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是28响。” “咱们学校真拽,国庆也放不了这么多啊,居然真的放88响。” “是啊,而且一声一声这么慢,等到150年校庆的时候,岂不是要放一上午?” 她眼睛看着远方,想了想,认真地说,“估计那时候就改成150响的鞭炮了吧,省时间。” 我笑了,但是嘴角有点酸。 她并没有赶我走,作为带着红袖标的工作人员,竟然和我一起趴在栏杆上发呆。四周很安静冷清,热闹的是头上的主席台,各种领导各种代表都在我们头上发表演说,至于说了什么,我没听。 清晨的风舒爽温柔,撩起她额前的细碎的刘海。我偏过头,“学姐,我叫耿耿。” “耿耿?这名字有趣,怎么写?”她笑了。 “……就是耿耿于怀的那个耿耿……” 耿耿于怀。说完我自己也苦笑起来,“你说我爸妈起的这个名字……” 她微微皱着眉头,“挺好的呀,不也是忠心耿耿吗?” “好什么呀,”我撇嘴,“前一个形容小心眼,后一个形容看家狗。” 她大笑,很动人。 “那我的名字也很怪。”她指指自己的胸牌,我才想起凑过去看。 “洛……”我犹豫了一下,枳?这个字怎么读?四声吗?那么这个名字起来像洛智,谁家父母给孩子起名叫弱智啊? 她眯起眼睛,表情很危险,“想什么呢?第二个字是三声,和只要的只一样,你在胡乱联想什么谐音吧。” 我讪笑的同时才想起“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语文知识都还给初中老师了。 不过无论如何,枳并不是一个寓意很好的字。我问她为什么,她笑了,说妈妈是南方人,家里原来有一片橘子园,本来是要叫洛橘的,结果瞎眼算命的硬给改成这样了,说为了躲命里的劫数。 我诧异,“你乐意吗?” 她做了个鬼脸,“我想说no,奈何那时候还没长牙。” No.64 如果我幼年有千里眼,能预计我爸爸妈妈最终的结局,一定会阻止他们让我叫耿耿。这个名字如今看起来,太讽刺太尴尬了。 “不过,宁肯信其有,”我拍拍洛枳学姐的后背,“算命瞎子也许说的对呢,度劫数最重要。” “你还真信啊,算命的人说话……” 她的笑容忽然停顿,然后悄然隐没。 我不明就里,只能呆望着她。 “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二年三班的盛淮南,很荣幸今天能站在这里代表全体在校生发言……” 她的脸逆着光,只能看到晨曦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我不知道怎么突然不敢讲话,扬声器里面是清冽的男声,衬得周围很安静。 所以就这样恢复到了一开始那副并肩发呆的状态。我拄着下巴,被风吹得很舒服,几乎要睡过去了。 直到听见她笑着说,“算命的人说话你也信,不管叫什么名字,该度的劫数,一个也不会少。” 顺畅得好像刚才我们的对话从来没有莫名中断一样。 演讲的人似乎说完了,观众席上又响起了掌声。 “所以命里会遇上的呢,都遇上了。” 我正想问问她到底什么意思,她却一把揽过我的肩膀送我往回班的路上走。 “这里风大,赶紧回班吧,别感冒了。” 我走了几步回头,洛枳站在原地看我,笑容灿烂,和刚才的余淮一样虚假。 校庆(下) No.65 典礼进行得很顺畅,我们这个神奇的国度里所有被“预祝圆满成功”的大会最终都会成功地被“祝贺圆满成功”。 这样的年代,找到一件确定无疑的事情也不容易。 文艺界和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不少,虽然我并没有看到。我才知道原来振华真的走出去很多不一般的校友。 他们会被请回来参加校庆。但是我相信更多的是我这样籍籍无名的家伙,我和振华的缘分,只有三年。 和那些同学的缘分,也许,连三年都不到,就像初中和我坐在同一个教室的同学,总有那么几个,连话都不曾说过。 我沿着看台的边缘,慢慢走回到五班的阵营。 远远地回过头,洛枳是不是还站在主席台下,我已经看不清了。但是很多年之后我还会记得那个瞬间,明明是陌生人的我们,在阳光灿烂的清晨,站在主席台下面一同淋了一场雨,把沉默也浇得湿漉漉。 张平看到我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我以为你掉厕所里面了,赶紧回座位!”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安静坐回到座位上。 那场典礼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礼炮声,就剩下坐在背后的简单和β不停地哼唱蔡依林的新歌。那一年,借着周杰伦的东风,蔡依林转型,新专辑颇受青睐。我从《看我72遍》一直听到《布拉格广场》,她们两个人把一首专辑唱完,校庆典礼就结束了。 收拾东西准备回班的时候,还是不甘心地歪过头去看余淮的方向。他终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和徐延亮他们几个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举起相机,第一次反过来,对着自己轻轻地拍了一张。 脸很大,眼睛因为阳光强烈而眯着,显得更小了。鼻头和脑门油油的。 让人忍不住想要删掉。 No.66 回班之后,徐延亮等一众班委成员开始进进出出地准备下午的班会,剩下的同学有的吃午饭有的出门散步,虽然平时都是抓紧一切时间学习的好孩子,校庆当前,心里不是不长草的。 我早上起得晚,着急出门忘记带午饭,就坐在座位上啃面包。 哦,顺便做物理练习册。 后来想想,当时不知道在委屈什么,那颗小心脏,攥在手里都能捏出水。 想来想去好像整个班级里面让我觉得暖和的只剩下张平了,所以发誓,一定要好好学物理。 当然,想法是一回事,能把题作对是另一回事情。 突然后脑勺被弹了一下。 “哟哟哟,转性了啊,平时那么活跃,怎么今天改学术派了?过来帮忙!” 余淮的脸晃得我心烦。 “又不是我一个人转性,谁不会变脸啊,我又不是班委,帮什么忙?舞台剧的台词我都背熟了,放心。” 转过头接着啃面包。 他老半天没出声,估计是走了。 “你家平抛运动水平方向还做功啊?” 我吓得不轻,转过头就看见他那张大脸,“干嘛?”声音都发颤。 他用食指点着我卷子上的第一道大题,“我说这儿,平抛运动,水平做功为0,你想什么呢?” 我拿出橡皮擦干净,说,“知道了,谢谢。” 他索性坐到我旁边,似乎是刚刚跑完腿,满头大汗,手里还攥着抹布。 “你怎么了?” “没事儿啊。” “你肯定不对劲儿。” “我说了我没事儿。” 他眯眼睛看我,“我又惹你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对, 你惹我了。你以为你是谁……我心里想了N种答案,仍然无法解释自己从清晨中狂奔的活泼少女变成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勤奋学生的转变。 然而智商死灰复燃。 “对了,”我拿出相机,“早上我拍了几张照片,随手抓拍的,结果里面有你一张,还有个美女和你站一块儿呢,你等着我找给你看哈。” 他立刻兴奋起来了,“真的假的?来来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然后我哭丧着脸抬头:“……怎么没了……” 他大叫,“我靠你行不行啊,照个像都能弄丢,小心我让你做平抛运动!” 我那装出来的八卦兮兮的假笑终于撑不下去了。 “我弄丢一张照片你就让我平抛?” 他楞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当真,连忙摆手,“开玩笑开玩笑……” “可惜了,”我努力装作很真心的样子,语气却轻描淡写,“那个小姑娘特别好看,怎么就找不到了……你认识她吗?咱们级的?” 他点头,“恩,我初中同学,凌翔茜,在二班。我和凌翔茜林杨他们在师大附中都是一个班的。” 我似乎是被他的口气安抚了一下,假装平静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你认识她?照片上看不出来啊,你特紧张,笑得也假。”实话实说,虽然有点恶狠狠的。 他明显有点受挫,“是吗?” “对。”我万分肯定,死死盯着他。 余淮红了脸,摸着后脑勺,傻笑,“……哪个男生跟美女说话不紧张啊……小爷我也是凡人……” No.67 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来诱导余淮说出刚才和凌翔茜的交谈内容,几乎耗费了我17年人生经历所积累的全部智慧。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电视剧里面那些处心积虑是这样被激发出来的——当你开始吃醋,开始在意,开始嫉妒……当你开始喜欢一个人。 我一直笑着,就好象面对着镜头,可是照相的人迟迟不喊“一二三茄子”,所以你就只能一直僵硬地咧嘴,永无止境。 凌翔茜来找余淮通知他们初中同学聚会的事情,顺便聊了几句自己班级的事情,以及散布在振华各个班级的老同学这两个月来的近况。 “你喜欢她啊。”本来想用疑问句,然而说出来的时候,语调是下沉的,就那样变成了陈述句。 余淮又开始紧张了,而且脸红。 我把嘴角咧到最大,“当然,谁不喜欢美女啊。我知道了,用不用我帮忙追她?” 最后一句话似乎把他震醒了,他忙不迭摇头,“喜欢就要去追啊,我喜欢的人多了去了,喜欢分很多种,我还喜欢樱木花道呢,难道我就要去搞gay?你懂什么啊!” 我心里漏跳了一拍。 “喜欢凌翔茜和喜欢樱木花道怎么能一样?”我小心翼翼地确认。 “怎么不一样?”他伸手弹了我脑门一下,用力很猛,“你是不是发烧了啊,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啊?” 然后我终于笑了。 这次是真的在笑。 在余淮心里,凌翔茜只是等同于一个二维人物。我把这个念头加粗画线,历史性地印在了心里。 于是生活又充满了阳光。 张平,不好意思,我还是以后再报答你吧。 我合上物理教材,问他,“你们忙什么呢,用我帮忙吗?” 他挑挑眉毛,朝我的练习册努努嘴,“不做平抛运动了?” 我也朝窗台努努嘴,“是你想做平抛运动吧……” 他嘿嘿一笑,把抹布递给我,“来,帮我擦黑板。他们要往上面写艺术字。” 在我乐呵呵地清理黑板槽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呢? No.68 班会非常圆满。 这么多天来,5班的同学第一次感觉到了成为一个整体的归属感。我才发现其实那些平时戴着啤酒瓶底埋头苦读的同学们也蛮有幽默感和搞笑精神的。 我们的舞台剧大获成功。白马简单背着韩叙上场的时候全班轰动,张平笑得嘴都歪了。最受瞩目的吻戏上演之前我就听β说简单终于想到了好办法来处理这个危机,于是我翘首企盼。 结果气得我七窍生烟。 当韩叙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凑近撞死的徐延亮的时候,身为水晶棺材的β突然上前一步拿一张硕大的白板挡住了两个人的脸。 白板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马赛克”。 …… 后来β基本上被愤怒的观众用矿泉水瓶子给埋了,只有余淮在一边抹着眼泪说,“我太感动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他站在门口,正好是马赛克挡不住的地方,只有他看见,韩叙真的亲了。 “他一向很认真。我觉得期中考试我肯定考不过他。……压力好大。”他说。 不过,我最喜欢的节目是徐延亮和β搭配在一起演出的。据说当时徐延亮磨破了嘴皮子要求在“特长”那一栏上面写下了“音乐天分”的β与他合奏。 β当时脸都绿了。徐延亮坐在简单前面,β坐在简单后面,他们两个的隔空喊话被简单恶意歪曲之后,这个组合就成了。 笛子和吉他的合奏。 这不是最奇怪的。我们终于知道β的音乐天分是什么了——竖笛,就是13块钱一把的白色塑料竖笛,你在各小学门口摆摊老大娘那里都能买到,全市有售。 “我小学时候学得很认真,音乐老师的确夸过我有天分,我没有吹牛。” 徐延亮恨不得把β剁成碎块。 最后两个富有音乐天分的人果然合奏了一曲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神曲。 ……《鲁冰花》 我真的很喜欢,你 No.69 闹腾了一天。 小学到现在参加过那么多的联欢会,最最开心的并不是正在进行中,而是布置会场的时候。就像旅行中看到的最好的风光永远在奔赴目的地的路上。 我低头扫着一地狼籍,不用做值日的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张平忽然进门,把本来人数就不多的值日生叫走大半去帮忙打扫运动场,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室里面竟然只剩下了我和余淮。 他在擦黑板。宣传委员往上面涂了过多的油彩,擦起来很费劲。我拄着扫帚傻站在那里,夕阳余晖像温柔的手,从窗子外伸进来,轻轻抚摸着少年宽厚的背,涂抹上灿烂却不刺眼的色泽,均匀的,一层又一层。 恰到好处的温度,微醺的风,我站在乱七八糟的垃圾堆里,右脚轻轻踩着可乐罐,轻轻地,不敢弄出声音,歪着头,看他。 他转过头,眼睛圆睁,好像没料到我这样直直地看他,一瞬间脸红了。 不过也许只是落日开的玩笑。 “魂儿丢啦?” 我笑,“差不多。你背影太好看,看傻了。” 他也很开心,每次我夸他他都不会反驳,反而转过去,很夸张地扭了扭屁股,抖了抖肩膀。 像笨拙的新疆大叔在跳舞。 “喂,余淮!” 他停下来,“做什么?” 我摇头,眼睛有点酸。热闹过后的寂寥搭配着夕阳的煽情功力,有种湿漉漉的感情悄悄爬上我的后背,让我觉得很沉重。 他耸耸肩,转回头继续擦黑板。 “余淮?” “你到底干嘛啊?” 没什么,我只是想抓住点什么。只是在我回家进门的瞬间再也不能放肆地大叫之后,在我不能在饭桌上面对另外两个陌生家庭成员肆意谈起学校里的一切之后,在我想起期中考试就会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却又不能任性地放弃之后,我想抓住点什么。也许只是你的袖子,真的没什么。 真的。 我微笑,“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 他抬起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很喜欢和你坐一桌。” 他张口,我立刻伸出食指大叫:“不许说你知道自己人见人爱!” 被我阻断了经典台词的余淮气急败坏,“那我说什么,说我知道你爱我?” 你知道,时间停住,是什么感觉吗? 我知道。因为我的心跳也停住了。 然后始作俑者,那个惹祸的少年跳起来,满脸通红地用语无伦次的解释修正了这个错误,指针拨动,我重新听见时间和心跳的声音。 低下头,慢慢扫地,嘴角上扬,眼角酸涩,大声说,“用不着解释,谁爱你,瞎了眼啊?” “什么瞎了眼,小爷我人见人爱!”终于把台词说出来了,他很得意。 我歪头:“我可不是一般人。” 你是凡人,所以你喜欢凌翔茜。我不是,所以,我不喜欢你。 一点也不。 No.70 我们放下手里的扫帚抹布,并肩坐在讲台桌子上,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右手边是窗外润泽如水墨画的夕阳,边缘暧昧,虚虚实实,美得很假。 后来我无数次想起当年这个场景。我一直怀疑是不是我的记忆出现了什么差错。 那个联欢会结束的黄昏,那么长,又那么短,那么安静,又那么喧闹。 那么长,仿若一辈子的好回忆都被耗尽。 却又那么短,短得好像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之于玩不够的孩子。 那么安静,让我不敢置信,所有人好像都退出了舞台,给我让位。 却又那么喧闹,我的视野里都是他精力充沛的笑容。 他给我讲他们初中操场边的那棵核桃树,很高,有着特别的树叶纹理。 “后来我才知道,竟然是我爸种的——我爸也是师大附中的学生,当年操场还是土路,他和他同桌在植树节很能折腾地跑到外面去种树了。其实只是闹着玩,不知道从哪儿搞到的一个小苗子,就载进去了……” 谁知道,竟然长大了。 自己的儿子逃课的时候会坐在树荫下喝着冰镇果汁躲避夏天毒辣的日头。谁会想得到。 我却在想另一件事情。 “你爸爸的同桌呢?” “什么?” “我是说,她……”我也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还好念出来都一样,“她现在在哪儿?” 余淮耸肩:“你的问题还真怪。谁知道啊,肯定也当孩儿他娘了吧。” “不过还好,他们还有一棵树,”我揉揉眼睛,“有机会,我们也去种一棵树吧?” 他答应得很轻易,声音轻快,“好啊,有机会的吧。” 我说真的,余淮。 然而偏开脸,没有坚持。 No.71 “余淮,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哦,考北大清华吗?”我随口问。 他显然也是随口答:“切,我考得上吗?” 我诧异:“他们说,振华前五十名,只要稳定发挥,都没有问题。” 余淮还是包裹着那层谦虚的面皮:“得了吧,我……” “余淮!”我板起脸,我不喜欢他这样,“你能不能……真诚一点?” 这些好学生,默默地朝着上面爬,却又担心得意摔下来,所以总是用那样戏谑大度的表情掩盖真正的欲望。 我能理解。可是我不希望,我不希望余淮面对我时候也是这样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吧,是我不对。我……呵呵,谁不想啊。” 是啊,谁不想。 “谁都想,可并不是谁都有可能,”我认真地看着他,“比如我,就没有可能。而你却可以。” 他没有用廉价的话来鼓励我。 所以我能坐在你身边的时间很短,运气好的话,打满全场,三年。 我们肩并肩沉默。 我的脚不小心踢到他,刚刚要道歉,他就以牙还牙踢了回来。 我气急,直接以佛山无影脚还击。 鞋子相撞的时候发出扑扑的声音,像没心没肺的欢乐节奏。他跳下桌子,拿粉笔头砸我的脸,我当然不会示弱,抓过一截粉笔就甩手扔了出去。 然后直接砸在了适时出现在门口的张平脑门上。正中红心。 No.72 我灰溜溜地继续扫地,余淮灰溜溜地继续擦黑板。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沉入了远方的楼**中。天幕一片宁静的蓝紫色,让人的心空落落的。 我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还在擦黑板的余淮——他仍站在那个地方,用力地涂抹着“欢”字最后一捺,而我脚边还是那个空空的可乐罐。 好像时间变了个魔术,刚才的一切根本就是个梦,我们没有移动分毫,然而时间,就这样被偷走了。 悄悄地,毫无痕迹。 只是我自己,刚刚在打闹的时候,的确偷偷拽住了他的袖子。 一瞬间,就被忙着逃离的他抽走了。 我轻轻拈着拇指食指,指间还有一点点棉质衬衫柔软的质感,有点温暖,应该也不过是错觉。高速公路上的自行车 No.73 我记得第二天早上是个阴天,张平站到讲台上开始讲期中考试的事情,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正过脸去看讲台,却死死地盯着窗外不怎么好看的灰色天幕。 后来我听到粉笔和黑板摩擦的声音,听到张平抱怨余淮擦黑板擦得不干净,听到大家纷纷翻开笔记本来抄写黑板上的期中考试时间地点和考场安排,纸片哗啦啦地响,可是我就是没有动。 直到余淮推推我,“发什么呆呢,抄考试时间!” 我终于还是认命地拿起笔。 那时候好像只有我还沉浸在校庆的欢乐气氛中,不能自拔,仿佛黑板上的考试时间就是魔咒,我只要看一眼,啪地一声,现实世界就扑面而来,击碎所有美丽的泡泡。 我对余淮说,我觉得我死定了。 余淮笑,小小年纪,别老把死挂嘴边。死?你想的美! 我依旧坚持,余淮,我觉得我真的死定了。 他这才严肃地对待我的小情绪,叹口气,说,慢慢来,多考几次试…… 我等待他说“就会有进步”“会慢慢好起来”一类的美丽谎言,但是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说—— “就会习惯的。” 多考几次,你就会习惯的。 我们总是会不接受自己在某一个**体中的位置。抗争成功的人得到喜欢的位置,抗争不了的人,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想死?美死你。 只是在我沉默的时候,他递过来一张小纸条。 “有不会的题赶紧问我。其实类型题就那么几种,触类旁通,熟练了就好了。” 我把纸条攥在手里,仰起脸,看到他傻兮兮地朝我微笑。 No.74 考试设置在下下周。用张平的话说,复习时间很充裕。 周四上午是语文,下午是数学。 周五上午是物理和化学,各一个半小时。下午则把历史地理和政治混在一起三个小时答完,由此可见在文理分科之前,这三科在振华的地位。 张平说,周六周日老师们会加班批改卷子,周一到校的时候,排榜就会出来。 “我们多受点累,你们就少煎熬一阵儿。我记得我上学那会儿,学生们等待成绩一科科出来,那叫一个慢性折磨啊,不等成绩和排榜都出来,谁也学不进去新内容,所以以后咱们的考试都会尽快出成绩,大家要适应快节奏,积极调整心态,总结经验教训,迎接下一阶段的学习,哈。” 前半部分正经得不像张平。后面一个“哈”,全部打回原形。 “所以呢,估计周二或者周三,就会召开高一学年的第一次家长会,大家回去通知家长一声,要请假的提前准备,哈。” 我把这些悉数告诉我爸,他点点头说知道了,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又一次说,“轻松应战,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上次进步了9名,这次……” 估计是他看到我的眼神太过哀怨,于是把后半部分吞了回去。 “这次……轻松应战,轻松应战。” 在政府里面呆久了的人,就会变得和政府一样,总是会说出一些自己和对方都不相信的话。 我每天晚上都K书K到十二点半,实在撑不住了就去睡觉。有时候我爸会在十点半左右他要睡觉之前敲门进屋说两句“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才能考好”的废话,估计他也知道神采奕奕往往换来的是大脑空白。当然我只能用“唔唔唔知道了”来回应,养足精神和认真备战之间的矛盾,我们心照不宣。 以前吃完饭都是我刷碗,自从有了齐阿姨,我连家务活的边儿都不用沾了,连收拾碗筷下桌她都会拦着让我放下碗赶紧回去休息或者学习。 “耿耿不用动手,回屋歇会儿吧,要不看看电视放松一下,阿姨收拾就行,在学校累一天了,家务以后都不用做,交给阿姨。” 我很不好意思。不过由俭入奢实在太容易了,我用了两天时间就抛弃刷碗这种好习惯,仿佛我这辈子从来没刷过。 不过我也因为备考而变得很烦躁。说白了就是这个世界突然间没有一个人一件东西让我看着顺眼。张帆迷上了四驱车,我爸成了他的车队赞助商,每天晚上八九点钟,我爸和齐阿姨坐在客厅看电视,他就架起他的黑色塑料跑道开始调试设备。 其实关上门我根本听不到多大的声音,可是就那么一丁点响声,都能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 还好我还仅存一点理智和人性,没有泼妇一般地跑出去把他的高速公路给大卸八块。但是有时候齐阿姨敲门进屋给我送牛奶,我控制不好表情,回头盯着站在门口的她,往往摆着一张你和你儿子欠我两万两白银的臭脸。 我真不是故意的。 配合上张帆在客厅里制造出的迷你引擎嗡嗡作响,敏感如齐阿姨,很快就把我的表情理解为了压抑着的不满。 她尴尬地笑着,把牛奶放到我桌边,很生硬地试探着捋顺我的头发,说,“累了就歇会儿,劳逸结合。” 然后在她出门后,我蹑手蹑脚跑到门边偷听,如意料之中听到她训斥小张帆,“赶紧把这玩儿意收了,疯起来没完了是不是?你安静会儿行不行?” 我爸不明就里,“你就让他玩嘛。帆帆作业写完了没?写完了就接着玩。” 然后我就听见小张帆拆卸跑道的声音。 他还是那么乖巧安静,从来不争辩,也不任性。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混蛋,明明无能的是我,却把责任推给一个很少有机会制造噪音的小男孩。 心里酸酸的。我这是在干吗啊。 No.75 假装出门倒水,看到张帆低头默默拆跑道,就走过去,盘腿坐在地板上。 “怎么拆了?不玩啦?” 他吓了一跳,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姐姐?……不玩了。……玩累了,吵。” “不吵呀,”我抓起一个扁扁的赛车拨了两下后车轮,说实话真不知道这东西好玩在哪儿,怎么一**男生无论长幼都为之疯狂,我做出一副非常有兴致的样子说,“架上架上,让姐姐也跑一圈。” 张帆胆怯地朝齐阿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地帮我重新把轨道搭好。 我随便抓起一辆,说,“来,咱俩比赛!” 正要往上面放,被他拦了下来,我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家伙眼里火热的执着和极其专业的神情,“这个不行,引擎还没调试好,轮胎磨损太严重了,拿这个,这个比较新,我刚换芯了,弯道肯定不会翻。” 一句也没听懂。我还是愣愣地接过来。 在赛车起跑的那一瞬间,张帆专注的神情让我动容。我突然想起余淮做题时候的状态,我喊他好几遍他也听不到,和效率低下耳听八方的我完全不一样。 突然间心生感慨。这个世界属于有天赋的人,也属于认真的人,更属于那些在有天赋的领域认真钻研的人。 那么我的天赋在哪里呢? 张帆赢了。我爸替他欢呼,他不好意思地把我那辆车抓在手里说“姐姐这个车还是没调好,对不起,我再试试。” 然后就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拆卸。我摸摸他的头,笑了,回身朝齐阿姨眨眨眼睛,回我的小屋接着配平化学方程式。 台灯橙色的柔和灯光让我的眼睛有点酸。我突然想起有个叫温淼的小学同学,一个老是不紧不慢的男生。他的长相我都有些模糊了,却仍然记得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老师让大家站起来说自己的理想,在一片“联合国秘书长”“天文学家”“国家主席”的宏大志愿中,他拖着鼻涕站起来说,“我以后想过好日子,舒服的好日子。” 大家笑他,什么破理想。 可是后来我们虽然从来没有熟识过,他却一直生活在我周围,每次看到他,都仍然是闲适的笑容,差不多的成绩,轻松快乐的样子。 舒服的好日子。 我又想起沈屾,仿佛飞蛾扑火一般咬定青山不放松,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可是我想她一定过得酣畅淋漓绝不后悔。 那么我呢?我有安逸的可能,却不甘平庸听从家长的安排考振华,然而因为的确很平庸,所以生活的金字塔把我压在了中间,仿佛汉堡里被沙拉酱淹没的肉饼。 小张帆的四驱车又开始嗡嗡地绕着跑道转圈了。 我却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骑着自行车上高速公路的傻子。早晚被撞得血肉模糊。 期中考试(上) No.76 考试前一天放学的时候学校要求我们把书桌里面所有东西都清理回家,打扫教室为考试做准备。我书桌里面积累了太多的练习册——是的,很难为情,但是我必须承认,我买的练习册数量是余淮的两倍,看见别人做什么我就买什么,结果积压成灾。 没有一本好好地做过。后来被余淮教训,每一本练习册的思路都是完整的,时间有限,给自己增加那么多负担,还不如一开始就踏踏实实只专注于一两本。 不过虽然这样说,他还是拎起了我沉重的布袋。 “书包你自己背着吧,这个我帮你拎。你家在哪儿?” 我想我是有点脸红的。 “那个……那个……你要送我回家?” 他一脸理所当然,“废话,你自己搬得回去吗?” 不顾我少女情怀的扭捏作态,他已经大步朝门口走了。 我们俩欢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忘记了那周本来轮到我们值日。 夕阳暖洋洋的,我发现每次我有机会和他独处的时候,都是黄昏。 很短暂的美好时光,就像太阳很快要落下去。 振华校舍建在繁华市中心,车马如龙,熙熙攘攘的放学大军和来接送孩子的私家车公家车拥堵在一起,我跟着余淮的步伐从凝滞的车流缝隙中穿梭自如,他个子高,步子大,我需要很努力地才能跟上他。 我估计布袋的拎绳很细,正想问问他会不会勒手,凑近了才注意到他自言自语念念有词。 “明明也不做,都是空白,留着干嘛,扔了算了,这么沉……” 你唠叨个屁啊,是你自己要送我的好不好? 我退后两步,关心的话都咽回去,恨不得拎绳细成钢丝,勒不死他! 然而有时候还是会遇见同班同学,比如结伴晃晃悠悠的简单和β以及徐延亮(真不知道这三个人为什么出现在一起),看到我们的时候竟然都露出促狭的笑容,鬼兮兮的。 我假装没看到,红着耳朵,故作镇定地大步向前。 前面的男生,背上搭着校服,又穿上了那件黑色的T恤,高高大大,晃晃荡荡,安心得一如初见。 No.77 “喂,你天天戴着耳机,都在听谁的歌啊?” 我自习课做作业的时候喜欢听随身听,可是余淮从来不听,他说他戴上耳机就没法专心,而我则需要带上耳机才能不在做题的时候胡思乱想。 “谁都有啊,只要好听,不管是谁的。不过……我听周杰伦比较多吧,你呢?” 他仰头想了想,“我比较喜欢beyond.” 我点点头,“我记得,主唱死了。黄家驹的词曲都写得很好的,当年的香港乐坛大多红歌其实都是翻唱的外文歌,重新填词而已,他们的原创才是香港乐坛真正的辉煌。” 他挑眉,“啊哟,你还知道的不少嘛。你喜欢哪首歌?” 其实beyond听的很少,毕竟是粤语歌,不过不知道怎么,那种小小的好胜心让我不想说出《光辉岁月》《海阔天空》等等那几首耳熟能详的歌,所以一歪头,很大声地讲,“我喜欢《活着便精彩》。” 其实我压根没听过,只知道歌词和歌名。 他惊喜地大叫,“啊啊啊我也是啊,你是第一个跟我喜欢同一首歌的人!” 我张大了嘴巴,慢慢地才把表情调整到正常。 他在高兴什么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在高兴什么。 随便胡诌都能成为共同爱好。其实,我们是有缘分的,是吧是吧? 一定是的。 No.78 我家离学校不远,步行的话只要二十分钟。因为是老房子,所以难免小区里面有点杂乱,我第一次因为这些碎砖乱瓦和塑料袋而愤怒。 总归是希望这一路繁花遍地,回忆会更美丽一些。 他把袋子递到我手上,我的胳膊往下一沉,这才体会到袋子究竟有多么重,隐约看到他手上被勒出来的红线,横穿掌心。 “我就不送你上楼了,你不是说你家在三楼吗,也不高。否则让你爸妈看见,会误会的,我可不想被你爸拎着扫帚追的满街跑。” 我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竟然觉得很甜蜜,克制不住有些向往,但还是一鞠躬,大声说,“多谢啦!” 他摆摆手,“天快黑了,快上楼吧,明天别迟到。” 他手插在兜里,转身晃悠悠地走远,书包和校服都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我假装进了楼门洞,估摸着他走远了,就重新探出头,站在路边目送墨兰色天幕下余淮渐渐模糊的背影。 很多年之后我还记得这一幕。 好像那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局。逼仄拥挤的青春里,他送我一程,然后转身踏上自己的旅程。他的世界很大,路很长,很遥远,我只能站在自家门口,独守着小小的天地,目送他离开。 他活着,便精彩。 No.79 考号随机分配,我和余淮的考场都在一年一班。我赶到考场的时候,刚好看到余周周和另外一个女生在门口。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招呼,虽然说是初中校友,毕竟当初不认识。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倒是余周周身边的女生朝我微笑了起来。 那是个气质很特别的女孩,长得很有棱角,皮肤有点黑,头发半长不短。我并没有想到她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女生会率先跟我打招呼,愣了一下,笑回去。 “你是不是叫耿耿?” 我点头,“你是……” 余周周一直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我们说话才抬起头,梦游一般朝我点点头。 我也赶紧趁热打铁,“余周周吧?我是耿耿,也是13中的,现在在5班。” 她笑了,眉眼弯弯,和我初中第一次见到她时候有一点不一样,我说不出来为什么。 旁边的女孩面色有点冷,也不再笑。我意识到自己把人家甩在了一边,很不好意思,所以赶紧转回头对她赔笑脸,“你是……” 她说,我是辛锐。 我脸上茫然的表情让她很失落,却又好像松了一口气,搞得我莫名其妙。 这时候余周周接过话茬,“你在一班考试?” 我点头,“我记得你在一班啊,今天在自己班考试?” 她摇头,“昨天把两本书落在桌洞里面了,回来拿。” 教室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坐在那儿了,我探头进去,一眼就盯到无所事事的余淮坐在靠窗的第三排,余周周一进门,他突然正襟危坐,朝她点头微笑,假的要死,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人家只是很淡地说了声早上好,没停步,弯腰从中间那组第五排的某一桌里面掏出了两本花花绿绿的书,好像是漫画的合订本,抱在怀里,从后门离开了。 我跑进门,把演算纸卷成筒敲在仍然灵魂出窍的余淮头上。 “看什么看,你果然见到好看的小姑娘就切换到傻缺模式啊!” 我刚说完,往后一退,就踩到了一个男生的脚。 一个趔趄。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飘到我背后来的? 回头怒视,才发现那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儿,白净温和,长得很顺眼,不是耀眼的英俊,却非常亲切。 于是没出口的斥责用一个大喘气就变成了结结巴巴的“对对对对不起”。 听到余淮在背后嗤笑,“嘿哟,您有什么资格说我啊?耿耿同学?” 我顿时觉得很没面子,于是不敢回头去看余淮,只能傻呆呆地对着眼前的男生不住地点头哈腰说抱歉。 长得好看是罪啊,我在心里对着面前的少年碎碎念,你们这种人,迟早要下地狱的呀。 男生摆摆手,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就专心致志地蹲在地上研究他身边书桌的桌洞。 那是余周周的桌子。 虽然我觉得这种行为很变态,可是也不好打扰人家,尤其当人家变态得很帅的时候。 所以坐到余淮前面的第二排,转过头轻声问他,“你怎么谁都认识啊,余周周是我们学校的,你怎么认识她的?” 他没理我,反而很大声地喊,“林杨,你干嘛呢?” 原来是余淮的初中同学,他提到过的那个超级赛亚人。 叫林杨的男生挠挠后脑勺,竟然迅速地脸红了。 “没事……没事……” “那你干嘛绕着我小姑姑的桌子打转?” 我和林杨一起大喊,“她是你小姑姑?!” 在余淮一脸得色颇为欠扁的时刻,我却注意到林杨灵魂出窍的窘样,他盯着桌子,食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喃喃自语。 “那……那……那我岂不就成了……你小姑夫……” 在我和余淮目瞪口呆的时候,他好像大梦初醒一样,连连摆手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就屁股着火似的跳起来奔出门外了。 我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余淮却眯起眼睛笑得很邪恶。 “什么时候有机会灌他两斤二锅头,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期中考试(下) No.90 世界上最短暂和最漫长的时间都在考场上。考试结束前一分钟你发现自己有一道计算题从第一步开始就抄错了题,时间就在你来不及惊呼的那一刻开始加倍流逝,你的笔尖已经开出了花,思路就像黄果树瀑布飞流直下,可是铃声永远走在你前面。 有时候我真的很担心,如果时间始终以这种速度消失,一扭身,我就能从背后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如瀑青丝转瞬成雪。 虽然我没有如瀑青丝。我是短头发。 然而如果让我选择,我倒是宁愿经历这种惊心动魄一分钟,让卷子带着我未完成的遗愿随着监考老师远走,也不愿意独自坐在那里面对很大一片空白,听着周围沙沙的答题声和翻页声,好像要等到地老天荒。 那时候视野里面是一片空白。并不是说我昏过去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你形容那种色调。桌子、椅子、讲台、监考老师、墙上的黑板、黑板上面的红色大方块字,“敦品励学,严谨求是”…… 这一切都被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好想你已经来到了天堂,却又不耀眼。你假装自己在做题,可是实际上笔尖都不曾落在纸面上,只是为了和别人一样忙碌,躲避监考老师的目光,抢救岌岌可危的尊严——尽管如此,那层白色还是在你的视野中晃动,久久不去。 等着,听着,思维游离在试卷之外,难堪的空白许久没有任何改动,趴在桌子上也遮不住。时间都在别人的笔尖上,独独把你遗忘了。 独独把你遗忘了。 No.91 所有科目都结束的那天下午,我终于等到了最后的铃声。明明需要更多的时间,却再也不想琢磨那些题目的解法,宁肯赶紧宣判死刑,让我死也死得踏实。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到余淮和林杨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在谈论什么,余淮伸出右手,竖着大拇指,比比划划。 “气旋不是上升气流吗,大拇指向上,四指方向自然弯曲,气流就是逆时针转啦,所以是西北啦西北!” 林杨摇头,“我当然知道气旋是什么,可是那道题明明是高压反气旋。” 他们两个还在争论,我已经无话可说,最后一门是地理,这个科目很快就会在全省会考之后与他们say goodbye了,有什么好讨论的? 无论如何,都结束了。 余淮看到我,中止了与林杨的交谈,转身热情地朝我招手。 “考得怎么样?”我赶在他讲话之前赶紧先问。 他耸耸肩,“就那么回事儿呗,还行吧。你……” 在他把“呢”反问出来之前,我连忙笑着问林杨,“小姑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