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四处散开去找,可是找到半夜,也没有找到李红梅的影子。 李红梅又一次失踪了。 28 “……鉴于以上同志在228战斗中的突出表现,经总部批准,给张武同志荣记一等功一次,并晋级为第三支队副参谋长。经总队党委研究决定,给于海鹰、肖明亮、郑小红、孙勇、梁明荣等同志记三等功一次。请立功受奖人员上台……” 总队长宣布完命令,支队礼堂内顿时掌声雷动。 陆涛坐在第一排,表情有些异样,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参加这次战斗。 首长给张武戴上军功章,张武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一行泪水流下,滴在了军功章上。 29 汽笛长鸣,一艘客轮驶离码头。 张武和韩非四处寻找着从码头上走出来,没有看见李红梅,只好上车离去。 一家又一家公司,韩非和张武匆匆进去又匆匆出来,他们在寻找着李红梅,可惜杳无音讯。 30 虽然提拔当上了支队副参谋长,但张武非常后悔没能抓住送到眼前的幸福,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一名士兵站在门口喊:“报告。” 里边没有应声,士兵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张武正在拼命地打着沙袋。 士兵提高嗓门:“报告。” 张武停下来,走到门口将门拉开。 士兵:“张副参谋长,你的快件。” 张武接过快件,在士兵的本上签了个字,将门关上。拆开信看,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李红梅在信中写道:张武,你成了英雄我真的为你高兴,你会有一个幸福的未来。遗憾的是,我们两个实在是没有缘分,我也不想伤害你的自尊,那个未来已经不属于我们了,这就是生活,很残酷,也很现实。张武,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我这一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你。我的话说完了,我也将从你的生活中永远地消失。张武,今后你要多保重自己,祝你幸福!最后再对你说一声,再见! 张武傻了,特快专递信封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31 于海鹰从楼内出来正准备上车,忽然抬头发现办公楼有一扇窗户亮着灯。 于海鹰关上车门对车上的一个中尉说:“小方,你们先走吧。”说完快步走进办公楼。 32 陆涛办公室内,台灯亮着,各种办公用品摆得整整齐齐。陆涛穿着一身西装在办公室收拾东西。他手里拿着一叠照片,有很多他和于海鹰的合影。 陆涛嘴里叼着一支烟,一张一张翻看着照片,陷入沉思。 于海鹰推门进来,说:“你在这儿干吗呢?该吃饭了,也不回家?” 陆涛头也不抬,说:“吃什么饭,我吃精神呢。” 于海鹰笑着说:“精神要吃,物质也不能少,庆功宴你没去,我知道你是等着我单独请你呢。走吧!” 陆涛没好气:“我晚上有事不能去。张嘴闭嘴都是吃,多庸俗啊!”说着准备把照片收起来。 于海鹰:“拿过来让我尝尝你这精神食粮。” 陆涛迟疑了一下,把照片交给于海鹰。 于海鹰接过来,动情地看着那一张张照片,过去那些岁月又仿佛从眼前飘过…… 陆涛嬉皮笑脸地说:“就算是送给总队参谋长的升迁礼物吧。” 于海鹰抬起头看着陆涛:“谁到总队当参谋长了?” 陆涛怪异地笑了笑,说:“你还保什么密呀?这种事情,消息传得快得很。不仅你去当参谋长,而且政委也要提升当总队政治部主任了。于海鹰,参谋长上面是总队长,总队长上面是总部首长,你就大展宏图吧。所以这些照片,你收好了,将来当上将军的时候拿出来翻翻,也不至于把我忘了!” 于海鹰:“行了,你别鼓励我了。” 陆涛:“于海鹰我告诉你,运气来了你挡都挡不住,可这人要是倒了霉,喝口凉水也塞牙。走吧,走吧,你们走了,我也该走了。” 于海鹰愣了一下,问:“你要往哪走?” 陆涛满不在乎地说:“转业啊。” 于海鹰惊讶地问:“转业?你准备脱军装?” 陆涛:“于海鹰,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怎么就不能脱这身军装?话又说回来,我现在不脱,过几年老了,组织上也会让我脱的。到那个时候,我白胡子一大把,我到地方谁要我?我回部队谁管我?兵不能不当,但也不能当一辈子。” 于海鹰:“我们就要当一辈子兵!除了当兵我们还能干什么?陆涛,反正我不走,你也不能走!” 陆涛:“那你就提我当将军吧,你办得到吗?” 于海鹰无语。 陆涛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转业报告”交给于海鹰,于海鹰愣了,他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陆涛要转业,这是为什么呀?” 33 汽车行驶在清晨的海边公路上,远处可以看到一座雄伟的跨海大桥。 于海鹰和肖明亮坐在后座上,肖明亮翻看着陆涛的转业报告,合上准备装进自己的公文包,于海鹰一把夺了过来,说:“我就是让你看看,可没说上交,这不算数。” 肖明亮看着于海鹰笑了笑:“人各有志,不可勉强。” 于海鹰睁大眼睛,看着肖明亮。 于海鹰:“政委,你难道同意他走?” 肖明亮:“瞧你急得这个样子,我还敢同意吗?就是同意,也得先把他安排好。” 于海鹰:“安排再好,也不能让他走!” 肖明亮看着于海鹰笑了笑,没说话。 汽车停在了桥头边。 34 哨兵警惕地站在桥头上。 一辆越野车开过来停下,于海鹰和肖明亮从车上下来,走了过去。 哨兵立即向他们报告。 于海鹰、肖明亮还礼,俩人沿着桥的护拦向前走着。 于海鹰:“政委,你可是最后一次在这儿查哨了。再见你就得喊主任了,你别说还真有点儿别扭。” 肖明亮:“你也在这儿呆不长了,命令很快就下了。海鹰啊,站在世纪大桥上,你有什么感想?” 于海鹰伏在大桥的护栏上,说:“我想永远守在这儿,我不想走,也不想让陆涛走。” 海上有轮船通过,汽笛声悠扬绵长。于海鹰目送着轮船开远,思绪万千,他感觉到,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第五部分 《热带风暴》第十七章(1) 1 海面上传来响亮的汽笛声,一艘客轮载着火车缓缓驶来,即将靠岸。金澜市刚刚开通的火车轮渡,标志着这座城市的飞速发展。 火车站出站口,于海鹰和罗静站在接客的人群中正四处张望。 乘客蜂涌而出,乔红从他们眼前走过,他们却没有看见。 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你们俩看什么呢?” 罗静和陆涛回头一看,乔红剪短发,戴墨镜,她的装束与过去判若两人,显得庄重而典雅。 罗静激动地喊了出来:“乔红!” 于海鹰和罗静迎上前去。 乔红走了过来,与罗静紧紧拥抱。 罗静:“你这个鬼乔红,怎么去这么久呀?我想死你了!” 乔红:“我也挺想你们的。” 罗静:“想,你干吗不早点儿回来?” 于海鹰忙说:“好了,该走了,要不然别人还以为咱们拍电视剧呢。”说着接过乔红手里的行李,三人随着人流边走边聊。 乔红这才转过头问:“海鹰,你还好吧?” 于海鹰嘿嘿两声,说:“马马虎虎吧。” 罗静看着乔红笑着说:“就是想你想得快不行了!” 于海鹰说:“有那么严重吗?” 罗静:“严不严重自个儿心里清楚,反正呀,乔红再不来有些人就要急疯喽!” 于海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乔红笑了:“瞧我们家于海鹰那憨样,一点没变。” 罗静:“可是你变了,变得我们都认不出来你了。” 乔红:“不是吧罗静,你是不是想说我变老、变丑了呀?” 罗静:“怎么会呢,你变得比原来文静了、沉稳了!” 于海鹰:“时代在变嘛,人人都在变,乔红同志肯定也会变喽!” 乔红自豪地说:“就是,不变我不成老古董了?哎,你们家陆涛呢?” 罗静慌忙说:“哦,他这几天不舒服,在家睡觉呢。” 于海鹰笑了笑说:“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是心里不舒服!” 乔红恍然大悟:“我就知道,什么想我,想死我了,你们一天一个电话地催我回来,就是搬救兵呢,是不是?” 于海鹰和罗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2 一边是美丽如画的海边风景,一边是高耸如云的摩天大楼。汽车行驶在美丽的滨海大道上。 于海鹰驾车,乔红和罗静并排坐在后排,三人显得非常兴奋。 乔红摇下车窗,不时眺望窗外的美景。 罗静:“乔红,这次漂洋过海过来感觉不一样吧?” 乔红兴奋地说:“这两年特区的变化真快呀。” 于海鹰自豪地说:“这就叫特区速度,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效益嘛。” 乔红:“哟,于海鹰,这可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词儿啊。” 于海鹰:“我也随着特区茁壮成长了嘛,总不能让我原地踏步吧。” 罗静:“是啊!一转眼你们家于海鹰当了总队参谋长了,肖政委也当政治部主任了……” 乔红怕罗静提起陆涛的事伤感,拿出一封信交给她,岔开了她的话题道:“你儿子带给你们的信!” 罗静有点惊讶:“我儿子?打电话就行了呗,还写什么信呀?” 乔红:“大概是有重要的事儿吧。” 罗静不解地看着手中的信。明明可以打电话,儿子为什么要让乔红带信呢?这是个谜。 车飞快地驶上了立交桥,从世纪大桥上穿过。 3 陆涛当然没病,此刻他正在美式高尔夫球场打球呢。 陆涛猛地挥杆击球,小球飞向空中。邱永兴、韩非和陆涛三人跑了过去。 小球滚进洞。 邱永兴:“你还别说,老陆打高尔夫有天赋,今天居然来了个一杆进洞。” 陆涛:“瞎猫撞个死老鼠,我这是蒙的。” 邱永兴:“要是做大买卖,一把蒙对了,那就是几千万。老陆,你就别再犹豫了,昨天董事会已经研究过了,先来公司当个副总,底薪每月一万,每做成一单生意,你再提百分之二十。怎么样,还满意吧?” 陆涛:“老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转业的事儿上面还没批呢。” 邱永兴:“老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这可已经是末班车了。” 陆涛看了一眼邱永兴,思考了一会说:“你就不怕我业务不熟,到时候给你砸锅?” 邱永兴:“开玩笑,就凭你在特区的关系,上层又有那么多朋友,做什么都砸不了。现如今,朋友就是财富,关系就是生产力啊!” 正说着,韩非边打着手机边向这边跑过来,说:“支队长,老于找你。” 陆涛边走边说:“这条‘老鱼’就是不安份儿,你就说我不在,下海游泳去了。” 韩非急忙说:“可是,乔小姐从北京回来了,说是要见你。” 陆涛一惊:“乔红?” 4 于海鹰家客厅内,写字台上放着一台手提电脑,乔红正在操作,动作娴熟。 于海鹰和罗静都盯着看。 乔红:“这是最新型的手提电脑,CPU采用的是奔腾二处理器。” 于海鹰:“你就别说这么专业的词儿了,有什么把戏,你就赶快耍吧。” 乔红:“这东西用处可大了!可以说什么都能干,你们看啊。” 她按了一下回车键,电脑上出现了于海鹰和陆涛的合影。那是陆涛和于海鹰在一所野战医院的合影。 于海鹰和罗静都愣了,羡慕地望着乔红。 于海鹰兴奋地问:“你从哪儿翻出来的这张老照片?” 乔红满脸得意:“从老爸那儿。” 于海鹰:“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乔红:“军区新闻站苏干事转业前翻箱底翻出来的,送给老爸了。” 于海鹰:“噢……” 楼下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 “陆涛回来了。” 罗静赶快起身去开门,乔红也走了出去。 5 门开了,陆涛手上举着一束鲜花从楼下上来,看见乔红和罗静站在家门口。他边上楼边挥舞着鲜花说:“哎哟,乔大小姐,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乔红哼了一声说:“别光口头上欢迎,干吗这个时候才回来,也不去接我?” 陆涛:“不是不去接你,而是我害怕他们两个人,他们都成教授了,一见面就给我灌输知识,我都博士毕业了,这两人还不放过我。”他指着罗静和屋子里的于海鹰说:“哎,我现在是惹不起躲得起。” 他将鲜花递给了乔红,乔红顺手塞给罗静,罗静拿着鲜花不知该怎么办。 三人走进了于海鹰家。 6 于海鹰从电脑旁站起身,迎上去夺过罗静手中的鲜花,献给陆涛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乔红不回来,你连这个门都不进,她一回来,你又是欢迎又是献花,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涛打哈哈说:“没什么意思,咱们俩是进错洞房娶错婆啊!现在罗静和你是统一战线,乔红不回来,你们俩天天开我的批斗会,我一提转业,你们就觉得我是投敌叛国,逼得我无处可逃,只能和你们打游击了。”说着又将鲜花献给乔红,说:“乔红,你这一回来,可算有人给我做主了。今天没去接你,明天我请你吃饭,就算是给乔大小姐赔罪了。” 乔红:“你就请我一个啊,那他们俩呢?” 陆涛:“他们俩是一伙的,我不能请。” 于海鹰:“你怎么就知道乔红一定是你的同盟呢?你就这么自信?” 陆涛看着乔红说:“乔红,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乔红笑着说:“我哪一边都不站,我就站在中间。” 7 陆涛家卧室里,台灯亮着,罗静欠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信又看了起来。 陆涛转过身,没好气地说:“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钱来。” 罗静坐了起来,自言自语:“要说孩子想出国学习也是好事儿,咱们这么多年都没管过他,心里总是觉得亏欠孩子,真不想让他失望,可这出国得多少钱啊?” 陆涛:“那你还和于海鹰瞎起什么哄啊,我不转业去哪儿挣钱?” 罗静:“我是觉得你在部队踏踏实实地干,旱涝保收,比转到地方上有保障。我知道海鹰他们都升了,你再呆在这儿心里别扭,可乔红刚才不是说了,给你找关系调回北京,换个地方发展。” 陆涛:“只要不脱这身军装,换什么地方都别想挣钱。我想好了,脱了军装,也不要什么工作,我自己单干,我就不信别人能挣钱让孩子出国,我就不能!” 罗静:“要是为了孩子出国逼得你去想尽法子挣钱,咱宁可让孩子留在国内。” 陆涛:“我不光是为了这些。” 罗静:“那还为了什么?” 陆涛:“行了,我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说完转身睡去。 罗静将台灯关掉,但她却无法入睡。这些年,儿子在北京,她和陆涛都没尽到做父母的责任,儿子长大了,第一次向她们提出要求,按理也不过份。可是这第一个要求就让她束手无策,甚至在她心里留下了心病。 8 朝阳照耀下的总队机关办公大楼庄严肃穆。一辆越野车开来停下,于海鹰从车上下来走进办公楼。他来到写有“政治部主任”门牌的办公室前,推门进来,肖明亮正在和秘书交代着什么,见于海鹰进来,秘书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于海鹰笑呵呵地说:“政委,总队就是不一样啊,你现在可是鸟枪换炮了。” 肖明亮也笑着说:“参谋长的办公室比我这儿可气派多了,可你就是赖着不来啊!抓紧过来吧,要不首长该有意见了。” 于海鹰:“你以为我傻呀,总队的办公条件这么好,谁不想早点来享受啊!我也不愿意在那儿兼着支队长,可是陆涛的事情一天不解决,我这一天就走不了。” 肖明亮想了想,说:“指挥学院我问了一下,那边倒是有个副院长的位置,但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得党委定。” 于海鹰忙说:“你这个政治部主任就管干部,赶紧建议建议嘛。” 肖明亮还准备说什么,秘书进来,说:“主任,该开会了。” 肖明亮看了一下手表说:“海鹰,走吧。” 两人走出门去,边走边说。 于海鹰:“开什么会?” 肖明亮:“开发区最近的治安形势不好,一些毛贼经常去偷窃捣乱。” 于海鹰:“哎,我以为什么事儿呢?几个毛贼还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肖明亮:“这可不是个小事儿,开发区是市里改革开放的窗口,那里外商云集,就像一个小联合国,一不小心,小事儿就会变成国际问题。所以这件事省市领导都非常重视,这个任务恐怕又要交给你了。” 于海鹰:“没问题。几个小毛贼再收拾不了,我看我也该引咎辞职了!” 二人走到电梯前,电梯门开了,没想到陆涛怒气冲冲地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狠狠地看了于海鹰一眼,跟谁也不打招呼径直走了。 肖明亮觉得诧异,于海鹰也觉得莫名其妙,陆涛怎么这个态度? 于海鹰追了出去。 9 总队院内,陆涛正准备上车,于海鹰跑了过来。 “陆涛……” “于海鹰,你什么意思?”陆涛满脸怒气。 于海鹰被陆涛一下问蒙了。 “怎么了?”于海鹰反问道。 “你为什么扣着我的报告,至今不把我转业的事报总队?” “陆涛,你冷静点儿,现在情况有转机,政委那正给你联系指挥学院……”于海鹰连忙解释。 陆涛一把将车门摔上,说:“告诉你于海鹰,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除了转业,我哪儿都不去!” 于海鹰被陆涛骂得迷糊了。 “我知道,你想让大家知道你重情意,作个挽留的样子。意思、意思就行了啊。如果你真的不让我走,那你就是居心不良,看我灰头土脸的,想落井下石!” 于海鹰还想和陆涛解释什么。 “于海鹰,马上给我报上去!”说完陆涛气冲冲地驾车离去。 于海鹰感到茫然。肖明亮走到于海鹰身边,问:“陆涛这是怎么了?” 于海鹰摇了摇头。 肖明亮:“走吧,咱们先开会去,这事回头再说。” 于海鹰心急地说:“简直是胡闹,简直是莫名其妙!” 肖明亮:“这有什么莫名其妙啊!陆涛闹转业,他不是因为工作上受挫闹情绪。恰恰相反,从今天的情况看,他是一点也不在乎了,更谈不上痛苦。这说明什么呀?说明他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于海鹰:“我不这么看,我觉得他表面上无所谓,内心还是想在部队干的。毕竟他是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血管里流的是军人的血。如果他的处境改变了,可能他就安心了,我们还得找首长说说。” 肖明亮:“海鹰啊,你的心情我理解。我给你说句实话吧,首长对他早有看法,不然他的支队长为什么代了这么多年才给他转正呀?你别忘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领导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于海鹰若有所思。 肖明亮:“为陆涛的事,我也没有少去找首长。可是首长就是没态度。为什么呢?因为有些东西丢了,可以找回来。有些东西一旦丢了,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陆涛就是丢了军人心中曾经顶礼膜拜的神圣感。” 于海鹰勉强地说:“陆涛他不至于……” 肖明亮:“海鹰,强扭的瓜不甜。军人这份职业的崇高感和部队对他的信任,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老陆今天还跑到总队这么闹,你说我们努力还有用吗?” 10 月明星稀,虫声如潮,银河开发区沉浸在一片寂静里…… 几双手抓住了围墙的顶端,几张神色可疑的面孔露出了墙头。 毛贼在墙头上观察了片刻,一翻身跳进了厂区。 毛贼刚落地,还没爬起来,就被武警战士的枪口顶住:“别动!” 连续几天,张武带领特勤中队昼夜执勤,开发区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11 打扫完开发区的“卫生”,于海鹰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他必须坐下来好好同陆涛谈谈。这天一大早,于海鹰回到了家属院,他飞奔上楼,直接来到陆涛家门口,正准备敲陆涛家的门,突然又迟疑了,他看了看手表,转身掏出钥匙开自己家门。这时陆涛家门开了,罗静提着菜篮刚要出来,于海鹰转身迎了过去。 罗静:“这么大早就起来了?” 于海鹰:“昨晚有个行动,刚回来。嫂子,陆涛好点了吗?” 罗静:“没事,就是喝多了。” 于海鹰想说什么又迟疑着。 罗静:“你要有急事儿,我去叫醒他。” 于海鹰摇摇头说:“算了,回头再说吧。” 忽然,陆涛将门拉开,他穿着裤衩背心站在门口,冷冷地说:“于海鹰,你又在背后搞什么鬼?” 于海鹰不解地看着他,说:“我没搞什么,就是想找你谈谈。” 陆涛不屑地说:“谈恋爱啊?我跟你说,于海鹰,我的事儿你赶快给我办了,否则咱俩没话。”说完将门重重地关上。 望着于海鹰,罗静一脸的歉意。 于海鹰家门开了,乔红穿着睡衣揉着眼睛走出来,问:“这大清早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碍于面子,于海鹰没有直说,而是应付道:“没事儿,陆涛这阵睡懒觉,肚子都睡大了,我想拉他起来锻炼,他就跟我急!”说着将乔红拉进家里。 罗静一脸愁容,下了楼。 12 陆涛躲着不见于海鹰,这可把于海鹰急坏了。 于海鹰在办公室打电话:“给我接陆副支队长……什么……不在啊?” 他按下电话继续拨,话筒里传来一阵阵忙音。 他又给陆涛手机打电话。电话里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报告!”张武喊道。 “进来。” 张武满面春风地开门进来。 于海鹰将电话放下,笑着说:“哎哟,张少校,张副参谋长,很威武嘛!” 张武:“谢谢参谋长关照。要不是参谋长关照,我这两毛一还不知那年才能扛上呢。” 于海鹰用手抚摸了一下张武的少校肩牌说:“不是我关照,关键是你自己干得好!但是说你干得好,并不是说你就没毛病。” 张武:“我知道自己满身都是毛病,下步我一定改!” 于海鹰:“什么毛病啊?” 张武:“……酒。” 于海鹰:“酒能壮胆,也能乱性,知道吗?” 张武:“知道,我一定改。参谋长,没事我就走了。”话没说完就要溜。 于海鹰:“站住!怎么一说酒,你比兔子跑得还快?” 张武停住脚步回头说:“我一定改。”说完又要走。 于海鹰:“站住!正事还没说呢。” 张武转身问:“参谋长,你有什么指示?” 于海鹰:“今天晚上杀个回马枪,既然市里让咱们给开发区打扫打扫卫生,咱们就要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 张武挺直身,响亮地回答:“是!” 13 深夜,紧急集合号响起,战士们全副武装,飞速跑向操场,集合完毕。 张武跑到车前向于海鹰报告:“除了陆副支队长,其余都到齐了。” 于海鹰:“通知陆副支队长了吗?” 张武:“通知了。” 于海鹰:“那他为什么没到?” 张武:“陆副支队长说他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于海鹰脸色有点不好看。 张武:“部队集合好了,您要不要讲两句。” 于海鹰:“我讲什么,今天晚上是你指挥!” 14 城市已进入梦乡,运兵车队急驶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 于海鹰用手机拨打着陆涛的电话,终于通了,他问:“陆涛吗?你在哪儿呢?” “海鹰啊,我不舒服在医院躺着呢。哎,我不是跟张武说了吗?他没向你报告吗?”陆涛在电话里说。 于海鹰听到电话听筒里传来歌曲的音效声,于是又问道:“你在哪家医院,我们去看看你。” 陆涛:“看就不必了,你把事情办好就行了。” 于海鹰讽刺道:“你这医院挺热闹,怎么医生、护士都唱歌啊,不会是住进精神病院了吧?”说完,“啪”地将电话挂掉。 15 歌舞厅包厢内,陆涛怔怔地举着手机,过了一会,冒出一句:“你才精神病呢!喂,喂。”没有回音,他生气地把手机挂上。 邱永兴走到他身边问:“老陆,你这又是跟哪个小姐吵架呢?” 陆涛没表情地说:“于小姐!” 邱永兴笑着说:“没有关系啦,小姐有的是,黄小姐还等着你二重唱呢。” 陆涛心不在焉地说:“唱什么唱啊?” 邱永兴并没发现陆涛的反常,还在兴致勃勃地说:“《我不知道》啊,这首歌不是你最爱唱的吗?” 陆涛苦笑了一下,跟着邱永兴走到歌台上。 16 于海鹰面无表情地坐在歌舞厅门外的车上,看着红男绿女进进出出。夜深了,他看见陆涛从歌舞厅里走了出来。 于海鹰按了一声喇叭。 陆涛循声走了过来,一见是于海鹰,故作镇静道:“我在医院头痛呆不住,出来散散心。于海鹰,你想怎么样吧?” 于海鹰看了陆涛一眼,说:“上车。” 陆涛不耐烦地说:“上车干嘛?” 于海鹰:“我就是要跟你谈谈。” 陆涛:“谈什么,你到底要跟我谈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的事儿办不好,咱俩没话。”说完转身就要走。 于海鹰:“你先别走,要是办好了呢?” 陆涛吃惊地看着于海鹰,忙问:“办好?你办好了?” 于海鹰:“你先上车,我再跟你说。” 陆涛将信将疑地拉开车门上车,汽车离去,消失在深夜的街市上。 17 街上的灯光在汽车的玻璃上晃过,于海鹰驾车,陆涛坐在副驾驶座上。 陆涛看了一眼于海鹰,说:“转业的事儿你给我报上去了?” 于海鹰没有说话。 陆涛:“总队首长是不是同意了?” 于海鹰还是没有说话。 陆涛急了:“哎,我说于海鹰,你大半夜不至于拉着我在车上默哀吧?!” 于海鹰狠狠地瞪了陆涛一眼,继续开车。 越野车开进支队院内,停在空旷无人的操场上。于海鹰和陆涛下了车。 陆涛不高兴地说:“你把我拉到这儿干什么?是不是又想给我上课,告诉你于海鹰,我现在没功夫听你说,也没心情跟你吵。报告你到底交上去没有?” 于海鹰看了陆涛一眼,接过他的话茬:“真不像话。” 陆涛:“你说什么?” 于海鹰:“我说你真不像话!就是走也得走得明明白白、堂堂正正、体体面面,哪能像你这样胡闹的?任务不参加,请假泡病号,不在病房里躺着,跑到歌厅胡乱叫,你说你这还像什么样子?你这是臭狗屎论堆了!” 陆涛:“我这堆臭狗屎也是让你给堆起来的!” 于海鹰:“陆涛,你别闹了,我已经想通了,同意你走。” 陆涛吃惊地看着于海鹰,稍顷,说:“那就谢谢了!” 于海鹰:“但是,报告我还没给你交上去。” 陆涛:“为什么?” 于海鹰:“因为我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走?” 陆涛半天说不出话来,奇怪地看着于海鹰笑了笑,说:“我为什么要走?转业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不认识字啊?” 于海鹰:“你别跟我玩虚的,我要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陆涛:“什么真实的想法?就是要脱军装,就是要去挣钱!就是讨厌你用你的标准来衡量我的人生,听明白了吧?” 于海鹰:“难道你脱军装就是为了去挣钱?” 陆涛:“对!就是为了挣钱!你知道吗?儿子给我捎来信说要上贵族学校、要出国,我出生入死、牺牲奉献,在部队干了几十年连这点儿钱我都交不起,难道不该去挣钱吗?老爷子们牺牲奉献是为了我们这一代,而我们牺牲奉献是为了下一代。可到现在除了这身穿旧的军装,我们又能给孩子们什么?别人的孩子能上贵族学校、能出国,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不能?” 于海鹰:“孩子上了贵族学校出了国就能当贵族吗?当了贵族他就一定高贵吗?怪不得你看不上这身军装呢。” 陆涛激动地说:“于海鹰,你以为穿了这么多年的军装我脱下来就那么轻松吗?七十年代,我们穿着这身军装走向战场,多少战友的血都印在这上面;八十年代,我们穿着这身军装来到了特区,多少汗多少泥都写在这上面;九十年代,我们穿着这身军装站在商海起伏的哨位上,看着一片片高楼耸立,看着一盏盏霓虹闪烁,一句牺牲奉献,有多少委屈和苦涩的泪都藏在这军装后面;到了新世纪,我脱下军装,换上一身新的衣服,难道有错吗?” 于海鹰:“别人脱军装没错,但你脱军装就是错的。” 陆涛嚷了起来:“为什么?” 于海鹰认真地说:“因为我们一起发过誓,要把这身军装穿到底,活在军营中,死在军旗下!” 陆涛:“时代在变,人也必须变,总不能刻舟求剑吧。” 于海鹰:“有的东西能变,有的东西永远不能变。” 陆涛笑了笑,说:“这世界上就没有不能变的东西。” 于海鹰:“有!就是忠诚、就是信念、就是我们曾经发过的誓言。” 陆涛:“好啊,于海鹰,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是个叛徒、是个逃兵,就你是个英雄,那我就告诉你,于海鹰,我烦你,不想见你,永远都不想见到你,听清楚了吗?” 陆涛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于海鹰,他愣愣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陆涛也为自己的话感到震惊。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又僵在那儿了。 营区的熄灯号响了,长长的号声划破了夜空,也划过了他们的心灵。 于海鹰流泪了。 陆涛也流泪了。 远处,营房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了,仿佛在向陆涛的军旅人生告别。 18 星期天,于海鹰一人摆弄着电脑,他最近迷上了电脑,经常废寝忘食。 乔红抱着一瓶葡萄酒,拎着一些食品兴高采烈地走上家属楼道,踢了两下门,半天于海鹰才把门打开。他看都没看乔红一眼,直接走回电脑桌前继续摆弄电脑。 乔红看着于海鹰,一脸失望地把东西摊在桌上,说:“于海鹰,你这是干什么呢,对我视而不见呀?!” 于海鹰头没抬,说:“怎么叫视而不见,我已经见你进来了。” 乔红:“我进来穿的是什么衣服,拿的什么东西?” 于海鹰:“反正你穿的不是军装,拿的也不是钢枪。” 乔红走到于海鹰身后使劲打了他脖子一下,于海鹰这时才转过身来仔细看了看乔红,说:“哟,今天收拾得真漂亮。”说完转过身还要摆弄电脑,乔红一下将电脑扣上。 “你猜猜,我今天为什么收拾得这么漂亮?” “庆祝陆涛转业吧?”乔红上去就踹了于海鹰一脚。 “那就是庆祝我没有转业?” 乔红生气地走了。 于海鹰赶紧站起来,说:“那还有什么?不会是你又怀上了吧?” 乔红拿起桌上的奶油面包冲着于海鹰就扔了过去。 于海鹰反应很快,一把将面包抓住,看乔红真的生气了,放下电脑赶快跑过去哄乔红:“老婆,你收拾得漂亮是因为你高兴,但是你为什么高兴呢?我还真不知道。” 乔红:“告诉你吧,傻子,我找到工作啦。” 于海鹰开玩笑地对乔红说:“不会又是个副总吧?” 乔红瞪了于海鹰一眼,说:“是开发区管委会办公室副主任。” 于海鹰:“原来还是个副的。” 乔红:“不管正的副的,是我自个儿考上的!” 于海鹰平静地说:“是吗?那太好了,你总算有事儿做了。祝贺祝贺!”说完又走回去要摆弄电脑。 乔红跟着过来,边走边说:“我的天哪,是不是电脑里有病毒,拷贝到你的脑子里了。”说着走过去看于海鹰面前的电脑。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于海鹰和陆涛的合影。 于海鹰连续按下翻键,他和陆涛的照片一张张地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乔红:“你怎么把这些照片都装到电脑里的呢?” 于海鹰:“我把照片扫描到硬盘上,就拷进来了。” 乔红:“咦,我发现你这家伙真聪明,电脑不如你的脑呵,当然就看你在哪儿用心了。” 于海鹰长叹一口气:“哎,都过去了。” 看着于海鹰伤感的表情,乔红的心情也沉了下来。她答非所问地说:“风和日丽的,叹什么气呀?” 于海鹰:“乔红,咱们快点儿吃饭吧,吃完饭你陪我上趟街。” 乔红:“上街干嘛去?” 于海鹰神秘地说:“现在保密。” 19 超市的货架上摆着五颜六色的货物。黄昏,川流不息的人们在挑选货物。 于海鹰和乔红走过一个又一个货架,不知该买什么。 于海鹰茫然地问:“那你说买什么?” 乔红摇头说:“我哪知道呀,我又没送过礼。” 于海鹰:“你爸不是副司令吗,你总见过别人送什么吧?” 乔红:“讨厌,于海鹰,你这意思我爸是腐败分子喽?” 于海鹰:“我没这个意思,但是我真不知道送什么合适。” 乔红:“人家缺什么,你就送什么。” 于海鹰:“我看人家什么都不缺。” 乔红:“我看谁都不缺,就你缺。” 于海鹰:“我缺什么?” 乔红:“你缺心眼啊。” 于海鹰看着乔红,笑了笑。 20 新春佳节转眼又要到了,支队大门口已经挂好了“欢度春节”字样的四个灯笼。于海鹰和乔红走进大门,乔红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东西。 哨兵向他们敬礼。 21 支队招待所内,陈然戴着眼镜正在批阅文件,敲门声响了。陈然放下手中的文件,摘掉眼镜,起身开门。 于海鹰和乔红拎着东西站在门口。 陈然看看两人,又看看乔红手中长长的东西,奇怪地问:“哎哟,稀客呀,你们两口子怎么来了?” 于海鹰有点局促地说:“我们……” 乔红马上接过话说:“我们来看看市长。” “请进,请进。”说着陈然将于海鹰和乔红让进屋,给他们倒水,边倒水边问:“参谋长,身兼两职,百忙之中还有空来看我啊?” 于海鹰突兀地说:“我想给您送点儿东西。” 陈然吃惊地看着于海鹰,说:“哟嗬,这个世道真的变了,就连于海鹰也学会送礼了?看来我躲到部队也不安全,真是无处藏身啊!” 于海鹰忙说:“也不是什么礼,就是一把剑。”说着从乔红手中夺过剑,将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说:“你看看多漂亮。” 陈然端着两杯水,愣住了。 乔红见状赶紧把剑夺了过来,将于海鹰推到一边说:“哪有你这么送礼的,市长要是胆小,还不让你吓着了?” 陈然苦笑了一下说:“我真不知道你们俩这是什么意思?” 乔红忙说:“没别的意思,我们家于海鹰听说您正在修身养性学习剑法,就想送你这么个小玩意儿。” 陈然将两杯水放到桌上,说:“于海鹰,就是为了这个?” 于海鹰:“上次我儿子过满月,您送我们家一架飞机,我现在送您一把剑,不过是礼尚往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