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鸿啊,今天怎么想起要来看看贺哥?”贺竞强老实不客气,以兄长自居了。和不同的人谈话用不同的方式,这也是体制内高手的必备技巧。“贺处,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过来,有两个事要向你汇报。第一个事,就是昨天晚上,我与贺为强打架了。严格来说,是我打了他,他趴下了,没还手。”刘伟鸿很随意地说道,好像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他趴下了,没还手!瞧这话说得!简直就是上门来打脸啊。若是换一个人,早就跳起来了。你什么意思?打了我弟弟,还到我办公室来示威?当我老贺家是吃干饭的?但贺竞强不是别人,闻言只是微微一蹙眉,问道:“为什么打架?”“为了云雨裳。我和雨裳姐跳舞跳得正起劲呢,贺为强就跑过来讲怪话,说什么雨裳姐是他嫂子,叫我小心点……这不是笑话吗?贺处,你没跟雨裳姐结婚吧?”刘伟鸿益发的露出了“混混”嘴脸,和他正式的装扮判若两人。贺竞强淡然一笑:“是还没结婚,不过前不久订婚了。”“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刘伟鸿就很惊讶地说道。贺竞强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你小子以为自己是哪根葱啊?老贺家与老云家结亲,凭什么一定要让你知道!很显然,“革命群众”的“不良表现”让一贯沉稳的贺副处长也有点不高兴了。本来年轻人打架,打了就打了,不管输赢,都不当大事。但刘伟鸿却要欺上门来,公然示威。未免太过。贺竞强涵养再好,心里头也不能没有一点隔阂。“就算是订婚,也说明不了问题,只要没结婚,雨裳姐就还不是贺为强的嫂子。”刘伟鸿说道。贺竞强皱了皱眉头,说道:“伟鸿,你今天来,就是跟我说这个事?”“对。请你跟贺为强打个招呼,往后不要乱说话。等你和雨裳姐正式结婚之后,再叫嫂子吧。不然容易引起误会。”刘伟鸿直承不讳,没有丝毫要赔礼道歉的意思。贺竞强第三次蹙起眉头,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会叫他注意的。”贺竞强的平静让刘伟鸿暗暗有些吃惊。此人将来不到五十岁便能当上省委书记,果然有几分本事。现在就已经展现出来了。“还有别的事吗?”贺竞强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脸上甚至又浮起了笑容。大家都知道老刘家二小子混蛋,他可不能中计,和刘伟鸿争吵起来。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大大丢脸的事情。刘伟鸿笑了笑,拿起那个公文袋,打开来,取出一摞厚厚的稿子,说道:“还有一个事,要请贺处帮忙……这是我写的一个文章,想要在《号角》杂志上发表出来。你看看合不合适?”说着,将稿子递给贺竞强。再没有什么话比这个还让贺竞强吃惊了,甚至于刚刚听到刘伟鸿打了自己弟弟,贺竞强也不曾如此吃惊。这人莫非神经不正常了?《号角》杂志是什么人的文章都能往上登的吗?以为是你们学校的黑板报呢!“你写的文章……”贺竞强带着十二分的迷惑,随手接过了稿子。“对,我亲手写的,花了我好几个晚上的时间呢。”刘伟鸿有点得意地说道。“呵呵,那倒是辛苦了……”贺竞强嘴里应着,目光落在了那摞稿子之上,随即便愣怔了一下。《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这个标题先就让贺竞强吃了一惊。贺竞强在中宣部上班,什么样的理论文章没见过?这个标题也只是寻常。但出自刘伟鸿之手,那就绝不寻常了。“你喝茶,我看看稿子……”贺竞强已经完全被这个稿子吸引住了,不过还是没忘记必要的礼节。“嗯。”刘伟鸿点点头。稿子誊写得十分整洁,刘伟鸿的钢笔字写得不错,虽然有点张牙舞爪,但间架合理,阳刚之气十足,让人看起来很舒服。贺竞强很快就看进去了。这篇文章论点鲜明,论据清楚,起承转合都很合规范,遣词造句也十分到位,虽然纯理论性的文章谈不上文采斐然,也算是功底深厚。贺竞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文章绝对不是刘伟鸿写的。刘伟鸿要是能写出这样水准的理论文章,还能叫纨绔子弟吗?就算是他贺竞强,恐怕也只能写出这个水平。不过贺竞强并没有将他心中所想说出来。刘伟鸿自己不值一提,但老刘家嫡孙这个招牌非同小可。如果这个文章不是刘伟鸿写的,估计应该是刘家长辈属意的。针对性如此明确的理论文章,由老刘家的嫡孙亲自交到自己手里,个中原因,远比文章本身值得深思。贺竞强看得很仔细,两万字的文章,他花了大半个小时才看完。期间,刘伟鸿自己起身续了一回茶水,坐在那里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贺竞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刘伟鸿就是个跑腿的。“怎么样,贺处,这文章能发吗?”贺竞强沉吟稍顷,说道:“伟鸿,《号角》杂志不是我们部门管的,不过我可以帮你推荐。你的稿子留在这里可以吗?”“当然可以了。”“那好,麻烦你在稿子上亲笔签名,写上送过来的日期和时间。”贺竞强说着,起身去办公桌那里拿来一支钢笔,递到刘伟鸿手里。刘伟鸿二话不说,按照贺竞强的要求签了名,署上了日期和时间。贺竞强仔细看了看那两行字,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容。没错,这稿子确实是刘伟鸿的亲笔。“伟鸿啊,能不能在《号角》上发表,我也不敢打包票。但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推荐的。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有这么深厚的理论功底。当真是家教渊源啊。”贺竞强笑容可掬地说道。“呵呵,贺处过奖了。那就这样吧,多谢贺处了。等拿到了稿费,我请客,吃烤鸭。”“哈哈,好,好!”贺竞强亲自将刘伟鸿送到门外,等刘伟鸿转过身去,贺竞强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凶厉之色,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第013章青峰地区农业学校在首都呆了差不多十天之后,刘伟鸿提着包,静悄悄的回到了青峰地区农业学校。青峰地区是楚南省中部的一个地区,辖有一市八县。青峰地区在楚南省算是相对比较落后的地区,没有空港,也没有水路交通,唯一的陆路交通还不是很便利。境内除了资源比较丰富,其他的东西乏善可陈。经济发展受到了很大的制约。改革开放六七年了,这里的广大人民群众也才将将解决了温饱问题,离小康生活还差得远。农业学校坐落在青峰市西郊,由原先的五七干校改建而来。而五七干校,则是右派分子下放劳动改造的所在。可以想见,不可能建在闹市区。这些年,青峰市的市区略有扩展,但离农业学校还远得很。这里每天通两班班车,上下午各一趟。错过了,想去市区,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倘若连自行车都没有,那就只能靠十一号了——两条腿走!骑车去市区,至少也得一个多小时。就算是刘伟鸿这样体力绝佳的年轻人,也少不了一个小时。但这不意味着地区对农校不重视。因为青峰地区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农业人口,地区农业学校还是很受重视的,拨了些款子,在几年前重建了校舍,修葺了职工宿舍楼。校区还算是像模像样,但出了校门,就是农村。除了学校大门口那数百米路段打了水泥,通往市区的道路也是黄土路。市里几年前就说要修柏油路,也就是说说,至今不见动静。下雨天满是泥泞,太阳天则是尘土飞扬。从市里坐公共汽车过来,下车时谁都要灰头土脸。刘伟鸿也一样。不过比较而言,他要算是好的了。在班车上特意选了一个较好的位置,灰尘吃得比较少。而且他不断地拍打头发和衣服,所以下车时还显得比其他人整洁。这也是多年首都生活养成的习惯,个人卫生还是很讲究的,在意个脸面。刘伟鸿回到学校正好是星期天,学校里静悄悄的,大部分学生和老师都出去玩去了。三四月的季节,正合适郊游踏青,走亲访友。刘伟鸿提着个新款的旅行袋,脚步轻快地走向宿舍楼。他是去年七月份分配到青峰地区农校上班的,动物科学专业的老师。农业学校少不了这门学科。青峰地区农业学校是中等专业学校,地区自己办的,主要是为农业培养各种专业人才。地区农校也有自己的动物学老师,但大多是半路出家的,以前有干过兽医的,有配过种的,实践经验或许很不错,理论上就有些欠缺了。刘伟鸿别看年轻,还是首都大地方出身的人,对这个动物学的理论却条条是道。农校的那些老教师,没一个比得上他。在楚南农业大学上课的时候,刘伟鸿还是下了一番苦功的。时光倒流之前,他就靠这个谋生糊口,还混了个副研究员的职称。刘伟鸿所在的教职员工宿舍,不是新建的,是改建的,原先五七干校的教室。一间教室从中隔断,就是两间单人宿舍。住在这栋楼里面的,都是单身男女,大多资历较浅。结了婚的教师,或者资历较深又或者有一官半职的教师,则是住在新建的宿舍楼,条件比较好。刘伟鸿不在意这个。对他这种年龄的年轻人而言,宿舍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只要累了,无论什么地方,躺下就能睡。宿舍楼也是静悄悄的,走廊上没人。不过刘伟鸿来到自己宿舍前开门的时候,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呀,小老师,你回来了?”刘伟鸿耳边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刘伟鸿浑身轻轻一震。这个声音好熟悉,他曾经不止一次在梦中听到过!时光倒流了。刘伟鸿要重新面对的,不仅仅是首都的家人朋友,还有农业学校的熟人同事。从首都返回青峰地区的火车上,刘伟鸿一直都在努力回忆二十多年前的同事,希望能够将他们的音容笑貌都重新从沉睡的记忆中唤醒。他又要再次和他们打交道了,若是叫不出人家的名字,甚至对面不相识,无疑是非常失礼的事情。但是这个声音,刘伟鸿绝不会忘记。这是唐秋叶,他的邻居。他们之间,还曾经产生过某种难以言表的感情。刘伟鸿一扭头,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又似乎十分陌生的脸。这张脸很年轻,唇红齿白,眼睛很大,鼻子笔挺,皮肤虽然不算很白净,却闪耀着健康的光泽,很耐看。唐秋叶也在看着刘伟鸿,满脸惊喜之情,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意。“秋叶……”刘伟鸿喃喃地叫了一声。“咦呀,叫得这么肉麻……”那女子有些奇怪地望了刘伟鸿一眼,随即“噗嗤”一笑,高门大嗓地说道:“回来了?家里人都好不?”“都好呢……今天不是星期天吗?你怎么没回家?”唐秋叶家里住在青峰市区,她丈夫是地区农业局长的儿子,通常每到周六就会回去,周一才来学校上班。唐秋叶不是老师,是学校的职工。“嘻嘻,不是在等你吗?我天天都在等你回来。”唐秋叶就是这种性格,大咧咧的,似乎说什么话都不过脑子的。这么说的时候,一点都不脸红,直勾勾地望着刘伟鸿,丝毫也不掩饰她对刘伟鸿的喜爱之情。这女人,和刘伟鸿二十三年前分配到青峰地区农业学校时一模一样,高门大嗓,咋咋呼呼,似乎她那健壮的躯体里,永远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唐秋叶,曾经令他动心的第一个女人,如此真实地站在了他的面前,连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是这样的清新,和他在梦中回味的那么一致。刘伟鸿上一辈子,有过很多女人,但从未有哪一个女人,如同唐秋叶一样,给他留下那么深刻的,难以磨灭的记忆。尽管他们之间的交集,是那么的短暂,甚至没有任何肌肤之亲。见刘伟鸿忽然发呆,唐秋叶笑起来,叫道:“快进屋去,放下包,到我这边来洗一洗。看看,满头满脸都是尘土。”刘伟鸿如梦方醒,打开自己的房门,将手提包放了进去。唐秋叶靠在门边,饶有兴趣地望着刘伟鸿。唐秋叶农村出身,高大健壮,就这样靠在门框上,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碎花白裙子,浑身上下到处都圆滚滚的,按照二十一世纪的标准,那就是性感得不得了。在唐秋叶所受的教育当中,绝没有哪一条规定,她不得盯着人家看。就算有这么一条规定,她也绝对不理。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大男孩,身上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和他们乡下的土包子完全不同,甚至和青峰城里的读书人也不同。“小老师”很傲气!这种傲气,不是骄傲,是那种骨子里头与生俱来的气度。纵算他和和气气地对着你笑,你也会自然而然觉得他高人一等。听说“小老师”老家是首都的。首都啊!在唐秋叶眼里,那是一个何等神圣的所在!大城市出来的人,见过大世面,还是楚南农大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唐秋叶喜欢“小老师”喜欢看他吃饭,喜欢看他笑,喜欢看他打球,喜欢听他讲故事,他身上永远都有一股淡淡的,引人喜欢的气息。刘伟鸿知道唐秋叶在盯着他看。她就是这样的人。刘伟鸿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忽然感到十分平安喜乐。上辈子他在青峰地区农业学校整整工作了五年。这五年的日子,简单而充实,尽管家族遭受了剧变,由高高在上变成“万劫不复”但在远离政治斗争,远离尘世喧嚣的农业学校,刘伟鸿在同事的关心之中,安静地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他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尤其是唐秋叶站在他身边时,更让人心里安然。刘伟鸿放下包,随即来到隔壁宿舍。虽然同是单身宿舍,唐秋叶的房间与他的房间有着天壤之别。他的宿舍里乱糟糟的,是那种典型单身未婚男子的混乱。唐秋叶房间里,就收拾得很整齐,还有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女人都是爱美的。唐秋叶早已忙着给他打来了洗脸水。自来水龙头就装在走廊上,三四户人家共用一个水龙头。“给!”唐秋叶不但给他打好了洗脸水,还取下自己的毛巾,在脸盆地搓洗了一下,拧干了递给他,动作十分自然,没有丝毫做作之意。刘伟鸿说了声“谢谢”笑着接了过来,好好洗了一把脸,又擦了擦身子,感觉清爽多了。“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喝点茶水。”刘伟鸿洗脸的时候,唐秋叶已经给他端来了冰凉的茶水。刘伟鸿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水喝了两口。很清凉很爽。唐秋叶抿嘴一笑,端着脸盆出去,清洗干净毛巾,再次回到宿舍,笑着说道:“哎呀,你可回来了。要不,朱校长都急死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刘伟鸿吃了一惊。第014章不幸的婚姻唐秋叶搬了个藤椅在刘伟鸿面前坐下,脸上还是笑嘻嘻的。见了这个笑容,刘伟鸿就放松下来,还在心里暗笑了一声。自己是不是被时光倒流搞得神经衰弱了,紧张兮兮的。唐秋叶嘴里说的大事,能是真的大事吗?在她眼里,邻居家死了一只猫都是了不得的事情。“大事情,你回家探亲这段时间,我们农校和工贸学校打篮球,打两场输两场,输得可难看了……朱校长亲自上场,结果被人家撞倒了,现在还在吃药呢!”唐秋叶开始《新闻联播》这女人高门大嗓,说话想打机关枪一样,唧唧嘎嘎的,格外清脆。如果是上辈子,刘伟鸿不大喜欢这种性格,更不喜欢这种说话的方式,但现在,却只觉得亲切无比。唐秋叶一边说话,一边盯着刘伟鸿看个不了。刘伟鸿也毫不回避,盯着唐秋叶看个不了。刘伟鸿一分配到农校,就和唐秋叶打隔壁。唐秋叶是自来熟,又是那种单纯活泼的性子,两个人便经常会凑在一起吃饭。唐秋叶嫌学校食堂做的饭菜不好吃,往往会自己煮一点。她有个小煤油炉,炒两个人的菜不成问题。唐秋叶经常会从家里带一些干菜之类的来学校,炒点肉,或者煎个鸡蛋,都会叫上刘伟鸿。刘伟鸿则负责跑腿,去食堂打饭,有时也打个蔬菜。除此之外,刘伟鸿不需要做别的。只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完了嘴一抹,连碗筷都不要洗,全由唐秋叶代劳了。唐秋叶似乎也把这一切看做是天经地义的。她所接受的教育,和“夫为妻纲”没有太大的区别,认为女人伺候男人,是理所当然的。哪怕这个男人并不是她的丈夫。见刘伟鸿盯着自己看,唐秋叶便嫣然一笑。这个笑容令得刘伟鸿呆了一下。以后世的标准来看,唐秋叶谈不上十分漂亮,五官端正,眉眼俏丽,鼻子也挺,就是嘴略有点大。和后世“流行”的白领丽人没有多少可比性。如果一定要分类,唐秋叶算得是很好看的村姑,事实上也是村姑。没有白领丽人所谓的高贵气质,典雅风度,却健康自然,璞玉无瑕,甚至还带着一点野性。最令刘伟鸿记忆深刻的,就是唐秋叶的笑容,非常的纯真,甚至还带着点孩子气。每次只要一见到这种纯真的笑容,都会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怡然喜乐。但唐秋叶已经结婚四年了。尚未生育。“朱校长受伤了?呵呵,他还真是老当益壮。”稍顷,刘伟鸿才将目光从唐秋叶身上收回来,笑着说道。唐秋叶笑嘻嘻地说道:“朱校长那人要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倒是事实。朱校长五十来岁,酷爱打篮球,据说年轻时是校队的主力。农业学校远离市区,当时电视机尚未普及到每家每户,因为朱校长喜欢打篮球,这个活动很快就在农校时兴起来。刘伟鸿一到农校,上过一回场之后,立即就成为农校篮球队的绝对主力。他个子高,技术好,体力充沛,打小就喜欢这个运动。农校的篮球队,在青峰地区文教系统,是比较有名的。与农校势均力敌的是青峰地区工贸学校。工贸学校成立时间短,校址也在青峰市区。正因为如此,工贸学校对年轻教师的吸引力远远大过农校。工贸学校的李校长也是篮球爱好者。对想进入工贸学校的年轻老师,除了文凭要求之外,还有一个附带的条件,那就是要打球打得好。工贸学校条件好,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涌过去,很快就组建起一支像模像样的篮球队,号称“打遍青峰市无对手”朱校长偏不信这个邪,主动向工贸学校挑战。双方实力相当,互有胜负。刘伟鸿加入之后,情形为之一变,多数时候,农校能占上风。朱校长便得意起来,经常讥笑李校长,说他吹牛讲大话。什么“打遍青峰市无敌手”咱们农校才是青峰第一!为此,朱校长对刘伟鸿另眼相看,说要将他当作骨干教师培养。刘伟鸿的个人简历上,并没有填写自己的家庭背景。要是将老爷子的名字写上去,那还了得?只怕青峰地区的书记专员都要屁滚尿流。所以学校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朱校长也只是将他当成了首都普通人家的子弟。这在青峰地区固然也是很了不起的,却还当不得大伙特别的紧张。不料刘伟鸿回首都探亲的这十来天,工贸学校竟然欺上门来。据唐秋叶说,工贸学校新来了一个年轻老师,篮球打得特别棒,和刘伟鸿有得一拼。结果,没有刘伟鸿的农校篮球队,一连输了两场。朱校长大为不忿,亲自披挂上阵,却给工贸学校那些个丝毫没有“敬老尊贤”观念的年轻小伙子,撞了个四脚朝天,扭伤了腰肌,这些日子天天吃药敷药,皱着眉头,显得非常痛苦。“朱校长走路都是这样的……”唐秋叶说到兴奋之处,从藤椅里跳下来,弯着腰,在房间里学着朱校长走路的姿势。她面对着刘伟鸿,白衬衣被硕大的双乳压得坠了下来,刘伟鸿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大半个丰满的半球。白白的,大大的。如果是在从前,刘伟鸿一准会把脑袋别过去,面红耳赤。如今当然不会了。刘伟鸿上辈子虽然一直没有结婚,性伴侣有过不少。男女之事,经历得多了。察觉到刘伟鸿的目光方向不对,唐秋叶就似笑非笑的瞪了他一眼,咯咯地笑,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刘伟鸿望着她鼓鼓囊囊,如同峰峦起伏的胸部,忽然想起了二十一世纪一句很流行的话——胸大无脑。这句话用在唐秋叶身上,貌似非常贴切。“朱校长也真是的,一场球而已,有那么重要吗?”刘伟鸿对朱校长的“认真”有点不以为然。“不是的,我听说啊,朱校长和工贸学校的李校长在竞争呢……”唐秋叶学了一阵朱校长走路,又在藤椅上坐了下来,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地说道。在一个天性单纯的女人脸上,忽然露出这种神秘的神情,可不知道多有趣了。“竞争什么?”刘伟鸿也来了兴趣。“教委主任啊。以前地区那个教委主任高升了,做了副专员。教委主任这个位置就空出来了,朱校长和李校长是最有希望的。”刘伟鸿恍然。农校校长和工贸学校校长论级别都是正处级,和地区教委主任是一样的。但是论实权,那就天差地远。尽管打篮球的输赢和竞争教委主任完全不搭界,朱校长也不想弱了气势。“其实,朱校长还是很有希望的,他和地区的陆专员是同学。”唐秋叶又爆出一个秘密。刘伟鸿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听说的呗。听我家那傻子的老爹说的……”唐秋叶脸色阴沉下来,似乎很不高兴了。唐秋叶的丈夫是弱智,俗称“傻子”对于唐秋叶这段婚姻,刘伟鸿略知一二。唐秋叶在家里排行老三,父亲是青峰市郊区的一个村的村支书。她的婆家则比价显赫,至少在青峰地区来说,算得上等人家。老公公是地区农业局的局长,以前则是青峰市的副书记,常年在唐秋叶她们那个村蹲点,和唐秋叶的父亲关系特别好,老哥俩经常凑在一起喝个小酒。副书记在唐支书面前没架子,喝着酒就会长吁短叹,向唐支书诉苦。在别人眼里,副书记那是高高在上的大干部,能有什么苦要向一个农民诉?副书记还真是有心病。那就是他那个弱智的小儿子,二十好几了,一直找不到媳妇。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哪怕是副书记的儿子也不例外。副书记也不能以势压人,搞“王老虎抢亲”那样的事情。有一回,老哥俩又喝上了,喝得醉醺醺的,副书记又开始诉苦,眼睛直往唐秋叶身上瞥。那是四年前,唐秋叶刚满十八岁,出落得十分丰满水灵,在那十里八乡,算得是个美人胎子。就是太高大了,显得有点傻大姐的架势。不过在农村,这可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