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都是因为你。” 白雁皱皱眉头, “康领导,我想你真的醉了。快睡吧!”她的语气中带着几份轻哄。 “我刚吐过,暂时不想睡。白雁,真的是你的错。” “康领导,我好象不在场吧!” “你是不在场,可是你在我心里面,挥之不去。” 白雁放缓了呼吸,不敢接话。 “我们才离婚一个月,你不仅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还出去相亲。你离开我后, 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全然不领及我的感受。我有一点难过,所以多喝了几杯。” “康领导,我有… …这个权利,对不对?”白雁小心翼翼地问。 “道德观定,离婚后六个月才能与异性接触。要等我们彼此都适应了没有对方的生活,才能开始新的感情。我这个人适应能力差,我们就一年吧!” “一年?” 白雁啼笑皆非, 有这个规定吗? “你干吗叫这么大声,一年后,你不过二十五岁,而我三十一,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康剑愤愤不平。 “我不是……急……” “那就行了。我又要吐了……” 白雁咧着嘴,听到话简那边传来一声声“呕,呕……”的声音,然后是马桶冲水声。 康领导刚刚是坐在马桶上给她打电话? 白雁对着手机翻了翻白眼,哼了一声,她确信康领导今晚真的喝高了。 第六十七章,世上哪见树缠藤(五)白雁和康领导不同,她很快就适应了一个人的日子。上班、下班,看肥皂剧,逛大街,睡懒觉,吃腻了食堂,就上菜场买点有营养的回来给自己煲一锅汤。 当时序进入十一月初,秋天接近尾声,白雁早晨起床,对着镜子涂爽肤水时,无意中多看了镜中人一眼,吓一跳,这粉白娇嫩的女子谁呀?人家不是说离婚后,女人都要削去一壳,她怎么反而和吃了什么滋补品似的,比从前还水灵。象柳晶,就失了个恋,现在吃什么都不胖,越来越有骨感美。白雁摸了下自己的腰,捏捏饱满的脸颊,天,肉肉的。 白雁赤着脚,把外衣全脱了,只穿内衣,称了下体重,小脸一下黑云密布,她比夏天时足足胖了五斤。 五斤肉,那是什么概念,放在案板上,也是白花花的一大酡。 女人都是爱美的,因为这五斤肉,白雁一早上,心情就不算太好。 白雁这天上的是早班。 手术室今天第一个手术,是妇产科的,四十岁的高龄孕妇剖腹产。她的医生前几天就建议她剖腹,她老公坚持说顺产的孩子聪明,怎么也不同意剖腹。两个人结婚十几年,一直怀不上孩子。中药吃了几麻袋,西医看了十多位,踪迹踏遍祖国的大江南北,终于在四十岁时怀上孩子。为了怕有闪失,孕妇有几个月都在床上静卧着。 孕妇是凌晨开始阵痛的,喊的整个住院部都震荡了。到底年岁大,宫口开了,但宫缩不够分娩,医生再次提出要为孕妇剖腹,不然孕妇和胎儿都会有生命危险。老公哭哭啼啼地签了字,扯住医生的袖子说:我大人小孩都要哦。 孕妇当即送进了手术室,柳晶也随着过来,只来得及做了局部麻醉,就开始动手术了。手术室里气氛有点凝重,手术不复杂,但病人年岁偏大,手术过程中,孕妇出现大出血、心跳异常,幸好做手术的医生经验丰富,最终顺利地完成了手术。 孕妇安静地躺在担架上,睡着了,柳晶抱着七斤重的小婴儿走出手术室,白雁突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高亢的嚎哭,她笑了笑,这一定是那个年过不惑的老公。 收拾好手术室,白雁洗净手出来,柳晶脸色雪白地倚在墙壁上发呆。 她走过去推了推柳晶,““怎么了,看上人家大胖小子了?”. 柳晶象掉了魂似的转过身,蓦地紧紧抱住白雁,““雁,我不要到那么老再生孩子。”,白雁讶然地眨眨眼,不懂柳晶发什么神经。 “我想好了,我不再那么挑剔,差不多就行。然后早点结婚,一定要在三十岁前把孩子生下来。”.柳晶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还象韩剧里喊加油时,挥了挥拳,表情严肃。 “你的意思是,你目前的任务是要找到提供精子的载体?“白雁正经八百地问。 柳晶掐了白雁一下,“雁,你怎么讲话这样粗鲁?我要找的是一个和我很般配、疼我爱我的老公。” 白雁吃痛地咧嘴,“瞎说,我明明讲的都是很专业的书面语,我听着好像你根本不是找老公,而是在找能让你生孩子的男人。其实这个要求不高,一般适龄的男人都能合格。” 柳晶笑着上前堵白雁的嘴,“你个臭丫头,人家不就是被那个大龄产妇给吓着了,差点一尸两命。” 柳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突然如潮水般褪去,她叹了口气,收回手臂,环抱住自己,“以前,我曾经想生一个象李泽昊一样的男孩,会读书,懂礼貌,很省心的。现在我觉得那个想法真可笑,如果我真生出那么个负心的儿子,不如一墙撞死算了。雁,你有想过生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吗?” 白雁拧着眉,手指敲打着脸腮,好一会才郑重地回答:“我还真没想过。” “你就忽悠吧!雁,其实康领导人不怎么样,长得还不错,和他生个儿子一定也是俊俊的。” “不想谈这些有的没的,你别翘班,回去守着你的五斗米去。”白雁把柳晶往楼梯口推去,不让她看到自己戛然涨红的脸。 就在前一秒,她的脑中还真闪过康领导的身影。因为这个掠影,她有点和自己生气,不太想讲话。 忙到中午,同事们陆陆续续去餐厅吃饭,白雁倒了杯白开水,从包包里拿出一片面包,细嚼慢咽,正准备坐下来翻会报纸,一抬头,冷锋进来了。 “都要吃饭了,吃什么面包。”冷锋皱皱眉头,很不赞成。 “这就是我的饭。”白雁说道。 冷锋不敢相信地瞪着那片被咬得成了一个半圆的面包片,““白雁,你现在经济状况不太好吗?”. 白雁扁扁嘴,事实上,离婚后,她差不多算是滨江城里的中产阶级。 在冷锋逼人的目光下,她老老实实交待,““冷医生,从今天起,我开始减肥。中午是两片面包,晚上是一根黄瓜,早晨我会吃多一点。你别等我,快去吃饭吧!”. 冷锋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你……哪一块肥了?”. “这个是个人隐私,只可意会,不能探讨。等我瘦到原先的体重,我再约你吃饭。”,冷锋瞪了瞪她,““尽胡说八道,你要减肥,医院里不得一大半的女人要去跳江了。”,他抢过她手上的面包,扔进垃圾桶,拉着她就往外面走,““你再耽搁几分钟,我又吃不到喜欢的什锦炒饭,吃不到,我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会对病人凶。”,“可是我要是多吃一口饭,我心情就更恶劣了。”白雁想抽回手,冷锋拉着更紧。 ““晚上我陪你在医院里转个十圈八圈,你心情就会好的。”冷锋理直气壮。 “我是早班,下午就可以下班了。” ““那我们晚上去看电影?我一会看看有什么好片子。” ““冷医生,我有电影催眠症,一进电影院,一放映,我就会进入深度睡眠。”. ““电影院现在暖气开了,睡觉蛮舒服的,我记得帮你带件外衣。” 白雁一个头二个大,这冷医生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她好象暗示得很明白了吧!不知觉,两个人拉拉扯扯地来到了楼梯口。 有一个人拾级而上,差点撞着两人。 ““雁雁?”来人抬起头,目光落在白雁与冷锋相握的双手上。 白雁抽回自己的手,与冷锋拉开一些身体接触的距离,淡淡地笑了笑,““康书记,你是找我的吗?”. 冷锋看看白雁,猜测来人可能是白雁的前公公——省政法委书记康云林。 “我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听,家里也找不着人,我就过来看看你在不在班上。你现在是午休时间对吧,我们一块出去吃个饭。”康云林朝冷锋倨傲地颔下首。 白雁叹息,她今天这减肥计划,看来真的是要泡汤了。 “下午四点,我给你电话。”冷锋微笑地对白雁眨了下眼,先走开了。 康云林把白雁带到一家广式茶楼,两个人没点菜,只要了茶和一些广式小点心。 白雁拘谨地坐着,对于康云林,她说不出任何具体的情绪。他和白慕梅一样,作为后辈,没资格指手画脚,如果是同辈人,她是极度鄙视这个男人的。 “怎么不吃呀?”康云林慈祥地把点心往白雁前面挪了挪。 白雁夹起一个虾饺,小口小口地咬着,心里面猜测康云林找她有何目的? 她与康领导离婚时,她没通知白慕梅,康领导有没告诉李女士和康书记,她不清楚。自从和白慕梅在云县一别,她们母女彻底没有联系。有天,她经过滨江大剧院,看到宣传栏里贴着《西厢记》演出的海报,白慕梅演崔莺莺,她扫了一眼,脚步不停地走过了。 “雁雁,上个月,组织上和我谈过话,让我退居二线。从今天起,我就不用再上班了。”,康云林说道,神情有点失落。 白雁继续嚼着虾饺,感觉虾不太新鲜,咬着挺费劲。 “我……准备和康剑的妈妈离婚,搬去云县。”.康云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白雁。 白雁的筷子一抖,虾饺““啪”.地一下掉在醋碟子里,溅出一半在桌上,心仿佛被锥子扎了一下。 她盯着桌上浅褐色的液体,咽了咽口水,“我……和康剑离婚很久了,你不需要和我说这些的。”,康云林局促地一笑:“不瞒你说,如果你们能好好地……过下去,我不会动这个念头的,我会当你和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着。再怎么难受,为了你和康剑,我都会为这个家撑下去。没想到你们无缘,现在又没工作打发时光,家里面冷冰冰的。人生不长,做人有时要为自己多考虑一点。我以前挺对不起你妈妈,以后,我想好好地弥补她。雁雁,你以后就真的是我女儿了。,” 白雁慢悠悠地抬起眼,“康书记,真的就假不了,假的就真不了,我……和你没任何关系。”,““雁雁,,”康云林脸一红,““我知道这个消息有点突然,你可能一时不能接受。 但我还是会为你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你……是我父亲?”白雁轻抽一口凉气。 康云林难堪地低下了头,“我不是。你父亲……” “是谁?”白雁心脏停止了跳动。 “你妈妈没告诉过你?” “他是谁?” “还是等你妈妈告诉你吧。雁雁,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你,你过的还好吗?” “我好的不能再好。康书记,”白雁闭了闭眼,“你要去云县,我妈妈她知道吗?”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准备下午就去云县见她。” “康书记,我真的不想打击你。依你现在的年龄和职位,你已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趁你的想法还在萌芽状态,还是把它掐灭,回去好好地待李女士。其实你这一辈子最应该弥补的人是她,而不是白慕梅。你慢用,我上班去了。” 白雁漠然地站起身,没再多看康云林。 康云林怔怔地眨着眼,有点回不了神。 走在阳光下,白雁才觉得缓过气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如同窒息了很久一般。 这一段孽缘,何时才是个尽头呀! 第六十八章,世上哪见树缠藤(六)一个下午,白雁都是恍恍惚惚的。 虽然她的身子仍在手术室中出出进进,别人问什么,她的回答有条不紊,护士长要什么,她都能准确无误地递过去,但是她的魂却早飞远了。 其实,这就有了点强迫症的迹象。 白雁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和白慕梅分得有多彻底,井水不犯河水,可井水、河水归根结底都是水,白慕梅是她妈妈。这是无法否决的。关于白慕梅的事,她没有办法听了不往心中去,更加上又扯到了康领导的父亲,这就更加是乱上添乱了。 但她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着看着康书记住火边靠,不肯出手相救。真是好笑,康书记在官场混迹多年,竟然看不清白慕梅的真面目。他不会以为白慕梅这么多年没嫁人,是因为不能忘怀他?如果白慕梅真的做到这么痴情,她是又从哪条地缝里冒出来的? 爱情果真是老少通杀,令人智商降低,双眼顿瞎。 康云林现在白慕梅的眼里,一个半拉子老头,对于白慕梅强调幸福+性福的生活理念,他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白慕梅不会为了爱情,拿后半辈子去侍候一个老头。 爱情,有时并不那么伟大。 白雁只希望,康云林现在还没有激动地把这个决定通知他的正妻、小妾,这样受伤的人可能会少一点。在经历了这么长的岁月,李女士的承受能力比年轻时强了许多吧! 四点,冷锋准时给白雁打来电话。白雁说身体不舒服,想回家歇息,冷锋一听,说她是饿的,立刻要过来,陪她出去吃东西。 白雁握着手机,心里面不是没触动的。但是,受伤的飞蛾也会选择,不能见着温暖的光源就扑过去。冷锋是很好,也关心她,他想追求她的小心思,她也懂。说起来,她不知比柳晶幸运多少倍。一离了婚,就有个这么好的男人守候着,要多虚荣有多虚荣。人贵在自知之明,白雁在接受冷锋的关爱时,扪心自问:冷锋想要的,她给得了吗? 最起码,现在,她没有心情、也没有自信给。因为是冷锋,她更要慎之又慎。明天说,冷锋是为了她,才来滨江的。那时,冷锋对她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任何一个女人在听到这件事后,都会被这份执着和浪漫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是个另类,听了后,沉默了很久,轻轻一叹。 “我想回去躺一会,睡之前,我会煮点粥吃的。”白雁说道。 “那我下班过去看你?” “我们明天医院再见。” “白雁?” “呃?” 冷锋用力抿了抿唇,深呼吸,说道: “做我女朋友,好吗?”白雁有多聪明和狡猾,他见识过。如果彳开门见山,一直迂回周转,她会绕得比你远比你深。 问句直通心脏,白雁差点没惊得叫出声。 “你已经离婚几个月了,心情应该整理得差不多。之前,我就有向你表露过,但那时不合适。现在,可以了吗?”冷锋又加了几条说明。 白雁在心里小心地斟酌了下语句,委婉地一笑: “冷医生,我不知怎么的,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有点婚姻恐惧症。听到结婚,满身冷汗。” “我们先做男女朋友,结婚至少是两年后的事。我在读书时,副修过心理学,我一定有办法消除你的恐惧。”冷锋兵来将挡,不疾不徐。 白雁闹了个大红脸,一时语塞, “可……我怕耽误了你。” “白雁,”冷锋的声音突然一柔,有如吹醒大地的暖暖春风, “我在那么小时,失去双亲,都能从阴影中走出来。你这点小曲折算什么呢?别怕,有我!我们试着交往吧!” 白雁愣愣地合上手机,恍惚的状况更严重了。 真是母女同体呀,白慕梅今天有老王子求婚,她也有优质男人垂青。今天是个普通的日子,并非东西方任何一个情人节呀! 坐上班车,白雁对着窗外出神,呆呆的。邻座的人讶然地看了看她,好心地推了她一下, “你手机在响。” “哦!”白雁这才听到了手机钤声。 “小丫头,你又欺骗了我。”一按通话键,陆涤飞低哑的磁性嗓音就响在耳边。 和陆涤飞打过几次交道,白雁习惯了他玩笑式的暧昧口吻,当风欢过,别往心中去。 “陆书记,不是我不主动给打电话,实在是我没什么事敢惊动你老人家。” “我只不过比你大了八岁,这不叫老,而叫成熟。”陆涤飞不满的嘀咕。 “成熟的陆书记好!”白雁乖乖叫了一声。 陆涤飞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很是受用, “小丫头,听说你现在和我一起恢复成单身人士,我们两个单身人士庆祝一下,好吗?” 白雁呲了下牙,真为共产党有这样的干部感到汗颜。 “陆领导,最近开发区都很好吧?” “小丫头,天大的事都不及陪你重要。”陆涤飞天生长了张会讨人欢喜的嘴,他当然听得懂白雁的言下之意。 “康剑是我同事、哥们,小丫头你也是我重要的人。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但我爱憎分明。他是他,你是你。你们分了,可对于我说,小丫头还是原来的小丫头,在我心里面,清新如一。” 白雁捂着嘴,害怕自己会吐出来。对付陆涤飞,最好的办法就是只笑不答。陆涤飞这个人,讲话油腔滑调,听着象没分寸,不分场合,白雁觉得,其实,这不过是陆涤飞掩饰的方式,陆涤飞的城府,实际上不比康领导浅,野心也不会比康领导小。 一番笑闹之后,陆涤飞又是诱哄,又是强权,让白雁终于答应这个周六的晚上,出来一起吃个饭。 白雁不是没办法拒绝,而是她知道如果她不应下来,陆涤飞就会如同一只嗡嗡叫着的苍蝇,不分昼夜地在她头顶盘旋不去。 陆涤飞现在是不是还在想着与她合作整倒床领导的事?白雁苦笑,有点无力。 白雁现在租住的小区,生活真的挺方便,对面就有一个农贸市场,每天早晨和傍晚,常常有新鲜的鱼虾和蔬菜卖。 白雁下班早,回家前,爱过来逛一逛。 白雁刚一跨进菜场,就看到江鲜区围着好几个人,走过去一看,几篓子新鲜的螃蟹张牙舞爪地爬上爬下,只只硕大肥美,壳青爪长,爪上的毛毛又黑又长,瞧着就是几年生的蟹,一问价格,还不算太贵。 围着的人,你几只,我几只,很快蒌子里就没几只了。 “小姑娘,要不要买几只回去尝尝鲜?这个季节,蟹最肥了。” 摊主看白雁只看不买,笑着问。 白雁被他说得心动,今天刚好没怎么吃饭,早饿得前心贴后肺,想着螃蟹又不会增肥, “给我四只!” “四只不好听,六只吧!”摊主麻利地抓了六只蟹,扔进秤上, “一百二十块。” 白雁这个心疼呀,算了,难得奢侈一回,咬咬牙,掏出钱夹。 拎着螃蟹,白雁又到其他摊点转了转,买了几根黄瓜,一点圣女果,还买了碗豆苗,又称了点干面,跟小贩要了几根葱。 走在路上,她想着回家煮个麦片粥,做个鸡蛋饼,烫个碗豆苗,然后拌黄瓜,圣女果做餐后水果,螃蟹要用绳子扎起清蒸,就是晚上的大餐。今晚就当自己为自己庆祝恢复成单身人士,减肥从明天开始! 白雁很喜欢做菜,厨房里弥漫着水汽,油在锅中炸得“啪啪”作响,她觉得特别有家的味道。 以前在云县,穷,买不起什么。但商明天妈妈是个厨房高手,她坐在院中,看着商妈把一般简单的炒蔬菜都能做得色香味惧全,她看得眼馋、口馋。工作后,她也学着做菜,慢慢地练出了不错的身手。 白雁耳朵里塞着mp3,哼着歌,欢快地厨房里又是洗又是切的,天快黑时,客厅里的小餐桌上就摆满了盘盘碟碟,有红有绿,特别是中间那盘螃蟹,壳通红透彻,蟹油外露,看得人就直流口水。白雁想着自己最多只能吃一只,其他几只明天包了带去医院给柳晶几个尝尝。 吃之前,白雁特地去洗了下脸,拿下围裙,刚走出来,有人敲门。 她从猫眼里悄悄往外一瞧,康领导腰杆挺得笔直,一脸严肃。 她“啪”地一下熄灭了灯,把门打开。 “灯坏了?”康剑纳闷地问,他上楼前,还特地看了看,家里灯火通明。 白雁挡在门口, “嗯,你今天要穿哪件衣服?”这个康领导越来越不象话了,现在来也不打十电话。 康剑在黑暗里警觉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敏感的鼻子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家里还有谁?”他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就我一个。” 康剑不信,把她推开,熟稔地找到开关, “啪”地一下,满室光明。 他先是不能置信地瞪了瞪桌上的饭菜,喉结动了动,然后快速地冲进室内,卧室,阳台,厨房,甚至连洗手间都看了一遍,脸上紧绷的肌肉迅即一松。 白雁跟在他后面偷偷挥了挥拳头,疑心鬼!他一回身,她没来及收回,干干地笑着,假装摸了摸头, “你快去换衣服吧!”快走,快走,她还要吃饭呢! 康剑点点头,进房间,把外衣脱了,只穿一件羊毛衫出来,接着进了洗手间洗了洗手,顺便从厨房里拿了碗筷出来。 “你……干什么?”白雁瞪大眼。 “吃晚饭呀!”康剑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是我的晚饭。” “你一个人吃得下这么多?”康剑松开领带。自己盛粥。 “我带明天、后天的。”白雁急了。 “饭菜还是吃现做的好,剩饭剩菜无味。快坐下,吃吧,家里有酒吗?”康剑看着盘中的螃蟹、久违的“白雁式独门绝艺”,漆黑的眼眸晶亮晶亮。 白雁噘着嘴,站在桌边, “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些是花我的钱买的,没你的份。” “我以后向你交伙食费好了。深秋天,东西要趁热吃。”康剑把她按坐下,给她递筷子,端粥碗,自己先伸手去拿螃蟹。 白雁翻了个白眼,筷子打了下他的手, “螃蟹最鲜了,要最后吃,不然其他东西吃着都没味。”这个康领导是属狗的,鼻子这么尖。她搬出来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做饭,就给他碰上了。 “嗯嗯!”康剑微微一笑,喝了一大口粥,夹了一大筷饼,连菜都不要,吃得有滋有味。边说边夸, “白雁,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真好吃。” 白雁闷闷地嚼黄瓜、吃豆苗,不理他。 康剑的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连喝两碗粥,扫光一大盘子饼,最后,还吃了两只大螃蟹。 “这几只,我明天过来吃。”康剑留恋地看了看盘中余下的三只大螃蟹。 “这是别人的份。”白雁哼了一声。 “柳晶?”康剑挑眉。 白雁没吱声。 康剑主动地帮着收拾碗筷,表现良好地抢着洗碗。厨房不大,两个人在里面,不时要碰到肩、撞到腿的,怎么看都象是一对相处和谐的恩爱夫妻。 白雁斜睨着康剑,把抹布一扔,他爱表现就让他表现个够,白食没那么好吃的。 她把电视开了,正在播《新闻联播》,她不爱看新闻,拿起遥控器就调台,“别,别,刚刚在说哪个省的开发区?”康剑甩着手上的水珠,跑了进来。 “反正不是咱们省。” “不是咱们省,也要关心。”康剑抢过遥控器,挨着她坐下,专注地看着屏幕。 白雁歪着头,手托着下巴,象第一次认识康领导似的,左看看右瞧瞧,这真的是那个和她离婚了快三个月的前夫? “康领导,你过了年三十一,是吧?” 康剑目不转睛, “嗯。 “你老大不小,是不是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不着急。” “是不是没碰到合适的,我们护士长认识的人多,要不要请她帮你介绍下?” 这句话,终于成功地把康领导的注意力给转移了,他侧过身,眉头皱着, “白雁,你今天怎么象我妈似的?” 白雁俏皮地弯起嘴角, “对呀,这事应该是你妈妈过问的事。我想说的是,这么晚,你这样呆在前妻的屋子里,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又没做儿童不宜的事。” 话音一落,两个人对视的眼神都情不自禁闪躲开了,康剑一对耳朵通红通红,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曲了起来。 “可是,我不想被邻居们说长道短。康领导,你拿着你的衣服……早点走吧!” 白雁脸一冷,下了逐客令。 第六十九章,世上哪见树缠藤(七)那夜,康剑失眠了。 睡在政府招待所雪白的床单上,被子是蓬松轻软的进口蚕丝被,中央空调让室内温度维持在舒适的十八度,他看文件直到午夜十二点,可是怎么都睡不着。 康剑从省委宣传部到滨江任市长助理,总结出当官最主要的两项工作就是喝酒和开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不知要喝多少次酒、开多少场会。可是,这每一席酒、每一场会,又都是不能推辞的。以前,他还动动笔,自己写个什么,现在这些简单和小吴全包了。出门有车代步,吃饭是公款消费,讲话有人写稿,心情烦闷以开会为由出去旅旅游。这一切,做到他现在的位置,就接受得心安理得。 康剑有时质疑自己这是提高了精神层面,还是退化成了一个拥有年轻的皮囊的腐朽灵魂? 如果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就是他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官场混子,他还实心实意地为滨江做点实事。同样是坐在台上唱高调、颂凯歌,但他的稿子多少有点真实的内容。这次的旧城改造,是他跑北京、跑省城,争取到了资金和项目,就此一项,可以让滨江旧貌换新颜,还会给滨江带来巨大的潜在利益。 市政府的四套班子领导,对一月份的城建市长选举,一致看好他,而对陆涤飞刚颇有微词,谈到就啧啧嘴。 不出意外,那应该是一个没有悬念的选举。 康剑现在的仕途发展,拨开康云林的遮阴,可以用“顺风顺水”四个字来形容。 换做以前,康剑脸上依然是一派平静,但心里面还是很得意,很有成就感。但此刻,他是真的没有一丝的快意。康剑分析原因是原来他心里面装的全是工作,现在,他心里面腾出一大半的地方让一个人住着。 这个人就是他的前妻……白雁。 说起来真好笑,人呀,就是贱,就在白雁向他提出离婚时,他才发觉深爱上了自己的老婆。他曾经对自己说,厚颜也好,丢脸也好,装聋作哑也行,一定不要去把白雁的话当真,他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把白雁留在自己身边。 康剑不唯心,可他就有种预感,他这一辈子,极有可能的让他唯一一次动心、唯一一次对婚姻产生渴望的人,是白雁。 但他最后还是同意离婚了。 有时候,离婚不是不爱,而是把一切回归于原点。离婚是枚镜子,让他清晰地发现他与白雁之间的问题,去看清白雁真正的心,也让白雁看见他的心。 商明天对白雁那份强烈到可以用生命去呵护的情意,震得他整个人都散了。后来,他才知道他们之间的爱只是精神上的相依相偎,并非涉及到男女间的情欲。他不感到欢喜,反而更惭愧。 怪不得商明天痛心地说他有多羡慕能娶到白雁,问怎么舍得不去珍惜的? 他满脸红肿,衣襟上沾满了血,脑子象团浆糊。 他没珍惜吗?珍惜的!可是白雁为什么还是要走?他找不出症结。 离婚之后,他慢慢地醒悟了。白雁的症结还是两人父母间错综复杂的牵扯,还有伊桐桐的存在,还有对他的不信任。 离婚之后,他更加感觉到没有了白雁,他的生命里再没有什么快乐而又值得期待的事了。 一个人哪怕事业做得再成功,没有一个和你分享的人,一切都没任何意义。 所以,想要让这一生不留下任何遗憾,穷其一切,他都要追回老婆。 他已有了足够的自信,能解开白雁的症结。 今晚,两个人坐的那么近,腿贴着腿,他屏住呼吸,能嗅到她头发上洗发液的清香,一侧目,能瞟到她毛衣裹着的秀美的胸。屋子里又那么暖,又吃了那么美味的一顿好货,尘封很久的欲望从脚掌心慢慢往上爬,康剑正经地看着电视,每一根神经却都在兴奋地跳跃,他敏感的男性象征把宽松的西裤撑起,他绞尽脑汁想着以什么法子让自己多留一会,想着怎样能抱到她,他那笑起来酒窝闪闪的老婆大煞风景地把他赶了出来。 站在清冷的风中,康剑仰望着卧室窗口透出的灯光,那个挫败呀,欲说无言。 康剑辗转反侧,东方发白,才稍微合了下眼。 说起来,滨江这个城市很小也很大,对于有着上百万人口的城市,想遇着谁,几率很小,但也有例外。 康剑没想到,自己很快就会与伊桐桐不期而遇,而且是相遇在一块芝士蛋糕前。 北方有家有名的建筑公司在滨江设立分公司,公司今天开业,邀请到市内几位领导剪彩。剪彩完另有活动,康剑找了个理由推辞掉了。 来的路上,他发现这条街上有家新开的蛋糕店,这个店是国内很有名气的西点店的连锁店。刚结婚时,白雁曾经买过这店的两块蛋糕。晚上,用小盘子装着,倒了两杯绿茶,端到书房,当两人的夜宵。 他不爱吃甜东西,皱着眉头摇手,白雁一瞪眼,“领导,你知道这蛋糕多少钱一块吗?这么一点点,要二十八块钱。我可是咬着牙、闭着眼,任心疼得滴血,忍着痛,买了二块,要是换成切片面包,那得买多少呀!你要是再嫌好嫌丑,怎么对得起我的心,对得起这二十八块钱?” 他看着盘中那点心确实很小,是有点贵。“嫌贵,那干吗要买?” 白雁长睫扑闪了几下,“人家贵有贵的道理。别看它小,可是好吃呀,这可是一堆切片面包无法达到的美妙境界。嘿嘿,人偶尔也要宠宠自己,对吧!快吃,一粒屑子都不准拉下。”. 他一板一眼的思维有时真跟不上他老婆,刚刚还义愤填膺地指责人家抢钱,现在又立马为人家捍卫权益。 在老婆威逼的目光下,他接到盘子,用小勺挑了块蛋糕放进嘴里。有多好吃,说不上,他却无意中记住了这个蛋糕的名字。 又有两天没去白雁的租处,这两天温度又降了几度,他想着晚上过去拿衣服,顺便给白雁带几块蛋糕。 礼尚往来,免得她下次斤斤计较他蹭白食。 西点店小妹热情地给他装盒,还用丝带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他掏出钱包,后面有人怯怯地喊了一声:“康剑?” 他回过头,与来人两两相望。伊桐桐美眸内波翻浪涌,他却是波澜不惊。 伊桐桐今天倒是收拾的优雅,米色的羊绒连衣裙,外面穿紫色的风衣,下面是紫色的高筒皮靴,长发如丝,柔顺地随风飘荡。她的身后,停着那辆红色的跑车。 “你也喜欢这里的蛋糕?”伊桐桐很吃惊。印象中,康剑从来不碰甜东西的。 康剑扯了下嘴角,算是回答,继续转过身去结账。 “我也喜欢这里的芝士蛋糕,每周总要来买一次,不然就感到生活像无味似的。”伊桐桐脸一红,忙不迭地找话说,生怕康剑像上次一样掉头就走。 “你待自己真不错。”康剑小心翼翼地拎着纸盒,对着伊桐桐点了下头。他没让简单跟着,今天自己开车。 “康剑,”伊桐桐追上他,“你……过得好吗?”问了句再俗不过的没营养的蠢话。 “还行。”康剑拧拧眉,礼貌地反问,“你怎样?”. 伊桐桐低下头,哀怨地叹了口气。 那天看房到现在,她和李泽昊一直处于僵持之中。刚好也开学了,李泽昊这学期接的是高三强化班。强化班的孩子个个都是人精,得神通广大的老师才镇得住。李泽昊非常的忙,他另外又和下接了几个家教,更难得有机会陪伊桐桐了。但两人还是天天一起吃饭,李泽昊周末晚上也不再去她的公寓过夜。伊桐桐很清醒怎样去打破坚冰,只要她撒个娇、表表白,一定就能哄笑李泽昊,可她不愿意。 她现在好像越来越不能忍受李泽昊的一些习惯,比如他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夏天喜欢赤膊、只着一条三脚裤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比如他吃饭嚼菜、喝汤的声音很响;比如他早晨醒来没刷牙就爱抱着她亲吻……这僵持的结局,让她反到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知道她在李泽昊心目中就是一神圣的公主,只要她不抛弃他,他绝对不可能弃她而去的。她和他一起,就是对他莫大的恩赐。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样,李泽昊对她犹如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伊桐桐在再见到康剑这一瞬间,明白自己到底想怎么样了。 康剑见伊桐桐久不讲话,不耐烦地越过她,打开车门,把纸盒放进车中。 ““康剑,你有急事吗?”伊桐桐问道。 康剑询问地扭头看她。 ““如果……你不太忙,我们进去喝杯咖啡,这里的冰淇淋也很不错,我们……很久没说说话了。”伊桐桐伸手抓住了康剑的衣角,一脸期待。 康剑欲抽回外衣,她抓得太紧,一时没有成功。 伊桐桐这点伎俩,康剑岂会不知。 分手时,他对她是有一点愧疚之意,也有怜悯之心,他还郑重地请华兴尽量照顾她。但事后想想,不太值得。不是心疼花的钱,钱花了,反倒安心,至少这个事是有价的。他是在指导伊桐桐对白雁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再加上后来伊桐桐抢了柳晶的男友,他对她彻底改变了看法。 “我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他冷漠地看着伊桐桐。 伊桐桐听得出康剑口中的疏离,但她不愿去多想,“我……听说你离婚了……你很难受吧?” 康剑扭头看了看车水马龙的喧闹街头,有点想笑,“桐桐,你知道人怎么样才会让自己快乐?” 伊桐桐茫然地摇摇头。 “知足者常乐。”康剑一字一句地说。 伊桐桐抿紧了唇。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别的用心,抢走了柳晶的未婚夫,但我看得出那个老师对你是死心踏地的好。我想,以后,你可能不会再遇到比他好的男人了。”. 伊桐桐羞得脸上象是要喷出血来,哑口无言地立着,不敢再说什么了。 ““我们之间早就过去,不是因为我结婚,而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伊桐桐眼中溢满了泪,康剑全部知道了,他不会再给她机会的。“这个人也爱吃芝士蛋糕?”她木木地问。 康剑瞬间感觉到有一股暖流,在胸间流淌,““是的,她喜欢吃,可是她舍不得买。” 他笑着,不再看伊桐桐,上了车,突然想听得白雁的声音,哪怕是带着怨气和不耐烦的,他都想听。 手机还没拨通,却有个电话恰巧在这时打了进来。 “小黄?你……说什么?你们在云县!他……现在人怎么样?” 康剑脸戛地白了。 第七十章 世上哪见树缠藤(八)小黄是康云林任省委政法书记的专职司机,他说昨天和康云林去了云县,不知怎么的,康云林突然口吐鲜血,腿脚痉挛,现已送在云县人民医院急救。 康剑想再问仔细点,小黄支支吾吾地:“康助,电话里说不清,你还是来一趟吧!” 康剑收了线,估计事情严重而又隐讳,急匆匆地把车头调了个方向,往云县的省国道驶去。 前面不远,挤了一堆人,把收费道给堵住了。 康剑脸色严峻地下了车。原来是一辆货车冲卡,被收费站的人截住了。 司机很蛮横,被收费站一帮人指手画脚地围着,两只手抱在胸前,满脸的不屑,一副泰山崩于前面而色不变的样子。 “康市助,不用你出头,我们还摆不平这小子?翻了天了!”见康剑走近,负责收费站的丛林迎上来。 丛林是丛仲山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的远房侄子,初中毕业,有次来找丛仲山帮忙找工作,被丛仲山骂出门,下楼时,遇到陆涤飞。隔了两个月,在陆涤飞的安排下,丛林到了这开发区附近的省道收费站做了个小头头。 “怎么回事?”康剑瞥了下大货车的车牌,浙江牌照,再看看车上装的货,知道这是一家招商引资过来的公司的车。滨江市对招商引资来的公司,有几项优惠政策,其中一条就是在滨江路段的省道上通行,不收任何过路费。 “他不肯缴费,说是招商引资企业。”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我让他出示证件,他拿不出。” “我问你是还是不是?”康剑拧起了眉头。 丛林头一昂,“按规定,我们只认证件。” “要是他一时拿不出证件,但确实是外资企业的呢?”这家公司离收费站最近,凭车牌号就应该认得出。把事情闹到冲卡的程度,康剑断定一定是收费站这帮家伙想雁过拔毛。 “那……”丛林看出事情有点不对头。 “那什么那?你们就是故意跟人作对,跟市政府作对!你们这些人,不知道招商引资有多难,心胸狭窄,仇富心理强。这事以后再追究,现在向人家道歉。”康剑脸色铁青地看着丛林。 刚才还一窝粥似的人群突然静下来,这个弯拐得太急,鬼也想不到。连那个冲卡的司机也松开合抱的手,很是吃惊。 “你说什么?”丛林困惑地睁大了眼睛。 “道歉!” “我跟他道歉?”丛林抬手指着那个司机,脸仍旧朝着康剑模仿了一句电视剧里的台词,“你有没有搞错,康助?” “放肆!” “我今天就放一回肆!”丛林红头胀颈地叫起来,“大不了,我不吃这碗饭。” “不吃这碗饭,也要先道歉。” “老子就不!你以为你是老几呀,能把我怎样?” 货车司机冲卡之后,收费站有人给110打了电话。他们赶到已经有一会儿。康剑指着疯了似的丛林对两个愣着的警察说:“还等什么,带走!” “走就走!”丛林拧着颈子喊。“他妈的,还真是有钱王八大三分。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货车司机看着这情景,脸上讪讪的,摸了下鼻子,忙向康剑检讨,“康助,我……刚刚态度也不好……” 康剑摇摇手,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招商引资企业是我们滨江的贵客,让你们方便、满意,就是我们的职责。” 他挥手,让货车司机上车,别耽搁了送货。 然后,他也上了车,天色已经不早,赶到云县怕要天黑了。 公安司哪敢真把丛林抓走,只是推搡着让他进了路边的办公楼。丛林一进去,拿起座机就给陆涤飞打电话。他心虚,不敢向丛仲山告状。 陆涤飞一听,先是教育了丛林几句,最起码不应该当着人面顶撞康市助,以后要向康市助陪个礼,然后他让丛林把电话给了110警察:“直接送丛林回家,给他放一天假。他依照法规办事没有错,有些该灵的是我们事先没有交待。他是代市政府受委屈,我会告诉稽征局,这个月给他双份奖金。” 挂了电话,陆涤飞便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这是他的习惯,在每一次重要的约会前,他都要好好地从里到外的打理仪表。 他不爱穿毛衣,就是大冬天也不穿。他认为穿毛衣让人没有英气。一年四季,他都穿衬衣。今天,他选的是驼色的羊毛衬衫,外面是深青色的昵风衣,配深青色的西裤,脚上却又是和衬衫一个颜色的皮鞋。 陆涤飞没有住在市政府的招待所,那地方表面上静如止水,暗地里几乎没隐私可言。他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别人看到他一个接一个地更换上完床就希望她尽快离开的女人。 他自己在外租了套高档公寓,有一个钟点工专门帮他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在他的厚酬下,钟点工比银行的保险柜还要保险,而且会烧一手不错的淮阳菜。 公寓的客厅足有五十平米,除了电视、音响,只有一盆巨大的巴西木,那是因为巴西木的粗壮和环绕簇拥的嫩绿阔叶充满了性的意味。余下的地方就是人活动的空间。 今晚,陆涤飞想把白雁约到公寓来的,白雁说她到陌生人的家里容易胃痛,于是,他把聚会改在了人民广场附近的望江酒楼,那儿以江鲜著称,客满为患,不预定还吃不上,当然,这一条是针对别人。陆涤飞想什么时候去吃,总会有一张桌子为他空在那儿。 陆涤飞对着镜子吹了个口哨,理了理领带,很满意地倾倾嘴角,抬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出门。 他是温柔绅士,从来舍不得让女人等他的。 之所以选望江酒楼,陆涤飞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儿人多,冷不丁就看见张熟面孔。他就是想让别人都看到他和白雁出双入对。 康剑与白雁离婚,意料中的事,当年康云林为美人弃江山、激怒李心霞跳楼自尽的戏码,对外说是个意外,可省政府高层的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来滨江时,他父亲悄悄地笑谈过这事。康剑的事,陆涤飞向来都多留个心眼。当市政府里传说康剑喜欢上一个小护士时,他偷偷一打听,笑了。陆涤飞有点小意外的是白雁与康剑离婚,竟然无声无息。 望见酒楼的经理亲自出来接待了陆涤飞,领着他来到常坐的一桌,向他推荐今晚的特色菜和一种不错的酒。 陆涤飞一双邪目四下巡睃了下,摆摆手,“今天是请小姐,来点红酒吧!” 领班经理笑着下去,随即服务员给陆涤飞送上一壶最好的龙井茶。 陆涤飞一小碗茶刚喝到一半,就看到白雁站在门口朝里张望着,他微笑地招手,白雁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从外面又拖进来一个女子。 女子挣扎,死活不肯进,白雁拼了命地拉,两人象拔河似的,你进一步,我退一步,势均力敌。 白雁突然来气了,站起身,板着脸和女子说了什么,女子小脸一耷拉,嘟着嘴,乖乖地跟着白雁往里走。 狡猾的丫头,陆涤飞心里面暗道,脸上却是满面春风。 “陆书记,这是我朋友柳晶。听说最近有个抢劫团伙流窜到滨江,经常晚上出来作案。我晚上一个人不敢走夜路,让我朋友过来陪我。没关系吧?”白雁眯眯笑着。 有关系还能怎样?他怎么会让她一个人走夜路呢?当然会一直把她送到住处,哪怕床边也行。 “你看你这丫头又说傻话了,你的朋友也是我朋友,能和这么漂亮的小姐共进晚餐,不知有多开心。”陆涤飞宠溺地对着白雁斜了一眼,走过去,替两人拉开椅子,并把脱下的外衣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坐下后,柳晶咬牙切齿地在桌下狠狠地踹了白雁一脚。心里面恨死白雁了,不就吃了她两只大螃蟹吗,就象欠了她八辈子债,讨债鬼似的要挟着陪她来和一个男人吃饭,不然,孤男寡女的出个什么事,柳晶负全部责任。 这男人偏偏是她讨厌的那种作威作福的官员领导,还是个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她在白雁的淫威之下,只得屈从。 这不,坐在这儿,明晃晃的一支透亮的大灯泡,手脚都不知怎么放,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在抖,这哪叫吃饭,叫活受罪。 白雁毫不手软地拧了柳晶一把,仍笑得眉眼弯弯。 如果,她明确地告诉陆涤飞,她不想再与康剑有关的人牵扯,陆涤飞会视作耳边风。唯有行动来表明决心,让陆涤飞没机会提康领导,也没机会提那个无聊的合作计划。 柳晶,今晚是她的挡箭牌。 “柳小姐,请点菜,挑自己喜欢的,就当是白雁请客。”陆涤飞温和地笑着把菜单递给柳晶,言下之意他和白雁如同一家人。 柳晶局促地接过,一翻菜单,首先看向后面的价码,惊呆了,忙扭头看白雁。“这是黑店。”她用唇语说。 白雁微笑,“别怕,这陆公子有的是银子,好好地敲一下。” 柳晶硬着头皮,胡乱点了一道虾还有一条鱼,白雁又点些蛤之类的,陆涤飞笑笑,另外加了些别的菜。“这里的菜吃再多,都不会增加一点点脂肪,尽情地吃。”他象个女性专家似的对两人说。 柳晶鼻观眼,眼观口,一动不动,只耳朵竖着。 酒楼里的桌子,陆陆续续坐满了。 灯火通明,杯换交盏,歌舞升平。 陆涤飞招呼过柳晶,等菜的时候,就把目光柔柔地投向白雁,“丫头,最近好像漂亮了?” “有吗?倒是胖了一点。”白雁摸摸脸,不动声色,宠辱不惊。“到是陆书记气色不错。” “胖一点好呀!我最喜欢女人珠圆玉润,丫头,你有没有听说清朝与唐朝的选美标准各是什么?” “请赐教。” “清朝时,流行的是林妹妹那种病歪歪的骨感美,叫美人上马马不知。唐朝时,则是以杨贵妃的狱凝华脂的丰韵为美,叫美人上马马不支。我欣赏唐朝那种健康的自然美。” 在旁边坐着的柳晶有点不开心了,她现在瘦得象一把干柴,这个陆公子意思就是说她不是他喜欢的“那杯茶”喽,真是好笑,她是在空窗期,可象这种大众情人似的男人,她还看不上呢! 菜上得很快。 谈话暂告一段落,陆涤飞给两人倒了红酒,热情地让柳晶多吃点。柳晶不抬眼,埋头大吃。 陆涤飞则亲自给白雁剔鱼、扒虾,挑蟹肉,无微不至地散发着亲昵的关心。 白雁礼貌地道谢,见怪不怪。 陆公子这是在报复她呢! 柳晶惊愕地咀嚼着虾仁,雁这丫头难道真是官太太的命,过了一个叫康剑的村,又来到了一个叫陆涤飞的店,不过,这是个黄店,怪不得雁把她拉来。 柳晶是有正义感,但还是觉得坐如针毡。江鲜再美,吃在嘴里如同嚼蜡。 “当!”厅堂里突然发出一声盘子落地的碎裂声,客人们不约而同地转目向声音的发源地看去。 陆涤飞这桌子与那边隔了座屏风,柳晶把身子探出一大半,才看到。她幸福地扭过头,“雁,我看到一个熟人,就是简秘书,好象他们小两口在吵架,我去劝架哦!”她丢下筷子,如蒙大赦,无比激动地跑走了。 白雁想叫住她,她象一阵风,刮得很快。白雁无奈地耸耸肩。 “你的朋友到很识趣,总算给我们留下一会独处的空间了。”陆涤飞手搭在椅背上,轻抿着红酒。 “感情不是木板,怎么能说断就断?”简单象喝得不少,抓住娇小的女友,痛楚地问,毫不在意四面看来的目光。 女友小脸绷着,冷冷一笑,“感情还不如木板呢!木板断了,还有两块在那儿。感情说没了就没了。对不起,我不再爱你了。请你有点男人样,松手,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简单的手抖着,嘴唇颤栗着,“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百分百的确定、肯定,听到没有。”小女友有点不耐烦了,“我不愿意和你一样碌碌无为地留在滨江,做个点头哈腰的小秘书,我要到更大的城市去创业,去灿烂我的人生,你,别挡着我的路。” 简单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指,“好,你走吧!” 女友头也不回地蹬蹬往外走去。 简单扶着桌子,跌跌撞撞地坐回椅子,拿起酒瓶,等不及倒进杯中,对准嘴巴,咕咕地猛喝了几口,突地一呛,他咳了起来,酒喷了一桌,才发现桌边站着一个人。 “看……看什么看,没看过别人失恋吗?”他瞪着眼,口齿不清地问。 柳晶十指交织,小心地避开地下的菜,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今晚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还没劝到架,人家就分手了。 “这种失恋算什么,我见过比这大得多的失恋。”她翻了个白眼。 简单冷笑,“能有多大?我们恋爱二年,同居二年,和夫妻没什么区别的。” “那又怎样,我……都和他同居十四年,还不是分了。” “呃?”简单吓得一愣,摇摇头,恢复点神智,认出了柳晶,撇下嘴,眨巴眨巴眼,“你小学就和他同居了?” |派派小说论坛lilacdeng手打,转载请注明|第七十一章,世上哪见树缠藤(九)““拜托,你有点正常人的思维好不好?十年过家家,四年同居行不?”.柳晶今天象是遇着了知音,话如泉涌。也可能是她觉得与简单同为天涯沦落人,他的心情,她能体会,她的失落,他能琢磨,所谓话逢知己千句少呀,她也不站了,把椅子一拉,大大咧咧地坐下,对着简单推心置腹,“十四年前,我才十岁,就算我发育良好,可以同居,他才十三,没那个能力吧!”. 简单咂咂嘴,点头,““这话有道理,男人发育比女生晚,十三岁,就一小屁孩,啥都不懂。”.他拿起酒瓶,给柳晶斟满了一杯,自己也倒满,眯着眼,“.那你感情基础雄厚,乍也经不起外力冲撞呢?”. “敌军太强大了呗,而且内部又出现了叛徒。”,柳晶想起当日之事,牙痒痒地说道。 “喔,”,简单手托着下巴,眼神一黯,““原来这世上受伤的人还不只是我一个。” “你这不叫伤,我那才叫伤。心口象被戳出了个洞,沽沽地往外流着血。”. 简单轻轻抽了口冷气,盯着柳晶的胸部看了好一会,“有那么严重?”. “我还曾想到过死,可是后来想想不值得,我要活着好好的,看着他们白头偕老,生个小孩没屁眼。” “没屁眼可以做手术的。”简单眨了眨眼,“我倒不是特别恨她。只是心里面特冷特冷,这几百个日日夜夜,怎么说凉就凉了。” “要是有余温,那还叫分手?” 简单坐直了一些身子,突然很认真严肃地问:“柳护士,你相信命吗?” “呃?”柳晶不太明白。 简单神秘地压低了嗓音:“你看了,康助结婚时,我和你做伴郎、伴娘。” “对呀!” “可是现在,康助离婚了,你和男友分手,我也和女友分手,怎么会这样巧呢?这证明伴郎与伴娘的命运是与新郎、新娘的命运紧密联系的。他们幸福了,我们也就会幸福。对不对?,” 柳晶睁大眼,“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滴说。” “这就是个命运链。不能随便答应帮人家做伴郎呀!”简单好不后悔。 “那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简单用手指敲了几下桌子,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如果康助和白护士复婚,我女友、你男友说不定就能重回到我们身边。” 柳晶摇摇手,““他都给别人看光、摸光,重回到我身边,我不要。,” “我女友是为事业而分手的,只要她肯回头,我就会等她。”. “志不合而路不同。.”柳晶突然有点火了,腾地站起身。 简单抓住了她的衣角,先把眼帘低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再坐一会吧!我们不谈这个,我们喝酒。” 今晚,他的心中空落落的,没有流血,却是天寒地冻,他渴望有一个人能陪着他熬过这个充满心酸、冰冷的夜晚。 ““你喝不过我的。”柳晶的酒量号称女人中战斗机,一斤不醉。 ““切,”,简单咧了下嘴,““我长这么大,还没醉过呢!” “是吗?那么今天就让我来打破这一历史记录。”.柳晶招手,让服务员再拿两瓶白酒过来。 简单吊着头,一脸不屑。 ““小丫头,这是想谁呢,魂不守舍的?”陆涤飞举起酒杯与白雁的碰了碰,看白雁已好半天没出声了。 白雁竖着耳朵,想捕捉柳晶与简单说些什么,屏气凝神听了一会,什么都没听到。柳晶这挡箭牌极没有职业道德,她只能孤军作战了。 ““陆书记,一切阴谋在灯光下可都是藏不住的,你请我到这么高档的酒楼吃江鲜到底有什么目的?”.白雁轻抿了一口酒,悠悠地画龙点睛,不再描描涂涂了。 “又来了。”陆涤飞很是不满,“丫头,你这话呢把我们之间的情意全说没了。我提个意见,以后不准喊我陆书记,这称呼把我们拉远了,你喊我涤飞。我们今天纯粹是个庆祝的约会。” 白雁淡淡地笑,“你恢复单身,有一货船的名门淑女抢着向你扑来,对你,是件好事。我一个离婚女人,陈茶嗖饭,有什么好庆祝的?” “怎么不值得庆祝呢?至少你就有了光明正大扑向我的理由!”陆涤飞笑的眉眼生情,缕缕春风。 “唉,涤飞,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呀!”白雁轻轻叹了口气,“我呢,这个人比较偏执、自私,对物对人都一样,从来不爱和人共享。” “于是,你就是这么离了婚?”.陆涤飞从眼帘下面漏出一些光,柔柔地罩着白雁,诱惑她继续说下去。 白雁知道陆涤飞这一晚的苦心最想听的就是这个,她偏就点到为止。““唉,伤心事,不说也罢。”.她故意装出很忧伤的语气。 “丫头,恨他吗?”.陆涤飞给白雁夹了一只蛤。 “能彻底地把一个人遗忘,便是无爱也无恨。他现在对于我来讲,是路人甲。”. “骗人。”,陆涤飞拧了下眉,象看大然猫似的看着白雁。他不信,他和前妻是和平分手,之后,两人通过电话,前妻对他脸不是脸、嘴不是嘴,那不是恨,就是怨。白雁把脸埋在自已的手掌心竭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丫头,你对我还是不太信任。说真的,我对谁都没象对你这么关心过。我以为你对我的心是和我一样的。”.陆涤飞又受伤了,““我今晚,本来想有一个惊喜送给你,现在,算了。”,白雁很识趣地做出一脸急切,双眸晶亮,“什么惊喜?” 陆涤飞白了她一眼,““他都是路人甲了,你干吗还要听?”. “这惊喜和他有关?”.白雁嗅出一丝诡异的气味,心怦怦直跳。 陆涤飞端起酒杯,细品慢咽。 白雁嫣然一笑,吃虾、吃鱼,吃蟹,随他装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