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的眼波一聚,发出一声尖叫,蹲在了地上。 詹东圳急忙几大步上去,“写晴。”准备扶她。哪知他一碰到她的手,她更加疯狂,一面叫一面张嘴就朝手臂咬下去,接着又在他身上的其他地方继续撕咬。 谢铭皓急着去掰开,又怕弄疼她,只将她箍住。她的手又开始拼命挣扎,伸出手想抓扯什么。詹东圳也没躲,就站在那里。 很多人已经开始朝这边看。 谢铭皓说:“东圳,你先走吧。”然后将写晴掰过身,死死压在怀里。 詹东圳愣愣地点头,静静地走开上了车。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手臂上那个牙印,烙得很深,尖牙那里已经破皮。他从观后镜里看见堤坝上的两个人已经深深地相拥一起。 他突然发动引擎,飞奔出去,渐渐看不到后面的情景才开始慢慢减速。 到了城区,却再不知道往哪里开。 他停下来,想跟什么人打电话,却又止住。手指不停地翻弄着掌中的手机。“啪”地将手机盖合上,然后又用拇指和食指翻开。就这样,手机盖子一开一和,弄来弄去。所以他的手机一般都是连接带最先损坏。 他在车中静默了许久,才启动车子,开向别处。 他打个电话给赵凌菲。 不到一会儿,她就在约定的酒吧出现。 “难得你也想在这种热闹的地方享受下生活。怎么了?” “突然想喝酒。” “你不是最烦这玩意儿吗?” 詹东圳笑笑没有说话。 “算了,难得出来,我们不说这个。跳舞么?” “贴面舞?”他笑。 “那得容老太婆我先去洗手间扑扑粉,免得面对面让你看见我的鱼尾纹。”说着,赵凌菲果然拿起手袋去了洗手间,留下詹东圳一人独坐。 期间有美女来搭讪,他也是笑笑拒绝。 他看着台上的歌手在满摇摇地唱着老旧的情歌,思绪却飞到了别处。 今日只有在每次看见他,写晴才有以前的影子,也不知是喜是忧。 她原本就不该是一个这么安静的人。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那个时候,詹沈两家一直是世家,他少时却因为身份的关系少有在沈家出入。 直到那次生日会上,一个小姑娘从楼梯上穿着一条周正的裙子缓缓地走下来,他才算第一次见到写晴。这位沈家大小姐像个骄傲的公主一样,众星捧月般被人团团围住,连正眼都不曾瞧他一下。 恐怕任谁也没有猜到日后她要嫁给他。 后来每次见面,她都是那样,无论对他也好对写意也罢,总是鼻子朝天,眼神中充满了鄙视与不屑。她打小交友广泛都是活在人群的中心,护花使者自然也不计其数,夜夜笙歌。 与他和写意都不一样。 可是即使这样看不起他,她不是也遵从了父命与他定了婚。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一骇,哪里料想到她如此傲慢的一位公主会这么容易就屈服了。 他也记得,她又曾经用了怎样的一种口气故意在他面前,指着写意的鼻子说:“你凭什么要姓沈?野种永远都只能是野种!” 他和写意从小同病相怜。这样凶恶歹毒的一句话不仅仅是羞辱了写意,还一并羞辱了他。 话音未落,那时同样执拗的写意扬起手就掴了姐姐一个巴掌。7—4 要她不是为了父亲,顺从他的意思,写意无论如何也不会踏进这沈家家门。 爸爸说:“写意,爸已经老了,做了很多错事,可是如今只是希望你们姐妹能亲近些,好好相处。” 可惜,俩姐妹从未相互喜欢过。 “除了用野种这个词,你可以用任何不堪入耳的话骂我。而且冬冬也在这里,你也不能这样口无遮拦。”写意怒道。 詹东圳站在写意的后面,拉了拉写意的手,示意她算了,毕竟她是她的亲姐姐。 可惜,这一细小的动作却落入了写晴的眼中,她抚着火辣辣的脸颊,怒火中烧:“口无遮拦?你也配和我说这句话?真是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什么冬冬不冬冬的,别给我来这一套,他姓詹名东圳,是我沈写晴的未婚夫,和你苏写意没有半点关系。” 写意一怔。 是啊。他已经是她的未婚夫,不仅仅是她儿时的青梅竹马。她从小就他一个好朋友,如今父亲被人分了去,连他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冬冬”二字已不能再叫。 写意颓然地放开詹东圳的手。 她不喜欢这样的家,这样的现状。 妈妈说:“走吧,你出去开开眼界也好。”她一直是那样的一个女人,逆来顺受娴淑安静,和女儿完全不一样。 那一年,写意只身去了德国。 当初写晴在答应那门婚事的时候,趾高气扬地在她跟前走过的神色她一直耿耿于怀。 写晴说:“本来我是压根看不上他的,他在詹家再有前途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可是我知道有些人喜欢他,离不开他。我这人这辈子只要是想要,就没有拿不到的。我也最恨别人跟我争东西,所以我也要抢一抢人家手里的来试试,是不是真的有快感。” 写意定了定,垂下头去忍住没有说话。 姐姐写晴自小就生得绚丽夺目,走到任何一处都是目光的焦点。只有一个人从不将她放在眼里。那个人见任何人都会将眼睛眯起来,绽放出柔软的微笑。 若是被逼迫着喝酒,只要那么一小口,他的脸就会熏然粉红。 所有人叫他东圳,可是他却有一个只给写意特权去叫的名字。 冬冬。 不过,后来的那一巴掌下去,终究彻底撕破了彼此的脸。 可是,如果人生能再选择一次,也许写意掴姐姐的那巴掌是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的。那个时刻所有人都很急躁,以至于根本没有察觉写晴的心情。 这天上班,写意突然接到任务要和策划部的人一起出差。她回到自己的住处拿日用品。她过去长期出差,跑出了经验,回家三两下就可以走人。 策划部的车在楼下等她,一起去机场。 写意咬着唇,不知道要不要跟厉择良说。或许他已经知道,又或许她就走两三天,这么小的一件事情,万一他并不上心,若是这么莽撞地打电话过去,正好又打扰了他的正事,反而显得她矫情。可是要是不提前知会他,他要真追究起来一下子生了气也很烦人。 旁边有公司的人在,她也不知如何给他打电话。 她这么琢磨着,便决定写短信。 “我去C城出差,后天回来。” 这几个字看不出什么毛病,正常的陈述语气,就算碰他钉子也不吃亏。她反复端详了一阵,才发过去。 第二次发信息给他,依旧和上次一样,半天没有回音。 要是他没看到,那也不能怪她。 可惜即使这样想,心中也忍不住升起失落。 每次都这样…… 过安检的时候,策划部的静姐突然问:“你等电话?”她发现写意一路上一直不停地翻开手机看。 “哦。没有,我看时间,而且我怕自己晕机。”写意不好意思地笑笑。 “晕机?” “有时候有一点,不过没什么,蛮近的,一个小时就到了。”她刚说到这里就发现手机震动起来,翻开一看是厉择良的电话。 “要出差?”他问。 “恩,后天回来。” “公司里怎么没人事先通知我。” 写意白了一眼,很想说:又不是叫你出差,人家是让我去,通知你做什么。 “我马上要登机,关电话了。”她说。 等了等那头没有声音,写意以为他也准备收线了,没想到刚想挂电话却听他叫:“写意。” “恩?” “晕机怎么办?” “我带了药。” “……那种东西别常吃,对身体不好,到了给我来个电话。”他默了默又说:“我看天气预报那边下雨了,小心感冒,别因为怕热就使劲吹空调。到了就跟我联系。” 他絮絮叨叨了念了一阵,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这种家常的念叨在杂乱且时常上演恋人之间别离和重逢的候机大厅里,显得格外温柔,一下子就暖了写意的心。 她挨着电话的那一边耳朵慢慢地发烫起来。 “小沈你怎么,感冒发烧了?”陈静狐疑地问。 写意等着厉择良挂了电话,急忙摆手:“不是。”然后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蛋。 静姐为人老辣,再猜就中:“和男朋友告别?舍不得了?” “没……不是。”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啊,别把男人惯太坏,就让他等去吧,保准等你回来像黏蜜糖一样。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静姐笑。 写意不好意思地笑笑,关掉电话放在手袋里收起来。 他只是那么小小地温柔地唠叨了几句,就不禁让她心里的小兔扑通扑通地乱跳。 飞机上,静姐拿了包蜜枣让写意尝,写意吃了一颗就摆手。 “我不吃了。” “减肥?” “怕牙疼。” “嘿,”静姐笑,“才多大丁点儿就这样。” 等他们出了机场,这边果然是在下雨。分公司已经派了车来接,他们的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放去酒店就直接奔分部而去。 车路过M大的校门,写意不禁回头望了望。 “名校啊,气势都不一样。我家闺女一心想考到这里来,就烦着我带她来看看。”静姐看见那个M大的招牌,兴叹。7—5 到了公司就急急忙忙开始和那边的人开会。大家连气也没顾得上歇一口,开到一半,正轮到写意发言,突然有位秘书从外面敲门进来,“吴经理,有个电话。” 分公司的吴经理头也不回地,“小王,我说过,大家正忙。叫对方一会儿再打。” “可是……是厉先生打来的。”小王进退两难。 “谁也不……”吴经理说了一半,猛然想起来,“你说谁来的?” “总裁厉择良先生。”小王郑重地说。 “厉总?”吴经理再次确认。 “厉先生找总部过来的沈写意小姐。”小王一边说,一边从这群人中环视一圈。她不认得谁是沈写意,她只是好奇总部那边过来了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厉择良亲自打电话过来。 要知道这位厉先生是女性遐想中的人物。那样英俊不凡的一个人,连腿疾都成了一种衬托。她也是上次跟着上司去总部年终汇报工作,远远地瞧过他本人一眼。 没想到尽头上那个梳着马尾身材有些高挑的女孩站起来,很坦荡地,微微举手示意了一下,“我是沈写意,请问在那里接电话?” 小王微微一笑,“请您跟我来。” 小王从表面上并不能看到此刻一脸坦坦荡荡的写意心里是如何地抓狂,而且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这该死的厉择良,这个时候大动干戈地找她做什么,明摆着要捉弄死她。 她到了经理办公室,腹诽着拿起电话。她不报希望地“喂——”了一声,因为一个来回花了这么多时间,凭那男人的一点耐心,估计早就挂电话了。 “恩。”那边传来一个略微不悦的单音。 “我是沈写意。”她顺便望了那位王秘书一眼。 “沈写意,你登机之前我给你说什么来着?” “你说什么了?”写意一时被飞机和刚才的会议搞得晕头转向,随口问回去。 这下子,他不但没有回答她,反倒在电话那头静了一下,随后咔嚓一声,无情地将通话切断了。 写意对着听筒里的忙音,很气愤地皱起眉头。这人搞什么,也不打她手机,挂个长途过来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地说不到三句话又莫名其妙地挂掉。 她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地瞅了瞅手里的话筒,突然发现那位秘书还坐在不远处,用一种探究的眼神在看她。写意立刻一扫被挂电话的霉气,冲秘书笑了笑,然后很职业挺起腰板地走了回去。 可惜,当她一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发现大家好像都没有继续下一项,只是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焦距在她的身上,都很好奇那位总裁先生千里迢迢找她做什么。 “小沈,”静姐第一个开口,“厉先生有什么吩咐么?” 写意几乎能感觉到这是几乎所有人想了解的内容,或者他们更想直接问:“找你干嘛?” 写意面不改色地走到座位坐下,“厉先生电话委托我问候下C城的各位同僚,说大家干得不错,都辛苦了。” 在座的女性,都是振奋地一笑,又加足了马力准备继续奋勇干活儿。 果真是盲目崇拜,写意想。 过了一会儿,静姐才想起来问写意,“既然是问候分公司的人,为什么厉先生不直接跟吴经理打电话?” 果然是老姜的一个,恢复理智都比别人快。 “因为他抽筋。”写意写东西头也没抬,含糊地说。 “恩?”静姐没听清。 “估计就想顺带向叮嘱下我们明天谈事情的时候细心些。” 将第二天和对方谈判的资料准备完毕以后,吴经理做东去吃饭。 趁着大家点菜的当口,写意去了洗手,随手翻出手袋里的手机看时间时,发现下飞机以后就一直忘记开。 她顿时恍然。 登机前,他叫她到了一定给他打电话,她当时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是不是因为她一直没有消息也没给他回电话,他一直找她,最后终于才打到吴经理的办公室去? 所以她回他一句:“你说什么了?”他听着才那样生气。 她发自心底地微微一笑,刚将手机放回手袋,就感觉它又震动起来。她急急忙忙找出来看,是关机后没有收到的一条接一条的短信。 PM;15:36 “你要是下飞机打开电话,就跟回我一个。要是路上晕机就不要去公司了。” PM;16:20 “你早该到了,写意,为什么不开手机?” PM;17:18 “我下班了。” PM;17:32 “沈写意!” 四条短信一条比一条简捷,最后演变成了只发了她的名字,后面还加了个触目惊心的惊叹号。她原先还以为他真不会发短信呢, 然后不到六点她就接到了这人的来电。 写意叹了口气,果然是很没有耐性的人。 她正合上盖子准备再次将手机放回手袋里,却发觉又来一条讯息。PM;19:56,是刚刚才发的。 短短的一行字: “刚才很担心你。” 她的目光触及到屏幕上出现的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胸腔里的心脏猛然一收,缩成一团。当她回过神来要呼吸的时候,心脏又倏地一下子舒展开。那阵温热的血液像温泉的暖流般从心口抽搐一样地蔓延至全身,血脉突如其来地层层扩张开,心在胸口就此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回到包间的椅子上,坐了半天才舒展开手指,在键盘上按着:“我刚才真的忘记开电话了,对不起。” “小沈,你点个菜啊。”吴经理招呼她。 “谢谢,你们点就好。”写意说。 “吴经理,人家小两口热恋,你就别打扰了。”静姐笑。 几乎没有等几秒钟,他就回了过来。看来对于短信这个玩意儿他不是没有兴趣,只是缺一个人来激发强化。 “吃饭没有?” “正准备吃。你在干什么?” “我也在外面陪客户吃饭。” “看来吃饭好像是人类最乐此不疲的活动。” “不是,人类最乐此不疲的活动绝对不是吃饭。” “那是什么?” “是我们整整两天没做的那个。” …… 写意的额头上不禁挂起黑线。 她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而且她敢打赌他肯定是当着很多人的面,故作深沉且面不改色地将这个信息写出来发给她的。8—1 吃过饭,静姐去探望她在C城的同学,又有很多人要去逛C城有名的夜市,叫写意去,写意累得要命直摇头回了酒店。可惜本来她和静姐分到同一间,但是静姐说她不回来,她便只好在总台取了钥匙一个人住。 她一到酒店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把电视机开得很大声,感觉不那么冷清。洗澡的时候写意隐隐觉得牙疼。她开始还没在意,后来躺在床上疼得居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 她就索性坐起来继续看电视。 可是好像没什么用。 一疼起来,就连脉搏一起一伏地跳跃也能加重疼痛,后来变成不仅仅是太阳穴,连带整个右边的头盖骨和耳朵都开始疼。 写意达拉着脑袋,靠在床上,很失落。她将电视调到娱乐节目,并且将音量开得很大声,里面不停地有爆笑声传出来。这不但掩埋不了那种失落,反倒衬得她更加沮丧苦闷。 她这人平时很乐观,乐呵呵地到哪里都是开心果。可是一旦独处或者生病就忧郁悲观地要命。 正当她自己在内心挣扎着去找个诊所看看或者买点止痛药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厉择良的电话。 写意捂住疼痛的右边脸颊,犹豫着要不要接。她不喜欢让人家看到这么软弱的自己,尤其是在他的面前,感觉就像是一个弱者摇尾乞怜一样。 她任那手机在床头柜上“呜呜”地震动。 响了许久,她都没有接。 铃声断了后小半会儿,又响了短信的提示音。 “你回去没有?” 显然,厉择良没有觉得她是故意不接电话的,大概只是认为她还在外面没有听见。写意叹了口气,想了想决定回他三个字:“我睡了。” 正要确认发送,却没想又进来一个电话,这样一下“确定”按成了“接听”。 她傻了一秒钟,缓缓地将听筒移到耳边。 “喂——”她说。 “你回去了?”他问。 “恩。” 她听见他旁边很噪杂还不时有人大声说话,好像那顿饭还没有吃完。可是噪音只是持续了那么须臾,就安静了下来。他似乎是专门出门换了个地方说话。 “睡觉了?” “恩。” 她连续闷闷地应了两声。 “你怎么了?”他又问。那语气使写意明显感觉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在皱眉。 “没怎么。” “酒店就你一个人?” “恩。” “你怎么了?”他又问了一次,似乎略微有些不悦。 “没怎么。”她原封不动地再答了一次。 她回答完这个以后,电话的那头久久没有回音。沉默的时间如此之长,几乎让写意以为是他的或者自己的手机没了信号。直到那边随着包间的门一开一合,又传出来些许喧嚣,写意才确定他是真的在故意没有说话。 写意听见,有个熟人路过时跟厉择良打了声招呼,打破了电话里的这种沉默。他放下电话,跟那人心不在焉地寒暄了几句。 然后他又一次将电话放在耳边,“你怎么了?”这是他第三次这么问,语气生硬了许多。 “没怎……”她的脾气也跟着拧起来,哪知话音未落,他就冷酷地切掉了通话。 写意盯着屏幕愣了愣,有些发狠地将手机的电池抽出来,扔一边。她坐在床上,抱着膝盖。 他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反正就是突然就觉得对他有一些排斥。 可是,他这人一点也不懂得将就她,居然就这么硬生生地将电话挂了,而且这是一天中的第二次。 难道他不知道恋爱中的女人本来就会莫名其妙地生气,也会莫名其妙的生出不安吗? 难道他也不知道女人使小性子的时候,哄一哄就好了吗? 相处这几天,他对她经常都那么凶,时常还需要她舔着脸去逗他,不让他生气。他是真的在意她,还是只当她是个消遣的东西。 写意想到这里,捂住那疼得厉害的右脸颊,将头埋在膝间心中异常伤感。忽然鼻子一酸,流下泪来,她在人前极少落泪,可是暗地里独处的时候却爱哭极了。 她仗着电视声音的掩饰,一个人抱着枕头居然大声地呜呜直哭,将一肚子苦水全部发泄出来,鼻涕沾在上面也不管。 哭着哭着累了便转成嘤嘤抽泣,抬起头找了抽纸来擦眼泪和鼻涕。 这个时候,床头的内线电话响了。 她知道,无非是客服部介绍早餐情况,或者是有人问需不需要特殊服务的,这是出差住宿的商务酒店经常遇见的情况。她吸了吸鼻子,接起电话。 然后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喂”了一下。 一般情况下,那个询问“特殊服务”的人听见是女性接电话什么也不说就会直接挂掉。彼此心照不宣。 可是,她喂了一声以后,居然听见对方有些犹豫地喊了一句:“写意?” 这还能是谁? 当然她是怎么都逃不过他的五指山。这让她忽然想起那个电影叫什么来着,《黑客帝国》?任她无论走到哪里,就算是附近路边的公用电话响起来说不准也是他找她。 “你关机了?”他有点气愤。 “就许你挂我电话,我就不能关机?”她皱起脸顶回去,鼻音重重的。 他又沉默了一下,好像在分析什么线索,然后蓦地问,“你身体不舒服?” “不要你管。”她赌气。 “感冒了?” “我没有,也不用你管。” “你牙疼?” “不关你的事。” “买药吃没?”他蹙了蹙眉头问。 “疼死我也不关你的事。”她闷闷不乐地说,就想将刚才吃闭门羹的怨气全部退还给他。 他倒变得好脾气了,没有恼,只是说:“等我两分钟。” 写意放下电话,只道是他手边有什么紧急事情要办,或者有什么重要电话要接进来。她嘟起嘴,怨气还留在肚子里没开始发泄,他就又消失掉。 总之,就是这男人听见她生病了,好像也是个不着急的样子。 她跑了躺洗手间,对着镜子观察了一下自己微微肿起的腮帮子,走出来刚好两分钟,房间的电话响了。他果然受过德国教育,很守时。 “我刚才让林秘书查了下,十二点半有飞C城的航班,你在酒店里等我。”他三句话就将事情简明扼要地说清楚,而且不容质疑。 “等你做什么?”写意一时还没消化那一席话的意思。 他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你说的是真的?”过了一会她将手机电池装回去,又发了一个信息。 “假的。” “哦。” 她讪讪地回了一个字。然后靠在枕头上看电视剧,频道转来转去始终不如意,牙疼已经导致了她整个脑袋都在跟着一起抽搐,她就这样频繁地换台直到很多地方台都宣告晚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眼皮开始打架,总算想睡了。迷迷糊糊间听到电话又响,她去拿座机的话筒,喂了半天发现是手机在响。 此刻,约莫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 “喂——”她将手机递到耳朵边上。 “写意,开门。” “啊?”她有些蒙。 “开下你房间门。” “干嘛?”她坐起来。 “开门。” 她纳闷着走过去照做。 她在房间里关了灯睡觉因此光线很暗,门打开的时候走廊的灯光从他背后射进来,高大修长的人影映入她的眼帘。那一刹那,她呆立在原地。 他居然真的……真的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就像个奇迹。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主动地抱了他。 他心神怡然,扶着她退进屋子,反手将门合上,随即一低头就吻了她。一个甜腻得要命的吻。b “我以为你是逗我玩儿的。” “我从来不逗人玩儿。”这倒是句实话。 厉择良从包里掏出药给她吃,然后帮她收拾东西,离开酒店。 在出租车上,写意问:“为什么不住这里?” 他斜睥她,“难道你要你室友早上回来看见我躺在她床上?” 这个……确实是个问题。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一个地方。”厉择良看着窗外的路灯,心不在焉地说。 已近五点,天色开始蒙蒙发白,可是气温却有些凉人。计程车驶入学院路旁边的一个僻静小区里面。 他们下了车,上了三楼,厉择良掏出钥匙,找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那把。 写意提心吊胆地问:“你确定你进得去?”这半夜三更,很容易被人当小偷的。 他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眼,“我确定。”然后在旁边的花盆地下找到了一把备用钥匙。 屋子里的沙发和床都用布盖起来,好像久久没有人住过,可是每个地方却一尘不染,似乎又有人时常来打扫。 两居室的房子,屋子的陈设很简单。她没多想,找到卧室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房间拉着窗帘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只觉得肚子咕咕叫,她挣扎着撑开眼皮,眼前赫然出现的是厉择良的睡脸。 他侧身面朝她的方向躺着,闭着眼睛,嘴唇抿得紧紧的。他还没醒,也许真的是累极了。他一个人一宿没睡,飞了将近一千公里赶到酒店找到她,仅仅是因为她那小小的牙疼。 若是还说他丁点儿不在乎她,那是假的。 他睡着时,眉心是舒展开的,呼吸很慢而且很安静。他的睫毛不长却是很稠密,和他的头发一样带着种浅浅的棕色,她不禁伸手去摸了摸。 没想到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却弄醒了他。他缓缓张开眼睛时,还是没睡醒的样子,眼神懵懵懂懂的,有些孩子气。 写意一边心里窃笑一边阖上眼装睡。 他有些迷糊地翻身平躺,揉了揉眼,朝写意看了看,又恢复刚才面朝她侧躺的姿势。不过没有继续睡,只是一伸手将写意拉进了怀中,说:“你居然敢趁我睡觉捉弄我。” 写意强忍笑意,继续闭眼。 “还装睡?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挑起眉,说着就张嘴去亲她的耳朵。 她从小就异常怕痒,就在他唇边的热气喷洒到她的耳边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尖叫起来,大声地笑着一边躲一边推开他的胸膛。 可惜床就那么大,如何躲得掉,她转而以攻为守,伸手挠他的胳肢窝。他捉住她的一只手,准备再去捉另外一只。她便手脚并用地拼命抵抗。 她的力气也不小,再加上动用了那副不太中用的牙齿以后才硬是没让他得逞。 她对他来抓她的那只手臂是又咬又啃,逼迫他退却。 “看来你和二郎神是一伙的。” “为什么?”她玩得气喘吁吁,问问题的时候都没有丝毫放松警备,就怕他是故意和她说话,带走她的注意力,好趁机下手。 “是啸天犬转世。” “呸呸呸,你才是啸天犬!”说着又去咬他。 “看,这不就是铁证,不知有没有狂犬病。” 她气得抓狂,就想咬他一口泄愤。 一时疯到忘情,写意笑着和他挣扎间伸脚踢到他的腿。两个人的动作同时一滞,厉择良微微蹙了下眉。 “我弄疼你了?”写意松开手,揪着心问。 就在她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他以迅雷之势钳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制在身下。 她这回却是真的丝毫无法动弹。而厉择良完全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你使诈!”她很生气的说。 “兵不厌诈。”他坏笑。 “你讨厌,讨厌!” “敢说我讨厌?”他扬起唇角,将她两只手腕并在一起,用左手捉牢后,腾出右手轻轻松松地就伸过去挠她的胳肢窝。 “走开,不许弄我。”她急忙躲闪,可是四肢都在他的掌握下,怎么躲都是无济于事。他的手指一碰到她的痒处,她就又是叫又是笑,才小一会儿就上气不接下起。 “还说我讨厌么?”他趾高气扬地问。 “就是……讨厌。”她还宁死不屈。 于是,他又挠她的腰。写意想哭又想笑,实在招架不住。两人的头上都是一层细密的汗。 “不要弄了。”她咯咯地笑到眼泪都憋出来了。 “以后还要说我讨厌么?” “不说了。”她开始妥协。 “谁不说了?” “沈写意不说了。”她的浩然正气还没有坚持几分钟就缴械投降。 “沈写意不说谁讨厌了?”他步步紧逼,不让她心服口服就绝不罢休。 “沈写意不说厉择良讨厌了。”她这下认错认得也挺干脆。 他倒蛮有信用的,听见这话便立刻停止了进攻,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早说嘛,何必逼我用刑。” 哪知写意等他松懈,狡黠地一笑,挣开他准备趁机挠他的腰肢,还以颜色。可是厉择良的动作却先于她,迅速躲开,接着又一次顺利将她的手钳制住。 “这下,你惨了。”他突然很严肃地说。 “我错了。”她这回很识时务地立马认错。 “这是再犯。恐怕可没上次那么容易就算了。”他非常了解她什么地方最怕痒,于是俯身张嘴去调戏她的耳垂。 他尽自用唇含住,舌尖来回拨动那小小的耳垂,惹得她心里像有很多只蚂蚁在爬行似的,酥痒难耐。 “不许亲那里。”她尖声叫喊,同时使劲摇头,可惜怎么也甩不开他的唇。 他很正经地说:“不许亲那里,那我就亲这边。”作势又要换到右边耳朵。 “都不许亲!我认错了。”她大声求饶。 他本来就是存心捉弄她的,怎么肯擅自罢休,眼见又要亲下来。 写意情急之下,不禁叫出:“阿衍,你不许亲。”8—2 他敛尽刚才和她嬉闹的神色,很慎重地看着她,“你……”发出一个音,却没有接个所以然出来。 写意趁着他迟疑之际迅速地从他的魔爪之下逃脱,一跃站在床边,然后得意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看来阿衍果然是你的名字。” “你……你怎么知道?” “我偷窥了你书房里的纸条,上面有这个名字。”她像奸计得逞一般说道。 “恩。”他应了一声,垂下眼帘却没再多说。这让本来想得意洋洋地将那句“兵不厌诈”再送还给他的写意,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你生气了?”她看他。 “没有。”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又躺了下去。然后手臂摊开,又说:“写意过来,我抱下。” 写意刚刚才吃过他的亏,哪肯这么容易又回去。 “说不定你又想使诈骗我。” “真的不是。” 听见他的保证,她才半信半疑地又缩回被窝去,枕在他的臂弯中。 “为什么又叫阿衍?从没听过谁这样叫过你。”她一说出口,又觉得后面一句是多余。她并没有和他身边的人有过多的接触,公司里谁敢乱称呼他,而老宅里的谭叔也不会。她为了强调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又问了一次,“为什么会叫阿衍呢?” 这一次他听见这个名字变得很平静,阖着眼,隔了许久才说:“你陪我再睡一小会儿。”他很轻易地就岔开了话题。 “你不喜欢我叫这个名字?”她不死心地将谈话的中心又拐回来。 “没有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的话,就是喜欢?”她追问。 “嘘——”他这一次连擦边的答案都没有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准备沉入梦乡。 写意气鼓鼓地看他,这人每次都这样搪塞她。即使如此愤愤不平,她倒真的就那样听话地睡着了。几分钟后,厉择良却睁开眼睛。 其实他压根就没有任何睡意。他轻轻将手臂从她的后脑勺抽出来,走到客厅去。 待写意再醒来,却发现他出去了。桌子上压着他留的纸条。 “我帮你请了假,今天不用去上班。冰箱是空的,只有牛奶和饼干你先吃。我出去走走。” 字条末尾落的是“阿衍”二字,写意伸手去摸了摸那个落款,在口中轻轻地念了一遍。他果然还是喜欢这个名字的。 “你在哪儿了?”她拨了他的电话。 “刚回小区外面。” “陪我去逛街好不好?” “我不喜欢逛街。”他坦白。 “就当陪我一次。”她撒娇。 他静默了片刻问:“要去哪儿?” 男人第一次学会投降,写意取得阶段性胜利。 于是,写意飞速地收拾穿衣,关门乐颠颠地跑下楼去,出了小区大门,远远就瞧见厉择良站在斑马线的对面。 她常见他都是着正装,全身挺得笔直,此刻他穿了身很休闲的衣服和上班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在街边等着红灯,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眼神落在别处,没有看见写意。 她在那路对面,张开嘴,很放肆地敞开嗓门叫了一声:“阿衍——” 旁边一同等交通灯的人,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她。 她看见厉择良也闻声调过头来,发现人群中招手的她,他扬起嘴角浅浅地笑了起来。 其间隔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写意愣愣地看着他的笑脸,那是她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睛也是笑意盈盈的。居然,完全没有阴风阵阵的感觉。 他俩并肩走在城最繁华的步行街上。 写意指了指旁边排起长队的麦当劳外卖点,“我想买甜筒吃。” “我等你。”他毫无自知且坦荡荡地说。 写意瞅了瞅他,“为什么你不去买?” “我又不吃。” “可是我想吃。” 他斜视她,“我想知道,你没和我一起的时候是怎么过?” “大不了,我现在就去找别的男人帮我买。”一边威胁,写意一边就朝着迎面而来的两位金发帅哥走去,你好说完正要找话题继续搭讪,却被厉择良黑着脸拉回来。 “沈写意……”他没好气地说,“你……” “我怎么了?人家老外肯定比你豪爽。不信我们试试?” “你敢!”他有些生气。 “你要是买给我吃,我就不敢了。”她转了个语气,瞅着他,“买嘛买嘛。” “……” “阿衍,给我买嘛。” 绝招使出来之后,写意心满意足地看见厉择良掏钱在窗口排队。幸好俩人在异地,熟人很少,不然任谁看见也会跌碎眼镜。 其实,她现在并不太喜欢吃甜食,特别是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只是对于他那稀缺的宠溺很贪心。 她手拿着甜筒走在街上,旁边是不太自然的厉择良。步行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人回头看他,小声地指指点点。 无论多么精良的假肢,也使得他的两腿看起来有些异样。她电光石火间就明白他不爱逛街的原因,心里有那么一点愧疚。 原来,他嘴硬的要命,暗地里是这么的将就她。 有人迎面而过时,撞了下写意的肩膀,她侧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厉择良的手。和她比起来,他的手要凉一些。 她咬了一口甜筒外面的脆皮,在拥挤的人流中靠紧他,再一次碰到他的手以后,趁机轻轻地将它勾住。那一瞬间,他看着前方的目光几乎没有任何波动,脚步也没有任何迟疑。 噗通、噗通、噗通……她数着自己的心跳,从未觉得时间流逝地是如此之慢且如此难熬。没想到她和他连最亲密的男女之事都做了,如今牵下手也会紧张成这样。 在这时间之内她几乎设想了万一他会不喜欢她这样子而在后面将要发生的所有的尴尬场面。甩开她?挖苦她?或者抽身而走? 就在她几乎要心灰意冷的时候,他却已经将她的手反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掌心却湿热,动作也是轻轻的。 她蓦然就乐了,心里甜甜的,就像嘴边的奶油冰激淋。8—3 “腿会不会累?”她牵着他的手问。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不累。” “要是我累了呢?” “那我们就回去吧。”刚说完,手机就响起来,他看了写意一眼。 写意笑笑,“接吧,说不定有正事。”说着一个人就到旁边的店铺门口欣赏人家的橱窗。 “厉先生。”来电的是人薛其归。“那个事情……” “我看了下策划书也没有什么不可行的,而且他们开出的条件很丰厚。” “确实是。” “做生意的话,风险是在所难免的。” 他们说了许久,期间厉择良回身看见在橱窗前站着的写意。她前面的珠宝店橱窗里,摆着一个玻璃柜台。柜台里面放着两个金质的卡通小人儿。 她似乎很好奇,弯下腰去。大概她只注意到柜台忘记了橱窗,缓缓弯下腰的时候,“呯——”地一下,额头磕到了玻璃上。 同时,他也不禁跟着她微微仰了下头。 她的第一反应是故作镇静地四处张望了下,在确定没有人注意她的丑态之后才吃痛地揉了揉额头。 “厉先生?”薛其归说了半天,见厉择良没有答话。 他一时走神,薛其归只得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次。 说完事情挂了电话,他走过去,“看什么?” “一对卡通的小熊,好可爱,居然是金子做的。”她指着它们笑。她这人一直很庸俗,从小就爱金灿灿的东西。 以前詹东圳送她生日礼物,是对很雅致的耳坠,亮晶晶地戴上刚好配她的小耳垂。可是她却泄气地说,“真不好,也不能吃。” 詹东圳瞠目结舌,“可以换很多斤大米了。” “而且我喜欢金子。” “进去看看?”厉择良问。看来他比较了解写意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