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居然还放了辣椒。我一直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忍无可忍地厉择良用冰封的目光扫她一眼,“恩?”了一下,脸色沉下去,眼中隐隐聚集起风暴。 “呃……”写意见苗头不对马上改口,“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吃辣椒,简直是人生的大爱,这可放得真合适。”然后眉毛皱成一团,忍痛吃下。 夜里,雨倒也没下下来,就是风刮的厉害。整个大屋就只有她和厉择良两个人,风吹起来,乌拉乌拉地响,半夜听起来阴森森地。 也不知道是楼下客厅里哪扇的窗户没关好,一直荡来荡去的,使得写意更加难眠,很想出房间去关。可是她胆子小,踌躇了半天才下定决心。 她出门刚下楼拐了个弯,没注意到在暗处矗立的厉择良,摸索着开灯。他却察觉了她,在光明来临之前他生平有了第一次不知所措。 他只是因为要下雨了,腿疼得厉害而下楼来吃点药,没想到撞见了她。 写意好不容易摸到开关开灯。 灯光一下子亮起来,晃到她的眼睛,客厅恍如白昼。她转过身来忽然看见灯光下的厉择良,身体明显一震。 他穿着睡衣,手里拿着根手杖,右边的裤管下面明显的空荡荡的,没有带假肢。看到他这副样子,写意有些尴尬。 “我下来关窗户。”她解释。 而他却没说话,脸色如同寒冰。 写意知道他这个情况被人看见肯定会别扭一下,便走去将窗户关好就准备回房间去呆着再也不出来。 她走到一半瞄到他手上拿着药瓶,便一下子想起来上次那位何医生的话。 他是因为腿疼而下来吃药吧。 写意胸口抽得紧紧的,不禁停下来说,“今天他们都不在,你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没有。” “要不要帮你拿杯子?” “不需要。” 他又开始倔起来。 “其实……”她对他这种倔强,决定下剂猛药,“其实你的腿,那天我就已经看见了,所以你不用回避。既然要和你一起生活直到让你腻味为止,怎么可能让我不看见。”语罢之后,写意静静等待飓风的来临,大不了那手杖扔过来再砸一下。可是就算砸死她,她也不想见他那个样子,一提到那腿就如此介怀。生气都比冷漠刻薄要强。 越掩饰说明越介怀,越介怀说明心中扔过不去那道坎儿。 如此一口气说开了反倒轻松,这种事情对他来说长痛不如短痛。他不仅需要面对她,还需要面对外面别的人的眼光。 他闻言脸色阴沉至极,眼中骇然已经聚起狂风,可是他偏偏开口很平静,“看就看了罢,一条废了的腿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即使这样说的平淡,他的语气也如万年寒冰一样凛冽寒冷,说完依着手杖在沙发上坐下。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能平静地看待自己的腿,那么如何能让其他人正视它。那假肢做的再逼真也是假肢,况且它也不能让你戴一辈子,你不能在那种虚幻的表面下掩盖自己。而且何医生说你长期强制性地戴……” “够了!”他粗暴的打断她。“沈写意,你又开始自以为是了。别做着一副站在高处怜悯我的样子,对我说教。我的事情哪里要你来多嘴?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竟然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如今是我缺了一条腿,哪天我想废了另外一条你也管不着!”他带着极盛的怒气,对写意又是讥讽又是嘲弄的。 写意忽然觉得有点累,垂下眼睑,不想再跟他还嘴,是的,她自己当是他什么人了? 本来也是,她太高估自己了一些,居然妄想自己开导一两句就能让他从阴影中解脱出来,活活讨了个没趣。 他不过当她是个消遣。心情好便逗逗她,心情不好就能让她滚一边去而已,哪有半点放她在心上。在公司里,任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也不会为她多说一句。他无论待谁都比对她好一百倍。 她却仅仅因为他昨晚的温柔而在他面前趾高气扬了起来。 此刻,她思索至此不禁鼻间一涩,潸然地落下泪。 写意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她几乎从不在人前流泪,而这一刻却不知为何眼眶含满泪水不停地涌出来。 “对不起,厉先生,我自抬身价地对您多嘴了。”她说完也不敢擦泪,扭头就走,生怕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留下厉择良独自坐在那里,手指一曲一张,终是在她离开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听见她的房门轻轻和合上,好像也随即关掉了俩人的心扉。 他独自坐在沙发,沉在这大风呼啸的夜里。 他懊恼地找不到什么东西发泄,只将拳头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终于忍不住便狠狠地将手杖扔出去,砸落在地之前将茶几上的烟缸和果盘碰落。于是一前一后落到地砖上,连续“哐啷”的两下在这样的黑夜显得特别突兀。 写意直到进屋关上门才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以前解决案子的时候被对方当事人威胁过很多次,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就连朱安槐那样反复刁难她,她也嗤之以鼻。可是她居然会被他那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弄哭了,好不争气。 写意趴在床上蒙住头,眼泪不流了,鼻间的呼吸却浑浊起来。况且蒙久了,被子里也憋气只好又掀开。她有鼻炎,一哭就要犯病,天气骤变也要犯病,然后鼻涕就流个不停。 她已经对他够容忍的了,这世界她沈写意除了他以外还将就过谁,顺从过谁,可是他依旧对她那么坏。 忽然,写意听见那两声“哐啷——”蓦然坐起来。她害怕是他不小心从楼梯上跌倒,什么也没多想吸了吸鼻涕,急急忙忙地出门下楼去看,却见厉择良好好的坐在那里,只是将东西摔得一片狼藉。 她又自作多情了一回,讪讪地想退回去。但是已经被厉择良看见了。 “写意。”他有些生硬地叫住她。她听到那两个字身体一僵,昨夜他也是那么叫她,叫到心尖上了。可是现在叫她什么?难道刚才还不够他解恨,还再叫回去讥讽她一顿? “我去睡觉了。”她板着脸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写意,”虽说他的语气依旧生硬且很不自然,却比方才放缓了些声音,“你过来。” 我不!! 她原本就是想这么回答他的,这会儿让她过去,她就过去,要是一会儿要她滚,她就滚?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到他的眼睛后,却无论如何也将那个“不”字说不出口了。 他的眉微微蹙着,一双眸子平时在阳光下看起来是原本是棕色的,可是现在却如两点纠结的黑墨,溢满了哀求。 那样的眼神,令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干嘛?”她走到他跟前,有些不情愿地嘟囔着嘴。 “过来。” 她按照他的吩咐又朝前走了两下,止步,“好……”一句话没说话就被惊呼替代,因为坐在面前的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使力一拉,她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禁侧坐在了他的怀里。 她想挣扎着起来,却被他紧紧拥住。 我……”写意脸颊绯红。 “嘘——” 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似乎在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半晌也没说话。 外面的暴风吹得正狂,可是被窗户的玻璃隔绝在外面以后更显得室内的安静。在屋子里,写意几乎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听见他轻轻道,“对不起,我又冲你发火了。”却仍旧没把头抬起来,好像说的是一件世界上最丢脸的事。 写意愣了愣。 “我也不对。”她这人就吃软办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也跟着认错。 “我不要你哭,即使你永远没心没肺跟我作对,我也不要你哭。” 写意听见这句话之后心中原本皱在一起的情绪,像吸了水的海绵一样缓缓地舒展开。鼻子又开始酸酸的,有那么一些感动。 “我哪有没心没肺?而且也没有专门和你作对。”她仍不忘记狡辩一下。 他抬起头,伸出手掌,说:“把手给我。” 写意不知缘由,乖乖照做。 却见厉择良略微倾了倾上身,引着她的手放在了他右腿的残缺的那里。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她感觉到了残断面以下的那种徒然缺失。 她手心一惊。 “怕不怕?”他问得很谨慎。 写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收回手转过身去,蓦地抱住他。 抱得很紧。 有那么一点点害怕。 她在心中默默地说,却不敢告诉他。 在那一刻之前,她从没发觉原来真心拥抱一个人的时候心会变得那么柔软。 “你每天吃几顿?”他忽然问。 “三顿。”她奇怪。 “既然只吃三顿怎么这么重?压得我双腿发麻。” “……” 这男人说些话真是非常没有情趣。 “写意。”过了会他又叫她。 “恩?”她正在专心地研究他那漂亮的指头。 “关于那天合约的话,我收回。你做的报告我完完整整地看过跟薛经理商量后,公司才会采纳,不是为了别的。我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因为我在乎你。”说到此处,他微微敛起目光,垂头道:“如果伤害你了,我为此道歉。” 写意静静地听完,凝视了他半分钟,看得他很不自在。 然后,蓦然之间她笑了说:“我接受,但是有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你不准再说我胖,又嫌我磨蹭。” 他点头。 “二,不许再往菜里放葱,还有辣椒我也不吃。” 他再次点头。 “三,可不可以早上看见你不叫‘厉先生早’?” 他欣然接受,“没问题。你以后见我什么都不用叫,光鞠躬就行。” “……”写意满脸黑线。6—4 他好像刚才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时候抽过烟,指间残存得有烟草味。 她一根一根的察看他的手指。右手中指那里有块小茧,明显是写字磨出来的。再看左手,食指指节的根部和和大拇指上也有茧子。奇怪,干什么事情这里会磨到。 “看什么?”他问。 “这里有茧子。” “哦。”他抬起手来自己看了看,“打桌球磨的。” 他这么一说,写意倒想起来,上次见过他的公寓里专门空着一间大屋子就摆着一张斯诺克台球桌。可见,真的是爱极了。 “那个东西你也喜欢?无聊死了。”她每次看到电视里转播那种节目就立刻转台,当时心里还想,难道这种东西居然都有人看。 “你这种人最应该练练。” “为什么?” “练你的精气神。吃球其实很简单,关键是在你下手以后给对方留个什么样的局,一旦瞄准目标屏住呼吸一击而中。就像做生意一样,一是看准,二是力度适当,三是有气势。”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缺点气势,哪像什么律师,你这是碰上我了,要是遇见别人谁请谁烧钱。”他搂着她淡淡一笑,“很多人都是捡软柿子捏,那彭经理本来就是见你年纪轻轻又初来乍到的有心刁难你,你不是厉氏的员工怕她做什么,也不拿点律师的架势出来。和我别扭的时候挺横的,一出去就蔫儿了。” “那你当时都不替我说句话?”说起这事她就来气。 “这也要我替你撑腰,你前面半个世纪都白混的?” “哦。”她讪讪的答。 “什么时候我教你。” “不学,没兴趣。” “那下次要是有大赛,先带你去看下。”他仍不放弃要培养出她这个爱好的愿望。 “不看,肯定要当场睡着。” 他听见倒也没恼,淡淡笑了笑,又将头埋在她脖子的发际处。 “写意。”不知道俩人就这么坐着过了多久,他叫她。 “什么?”她应着没有抬头,继续埋着脸研究他的手指。 “我们不如找点事情做。” “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她,她也懒得追问。 “写意。”他缓缓地又叫。 这男人没事就喜欢叫着她玩么? 她狐疑地抬头,哪知刚一将脸抬起来便被他吻了去。他第一下亲到她的脸颊接着才慢慢转移到唇上。 唇舌间带着一种苦涩的烟草味。 她不禁朝后仰,有些回避。他却腾出一只手撑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的脸不得不压向他,然后环住她的腰的那只手紧了紧。 稍许之后,他又停下来离开她的唇,用指腹轻轻了勾勒在她的唇线上,来回游走。 “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合约?”他的眼神有些迷离。 “是你要挟我的。”她星眸微启,面红耳热。 “是不是要我心里越痛,你才越满意?”他撩开她唇边的发丝轻轻地问。 “什么?” 他说得是那么小声,似乎只是喃喃自语并不是说给她的。她也没有听清,却又来不及细问,那缠绵的吻就已经再次落下来,随之起伏的呼吸也喷在写意的皮肤上。那样炙热滚烫的气息,一起一伏引得她的触觉酥痒。 她的手插到他的发际,张开那已经绯红的唇轻轻地回应了他。他却为了这样的她而全身绷紧,灼热的欲望做出诚实的反应。 “写意。”他呢喃地又喊了一声这两个字,嗓音低沉地。 “恩?”写意的脸已泛红。 “起来去关灯。”他不舍地离开她肌肤,缓缓地说。 她果然乖乖照做以后,又缩回他怀中,感受到了他的进一步渴求。她没有退却,爱便是爱了,何不让自己坦然承受这人间的欢愉。他扶住她,让她仰躺到沙发上。 “你……要不要我帮你?”黑暗中她红着脸问,怕他的腿不方便。 “只需要你放松,配合我。”他指引她去触摸他火热的昂扬。 写意的手像电击一般,缩了回去。 “是不是快了点,要不要换个地方,或者换个时间?”她临阵倒是突然有些打退堂鼓。 “休想。”他带着喑哑声音说,手上继续解她的扣子。 “我们有些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什么事?” “关于山鲁亚尔国王和山鲁佐徳的故事。”要不她讲个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给他听? “你肯定看这书的时候没认真,他们是一边亲热一边讲故事的。” “没有吧。”她怎么没看出来。 他突然埋头含住她,写意咬住唇蹙起眉,轻轻哼了一声。 她一伸手,想抵住他的胸口,却是一空,直接碰到了他结实的胸膛。上面布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的触摸让他难耐地微微一呻吟,说:“和我们现在做的一样。” 他加重了力道。不仅是唇连他的手指每落下一处都会使得她的气息一阵紊乱。 “我后悔了好不好?”她哆嗦着问。 “迟了。” 他的亲吻继续在她身上游走深入,直到禁地…… 不知道何时写意醒来发现她还躺在沙发上,但是盖着衣服。屋外的雨终于下了下来。身边依旧是那个人,幸好沙发很宽敞,她睡了一夜倒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她动了动头,想在他的臂弯中找个更舒适的地方。 她一抬头碰到了他星亮的眼眸。 “你醒了?”他先开口问,见她醒了才挪了挪身体,可见刚才他有些难受。 “恩,你没睡着?” 他怎么睡得着,一是这地方太窄不说,她枕着他的臂弯,血脉不通压迫的难受。二来,他一遇雨天腿疼要加重,本来就是下楼来吃药的,如今药没吃到被人搅和了不说,刚才一番云雨平复之后才觉得疼痛加剧了。 可是他不敢乱动一下,生怕扰了她的好眠。 “刚才在想什么?”写意刚才见他瞪着大眼一个人在黑暗里发呆,又问。 “想以前。” “以前?”写意来了兴趣。“以前的旧事?初恋?”任何女人都对男人的初恋比较有兴趣。 “你先自己回卧室,我再跟你讲。”他说。“顺便帮忙拾下那边手杖。” 写意起来一看,可不是。那手杖被他扔在那头去了。 他的话的意思她明白,他依然不喜欢别人看他缺一条腿地一个人挣扎着上楼的情景,即使是她。 一个人的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开的。 他已经放下骄傲为她退到了尊严的极限,若她再得寸进尺恐怕前功尽弃。 写意默了一下照他的话做。 她一个人等在自己房间里,躺了下去。等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淌,隔得太久了,甚至她怀疑自己弄错了地方。他让她回的,究竟是她的卧室?还是他的卧室? 她这样想,还是不敢出门去看,怕又惹恼了他。她又在床上翻了个身,一会儿听见身后的门开了,一浅一深的步子。 他睡下来,从后面搂住她。 写意转了过去,投在他的怀里。 “以后不要住有楼梯的房子。”她说。 “没事。” 他摸了摸她的头。 “你初恋时几岁?” “干嘛?” “你刚说回卧室,你就跟我讲的。”写意说。 “我只说给你讲以前,又没答应说这个。” 这男人竟然跟他玩文字游戏。“那就说以前。”她认栽,退一步。 “我困了。”他说完,随即就闭眼。 “喂——你说话不算数。” 他充耳不闻,径自闭了眼睛睡觉。写意瞅着他,半天没动,呼吸很平稳的样子,好像是真的快睡着了。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以后再也不会上当了。” 他也没反应,似乎是困了。大概刚才真的是一直没合眼,写意想。 他睡着的样子蛮可爱的,嘴唇抿得紧紧,头微微埋下去,安静极了。她细细地将他的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部研究一番。 突然,他闭着眼睛说:“你要是再不睡,明早起不来的话,看彭经理怎么收拾你。”6—5 写意闻言,立刻气愤,“你装睡!” “写意……”他笑盈盈地睁开眼睛,伸手摩挲着她的脸蛋,“那你的过去呢?”他问。 “我?”她的眼眸微微闪烁,“我……不记得了。”他终于也要问了么? 他没有接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出过车祸,有些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她终于鼓起劲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眼睛微红,唇角有些发颤,似乎倾尽了勇气。 顷刻之后,她又敛收神色,想轻轻推开他转过脸去。 “以前所有的事?”他故意问。 “其实不是全部,只有一些。就是我读大学时候的事有些不记得了。”她静默片刻后幽幽地说。 “找回来了么?” “我——困了。”她忽然一挑眉换了种轻松的语气,闭上眼,有些捉弄地将他刚才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 他无奈地蹙了蹙眉。 “找回来了。不知道的时候很好奇,老是问自己,也追着问别人我中途消失记忆的那几年是什么样子呢?有没有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呢?”她回忆到此处,不禁一扫刚才不安的表情,微微地笑了。她笑当时的自己怎么就好像个傻姑娘一样。 是啊,当詹东圳陪着她留在德国疗养的时候,她便想,在这段失去的记忆里,她曾经为谁哭为谁伤心过?又为谁笑,惹得谁心疼过?她都统统都不记得了。 会不会有个恋人在什么地方如约而至地苦苦地等待着她,而这个约会却被她就这样遗忘了呢? 结果,詹东圳说:“没有。这天下除了我詹东圳以外,你上哪儿还能得到第二个这么深情的人去。” “去你的。”她当时就想揣他一脚。 他陪了她去学校,大家习以为常地从她身边路过,那些路人有的认识她,也有些理所当然地不认识她。那些同学有人喜欢她,还有人不喜欢她,其中也没有一个与她特别亲近的朋友。 对于这个,她没有怀疑。她一直都是那么一个人,熟人很多,狐朋狗友不少,却鲜有真正让她交心的死党。 当然,恋人也不是没有。詹东圳也带她去寻觅那个昔日的恋人。黑发蓝眼的英俊混血小伙儿,让她很吃惊,“不可能,我只对中国人有兴趣。” “可不是,我开始也不相信,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詹东圳的戏谑,换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人看到写意,惊喜地立刻追上来叫她:“Lisa!”写意知道这是她的德语名字。那男子又说道:“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三心二意了。”语气有些哀求。 写意当下就明白了一切,笑着牵住冬冬的手说:“对不起,这是我的新男友。” 詹东圳非常配合地回握住她。 想到这里,她笑着对厉择良感慨:“可是弄明白以后才发现原来我就是那么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好失落。”而且身体复原转了学校以后她恶补了许久,整整拖了一年才够分数毕业。 厉择良一直没有说话。 “不过,他们说我个性变了一点,不如以前那么外向了。”她补充。 其实,用冬冬的原话说:“比以前淑女了一点点。”如今她不喜欢和人冲突,能忍就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长大了,棱角自然要被磨平些。”他淡淡地下着定义,再听不出什么语气。 第二日,窗帘不知何时被拉上,所以外面的光线一点儿也透不进来。 写意醒来时他已不在旁边,可是这被子上,枕头上全残留着他的气息。他似乎从不用香水,连烟酒以后都是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所以身上没有什么厚重的味道。 可是,她仍然对他的气味很敏感。 她坐起来挠了挠头,然后下了楼,却不见人,正好楼梯旁的书房开着,里面有响动她以为他在书房里,便轻轻走了进去。 却没有人,只是那只恶猫在自己撕咬着一个小皮球,那皮球内部里似乎装这几个铃铛,被它翻来翻去弄出响动。它似乎很不解这皮球为什么会有声音,于是便用爪子来回地刨来刨去。 写意不禁环视了一下这书房的四周,陈设很简单,只是那张书桌她太喜欢,超级大,而且像个桌案一样古色古香的。 应该说整个书房和外面其他屋子的格调不一样,所有器物都有些古风。 左边的储物架上整整齐齐地收藏着一些篆刻的工具,还有一些石料。 她从来不知道他也有些这么闲散雅致的爱好。她细细一看,那些石料都是没有刻过的。大概成品都被收起来了放在某个地方了。 书桌交的镇纸镇着一叠抄写的毛笔小楷。她移开镇纸,将那些两尺的宣纸拿起来,看了看。她只见过他签在文件上的钢笔字,没想到他写的毛笔也一样漂亮。 一张一张,有些写的潦草,有些写的狂放,还有一些大概写时心平气和所以看起来中规中矩。可惜,她天生略微崇洋,不太会欣赏这么传统的东西。 她打算将东西重新放回去,就在这时一张纸从那叠宣纸的底部落下来,大概是长期压在一起黏在一起了。 她拾起来,上面淡淡地写了四句话: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丝断愁华年。 对月行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 那纸好像以前被叠起来过,只是后来又被外力覆平了。字迹依然和刚才那些纸上的一样,是厉择良的字迹。而且那宣纸似乎被放了好多年,纸边已经泛黄。只是旁边,另一个人的手斜斜歪歪地加了一行蓝色的圆珠笔上去。 “阿衍啊,阿衍” 短短的五个字,加在两行美丽的诗句旁边,有点恶作剧的味道。 这首诗她依稀知道,只是她背诗就像她记人家的名字一样只记得人家叫“王什么华,郭文什么”,仅仅是一些片段,并不能这样逐字地念出来。 阿衍……写意在嘴里默默地念叨这两个字。 “你看什么呢?”厉择良的声音从背后的门外传来。 写意立刻转身,将手中的东西背在身后。 “你居然会用毛笔?”她眨了眨眼。 “是中国人都该会用。” “古典。”写意又环视下下了个定义。“听他们说你名字有来历,叫良什么则而侍……”这当然也是听八卦得来的,可是她憋了半天也没将那句话说顺。 他瞥了她一眼,“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转过身离开后,又说:“早饭在桌子上,你再不吃季英松都要到了。” 她出书房之前,偷偷地将那张纸折成豆腐干大小,藏在袖子里。 客厅里的他又在习惯性地看早报,全身上下已经穿戴整齐,还将早饭做妥,看来这人的心情还算不错。 厉择良刚到公司,就见薛其归在办公室等他。 “怎么?”他问。 “东正那边过来的传真。”薛其归说。 厉择良淡淡看了一眼,说“要让我们先垫资?” “是的,让我们先垫资然后他们后期跟上。”薛其归作难地说。 厉择良十指交握,撑在桌面支住下巴,蹙眉想了想,“你们先做个投资的方案和预算出来,考虑下垫资的可行性。暂时不答复他们。”7—1 詹东圳正在埋头签文件,公关部经理赵凌菲亲自泡了杯咖啡给他。 “詹总,你要的咖啡。” 詹东圳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笑嘻嘻地说:“怎么麻烦凌菲你端进来。” “给你报告好消息。” “什么事?”詹东圳放下笔。他虽然这样听话地问,但是赵凌菲晓得他似乎已经猜到。 “今早把传真发过去,现在还没有回音。” “没有回音还是好消息?“ “至少没有立刻拒接,所以估计厉氏那边有戏。”她想起当詹东圳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当场有几个人能料到是这个样子。 其实,原本要卖蓝田湾就是詹东圳一个人力排众议以后才有的炒作。哪知后来爆出那样的市政规划出来让这个项目一钱不值,几乎打垮整个东正的根基。 不过,就是这么一钱不值的项目居然引得厉氏的橄榄枝。 “人家无非也是想陪着我们做点小生意,打发时间。”他幽幽地笑。他笑起来,眼睛柔柔地弯下去。 “这一笔生意做完,你也应该考虑下自己的事。”赵凌菲一边将他桌上已经签完的文件整理好,一边说。 “什么事?” “你说呢?别跟我装傻。” “难道是娶你?” 赵凌菲闻言咯咯咯地笑了,“你少来。” “你这样,好伤我的心。” “平时在人前戏弄戏弄我这老太婆就行了,别一直没个正经的。”她前些年和丈夫离异,比詹东圳长了好几岁,私下里就一口一个老太婆自称。 “其实……”他的睫毛搭下去,“有时候挺委屈你的。” “是啊,东正少东嫌弃糟糠之妻,另结大龄狐狸精。这样的八卦新闻我想起来都头疼。” 詹东圳又笑。 “这弱水三千,你也别只巴望着那几瓢啊。我们B市上下,青睐你的小姐妹妹们多得去了,或者你看不上的话其他地方的也去找找。” “恩。”詹东圳淡淡地回了个笑脸。 “沈小姐那边,你都许久不联系了,挂个电话去吧。”赵凌菲说。 “忙完再说吧。” 赵凌菲看着他,再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天生个性柔和,谁说什么开导的话他都不会恼,只是静静地听。可是,有时候听着是一码事,照不照做又是另一码事。 她拿着要的文件离开。走到过道上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办公室,摇头笑了笑。 刚才詹东圳嘻哈地对她说“难道是娶你?”,这样一句话让她这个饱经风霜、被人看做人精的大龄妇女也略微有了点动心。 殊不知什么样的女人,却要拒绝他。 可是,他们相互都不会成为对方的那杯茶。 从昨天开始,不知道受到什么气压的影响,便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和B城今年和以往夏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一杯接一杯地咖啡灌下去,他仍然觉得不大提得起精神,也许就如某人所说,他天生就是败家的料。 “詹总。”他刚仰在沙发上,助理又来内线电话。“三点了,上周安排了四点要到市委秘书三科。” “好的,你准备车我立刻就去。”说着,他扣好衬衣,拿起西装看了下腕表又出门去。车上等红绿灯的间歇,他给谢铭皓拨了个电话。 “铭皓,是我。” 谢铭皓听见詹东圳的声音,跟写晴做了个手势准备从病室里出来。 “铭皓——”写晴怕生,看了眼医生然后拉住他的衣角。 “写晴听话,我接个朋友的电话。”谢铭皓捂住话筒,小声地哄她。 见写晴怯生生地点了点头,谢铭皓才轻轻拉上门,走到过道上。 “东圳,我正陪写晴在医院复诊,所以下午没去开会。” “恩,我知道。她有些好转了没?” “对了,任姨说那天晚上,她突然问写意来着。”谢铭皓说。 “她想起写意了?”詹东圳略微吃惊。 “也不全是。就那么一下,吃饭时不经意地问了一声,而且很平静。后来我们再问她,她说她不记得这么说过。” “哦——”他应了一声。 谢铭皓只出去说了几句话,写晴呆在里面情绪就开始烦躁起来,她极不适应陌生的环境。 “铭皓。”她站起来喊。 谢铭皓听见忙说:“写晴叫我,我挂了。东圳,任姨说好久没见你叫你过去坐坐。” “算了吧,我去了怕又不成样。” “你……”谢铭皓不知道怎么说。“大概没事,任姨希望你来看看她也是好的。” 詹东圳迟疑了一下说:“好吧。我这边要是结束的早就去一趟。” 开会出来又去应酬着陪人吃饭。赵凌菲陪着他,自然是替他挡了不少酒。 他酒量很差,很多次都是偷偷到洗手间吐掉,要是赵凌菲见他脸色不对,自然就帮他耍滑。 赚钱赚到这个份儿上也够受罪的。他特别讨厌有时候和一大桌人吃饭,还有人不停地劝酒,劝来劝去的双方口水磨干,时间花光,饭菜全凉,简直称得上是地老天荒了。 他曾经对赵凌菲说:“我觉得要是能在喝酒前全桌人自己一个一个上报要喝多少才尽兴,然后大家一次性将酒倒好,自个儿喝自个儿的,喝完就吃饭。” 赵凌菲笑:“那喝酒还有什么乐趣。” “本来喝酒就不是件出乐子的事。” 从酒店出来已不早,赵凌菲又去安排下一个节目,而他又找了个借口走了。可是,那一夜他也没有去沈家,车到门口还是没有进去。 夜里,他给写意打了个电话。 “呃……”她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的。 “怎么了?” “我这里不方便。”写意说,然后瞄了一眼在旁边看电视的厉择良。今天吃了晚饭以后厉择良突然决定又搬回了他那套高层的公寓里。 这样搬来搬去的,不烦啊。 写意很想抗议。 “我想找你聊天。”詹东圳说。 写意一脸黑线,难道这人听不懂她说话?她不是说了不方便么。 这是她和厉择良独处的第二夜,却是在这公寓里的第一天。厉择良从公司一出来回厉家老宅直到现在,心情明显都不如昨天好。闷闷的,将频道换来换去也不怎么说话。 这美人果真难博一笑,写意想。不然人家周幽王为什么为了逗褒姒乐一乐连烽火都用上了。7—2 我都为了你把自己给卖给人家了,怎么陪你聊天? 写意倒是很想这么说,可惜看了看厉择良然后想了下双方的后果,没说出口。 “写意,我想你。”詹东圳蜷在床上说。 “你喝醉了?” “没有……”他说。 “没有才怪。”写意没好气地说。 “你过来看我吧。”他撒娇。 写意默了下,觉得这人说话有些不对劲,“你被女人抛弃了?” “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詹东圳苦笑。 “想找人电话聊天,信息台有这种电话服务。想找情人当面倾诉,你去安排些女友A、B、C、D。若是有心理问题,我帮你联系医生。请问詹总,你还有什么要求?” 詹东圳笑了笑,“可惜,我只要苏写意陪。” “你怎么了?”写意不禁站起来,到走到阳台去。 “我会不会就这样孑然一生,孤独终了了?” “胡说。” “在每个地方我好像都是多余的。” “你后悔我让你……” “不是。”他打断她。 “难道是你今天去看见写晴了?” “没有,我只从铭皓的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 “那——明天去看看她吧。” “算了,我不喜欢。” 挂了电话,写意从阳台回来,撞上厉择良阴霾的脸色。 “什么电话还要出去接?” “呃……一个朋友。”写意解释。 他瞥了她一眼,看得她有些发毛。 于是又补充:“是女的。” 他转过脸去继续盯着电视屏幕,误让写意以为他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却没想,他过了会儿又突然冷嗤地嘲讽着说:“不知道如果那个詹东圳听见你说他是个女的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写意一愣,他原来装成那样其实暗地在侧耳聆听她说话。 “女的就女的罢,想来被詹东圳知道也不会怎么恼。”撒谎被当场戳穿,面子上总挂不住,可是她嘴里也不服输,嘟囔着说。 “在你眼中他是千般都好。”他冷哼。 写意瞧了瞧他的那张黑着的脸,这男人说话怎么一股小媳妇儿的酸味。 “你不会……”写意眼珠一转,“呀——你不会是连这也要吃醋吧?你做个男人怎么比我还小气,你在公司见我就黑脸,一见其他女下属就如沐春风的,搞得好像个个都和你有一腿一样,我要是你那样且不是要气死。况且你以前那些风流韵事在公司里传来传去,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都没有和你计较,今天我才接个……” “沈写意!”厉择良终于恼羞成怒地高声阻止她。 写意嘴巴无声地开合几下,终究还是迫于他的淫威没有继续说下去了。然后她盯着他瞧,看着他那被她盯得很不自在的脸,须臾之后写意蓦然就笑了。 “有时候你真可爱。”要不是她忌惮着他的那依然保持着冷峻眉目,她铁定想扑上去一个熊抱。 “沈写意,你滚一边儿去。”他恶狠狠地说完,关掉电视,取了本书坐下来看。 “我要看电视。”写意小声抗议。 “你就不能找点有营养的事情做?” “你要看电视的时候,看电视就是一件有营养的事情。你现在想看书了,书籍又成了人类的营养源泉,明明……”她委屈地蹙着眉说,最后小声地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听得见。 “恩?”他语调尾音拉长上挑,显然是对写意的挑战有些不悦。 “呃——其实我想说的是书籍明明是人类的朋友。”她被迫也得看书。走到沙发背后的书架前,她有些傻眼。 一排一排的社会学、经济学、营销学、管理学书籍。 果然很有营养。 晃眼一看书架上的书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什么折痕和污渍,似乎少有人看过。她随手抽了一本出来,发现这些书都不仅仅是摆设。很多页上面有他的笔迹,有的地方被铅笔给细细勾起来,还有备注。她不是个喜欢在书上写字的人,总觉得有些糟蹋东西。 可是当看到他在一页一页的印刷纸上留下的那些笔迹时,心中不禁对这些书和这种习惯都开始有点喜欢了。每一个字都称得上是凌厉俊雅,着实看得人心欢。 可惜了今夜好好的一场读书会,只有厉择良一人在看书,而写意变成了看书主人的字。这样一本本地翻过去,她不是为了汲取知识而只是为了寻找每本书上偶尔闪现的那使人迷恋的字迹。 厉择良抬头瞅了瞅正读得正津津有味的写意,正诧异她看这类书居然没瞌睡。眼眸却突然锁住写意手里现在拿着的书,是曼昆的《经济学原理》。 他眼波一闪,眸子微沉,说:“那本给我。” 写意闻言,回望了他一下,“我正在看得起劲。”正解应当是,我对你的字正膜拜地起劲,好不容易找到这本上面的字最多。 “给我,你自己换本看。”他下达命令。 写意一阵无语。 好吧好吧,写意深吸一口气,她是大度的姑娘,不跟他一般见识。于是递给他,又重新回到书架前,决心找本字更多的。哼—— 趁着她转过去,背对沙发的时候,厉择良翻开那书的最后几页。他曾经在上面连续地留着一个人的名字,细细密密写了很多次。似乎越写越烦躁,以致页脚最末尾那个下面的心字的最后一点已经戳破了纸,划到下一页去。 他的指腹轻轻在纸上抚过,那个“意”字那里因为纸被划破使人触摸起来有些凹凸不平。 他从小耐性不好,所以父亲专门请了人教他练字。以至于后来一遇见烦心的事便用这个方法使自己心平气和。可惜,在某一个时候居然丝毫不见效。至今,他仍记得他写完这个名字以后,愤然地一把将笔扔出去的心情。 这世界上,也许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令他如此的人。 写意找了半天,终于心满意足地拿了本马基雅维里《君王论》,刚要回来坐下,却没想到厉择良淡淡瞧了一眼封面,又说:“那本我也要。” 这本你要,那本也不行,是真这么巧还是说这男人存心刁难她?写意琢磨。 “那好,还你。”她再次大度地谦让,说着,又准备去找。她就不信他一个人能同时看个四五本。 突然,他说:“算了,你看电视。” 写意悄悄白了他一眼,心想,老大,你早说嘛。7—3 写意看电视当然也是以娱乐八卦为主。 她一时觉得电视太小声,听不清楚,将音量偷偷按高一格。瞅瞅厉择良,见他没反应,便又偷偷再加一格,见他还是没有异议,便又再加一格…… 折腾了半天,总算将音量调到她心满意足的大小。 等到厉择良眼睛有些累,抬起头来看她时,发现此人已经窝在沙发的那一角睡着了。他放下书关了掉电视,将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单手支颐地看了她许久,才起身将她抱起来。她迷糊中呓语了半声,象只小猫一样朝他怀里钻了钻。 这个细微动作使得他的心底一下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可惜心尖却略微有些疼痛。她的体温,她的气息甚至是这般的睡脸都是让他眷恋多年的。曾经有一度,他认为自己再也无法拥有了。 即使这些都是虚幻的梦境,那么就让自己永远沉溺其中也好。也许……确实不该对她那么凶。 他叹了口气,轻轻地将她放在卧室的床上。 “写意。” “恩。”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起来刷牙,你刚才吃了糖。” “不想刷。”她闭着眼睛喃喃地说。 “不然要牙疼。” “不会的,我困了想睡觉。”她嘟着嘴皱起眉头,有些撒娇,“就这一次行不行?” 他一听见,心情异常柔软,没有再说什么,就替她掖好被子,自己洗漱去。 第二天,詹东圳终究还是没听写意的话到沈家去。 他忙了一天,下班开车回家路过滨河公路,河风从天窗吹到脸上,格外舒适。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停下来看过这个城市的风景了。 于是,他将车靠在路边,自己沿着河岸的堤坝缓缓地走了一小段。路上有不少夫妻父女一家人出来乘凉散步,夜幕渐渐黑下来,远远看见对面城市的新区灯光璀璨。 那灯光中,却没有一盏是为等待他的归来而点亮的。 詹东圳独自走了一截,眼见离车太远,又折了回去。却在夜色中,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谢铭皓。 谢铭皓也在东正旗下上班,他们随时都在公司碰面,可是这时的谢铭皓旁边站着沈写晴。她被谢铭皓牵着手,缓缓地散步。俩人没有说话,却态度亲昵。 詹东圳此刻退也不是,进也很难。谢铭皓先瞧见他也是一怔,随后将抓紧了写晴的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却没有主动和詹东圳打招呼。 写晴无意间抬起头来,一眼便看见了詹东圳。眼神并不是对陌生人那样的无视,而是一下子将眸子锁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