而我现在,肯定被他讨厌了。 第 6 章 我一个晚上都持续性的低落了很久,不是觉得我对顾宗琪有什么特别感觉,但是就是很不舒服的感觉,很多事情一起压在头上让人崩溃。 于是我就很失落的去看code blue,结果早期抑郁症很神奇的痊愈了。 一个晚上连看了三集,一直看到凌晨,我眼睛瞪的都快掐出水了,感动啊,崇拜啊,或是垂涎啊,反正情绪很复杂。 我带着复杂的情绪上床睡觉,山下智久的蓝沢医师老是在我眼前晃,然后我想起开头的那个香艳的镜头,山下智久换衣服,露出六块腹肌。 这个感情实在是太过复杂了,于是我就把顾宗琪的脸换到山下智久的身子上去,然后慢慢的臆想,折腾了半夜终于睡着了。 因为要翻译作品,所以好不容易克制住了心头的欲望。 第四天下午忍不住又看了一集,心潮澎湃之后跑去学校的咖啡厅,老板找我们开会。 我们老板是正宗的英伦毕业的绅士,热衷于下午茶的时候跟我们交换学习心得,十几个人坐着嘻嘻哈哈的,喝咖啡,喝奶茶,谈天说地的,其他老板的学生都很羡慕我们。 他问我们最近看了什么书,让我们看看有没有翻译出版的可能。 我师兄第一个回答,“我在看my life as a quant(宽客人生),对我来说这本书就是just so so,但是我觉得忽悠一下中国人还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是华尔街金融投资大师写的。” 然后他补充了一句,“这本书让我明白了,物理学家可以变成宽客,所以同理,英美文学的硕士研究生也可以变成一个成功的风险投资人或者任何一个你们想成为的人。” 他说话特别有力度,而且说到了我们的心坎上,于是所有人都噼里啪啦的开始鼓起掌。 老板点头,“你回去翻两章再给我看看,好,下一个。” 别人说的时候,我就在挖空心思的想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原版书看了,总不能跟我老板说我最近看了一个干物女坎坷的爱情故事,我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来。 后来轮到我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灵光一闪,开始胡编乱造,“我最近在看一本关于外科医生的书,不是专业的知识,而是一个个小故事,从中折射出人性的伟大。” 鬼知道我那时候怎么编的出这种话的,一定是看code blue的后遗症。 老板似乎很满意,“喻夕,我觉得这个书不错啊,你看到哪里了?” 我居然很镇定的说,“因为有些外科专业知识不是很清楚,进度比较慢。” 老板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说到,“你也回去翻两章给我看看,市场上这类书不多,可能是因为太专业了所以没有多少卖点,但是按照你说的小故事,很不错。” 我笑笑,可是心底在默默的流泪,老天啊,要我上哪里去找人性化的医生小故事啊。 我根本就是瞎编的。 这几天我都在刻意的回避东华医院,我的活动范围也局限在健康人流动的范围内,我很害怕我因为频繁接触了这些医生,而变成了柯南的体质。 我师兄去医院看望他的妹妹,我就去找我干爸,讨论一下世界上存不存在我那本“人性化的医生小故事”。 我干爸听完我的描述,想了想,“你是不是要看原版的外科学啊?” 我挫败的摇摇手,“不是,是小故事,比如今天来了哪个病人,患什么病。” 他头脑转的特别快,但是显然还是跟不上我的步伐,“那是病例报告?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很多啊。” 我快疯掉了。 于是我就跑到楼上普外科打算找我师兄哭诉一下,顺便想想对策。 结果好死不活的我就在走廊上遇到了顾宗琪,他还没穿白大褂,应该是从学校上课才回来,他从病房里出来,看到我微微一怔,然后很招牌的微笑起来。 我立刻逮住他问,态度很谦卑,“顾医生,你有没有看过关于医生的书,不是那种专业书,类似于小故事加小故事串联起来的,要原版的英文书。” 他思索了一下,“是不是类似于《无限生机》那种书?” 见我被他说懵了,然后他又思索了一下,“类似于《急诊室的故事》?” 这下我明白了,眼睛一亮,“有吗,有吗,体现医生的人文关怀的,原版的?” “有啊,我最近在看一本叫《When the Air Hits Your Brain—Tales of Neurosurgery》,是讲神经外科医生的故事,类似你说的小故事类型的,很不错。” 我眼睛又快瞪的掐出水了,“快,你有这本书吗,我要看,我要翻译。” 他似乎被我如饥似渴的样子吓到了,郑重的点点头,“有,不过现在不在办公室里,在家里,你是不是很急,要不我回去拿?” 我觉得做人不可以得了便宜还卖乖,于是我想了想,“不是很急的,要不你明天值班时候带给我好了,我过来拿。” 他垂下眼帘,轻轻的“恩”了一声,然后他举起手来,把滑落在眼角上的头发拨到耳后,于是我就看着他修长的手,然后看到他细致的脖颈,再下来是精细的锁骨,最后是山下智久的胸肌,脸一红,心里一烫,我就赶忙窜进小妹妹的病房了。 他们正在看电视,旁边还有一个床位,老太太蒙着被子,我以为是怕羞之类的,结果旁边的家属不断的问她,“妈,还觉得冷吗?要不要加多一床被子。” 我也是多事,以为自己是救兵治人的白衣天使,问道,“怎么回事?” 家属就说,“我妈发热呢,一直喊冷。” 我觉着奇怪,然后看了一下她挂在架子上的病史,原来是昨天刚做了肛门切除手术,我想这发热不会是手术感染什么的,连忙说,“你干嘛不去找医生看看啊?” 家属很奇怪的看着我,“我以为你就是医生呢。” 我心想我长的有那么悬壶济世吗,然后家属嘀嘀咕咕着本地话走掉了,很快更加长的悬壶济世的顾医生就过来了,带着两个实习生,把病人胸带解下来,用听诊器听了听估计是什么肠鸣音之类的,然后一声不吭的走了。 我心想有事没事你倒是说句话,病人家属也不急,又等了十分钟顾宗琪回来了,后面跟一个护士,给病人注射地塞米松。 然后他走到小妹妹的床前,问了下情况,小女孩攥着被角,一句话说了好长,好慢,好久,等顾宗琪走了之后我师兄就问,“怎么你开个刀开到语言中枢去了?” 小妹妹就很伶俐的反嘴,“等你住院时候看到一个美丽的护士美眉就会有体会了。” 我师兄很尴尬的摸摸脑袋,“我希望到时候美丽的护士不要给我插尿管就OK了。” “所以我是很喜欢顾医生来查房,但是我又很庆幸给我主刀的不是顾医生。”小妹妹托着腮,很诚恳的说,我觉得好笑,于是就笑着走出病房。 但是我刚出去就撞到一个人,仔细一看是个冒冒失失的实习医生,手上提了三盒快餐,塑料袋里有渗出来的油渍,我“哎”了一声问道,“潇湘小馆的鱼香茄子啊,吃晚饭啊。” 他“嘿嘿”的冲着我傻笑,然后一路小跑窜进了医生办公室,然后我就跺了过去,听到顾宗琪好听的声音,“你们还没吃饭啊,快吃吧,吃完再写吧。” 我闻到一股鱼香茄子和宫保鸡丁的香味,从办公室里传来,也情不自禁的吸了一下口水,然后看了走廊上的电子布告牌,已经六点半了。 可是天还是很亮,从走廊的窗户往外面看去,天空是一抹淡色的橘红,湛蓝的天际在都市的霓虹灯中融融的失了边际,而我的存在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一切都在这片淡色的天际中变的那么的虚无,耳边嘈杂的电话铃和病人呼叫的声音渐渐的淡了,闭起眼睛享受秋日夜晚的微风,一时间我给忘了我身在性命攸关的医院。 忽然我感觉到拂过脸上的风骤然的变小了,睁开眼一看,窗子被关小了,顾宗琪就站在我旁边,用对病人说话的口气跟我说,“风吹太多容易感冒。” 我很爽快的说,“没事,我身体好。” 然后我又控制不住的往他看,我看他的胸牌上的照片,好像还是几年前的老照片,那上面的顾宗琪,看上去很小,透出一股男孩子特有的青涩。 而现在,相貌基本没有变化,气质已然成熟,温和谦恭,一进一退,稳妥得当。 我在揣测他是不是已经有了女朋友了,是不是处男了。 我问他,“你怎么不去值班,很闲吗?” “马上ICU要来会诊42床的病人,所以出来放松一下。”他淡淡的笑起来,“对了,明天你来的时候先打我手机,我可能到别的科室会诊去,也可能在急诊室。” “恩,可是我没带手机。”于是我就把手心递了过去,“写这个上面吧。” 天地可鉴,我怎么可能没带手机呢,只是我悄悄的权衡了一下,我想让顾宗琪用他的签字笔在我的手上留下难忘的痕迹,主要是,如果他的手,托住我的手该多好啊。 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这样很容易抹掉的。”然后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笔,撕下随身带的笔记本的一张纸,写下来递给我,“拿好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呢,装在我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一阵大叫,铃声正好是code blue的主题曲Hanabi,我吓了一跳,我的谎言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而顾宗琪只是很礼貌笑了笑,然后就走了,他的背影融入蓝色的墙壁中,一束夕阳映在他的身后,这个男人,有性感的肩线。 我不想他是有女朋友的,那时候,我真的那么想。 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我回电话给我干爸,他说明天让我跟他们去小凉山泡温泉,我原来想拒绝,结果他说我老板和院长也去,我想想还是答应了。 然后我就坐在桥二楼的大厅里,认真的看顾宗琪的手机号码,和他的字。 跟他的手指和肩线一样,让人脸红心跳。 但是他的脸,和他所作的一切举止,所说的一切话,都是那么的合乎常理,从不逾矩。 我开始头疼了。 时隔那么多年,我再次有了一些小小的烦恼,于是我打算缩到我的蜗牛壳里,继续过我心满意足、逍遥自在的宅女的日子。 我不想见到顾宗琪,他会让我的生活变的跌宕起伏。 我呆呆的坐着,明亮的大厅的灯光,撒在我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上,我觉得那种满目灿烂的光芒十分的扎眼,于是我站起来准备走了。 但是后面有人喊我的名字,然后我看到那幅让我很讨厌的向日葵被顾宗琪捏在手里,金灿灿的花瓣和杂色的枝叶,竟然让我觉得有些亲切感。 “这个画……”不是应该在喻璐那边吗。 “这是你的吧。”他温和的笑道,“我去急诊做手术时候无意中在治疗室看到的,靠在墙角,是不是你去看你妹妹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我说不出话来。 “拿好了,很不错梵高的超现实主义的画作,很可爱的向日葵。” 只能愣愣的伸了手去接,“那么我回去了。” 他转身上了电梯,我提着向日葵,向门外走去。 脑子一片混乱,我又开始想念帅哥山下智久的蓝沢医生,还有他的气管环切术。 我希望,顾宗琪只是大陆剧里面一个虚构的帅哥医生,让我看的到,得不到。 第 7 章 第二天晚上我真的跟干爸干妈他们去小凉山泡温泉。 我迟到了,没看到多少人,以为就那么几个人熟悉的人。 因为长时间坐在电脑前面,我的肩膀总是疼的不行,有一次居然在食堂打饭时候晕在桌子上,我还以为是脑癌什么呢,我干爸一掐我后背,我就尖叫起来。 我说,大师你掐的我好爽啊。 于是之后我天天爬墙。 这里的爬墙不是指翻墙的红杏,是一种治疗肩周炎的方法,具体是指人的手臂贴着墙,慢慢的向上爬,爬到顶部然后再重复。 但是好像病了很久了,效果不是很明显,于是我打算用温泉疗法试试看。 其实我这个人挺怕热的,温泉说白了就是汩汩的热水,我蒸的受不了就爬了上去,穿了衣服跟我干爸他们吃饭,他们吃北海道石狩火锅料理。 因为很多医生都是有过去日本留学或者是进修的经历,所以对他们来说日本料理应该是很熟悉的了,所以口味也很挑剔。 我干爸就是在日本东大医学部进修的,所以说起鬼子们,爱恨交加。 有一次他做讲座关于日本中国的医学,底下有很多学生都是爱国青年,纷纷议论说是我干爸是亲日派的,崇洋媚外一类的,最后演讲结束了,我干爸走下讲台,站在学生面前说,“我列举了那么多中国医疗体制的弊端,和日本医学的先进,目的只有一个,希望你们以后站在这个讲台上,能够说,要去日本留学进修做什么,我们中国的医学足够好。” 而后他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彻底折服了明显带有情绪的一干学生。 用鲑鱼头和鲑鱼子炖煮,再配上枸宝、香菇、金针蘑、细粉丝,上桌前,于锅中加入奶油增加汤头的香味,就是北海道著名的石狩火锅料理;牡蛎以炭火带壳烧烤,再滴上几滴柠檬汁,还有鲜嫩富有弹性的长脚花蟹。 我吃的时候居然想到了在医院吃潇湘小馆鱼香茄子的实习生们和顾宗琪,然后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很快的,我老板和院长也来吃饭,院长看到日本料理皱皱眉头。 我老板和院长一向不合,院长喜欢EE·肯明思、艾默生、梭罗,整天就研究这些东西,我老板超级鄙视,他觉得赚不到钱的东西都是rubbish,于是我们私下喊院长叫rubbish,后来不知道怎么给老板知道,他说不如叫fast food好了,简称FF。 恰巧的是,院长姓付。 而且最讨厌别人喊他“付院长”,这会让别人觉得我们学院没有院长。 老板过来跟我说话,开口就是,“那本书看得怎么样了?” 我笑着打哈哈,还没回答,院长就开口了,“难道出来玩一下,就别提那些学术翻译之类的事情了,人生就要该享受的时候享受。” 老板小声的“哼”了一声,点了一份五成熟的牛扒,院长跟我干爸他们凑一起,然后拉了几句家常后问我,“喻夕是不是还没有男朋友,要不要介绍一个给你?” 我随口就说,“好啊。” 结果我干爸一直跟我使眼色,我想了想打算反悔,付院长就很高兴,“我家的侄子,人长的不错,家里条件也不错,自身条件更是没话说,东华医院器官移植科的主治医师。” 立刻就有人开口,“喻夕应该认识吧,就是那个高伊辰。” 我现在才明白我干爸给我使眼色的涵义了。 我能说什么,我只好点点头,“认识。” 院长很高兴,“认识最好了,你觉得咋样?” 要是把我跟高伊辰搞在一起那肯定完蛋了,我这辈子基本就活在捉奸和反捉奸的阴影里了,于是我很天真无辜的瞪着眼睛,貌似很惊讶的样子,“高师兄不是有女朋友了吗?上次我看到他跟一个女孩子手牵手逛街呢,可甜蜜了。” 然后我装作很为难的样子,“院长,您得给我介绍个靠谱的,小三这种事情我可做不来。” 众人哈哈大笑,包括我口袋里的手机,嗡嗡的响个不停。 我觉得一定是中邪了,电话是高伊辰师兄打来了。 没想到他也跟我们一起来了,我觉着十分的郁闷,刚才的话肯定都差不多传到他耳朵里了,他让我到外面说话,我只好跟着去。 已经是很晚了,黑夜已然降临,我走到院子后面的小凉亭里,那里有一棵很古的老树,风一吹,叶子沙沙的,像是悬在天空中的风铃,偶尔一两片枯叶落在脚下,是秋日的低语。 轻轻的把头靠在围栏上,然后就感觉有人在拽我的头发,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高伊辰师兄的手指上,缠着我的头发,暧昧的让人心慌。 我悄悄的别过脸,“唉,别拽我头发,我不想年纪轻轻的就用霸王。” 他不松手,我说话很义正词严,“唉,高伊辰,你就是这么调戏小美眉的啊。” 他的眼角的姿态很媚,媚到微微的上扬,我觉得高伊辰真的是有一副吸引女孩子的好皮相,而且独成一种慵懒风流的气质。 他嘴角抹出一丝轻笑,“不是,我不调戏小美眉的,都是她们调戏我的,而我一直在调戏的小美眉的也只有你一个。” 这么赤裸裸的调戏,我听不明白才怪呢。 我笑起来,然后很无奈的翻翻白眼,“那我是不是要说谢谢你的垂青?” “不用客气。”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然后他把我头发掠到耳后,冰凉的手指从我的耳骨上一直延续到我的耳垂,我一哆嗦,本能的反感起来。 “高伊辰,我觉得我们两个都很无聊。”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很干脆的说,“算了,我走了,跟你说话都说不出什么重点。” 我起身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他的眸子在灯光下很狡黠的转着,他的手也是那么白净,修长的让人浮想联翩,可是没有顾宗琪,有安全感。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夕夕,你不会是看上了顾宗琪了吧。” 我不做声,内心在无限的挣扎中。 “可是你不是说不谈不靠谱的恋爱吗,我告诉你顾宗琪有女朋友的,难道你要屈尊降故的做小三,如果你要做小三,那么刚才谁说的‘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我第一次见识到他的伶牙俐齿,于是我愤愤然,“小狗说的!” 他哈哈大笑,然后摇摇头,“好啊,喻夕,那我看你会不会变成小狗。” 我甩了他的手就往大厅里走,头也不回的,我的脑海中在翻腾,为什么顾宗琪有女朋友了呢,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是言情小说里面帅哥男主都是痴情单身又清清白白,等着女主去糟蹋。 那个好死不活的声音依然清楚传来,“夕夕,离你的二十五岁生日还有243天。” 我一个人走在去东华医院的路上,已经是深夜了,这个繁华的大都市还是灯红酒绿的一片升平,沿途有茂密的梧桐树,树干上爬满了年龄的刻痕,但是枝叶依然繁茂。 那是生命的气息,纵然如此,叶子也会慢慢枯萎凋落。 白色的灯光,铺满了从医院门口到桥二楼的地面,踩上去,有如漫步在雪地上。 我从电梯上去,按了六楼,可是随即我又反悔了,我又按了一个五楼,我需要心理准备时间去面对顾宗琪。 我一步一步走的艰难,普外科的病房大多都暗着灯,护士站也只有一个埋头写病历的护士,我探到前面一看,结果那个护士手下一歪,笔就嘶溜的窜出好远,然后她就醒了。 也许这个夜里是很平静的,我蹑手蹑脚的走进医生办公室,一个住院医师趴在桌子上面睡觉,另一个三班实习生也许是刚睡醒,彻底无视我的存在,摇摇晃晃的走去洗手间。 而顾宗琪坐在电脑面前,用手撑住额头,闭着眼睛。 电脑上是医生工作站的25床的病历,白色的光柔和的笼罩在他的脸庞,更显得他俊逸,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定格在我的眼前,好似一幅流年浸染的古画,我不出声响的看着他,我想我现在多看几眼,以后真的没有机会了。 谁让他有女朋友了呢,谁让我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呢。 忽然身后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是刚才那个小实习生,“你好啊,找顾医生啊。”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眼睛就睁开了,一瞬间,我捕捉到他眸光中那一股慵懒,迷糊和脆弱,转瞬即逝,他眨眨眼睛,“哦,是你啊。” 也许是很长时间没开口,我嗓子沙哑的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挤出一个“恩”。 他起身给我倒水,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本书,递给我,“就是这个。” 我喜不自胜,翻了第一页看了一会,然后翻到后面的,发现这确实是他所说的那种小故事系列的,关于神经外科医师的故事,只是很多专业术语完全看不懂。 他拉了椅子让我坐下来看,又给我水杯里添满了水,然后坐在我旁边开始看电脑。 看了一会,我头也不抬就问,“有没有字典?” “有单词不认识?” 我目光一直不敢从那个好长的,大概有十六个字母的单词上移开,“是啊,太专业了。” 他凑过来看了一眼,“心电图的意思,这个是开颅术,我说慢点,你慢慢记,别着急。” 我觉得顾宗琪可以做一本移动的大字典了,而且还是多功能专业字典。 深夜的秋风缓缓的吹来,吹在我的脸上,吹动了他额前的短发,那么恰到好处的落在眉心,吹起我们之间的书页,吹皱了我那颗许久不泛涟漪的心。 然后一片树叶,不知何故,从窗户外轻轻的跌落在桌子上。 树叶的脉络清晰,枯黄中还有淡色的绿意,大自然最纯真最自然的颜色,我忽然想起泰戈尔的《生如夏花》。 “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如同一阵凄微的风;穿过我失血的静脉;驻守岁月的信念。” 蓦地,我就伤感起来。 他轻轻的捏起那片,笑起来,对着我说,“你知道吗,我想到了,泰戈尔《生如夏花》的最后一句:般若波罗蜜,一声一声;生如夏花,死如秋叶,还在乎拥有什么。” 我微微的一愣,还没等我说什么,办公室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寂静的夜里,走廊里沉默流转的空气硬生生的被撕裂,然后打乱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涌向我们,我就听见护士那边喊到,“急诊,需要开剖腹探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顾宗琪低声的对我说,“对不起,剖腹探查可能要很久,这么晚了,你如果回去不安全的话,就先待在这里,等下我帮你叫车吧。” 然后他就一路小跑走了,听诊器还挂在他的脖子上,后面跟着一个住院医师两个实习生,跟code blue里的急诊医生们一模一样的帅气阵势。 我捏着他的那本书,然后站在冷清的走廊里,等电梯。 脑海中又想起高伊辰的话,还有顾宗琪的样子,但是童若阡那个王八蛋,不晓得被我遗弃到哪个角落里了。 于是我很雀跃,果然是新的不来旧的不去,但是我迟了两年才明白。 第 8 章 我回去睡不着,抓紧时间翻了两章的内容,大概天微微亮的时候,我写完了,整个人也跟虚脱了似的,然后看看手机几点钟了,上面有一个未接电话和两条短信。 都是顾宗琪的,他问我到宿舍了没有,两条信息时间隔的还很长。 我想他做手术的时候还有时间和空余的手发信息,果真的是大师的风范,连忙回到,“我早已经到宿舍的,谢谢你。” 然后我就把手机关机了,爬上床去结结实实的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室友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说起来我这个人也很孤僻,性格很不讨女孩子喜欢,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是超级的不合群,一个宿舍的女孩子围在一起议论衣服,衣服,八卦,我从来不参与,她们出去吃饭唱歌过生日,我也从来不在被邀请之列。 我有时候觉得女孩子的友情很虚伪,有时候明明觉得对方的衣服很难看,却要拼命的堆出笑容不住的赞叹,对方恋爱了,说出祝福的话言不由衷,巴不得早日分手。 我不需要别人虚情假意,也不需要看别人脸色。 秦之文就说我一个人久了,忘记和别人怎么相处了,可是他也没资格说我。 唯一能跟我说上几句话的女生也就是我高中时候的一个同学,她在北方读研,时不时跟我网上聊几句,互相抒发一下作为宅女的抑郁,互相发帅哥的照片慰藉。 上网的时候,她正好在线,我跟她说我最近遇上了一个超级好的医生,但是人家有女朋友了,很伤我脑筋。 她回复就一个字,“上!” 为了对仗,我也回了一个字,“P!” “干嘛啊,好男人不是调教出来的,是别的女人调教出来,等着我们去抢的。” “你有点道德好不好啊。” “道德又不能帮你找男人,道德又不能让你拿结婚证,道德又不能让你生孩子。” 我还是很坚定,异常的坚决,“不要。” “那么你这次是战略上失误咯?”她明摆了嘲笑我。 “不是。”我还是很嘴硬,“只是一时间的失足。”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那就好好的展开你的战术吧,有了好消息跟我汇报一下,对了,你有他的照片么,给我看看。” 就是我没有,我有了也不一定会拿给这个女人看的,于是我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她头像暗了下去了,但是很快的又亮起来了,“喻夕,记得千万别急,记住我的教训,这样的男人只能慢慢的捕猎,不可操之过急。” 想起那天跟顾宗琪说的轻佻话,我一脑门毫不犹豫的撞在笔记本的键盘上。 外面是灿烂一片的秋日,安安静静的一片静谧,我开始检讨我这两年的人生,过的就跟灿烂的秋天一样,表面灿烂,实则离寒冷的冬天不远了。 我连恋爱都不会了,更不要说对一个我觉得很好的男人表达我的好感。 我身体中某一个零件,在童若阡走后,就卡住了,再也转动不起来,慢慢的也开始生锈腐败了,我清楚的感受到我生命中某个部分,被那个男人带走了。 会心跳和忍受的感觉,能卑微的去爱,压抑的去哭,通通夭折。 有时候,那么容易的对另外一个动心,可是总是裹足不前,越到前越惧怕谜底的揭晓,因为我们都感受过提心吊胆,才拒绝做爱情替罪的羔羊。 总之我检讨完了,发现这根本不是我的错,于是我又很开心的去吃晚饭了。 在路上我碰见了我们学校心理咨询中心的张教授,他跟我老板是好朋友,我上去跟他聊了几句,他告诉我,我妹妹抑郁症状严重了不少。 意料之中的答案,我叹了一口气,“以前她也就是长吁短叹、掉几滴眼泪,这次居然跑去自杀,唉,她的人生也真的是很可怜。” 教授很严肃的告诉我,“抑郁发作急性期会反复出现想死的念头,有自杀和自伤的行为。” “就跟海明威一样?” 老教授“嘿”了一声,“不愧是学文学的,他人生的后期可是接受电抽搐疗法的,不过我倒是建议你妹妹去写写东西,没准一不小心成为第二个海明威。” 我翻翻白眼,不置可否,“对了,我爸妈有没有说什么?” “我建议让喻璐药物控制急性期发作了,唉,我说,喻夕,你家两个姐妹怎么那么极端,你性格开朗,喻璐就跟差不多毁了的一样,差别怎么这么大的?” 我愣了好几下,笑道,“其实也没啥差别,哈哈。” 其实喻璐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小时候多可爱,家里的相册里还留着她曾经的辉煌。 有时候我根本不怪我爸妈偏心,我小时候要多不争气就有多不争气,直到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才系上了红领巾,相比我来说,喻璐就是天使一般的人物。 她七岁时候就在小丁香艺术团跳舞,学钢琴唱领唱,学习又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虽然我们两长的基本差不多,可是从小,别人的目光和宠爱都是她的。 而现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人的目光是我的,爸妈的宠爱还是她的。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喻璐这样,我爸妈几乎要负全责。 一顿饭吃的有些食之无味,我忽然开始想念我的小妹妹。 于是我就打车回家,敲了一会门没人应,只好掏出许久不用的钥匙,开了门,发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很多东西,有洋娃娃还有书本。 家里只有一盏橘色的灯,看上去森森然。 我爸妈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的,我问,“怎么回事?” “你妹妹把小保姆气走了。” 我“哦”了一声,不动声响的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扔到沙发上,我妈又开始念叨,“你妹妹脾气实在是不好,小女孩没怎么上过学,翻你妹妹的高中课本,你妹妹就大发脾气,说了挺难听的话,把人家气走了。” “再请一个吧。” “哪有那么容易啊,好容易找了一个手脚伶俐的保姆,唉,算了,再找一个吧。” 我爸点起一根烟,抽了一会忽然问我,“你回来干嘛?” 我抬起眼,青烟缭绕中,他紧缩着眉头,岁月无可避免的爬上了他的脸,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科员爬到现在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年轻人,已经衰老了。 “回来拿点东西。” 除了这个借口,我想不出我归家的理由。 喻璐的房门是关着的,她的心思,她的秘密,还有她的一生,几乎就被关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突然间,我又想哭又想笑,我怎么不好,也总归好过她。 那时候我就想,如果喻璐要自杀,我一定不会阻拦她的,我明白她,就如我有过一样。 于是我随便捡了几件衣服就出去了,我妈还在那里打电话,我轻轻把大门一关,然后就跑上楼去,敲我干爸干妈家的门。 李阿姨给我开门,房间里一股水果的香味,然后我干爸对我说,“喻夕,过来吃西瓜。” 我说,“这么奢侈,从哪块地挖出来的?” 我干妈解释到,“你干爸做了个手术,人家送的,海南空运过来的。” “海南有西瓜吗?还蛮甜的啊。” 我干爸吃完了,丢了西瓜皮去洗手,刚走到一半的路,然后回头跟我说,“对了,夕夕,我告诉你啊……”然后他就站在原地抬起头看天花板,“我刚才想跟你说什么来着?” 然后他又倒退回来,拾起那块西瓜皮,坐了好久之后摇摇头,“算了,想不起来了,想起来我再跟你说吧。” “他现在记性越来越差。”我干妈总结到,“对了,我姐姐打电话过来,说想给小娟子介绍个男朋友,问我们医院有没有条件比较好的男孩子。” 我干爸洗完手,坐到我旁边,“我没时间,你有心思你自己去搞。” “你们科室里面有没有什么好的,对了,普外是不是有个叫顾宗琪的,我经常听见我们科室里小女生议论他,你觉得咋样?” 我可不要顾宗琪做我的干姐夫,于是我立刻抢答,“他有女朋友了。” “哦?你怎么知道的?” “高伊辰说的。” 我干妈想了一会,“你这么一说我想到高伊辰他们科室里有一个男生不错,我明天去问问他们主任,不过顾宗琪有女朋友了,挺可惜的。” 不费吹灰之力,我第一次的把“我VS顾宗琪”的人生中的第一个准情敌给PK掉了。 可是事后我就后悔了,我应该怂恿小娟子姐姐追顾宗琪的。 然后把他的原配P掉之后,我就会怂恿别的小美眉跟小娟子姐姐P,P完了之后N败俱伤,我就跟二战时候的美国,最后称霸世界,独占顾宗琪。 我摸摸下巴,挺后悔的,但是我臆想的很开心。 看了一会电视,我起身告别,我干爸说要送我,他晚上还有一个手术,我也乐得跟着他打车过去,我决定去普外找顾宗琪,厚脸皮盘算的让他把那本书卖给我。 这几天频繁的出现在普外科,小护士见怪不怪了,我从走廊走过的时候,看到两个小护士捧着药水,边走边说,“今天那个小女孩出院的时候硬是要抱抱我们的顾医生,73床的那个做阑尾切除的。” 我耳朵竖起来了。 “然后呢?” “顾医生傻傻的站在那里,跟石化了似的,当时主任也在旁边,我们都笑翻了,不过那个小女孩才十四岁,抱一下也没什么的。” “呦,你不知道现在小孩子可早熟了。” “对了,今天急诊那边来的新的住院是谁,听她们说长的挺帅的。” “不知道,好像是叫童若阡。” 我眨眨眼,若无其事的向医生办公室走去。 但是我没走过去,我找了电梯对面的楼梯口,然后我掏出手机,很不容易的找到童若阡的电话号码,然后写到,“你现在调到东华医院了?” 可是我没勇气发出去,似乎有两年多,我都没跟他再联系过。 世界上有一种人,就是我这种,偏偏在爱情中受了很重的内伤,还要笑着说没事的人,然后冰天雪地的把自己冷冻起来,不愿见天日。 还是会希望,但是激情差不多已经燃烧殆尽。 我死死的盯着手机屏幕看,忽然后面有很熟悉的声音,“手机会很好吃吗?” 转过头来一看,不辜负我希望的就是顾宗琪,他冲着我笑的春风送暖,我扯扯嘴角,觉得他的这个笑话实在是冷的不行,“大概会消化不良,会肠梗阻吧。” “如果我吃了你会帮我取出来吧。” 他愣了一下,“还是换一个东西吧,我这里有糖……”然后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几颗阿尔卑斯牛奶糖递给我。 我不去接,瞪着他情绪复杂中。 他就这么无奈的伸着手,然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喻夕,你别生气。” 我哪有生气了,但是我的脸色肯定很难看,我只是很讨厌医生。 真的很讨厌,医生永远坐着就能睡着,永远缺乏幽默感,永远没有闲暇的时间,永远工作第一,永远说着一辈子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可是我喜欢的是医生,让我动心的也是医生,会哄坏脾气情绪化的我的也是医生。 我刚想说什么,眼前就有白色的亮光慢慢的延展,无意识的看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缓缓关闭的电梯里消失。 我没出声,但是他是我的前男朋友,还跟我干爸站在一起。 第 9 章 我的脸色一瞬间,似乎前所未有的平静。 而顾宗琪把糖重新塞到口袋里,然后小心翼翼的试探,“要不过去坐坐,要不要喝水。” 于是我跟着他进了医生办公室,这次办公室里人不少,两个住院医师,还有三四个小实习生围在一起,对着电脑屏幕在商量什么。 他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顾老师,56床的这个病人欠费了一百多万,我的老天,我们都看呆了。”小实习生拉下页面,“你看这个单子,药费就欠了三十多万。” 我也凑上去看,果然很吓人。 顾宗琪淡淡的看了一眼,然后示意她往下看,“再看看手术费是多少?” “才五千多,不可能吧!” 他淡然的笑起来,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所以说中国的医疗,是用药养的,而不是用医生的知识和技能养的,完全脱离了现实。” 立刻住院医师接话,“我们每天查房开药写病历,为病人做那么多,只有三块钱的费用,心理医生一个小时是三千块,太离谱了吧。” 所有人长叹了一声。 另外一个医生拿了一本日文期刊,递给顾宗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十二指肠降部和水平部交界处瘘。” 我有些意外,不自觉的往他看去,他淡淡的笑起来,很谦恭和坦诚,轮转的实习生小美眉歪过头来甜甜的问,“顾老师,你什么时候学的日文?” “以前。” “你们顾老师是在日本留过学的,东大医学部是吧。” 他点点头,还是那副内敛沉静的表情,我小声的反问,“是医院?进修?” “大学就是在那里读的,然后又继续读了几年,才回来。”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几年我一直盘踞在东华医院都没注意到这个医生,原来是个水货,但是我又有点好奇,“干嘛要回来做医生,在日本医生待遇和地位是很好的。” 顾宗琪摸摸额头,小声的说,“这个啊,反正总是要回来的。” 这是什么话,按他这个道理,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反正都要死的,顾宗琪可能也觉得这句话实在是有点傻,而且比较敷衍,啥话都不说了,拿了病历簿翻开来。 那个病历簿是钢板夹子样的,我好奇,拿过来想试试能不能夹住手指,刚把钢板翘起来,顾宗琪忽然开口,“你过来有什么事么?” 我一个没留神,“啪”的一下,钢板结结实实的把手指卡住了,于是我“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妈呀,好结实的小钢板,货真价实,可以拿去送骨科做固定用了。” 顾宗琪眉头立刻皱起来,“没事吧,这个可不是给你玩的。” 我有些悻悻的,护士站那边有小护士喊,“顾医生,29床要求出院。” 他“哦”了一声,马上那边实习生就点开医生工作站,“29床,男,27岁,两天前阑尾切除,是韩医生的病人,预计是明天出院。” “病人说他明天爷爷过八十大寿,出院不吉利,所以坚持一定要马上出院。” 顾宗琪沉吟了一下,“我去看看,如果没事的话,就给他办理出院手续吧。” 他站起来,于是两个实习生也很欢乐的跑过去,我也跟了过去。 检查完之后,顾宗琪跟护士说,“没问题,病人恢复的很好,可以给他办理出院手续了。” 那个年轻人听到这句话立刻从床上蹦下来,旁边站一个女人估计是他的女朋友,连忙递衣服给他,顾宗琪又嘱咐道,“多吃点富含纤维的食品,清淡为主,刺激性和荤腥的肉都不要吃,注意休息,不要做剧烈的运动。” 一瞬间我看到那对男女会心的一笑,表情实在是耐人寻味。 顾宗琪和那两个小实习生显然没反应过来,还在说着废话。 于是我别过脸去,努力的憋住笑容,眉毛抽搐,还不住的翻白眼。 出了病房,顾宗琪问我,“刚才你笑什么啊?” “我没笑。”但是我还是在笑,而且越笑越忍不住,“我笑什么啊,医院多严肃的地啊。” 他一脸无奈,走到走廊的一隅,跟我说,“你这个小丫头,满脑子都想些什么啊?” 原来他听懂了啊,我以为顾宗琪那么一本正经的样子肯定是纯情宝宝呢,于是我就大胆了很多,“啧啧,顾宗琪你自己说的话让人有歧义的,怪不得别人理解偏差。” 他又露出那种迷惘的表情,“我说了什么了?” 真是彻底的折服他了,搞了半天我在自娱自乐。 他那双好看明亮的眸子盯了我半晌,幽幽的叹了口气,“喻夕,我越看你越像陈教授家养的狡猾的猫,等下让陈教授把你领回去管教下。” 我一听这话多轻佻啊,兴奋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忽然我想起我干爸家好久以前养的那只猫,邪恶狡猾,有一次小娟子姐把它带到医院,搅的鸡犬不宁、人仰马翻。 后来它被李阿姨带到乡下,就没有消息了,不晓得顾宗琪哪里听来的传闻。 于是我火了,瞪着他,“你才猫呢,你全家……”话还没说完,他的手伸过来。 是一件白大褂,上面印着“东华医院”的字样,我有些诧异,顾宗琪笑道,“等一会ICU和肝胆外科的会过来会诊,你有兴趣就一旁看着,别出声就好了。” 我第一次穿白大褂,莫名的兴奋,我想起code blue里面不知道第几集的山下智久做了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的开腹手术,撕开袋子,抖出手术服的样子帅极了,男人的自信和外科医生的冷酷和冷静,充分体现。 我随口就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给我一件手术服穿穿?” 医生们都很惊诧的望着我,只有顾宗琪在看病历,头也不抬的说道,“你要是真的想看看,没事晚上多跑跑这里,只要有急诊call,都会是有手术。” 轮到我诧异了,“行不?违反规定不?” “没事的。”前几天那个迷糊的实习生笑着跟我解释,“老师们的女朋友都是这么体验医生的生活的,只是你要做好准备,会有很多血和很厚的脂肪层。” 我开始挣扎了,顾宗琪走到我身边,在衣服的口袋上别了一个胸牌,我转过来一看,姓名一栏写的是我的名字,可是照片那一栏,画着一只Kitty猫。 于是我哭笑不得,赶快把胸牌别到了白大褂下摆的口袋上,又插了几只笔进去。 果然我干爸和一干医生过来会诊,坐满了那个平时用来集体吃外卖的桌子,我装模作样的坐在最后面,跟我干爸差了好一大截的距离。 会诊完之后,病人转去了ICU,别的科室医生陆陆续续走了,我干爸看到我,跟我使了个眼色,把我带到楼梯口张开就问,“夕夕,你是不是喜欢顾宗琪?” 我不安的翻着那个胸牌,“这么明显?” “除了秦之文,没见你这么缠过别的男人。” 我还想狡辩,我干爸开口,“你不是说他有女朋友嘛?” 潜意识里我根本不觉得顾宗琪会有女朋友,于是我怂恿我干爸,“你去帮我问问看,要是他亲口说有了,我就不过来瞎凑热闹了。” 我干爸明显不是这方面的能手,“怎么问?” “找理由啊,比如小顾啊,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我家老伴想帮你介绍一看看,这类话很容易就编出来啊。”我叹气,“干爸,你跟我干妈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我看到我干爸跟顾宗琪絮叨了一会,然后就走了,我走回医生办公室,把衣服脱下来挂起来,摸出手机果然有一条我干爸的信息,“没有。” 我瞪着屏幕,悄悄的捏紧了拳头,心底暗暗的喊了一声,“欧耶!” 我估计高伊辰就是骗我来着的,所以我刚开始就没怎么着他的道。 这是我两年来最开心的时刻,我的春天就在不远的秋天之后,即将来临。 于是我开心的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更忘记我来的初衷,我应该坑蒙拐骗的把那本顾宗琪借给我的书搞到手。 以后用来做定情信物,也显示出两人同为知识分子的特质。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边微微的泛出了雨雾蒙蒙的薄烟,路灯的光朦胧在丝雨中,无限的在眼前放大,变成一个个明亮闪动的圆点,像是夏夜池塘草丛间飞舞的萤火虫,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臂,清楚感受到阵阵湿意。 终于告别了金色的秋天,那个绵长湿冷的光阴婆娑而来。 我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我的名字,一转头,童若阡站在光阴之中,时光之后,在我差不多要遗忘的时候,他站出来叫住我。 我的眉毛顿时拧成了一团乱麻。 他走过来,白大褂黑裤子,一双帆布鞋,是急诊的架势。 我先开口,“恭喜你,奋斗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到东华医院了。” 他不吭声。 拂去了手臂上的雾水,凉意顿时深了几分,我又鼓励他说,“你好好干啊,三年之后争取做到主治的位置,就跟高伊辰师兄一样。” 他还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没耐心了,本来我脾气就急,最烦的就是别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转身提脚就走。 这时候,他才开口,“喻夕,对不起。” “对不起啥?”我认真的转过去看着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那次,为我自杀……” 我一听真的来火了,劈头就骂,“靠,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为你自杀,我失恋要自杀?你哪里听来的让你自信心那么膨胀啊,你还有脸跑过来跟我求证是吧,行,我告诉你,童若阡,那是因为我睡觉睡不好,吃了两颗安眠药,结果莫名其妙的被我妈送去急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哭笑不得啊,我为你自杀!放P!你少自我感觉良好!” “你听着,如果那时候我预计到有今天,我肯定一百颗安眠药一瓶二锅头死翘翘了,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跑过来折煞我的。” 我吼完了觉得爽多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后来那晚上,我在医院旁边的麦当劳吃了一个铁板鸡腿汉堡,喝了一杯大雪碧,把里面用来充数的冰块全都嚼完了。 我最讨厌别人拿那件乌龙的事情要挟我,更讨厌想到这件事。 因为这件事会让我变身成超级哥拉斯。 我是多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啊,宁死不屈,为玉碎,不瓦全,那件事之后,我整整一年多都绕着东华医院走路,我丢人不起。 第 10 章 我吃的饱饱的回到宿舍,身体积蓄了一大股二氧化碳,急需用吸氧进行气体交换。 头有点昏昏沉沉的,过去的事情梦魇一样的窜出来,在我脑子里一幕幕的铺展开来,而我却清晰又强迫的让自己去回忆。 那天之前的三天,我都没能够睡着,我跟童若阡分手,刚开始那几天也不觉得痛苦的难熬,只是时间过的很长,但是当某一个瞬间我想到他的时候,我想告诉他我今天做了什么事情,吃了什么东西那些琐碎的小事的时候,我才惊恐的发现,原来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年华,漫长的已经看不到尽头了。 失去了生活中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就像用了很久的手机充电器忽然不翼而飞,我开始觉得真实的痛感,从心底慢慢的泛着涩意的涌上来,然后就是终日不得安眠。 也没有眼泪,宁可自己哭累了沉沉的睡去,也好过沉默的杀戮。 宿舍里室友忙着找工作,我索性回家住,三天没合眼,体力已经透支,我跑了个热水澡,然后翻出我干妈给我的一瓶安眠药。 其实那瓶安眠药原来只装了十颗药片,陆陆续续被我吃掉一点,就剩下两颗了,我想自己睡的踏实一点就把剩下两个都吞了。 困意很快涌上,我的疲惫终于得到解脱,眼前是一片白花花的,我就没有知觉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个嘈杂的环境里,以为是自己做梦,我恼丧的睁开眼,眼皮重的只能看见我妈的脸,在盯着我。 于是我就被吓醒了,“我在哪里?” 旁边小护士轻蔑的笑笑,“医院啊,自杀的人被救活了当然在医院了。” 我彻底茫然了,“谁要自杀了?吃安眠药就自杀了啊?” 所有的人都朝我看过来,表情怪异,我手上还在打着奇怪的点滴,然后一个医生走过来很轻松的说了一句,“还好没洗胃,我也觉得她没事,收拾收拾走吧。” 小护士“唉”了长长的一声,“那怎么喊她半天都不醒?” 我瞪她,“你看看有人三天没睡觉,然后吃了两个安眠药的一时半会能醒过来吗?” “你干嘛三天不睡觉?”小护士表情变的柔和多了,帮我拔掉点滴。 我那时候也是嘴贱,说起来我恨不得抽死当时的自己,“我失恋了,嘿嘿,所以没睡好。” 周围人看我的眼光从惊异变成了同情,我穿好衣服,然后从急诊的治疗室走过时候,看到一个傻傻的可爱医生,就走了。 我回家时候睡了整整一天,回到学校时候,室友在议论我们学校有人为情自杀,我一听就开始抽搐了,她们说,“好可怜的女生啊,男朋友跟她分手,她就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药,好容易在我们学校附属医院救活了,估计现在也挺可怜,会不会送去精神病院啊?” “这么严重呀,那会不会精神失常?” 我听了又抽搐了几下,于是我努力的摆出平易近人的笑容,“那个女生是谁啊?” “不知道啊,我也是听别的地方传来的消息,唉,医院那边应该是保密的吧!” 保密个P,我连肺都要气炸了,这消息明摆就是谁给添油加醋的说了耸人听闻的,结果我成了她们口中那个很可怜的精神失常的女人。 我在心底悲哀的默念到,我就是精神失常女,我就是自杀女,于是我又失眠了。 想到这里我就开始失眠了,我睡不着觉,爬下床来打开电脑看code blue,我看到山下智久救护那个被钢筋戳到了那个工人,在病人血压很低的时候,忽然很帅气的给了他一拳。 然后病人就好了。 我就开始迷惘了,干啥呢这是,反复看了好几遍,觉得那姿势帅极了,于是我认真的把这个问题记录下来,作为接近顾宗琪的一项备用问题。 到后来我看哭了,山下智久抱住他奶奶的瞬间,那个要给孙子买好多零食的慈爱的奶奶,那个老年痴呆之后让我觉得很麻烦的老太太,我却哭了。 那一瞬间,山下智久演的蓝沢医师不在是那个冷静自恃,聪明完美的医生,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一个有些自私无可奈何的孩子。 那么顾宗琪呢?我意识到,我看到的不过是他的表面。 而我呢,我又是哪个喻夕,会笑会闹,还是会哭也会冷漠到自私无情。 我很晚才去睡觉,所幸到下来就睡着了,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才爬起来,发现手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我干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