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父母托关系把我从白店村调到一个地区的歌舞团,一直当独唱演员,结过一次婚,我丈夫是歌舞团里的编导,两年以后我们又离了婚,好在我们没有孩子,我的情况基本如此,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哦,这次是到北京来演出?""前几年我从歌舞团辞职,到北京来发展,演过电影和电视剧,也出过唱片,象刚才这样的演唱会也偶而参与一下,都是圈子里的人,不好推辞的,有时还做点儿生意。"钟跃民说:"自由职业者?你生活得很洒脱嘛,秦岭,问句不大礼貌的话,你离婚以后又结婚了吗?对不起,你要是觉得不好回答,可以不回答。"秦岭笑笑:"没什么,我想这句话你早晚要问,我也应该告诉你,离婚的责任完全在我,他对我很好,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只是我自己对婚姻有些厌倦,其实我这个人不太适合给别人做妻子,大多数女人都喜欢把丈夫当做依靠,把家庭当做归宿,而我却不喜欢这种生活方式,所以……"钟跃民接口道:"明白了,你大概属于梅里美笔下的卡门那类女人,崇尚自由,要过一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我很理解,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谢谢你的理解,跃民,你的确与众不同。""可是……秦岭,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我关心的不是你的过去。""哦,对不起,我现在回答你,我还没有再结婚。""太好了,我也没有结婚。""接下来,你是不是该说,咱们能重温旧梦吗?"(6)"当然,这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你独身,我光棍,再加上当年一段儿旧情,咱们实在没有理由不在一起。"秦岭目光幽幽地望着他:"跃民,你想过没有,这十几年里能发生多少事,你不觉得这样很草率吗?""这我有心理准备,我甚至无数次想过,等我再见到你时,你早已为人妻了,你丈夫很可能是个弱智者,他头扎白羊肚手巾,披件光板羊皮袄,冲我呲着黄板牙一个劲地傻笑,你怀里抱着个吃奶的孩子,身边还有五六个脏乎乎的孩子,个子由高到低,象台阶一样……"秦岭笑得用纸巾捂住嘴:"天那,我还有这种本事?你真的没变,还是当年的钟跃民,还是那张贫嘴。"钟跃民注视着秦岭不说话了,秦岭也凝视着钟跃民。乐池中传来充满柔情的钢琴曲。钟跃民轻声道:"秦岭,我现在坐在你的对面,请你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一下,看看能否找到当年那种感觉。""好,让我感觉一下。"她轻轻闭上眼睛静思片刻,又睁开眼睛轻声道:"跃民,我得承认,当年的情景……犹如昨天。""这就对了,和我的感觉一样,秦岭,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秦岭低声说:"没有了,跃民,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钟跃民探过身子耳语:"那我告诉你我想做什么,你听好,我想现在就得到你。"秦岭顺从地站起来:"咱们走吧。"钟跃民没有想到秦岭竟然住在一个很豪华的别墅区里,这里的保安措施非常严密,钟跃民的汽车行驶在小区内,每转过一个路口都能着见身穿制服的保安人员在指示方向,秦岭的房子是一座红顶的二层小楼,墙壁是奶黄色的,楼下还是双车库,一道铸铁矮栏围着不小的花园。秦岭挽着钟跃民走进小楼,钟跃民惊奇地望着装饰得很豪华的客厅:"我的天,想不到你过着如此奢侈的生活,做什么买卖能这样有钱?你该不会是贩卖毒品吧?"秦岭脱去外衣说:"跃民,你又来了?你那张嘴不说点儿刻薄话就不舒服是不是?""那我就保持沉默吧。"秦岭双手搭在钟跃民的肩上,温柔地注视着他:"跃民,答应我,什么都别问,你不是想要我吗?好,我现在就给你。"秦岭轻轻替钟跃民脱下西服,两人依偎着走上楼去……钟跃民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从浴室里传来的水声,他突然被一种前所未有感觉所包围,他无法用语言说清楚这种感觉,此时此刻,他从灵魂到肉体都被一种异样、温馨的氛围所笼罩……他感觉到秦岭已经来到他身边,正在用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身体,犹如春风吹过湖面荡漾起层层的涟漪,他的皮肤在秦岭的手下竟然敏感得颤栗起来,钟跃民不知不觉地进入一种晕眩状态……秦岭的嘴唇在他胸膛上留下一个个温柔的热吻,在幽暗朦胧的灯光下,她美丽的面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钟跃民觉得他和秦岭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薄雾,两人虽然近在咫尺,秦岭如娇似嗔,柔情似水的爱抚却如黎明前起伏的山峦,既朦胧,又遥远……秦岭温软细腻的肌肤充满生命的张力和质感,钟跃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做爱竟能达到如此之境界,同为女人,竟有如此巨大的反差,一个极具魅力的女人不但能抚慰你肉体的饥渴,更重要的,是能抚慰你的心灵,他闭上眼睛,仿佛沉入温暖的海洋之中……钟跃民坐在办公室里,他在不停地接电话,几乎所有的客户都不先谈生意,只是说请他找个地方一起"坐坐"。钟跃民很纳闷,什么时候生意场上的人都不提吃饭了,一句"坐坐"就包含了所有的应酬内容。有个广州大公司姓王的老板想搞一批钢材,经朋友介绍认识了钟跃民,几次邀请他"坐坐",钟跃民实在分身乏术,也就推辞了。那个朋友很不满意,刚才来电话对他发了几句牢骚,说他一富起来脾气就见长,问他是不是有些找不着北了,钟跃民连忙向朋友道歉,答应无论如何今晚和那王总一起"坐坐"。他刚挂上电话,电话铃又响起来,这次是秦岭的声音:"跃民,是我。"钟跃民说:"我知道是你,有事吗?""没事就不能找你,快把我忘了吧?""哪能呢,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你。""算了吧,你有两个星期没到我这里来了。"钟跃民笑了:"寂寞啦?""就算是吧。""那好,今晚等我。"秦岭叮嘱道:"早点儿来好吗?咱们一起吃晚饭。"钟跃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一定去,晚上见。"他放下电话。何眉走进来:"钟经理,有个叫宁伟的人,没有经过预约,非要马上见你。""噢,他人呢?""在会客室里,你要见他吗?""请他进来。"钟跃民才想起来已经好久没见到宁伟了,最近他净顾着和女人厮混了,把这位小兄弟都忘了。宁伟被何眉带进来,不知为什么,他每次见到钟跃民总是有一种拘束感,说话小心翼翼的,在部队时就是这样,这倒不是因为钟跃民当过他的连长,宁伟是个崇尚强者的人,当年钟跃民的战前动员给宁伟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记得钟跃民谈到死亡时的那种松弛感,他给特遣队员们一种感觉,那血肉横飞的雷场不过是个大游戏场,大家是上去玩一把,要玩就得玩得漂亮些。短短的几句话,就把弟兄们的血性挑起来了,这是个敢于亡命天涯的人,他觉得钟跃民身上似乎有股霸气,一种精神上的强悍,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只是觉得无论到什么时候钟跃民永远是大哥,他的话不能不听。(7)钟跃民和宁伟握手:"宁伟,最近好吗?"宁伟说:"大哥,我把饭馆卖了。""为什么?""买卖不好,尽赔钱。"钟跃民说:"看样子你有事找我,说吧,什么事?""我想注册一个公司,现在缺注册资金,想请大哥帮忙。""需要多少钱?""五十万吧,借用时间一个月。"钟跃民想了想:"钱倒不多,我可以想办法,不过……你一定要守信誉,按时还回来,不然就麻烦了。""放心吧,你还信不过我吗?"钟跃民写了张条子交给宁伟:"你到财务部拿支票,记住,一个月后一定要还回来,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再见。"宁伟规规矩矩给钟跃民鞠了一躬:"谢谢大哥。"何眉把宁伟送出门,钟跃民从抽屉里拿出一些合同文件,准备仔细研究一下。何眉又回到办公室,走过来轻轻给他按摩肩部。钟跃民无动于衷地继续翻阅文件。何眉轻声说:"跃民,休息一会儿好吗?"钟跃民冷淡地回答:"有事你就说。""你最近对我很冷淡,我想问问你,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是忙吗,人总不能一天到晚谈情说爱吧?"何眉鼓起勇气望着他说:"可你已经一个月没和我约会了,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钟跃民看了她一眼,口气温和起来:"你是知道的,我最近哪有空闲时间?""我知道你忙,可我想,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是再忙也能抽出时间来,对不对?"钟跃民叹了口气:"今晚我有个应酬,等应酬完了我去你那里。"何眉吻了钟跃民的脸:"我等你,你尽量早点儿,别让我着急。"钟跃民早忘了,他今晚除了要和王总一起"坐坐",还答应了去秦岭家吃晚饭,现在又答应了何眉,其实在他与秦岭重逢之前,他并没有闲着。除了何眉,他还有几个女朋友,一个是流行歌手,歌儿唱得一般,人倒是很漂亮,钟跃民是在一次酒会上认识她的,酒会结束以后,两人就直接去饭店开了一间房,顺理成章地上了床。还有一个女人,好象是个模特……总之,女人多了也能成灾,钟跃民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扛不住了。钟跃民去赴宴的路上遇到一件不大不小的交通事故,他的汽车在一个十字路口被一辆"雪铁龙"轿车蹭了一下,他的司机小赵立刻刹住车窜了下去,经过检查,发现钟跃民的"皇冠"汽车被划了一道长长的擦痕,正荣集团的司机都牛皮哄哄的,更何况是对方车辆违章超车造成的,小赵自然不肯善罢干休,于是和肇事司机理论起来,钟跃民觉得有些疲惫,他懒得管这些小事,便没有下车,坐在后座上合着眼打盹。谁知双方越吵越凶,对方仗着人多竟动起手来,小赵挨了几个耳光,鼻子被打出了血,这下钟跃民就不能不管了,这是哪来的一群混蛋,撞了别人的车还打人,还没王法了?钟跃民钻出汽车吼了一声:"住手!"一个男人正揪着小赵衣领骂骂咧咧,钟跃民和那男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双方都是一愣。那男人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钟跃民?"钟跃民也认出眼前这个人是当年C军的坦克团一连长柳建国,也是北京入伍的干部子弟,在部队时和钟跃民经常有来往,柳建国是八一年转业的,临走时他给钟跃民留了地址,不过钟跃民早把记地址的笔记本搞丢了,以致和很多转业的战友失去联系。钟跃民大笑起来,:"柳建国,是你这狗东西,你他妈还活着?"柳建国松开小赵向钟跃民走来:"跃民,真的是你?"钟跃民笑着和柳建国握手:"建国,我说这大嗓门怎么耳熟呀,原来是坦克手来啦。""跃民,一起坐坐吧,这么多年没见了。"钟跃民对小赵说:"你没事吧,这是我的战友,很多年没见了,我替他向你道歉,这样吧,你给王总打个电话,就说我今晚有急事不能赴约了,请他原谅,他需要的钢材批文后天就可以拿到。"小赵阴沉着脸把汽车开走了,钟跃民坐进柳建国"雪铁龙"车里埋怨道∶"建国,你这狗脾气还没改?好歹也是当过连长的人,怎么一转业又成了当年冰场上的玩主,这么多年的军官白干了?"柳建国见了钟跃民很激动,刚才的火早已经消了∶"跃民,真对不起,我哪知道是你的人?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这些年我到处找你,谁也不知道你的地址。"钟跃民笑道∶"咱们找个饭店去,我做东,好好聊聊吧。"柳建国说∶"哪能让你请客,今天本来就是我做东,已经在长城饭店定好包房了,你就跟我走吧,今天咱们哥俩儿要一醉方休。"长城饭店的包房里,柳建国把钟跃民一一介绍给在座的男女朋友们∶"这是钟跃民,我们军的侦察营长,当年我们在新兵连是一个班的。"一个穿红毛衣的姑娘很大方地伸出手:"钟跃民?我听说过你,当年什刹海冰场上你挺有名的,我哥哥还和你们打过架呢。"钟跃民摆摆手∶"不好意思,我那点儿劣迹怎么还有人记着,还让不让我重新做人了?"(8)柳建国笑道:"跃民,这是楚晶,你看这妞儿长得还行吧,发给你了,怎么样?"钟跃民开玩笑道:"这可不敢当,我有老婆怎么办?""那就再纳个妾,这种事儿还嫌多么?"楚晶是个容貌很艳丽的女人,她凑近钟跃民表情夸张,半真半假地说:"求求你,娶了我吧,我不要彩礼,闹不好还倒贴呢。"众人大笑。钟跃民没见过这么富有攻击性的女人,便有些发窘,一时语塞。众人笑得更欢了。楚晶更放肆了,她一把搂住钟跃民的脖子娇声道:"这位大哥肯定是位童男子,没接触过女人,你们看,他脸都红了。"柳建国笑着:"楚晶,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调戏上我们哥们儿啦?"钟跃民觉得有些栽面子,便很快镇定下来,他腆着脸一把搂过楚晶:"小妞儿,你知道招惹我会有什么后果吗?我可是个床上杀手,你要是不怕死,咱们就过过招儿。"楚晶斜视着钟跃民:"那你还等什么?出招儿啊……"钟跃民低头吻住楚晶的嘴唇,楚晶张开双臂搂住了钟跃民的脖子,柳建国等人大笑起来,包间里顿时闹翻了天。柳建国开了一瓶茅台酒,把整瓶酒分倒在两个大玻璃杯里,他端起一杯递给钟跃民∶"来,老战友重逢,按规矩得喝一个。"钟跃民接过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好!"大家鼓起掌来。"建国,你转业以后分配到哪儿工作了?"钟跃民问。柳建国又开了一瓶酒,继续往杯子里斟∶"我是八一年转业的,那时候已经没什么好工作了,把我分到一个研究所搞人事,我干了两年觉得实在没意思,干脆辞了职,和几个哥们儿开了个公司,现在干得还可以。都说钱不好挣,要我说,得看谁去挣,咱们这些人要是再挣不到钱,那就没人能挣钱了。跃民,你好象也不错嘛,都配了专车了。""我在正荣公司,这是个国有公司,比不了你们,挣了钱都是自己的。""**,正荣集团?这可是个响当当的大公司,改日咱们得好好聊聊,找机会合作一把。""没问题,以后再商量吧,来,喝酒!"此时的钟跃民早把和女人们的幽会忘在了脑后……钟跃民和柳建国醉熏熏地碰杯,把酒一饮而尽,他俩谁也记不清已经喝了多少杯了。同样醉熏熏的楚晶又把酒杯斟满,和钟跃民碰杯:"老公啊,咱们干杯。"钟跃民口齿不清地说:"老婆啊,你……你老公不行啦,浑身软绵绵的,一会儿……入了……洞房,我可什么也干……干不了啦。""浑身软绵绵的也……也没关系,只要……只要一个地方硬就行,我说你行……你就行……老公啊,一会儿咱们到哪儿睡觉?""当然是……***总……总统套房,我要好好的……收……收拾你。""你他妈别吹了,谁……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楚晶的手已经摸到钟跃民的裤子扣上。钟跃民迷迷糊糊地拨开楚晶的手嘟囔道∶"别……别他妈瞎摸,那地方能……能随便摸么?那是手……手榴弹的拉火绳,拽出来就……就他妈麻烦啦。"包间里的人都醉了。一个男人把头伏在桌子上已经不省人事。另一个男人醉眼惺松地用手摸摸醉酒者的后背嘟囔着:"这小便池怎么软乎乎的?憋……憋死我啦……"他的手哆嗦着在解裤子扣。柳建国亲热地把胳膊搭在钟跃民肩上:"哥们儿,这……这才是生活,想当年……咱当兵的时候,真……真***是傻B,我算想……想开了,今朝有酒……咦,你他妈要干什么?"柳建国冲过去把那个误把同伙后背当小便池的家伙推开:"你他妈喝高啦?这是……是厕所么?"那家伙嘟哝着:"不是厕所?我……我说这……小便池怎……怎么和平时不一样……"在深夜空旷的大街上,钟跃民把胳膊搭在楚晶的脖子上,两人跌跌撞撞地走着,柳建国和同伴们互相搀扶着,黑暗中传来他们口齿不清的歌声:"日落西山……红霞飞……"到底都是当过兵的人,醉成这样还知道唱部队歌曲。柳建国的家是一个四合院,他走到院门前抬脚一踹,一声巨响,院门被撞开,钟跃民等人跌跌撞撞走进院子,柳建国说:"跃民今……今晚别走了,我家老头子去丛化温泉了,家里……没人,随便……折腾。"他们进了客厅,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上,柳建国在摸索着翻抽屉:"放……放盘录像看看,妈的,我……我那盘带子……怎么找不着啦?"钟跃民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楚晶也一头栽倒在他身旁睡过去。电视屏幕上出现裸体男女在床上翻滚的画面,伴随着阵阵呻吟声……钟跃民睡了一会儿突然醒了,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发现楚晶在睡梦中紧紧地搂着自己,他吃惊地推开楚晶,探起身来,他听到一阵阵喘息声和呻吟声,黑暗中的客厅里每个角落都有一对对男女在蠕动着……楚晶也醒了,她伸出双臂,又一次搂住钟跃民……钟跃民想了想,便坚决推开楚晶,从沙发上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出客厅……(9)他身后传来楚晶的骂声∶"装他妈什么孙子,银样蜡枪头……"一双手在使劲摇晃钟跃民,他睁开眼,阳光亮得刺眼,一切物体仍在旋转,他的眼前出现一个女人模糊的面容……女人的面孔渐渐清晰了,竟是高,钟跃民糊里糊涂地看看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街心花园里,天色已大亮,街上行人已经很多了。高惊慌地扶着他:"跃民,你怎么了,病了?"钟跃民摇摇头。"我早晨跑步路过这里,发现你躺在地上,你怎么在这里?"钟跃民苦笑着:"昨天喝酒喝高了。""荒唐,看看你的脸上,净是口红印子,你现在越来越不象话。"钟跃民摇摇晃晃站起来要走。高连忙扶住他:"你去哪儿?""你别管。"高坚决地说:"我就要管,到我家去,离这儿不远。"钟跃民不耐烦地说:"不去,你躲开。""不行,看你这副样子,别招人笑话了,你非跟我走不可。"钟跃民无奈地垂下头,任高搀扶着向前走去。高住在一座普通的旧居民楼上,她扶着钟跃民走上楼梯,钟跃民一屁股坐在楼梯的台阶上不肯再走了,高使劲把他拽起来,连拉带推地走上楼。这是一套一居室的单元房,室内陈设很简朴,高扶钟跃民躺在床上,她忙着打开热水给钟跃民擦脸。钟跃民四处张望着问:"小高,你家怎么没有别人?""我父母在我当兵的时候都去世了,我哥哥抢占了父母的房子,把这间房子给了我。"钟跃民叹道:"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从没问过你家的情况,你也真不容易。"高望着他幽幽地说:"我命好,遇见了你,要不是你帮我,我也进不了正荣集团,可能还在复转办等工作呢。"钟跃民无力地说:"别这么说,你是个能干的女孩子,没有我你照样也能干得不错。"高端来一杯热奶,扶起钟跃民:"慢点儿喝,别烫着,你好些了吗?""头晕,胃里很难受。""谁让你喝这么多酒?跃民,你比我大十岁,我一直拿你当哥哥,我可以和你说几句心里话吗?""当然可以。""你最近变得很厉害,我在公司听到不少关于你的议论,都说你生活很放荡,男女关系方面也很混乱,当然,我无权批评你,可我……为你担心。"钟跃民听着不大入耳:"你别听别人瞎说,我又没干伤天害理的事,不就是和女人接触多一点吗,这又怎么了?这是我的私生活,谁管得着?""你的私生活就是同时跟几个女人好,你难道就不能稍微严肃一点儿吗?""小孩儿别老管大人的事,听见没有?"高小声嘟囔着:"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人,有这么当长辈儿的吗?成天花天酒地的,就给我们年轻人树立这种榜样?"钟跃民不耐烦地喝道:"黄毛丫头,一边儿呆着去,还教训起我了?该干吗就干吗去。"高知趣地住了嘴,拿起杯子走进厨房。当她洗完杯子走进房间时,钟跃民已经睡着了,高拿过他的外衣,从衣兜里找到了一本通讯录,她翻到写着周晓白名字的一页,连忙用笔把电话号码记下来,她看看熟睡中的钟跃民,轻轻打开门走出去。正文 第十七章(1)三浦株式会社的总裁武原正树先生-当年的日本玩主杜卫东。商战之序幕-情报战。郑桐说,钟跃民同志,我们对你没有太高的期望,既不要求你经天纬地,也不求你造福于人类,不过是希望你管理好自己的生殖器,这个要求不算高嘛。周晓白刚刚出差回来,她这一去竟去了两个月,刚回到北京,袁军又马上要出差去西藏,这一走恐怕又要去一个月,他是作为随行人员陪总部首长到一些边防哨所视察。周晓白和袁军结婚好几年了,就因为两人的工作性质,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多,袁军一直想要个孩子,周晓白却对生孩子毫无兴趣,她是医生,平时在医院里见到了太多的大肚子产妇,对这类事已经很麻木了,她认为,一个女人要是打算生育,首先应该是出于一种感情需要,别的都是次要问题,中国的人口够多的了,自己就别再跟着添乱了,除非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她才愿意有个爱情的结晶。周晓白知道袁军对自己的感情,也承认象袁军这样的男人已经很难得了,但是要让周晓白投入全部的感情去爱他,恐怕一时还做不到。不为别的,只因为钟跃民那个混蛋,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和钟跃民走到一起,可她骗不了自己的感情,即使是在和袁军做爱的时候,她脑子里想的也是钟跃民。袁军真是个好男人,对周晓白的想法他心里很清楚,但他仍然很宽容,从来不表现出任何醋意,周晓白相信,要是有一天她又爱上了别人,袁军仍然会很痛快地和她离婚,并祝她幸福。对这样的男人,周晓白倒不忍心伤害他了。周晓白和几个医生一起给病人会诊时接到高的电话。放下电话后,她默默地想很久,觉得该找钟跃民谈谈,她有些踌躇,钟跃民这个人可不是能听人劝的,闹不好再引起他的反感就得不偿失了。这家伙可真是够呛,他大概是想把当兵这十几年清心寡欲的日子给找补回来,作为医生,她很理解钟跃民对女人的渴望,可是这家伙有点儿过份了,他以为自己是谁?是西门庆?周晓白笑着摇摇头,这号男人,要是当年真嫁给了他,也够自己操心的……钟跃民接到周晓白的电话时,他正在参加一个酒会,周晓白冷冷地通知他晚上到自己家来一下,有重要事情相商。钟跃民正在兴头上,对周晓白的冷淡浑然不觉,他答应酒会结束后去周晓白家。今天的酒会是日本三浦株式会社举办的,这家日本公司是经营通讯器材的,总部设在名古屋,是较早进入中国的日资企业。据钟跃民猜测,三浦株式会社里肯定有了解中国现状的高级管理人员,因为这家公司进入中国后,先不忙着做生意,而是四处拉关系,大把地花钱,给人一个印象,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举办没完没了的宴会、酒会和舞会。在此之前,钟跃民已经两次收到这家公司的请柬,因为应酬实在太多,他一直没有去。这次酒会他本来也不想来,但李援朝却认为他应该来探探虚实,因为通过查询,李援朝发现这家公司的实力并不雄厚,而且成立时间也不长,从资料上看,三浦株式会社创办于1979年,和中国宣布改革开放的政策几乎是同步,这家公司的总裁叫武原正树,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商学院,博士学位。这家公司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城市都建立了办事处,如今这些办事处已经开办一年多了,除了花钱,还没有从中国赚走过一分钱。李援朝需要搞清楚,这个三浦株式会社进入中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日本人绝不会是来搞慈善事业的。李援朝、钟跃民和大部分干部子弟一样,对日本人有着天生的反感,因为他们的父辈曾在战场上和日本人结下死仇,这种仇恨不是时间能够冲淡的。在李援朝和钟跃民的印象里,日本人都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这是个不按规则出牌的民族,跟他们打交道用不着客气,反正是商场如战场,看谁能把对方算计了。酒会的气氛很轻松,男士们都身穿深色西服,端着高脚杯在温文尔雅地交谈,女士们身穿袒肩露背的黑色晚礼服穿插在人群中,乐台上的小乐队演奏着斯特劳斯的圆舞曲《南国的玫瑰》,身穿白制服的待者用托盘把斟满香槟的酒杯送到每个人的面前。钟跃民端着酒杯和几位日本女人交谈,这几个女人虽然打扮得珠光宝气,但相貌平平。钟跃民通过日语翻译拼命恭维女人们长得漂亮,他认为女人越是长得差越需要鼓励,要让她们有自信心,不然就很容易产生破罐破摔的想法。女人们在钟跃民的吹捧下都显得容光焕发,喜形于色。一个身穿藏青色西服的中年日本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对翻译说了几句日语。翻译对钟跃民说∶"这位是三浦株式会社的总裁武原正树先生,武原先生想和您认识一下。"武原正树向钟跃民深深地鞠了一躬,钟跃民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总裁先生,我失礼了,还没来得及向您这位东道主致谢呢……总裁先生,我们好象在哪儿见过,您以前来过中国吗?"武原正树又鞠了一躬,他转身向翻译说了几句日语。翻译说∶"武原正树先生希望和您单独谈谈。"钟跃民表示乐意奉陪。他和武原正树来到大厅的一角,两人坐下。(2)武原正树凝视着钟跃民,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突然说出一串纯正的北京话∶"钟跃民,你仔细瞧瞧,我是谁?"钟跃民先是一愣,随即便放声大笑∶"杜卫东,你他妈还活着?"此时的武原正树已经变成了当年的杜卫东,他笑道∶"跃民,我刚才盯你半天了,看你在恭维女人,够肉麻的,你就不怕人家看出来,你在拿那些傻女人寻开心?这可容易引起外交纠纷。"钟跃民哼一声∶"我刚才没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就够客气的了。""这么多年没见,你倒成了个民族主义者。""你难道不是吗?""你忘啦,我可是个国际主义者,我的偶像是白求恩同志。""别扯淡了,你那会儿是中了邪,正抽疯呢,你回国后我们还谈论过你,大家一致认为,杜卫东这小子回国以后很可能会加入黑社会组织,你们日本的黑帮团伙不是都叫这个-组-那个-组-吗,你是什么-组-的?""我回国后读了两年预科,后来又去美国读书,毕业后一直在别人的公司里当管理人员,后来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总的来说,这些年我过得很平淡,上学、拿学位、工作、娶妻生子,就是这样,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你们,你们中国前些年虽说乱糟糟的,你们也失去了上大学受教育的机会,可你们活得不平庸,前半生都有些精彩的故事,作为中年男人,没有什么东西比丰富的阅历更重要了,你和李援朝都是从军队出来直接进入商界的,能经营这么大的公司是很不简单的……"武原正树突然停住了,他发现钟跃民正用嘲弄的眼光注视着自己,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说呀,你继续说下去,杜卫东先生,关于我和李援朝你还知道些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军队的背景?关于正荣集团你还知道些什么?据我所知,搜集情报是你们日本人的长项,我父亲对我说过,当年战争爆发之前,日军的测绘部门早已经绘制出各种比例的中国地图,连某个村子的水井都标得清清楚楚,我倒是很佩服这种办事认真的态度,杜卫东,噢,武原正树先生,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你的三浦株式会社到底想要什么?""跃民,你们中国人就是这点不好,太敏感了,好吧,咱们索性直来直去,首先我要声明,我的公司进入中国完全是为了开拓市场而来,说得俗一点是为了利润而来,除此之外,绝无其它目的,我是商人,不是间谍……""我倒也没拿你当间谍,你干不了这个活儿,尽管你已经拿到博士学位。譬如刚才,我还没来得及套你,你自己就说漏了嘴,看来你对正荣集团的背景,对李援朝和我都做了比较深入的研究,在决定和我见面时,你的计划已经形成,还装出一副偶然相遇的样子,武原正树先生,你不该低估别人的智力。""跃民,你不愧是情报军官出身,对人的戒备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而且反应很迅速,坦率地说,你这家伙挺难斗的,我早就发现,当年北京那些成名的玩主尽管无法无天,可是他们身上具有一种能成就大事的潜质,具体表现就是胆大包天,敢作敢为,善用逆向思维,很少按游戏规则行事。这是因为干部子弟比起其它阶层的子弟来拥有一定的特权所致。所以,当我决定进入中国发展时,首先想到的就是你们这些人,这几乎不用调查,凭想象就能猜到,当一个国家经济发生转轨的时刻,必然会出现重大商机,你们这些人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况且你们干部子弟还拥有广泛的社会资源,在中国无论有什么好事,你们总能得风气之先。既然是-摸着石头过河-,那么无论是从立法还是到执法都会出现很多漏洞,谁能抓住机会谁就会成功。你知道,在一个成熟的、一切按规则行事的商业社会里,一个人想迅速积累财富几乎是不可能的,法律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漏洞全部堵死了,就算偶而出现个漏洞,立法机构也会迅速做出反应,随时制定出新的法律填补法律的空白点,我们日本和一切发达国家都是这样。对于我个人来讲,只有到中国来发展才有希望,这是我来的主要原因。还有一点我必须要向你说明,我的确对正荣集团、对你和李援朝的背景做过调查,同时我也认为这没什么不妥,在现代商业运作中,搜集商业对手或合作者的背景资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没什么恶意,只是一种必要的谨慎。我想你应该理解。"钟跃民微笑着注视着武原正树∶"那么你对调查结果得出什么结论呢?""正荣集团是个国有大公司,实力雄厚,这是明摆着的事,我看中的是正荣集团背后的东西,我太了解中国了,在中国无论做什么,人事关系是笫一位的,很多外商不了解这一点,因此他们很难做成什么事。跃民,明说吧,我想和贵公司进行广泛的合作,具体方式我们可以慢慢谈,关键是双方都要有利可图,造成双嬴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