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匆匆推开于海鹰办公室门,看见于海鹰正围着沙盘思考。于海鹰回头看看是张武,笑着问:“昨天我骂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张武:“我知道你不是骂我,你是心里有气。” 于海鹰:“你说我气在哪儿?” 张武:“说不好,反正我挨这顿骂冤枉。” 于海鹰:“张武,我问你,昨天晚上咱们的动作够不够快?” 张武:“快!” 于海鹰:“行动隐不隐蔽?” 张武:“隐蔽!” 于海鹰:“战法有没有失误?” 张武:“没有。” 于海鹰:“那为什么抓不着人?” 张武:“是啊!我也想不明白。” 于海鹰:“我仔细研究了咱们行动的每一个细节,问题肯定不是出在我们身上,罪犯如果不是事先就得到情报了,他们怎么敢如此嚣张,留字条嘲笑我们呢?” 张武:“难道说有人通风报信?” 于海鹰:“有这种可能。” 张武:“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于海鹰:“现在还说不准。” 于海鹰说完,坐回了办公桌前。 电话响起,于海鹰拿起电话,说:“喂,我是于海鹰,……什么……我知道了……” 于海鹰慢慢将电话挂上,像困兽一样在屋内来回走动,他的脸色铁青。 过了好一会儿,他猛然抓起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骂道:“真他妈的该枪毙!” 张武吓呆了,忙问:“参谋长,怎么了?” 于海鹰看了张武一眼,气愤地说:“一点儿都不出我所料,问题就出在林场的山口上,那个治安员被他们收买了。” 25 于海鹰家,晚上。 于海鹰身着迷彩服躺在家里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重播着昨天椰子节欢迎来宾的新闻,林阿水带着一队战士从镜头前划过。他自言自语地说:“阿水是个好兵啊。” 虚掩的门被推开了,罗静拎着一袋水果走了进来,把水果放在桌上。 于海鹰忙翻身坐起来,说:“嫂子,你又来慰问了?” 罗静:“你怎么门也不关呢?” 于海鹰:“我在等陆涛,他还没回来吗?” 罗静摇了摇头。 于海鹰:“嫂子,陆涛想调企业局的事儿跟你商量过吗?” 罗静:“没有,他的事一般都是他自己做主,要不是那天他喝多了和你吵嘴,我还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呢!” 于海鹰:“嫂子,你同意吗?” 罗静:“这两天我正为这事儿心里闹腾呢,你说他在这儿干得好好的,你们兄弟之间还有个照应,干嘛非要去企业局做生意啊?” 于海鹰沉默。 罗静:“海鹰啊,我知道他为这事儿对你耍脾气,可是你们就像亲兄弟,我想你不会介意的,你还得劝劝他,我说话他听不进去。” 于海鹰点了点头。 电话响起,于海鹰抓起电话问:“谁呀?这是真的?” 于海鹰“哐”一下把电话挂了,竟忘了同罗静打招呼,戴上帽子飞奔出去。 26 一名中尉着急地在机场铁门口等待。 一辆鸣叫着警笛的越野车急刹车停在他面前,于海鹰和张武迅猛地跳下车,在等候在门前的一个中尉的引领下,向机场快步走去…… 27 一架架客机静静地停在停机坪上,瞭望塔上的探照灯不停地移动着,机场出奇的静,只有于海鹰他们细碎的脚步声在回荡。 飞机跑道上,士兵们默默地站在那里。 于海鹰和张武急急忙忙赶到,默立着的士兵自动向两边闪开了一条路,眼含悲愤,让于海鹰他们走进去。 林阿水的躯体被一块白布遮盖着,静静地躺在担架上。医护人员们慢慢地将担架抬起,于海鹰走过来,医生向他摇了摇头。于海鹰伸手拉开白布一角,他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他缓缓将布放下,脱下军帽,担架从于海鹰眼前离去,穿过两列士兵,队伍中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现场有一大摊血迹,林阿水被撞断的枪、帽子、胶鞋散落在四周,情形惨烈。 静默片刻,于海鹰走过去拾起林阿水的帽子,用手擦去帽徽上的血迹,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来问陪同他们来的中尉。 于海鹰:“通知公安方面没有?” 中尉:“通知了,马上就到。” 于海鹰:“谁撞的?” 中尉摇头。 于海鹰怒吼:“谁撞的?!” 中尉慌忙解释道:“……林阿水站的是下午四点至六点的固定哨。大约是五点三十八分,一架从香港飞抵滨海的737客机即将降落,就在这时,一辆白色轿车突然向机场主跑道方向高速驶来,情况万分危急,千钧一发之际,林阿水站在跑道中央,迎面阻拦轿车向主跑道方向开。他举手示意停车,轿车却反而加快了速度向他撞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跑道中间继续阻拦,可是轿车没有停下,他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出去十多米远……” 于海鹰的眼前仿佛闪现了林阿水牺牲时的情景—— 黄昏,林阿水正在机场跑道站哨…… 白光一闪,一辆奔驰车疾驰而来…… 林阿水向路中间跨出一步,稳稳站住,举手示意…… 车飞驰而来…… 林阿水稳如磐石…… 红光一闪…… 林阿水抛物线般飞了出去…… 车蛇形般消失在夕阳之中…… 28 机场武警临时驻地。一个惊慌失措的保安向于海鹰和张武介绍情况:“……当时我刚要关铁门,一辆白色轿车‘呼’地就冲了进去。” 于海鹰问:“什么牌子的轿车?” 保安:“奔驰。” 于海鹰:“车上有几个人?” 保安:“两个。” 于海鹰:“男的女的?” 保安:“男的,两个都是男的。” 于海鹰:“你能肯定吗?” 保安:“能。” 于海鹰:“车牌号是多少?” 保安想了想,说:“这个的确没看清,当时他们的车速太快!” 于海鹰站起身来,走到屋外,张武也跟了出去。 于海鹰回头对张武下达命令:“通知值班室,部队紧急集合!” 张武应声而去。 29 警车接二连三冲出支队大门,警灯闪烁,警笛齐鸣。 警车内,一名少校对于海鹰说:“参谋长,政委和支队长可能正在开会,手机关了,联系不上。” 于海鹰对着对讲机下达命令:“各中队注意!我命令按3号应急方案行动,立即封锁各个路口,对来往的白色轿车严加盘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挖出来!” 他挂上车载对讲机,怒容满面。 车后的少校提醒道:“这么大规模行动,还是先和政委支队长报告之后,再……” 于海鹰:“不能贻误战机,让罪犯逃跑了,有什么事我担着!” 少校望着于海鹰因愤怒而变了形的脸,一句话也不敢说,执行命令去了。的确,于海鹰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几次行动扑空,治安员被收买,林阿水又被撞死,这一件接着一件的怪事让他忍无可忍了,现在他心中只有一个目标:抓住凶手! 《热带风暴》第十章(1) 1 夜雨淅淅沥沥,警车和运兵车陆续到达指定地点,设卡检查过往车辆。 于海鹰来到郊区一个检查站,一名中尉和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刚好检查完一辆白色轿车,中尉看见于海鹰马上跑过来敬礼,报告。 于海鹰还礼,问:“有什么情况没有?” 中尉:“报告首长,没有。” 于海鹰:“继续查,重点是白色奔驰轿车,绝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中尉:“是!” 一名少校拿着手机跑来,说:“参谋长,政委电话。” 于海鹰走到路边接过电话,说:“喂,我是于海鹰……我非常冷静……你们好好开会,就放心吧,什么事儿也没有。”说完将电话挂掉。 于海鹰说得很轻松,其实内心却沉重无比。先是抓罪犯扑空,又发现内部有人通风报信,接着林阿水又被撞死了,这每一件事都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他就要崩溃了。 少校见于海鹰没有明确的态度,问道:“参谋长,下一步怎么办?” 于海鹰:“扩大搜查范围,修理厂、工地、仓库是重点,逐一搜查,不留死角,必须把凶手缉拿归案。” 少校:“明白。” 接着,他跑到车边拿起手中的对讲机传达于海鹰的命令。 于海鹰回到车里,对讲机里传来张武的呼叫:“参谋长、参谋长,我是张武,有紧急情况!” 于海鹰:“有事讲!” 2 一个简易的修理厂内,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坐在车里,目光盯着车棚里的一辆白色奔驰。张武正跟于海鹰通着话:“在修理厂我们发现一辆白色奔驰,形迹可疑。” 对讲机里传来于海鹰的声音:“马上扣下。” 张武:“是。” 张武跳下车来,冲两个正在检查奔驰车司机证件的战士怒吼一声:“把车给我扣下!” 士兵们也跟着跳下车,冲向白色奔驰。 就在这时,奔驰车突然加大油门强行冲出修理厂大门。 张武他们也赶紧上车发动警车,一路警笛高昂地追上去。 3 一阵紧张的追车之后,白色奔驰左冲右闯,驶进了一个小区,消失了。 于海鹰赶到时,张武已将小区的主要路口封锁了,但却没抓住白色奔驰。见于海鹰过来,张武跑步过来报告,他说:“可以肯定,那辆车就是肇事车,可是我们没能把它抓住!” 于海鹰:“继续排查……” 于海鹰正说着,司机跑了过来报告,说:“参谋长,支队值班室有情况报告。” 于海鹰看了司机一眼,转头给张武交代:“张武,再发现绝不能让它跑了,否则我拿你是问!” 于海鹰说完快步向越野车走去。 4 黎明,肖明亮和陆涛急匆匆地从总队办公楼里走了出来,总队首长向两人交待了几句,两人迅速上车,挥手告别,发动汽车驶出了大院。 车一上路,陆涛马上拨打于海鹰电话,但无人应答!他无奈地将电话扣上,说:“这个混蛋关机了。” 肖明亮看了一眼陆涛,一脸沉重地说:“我已让值班室呼他了。” 陆涛:“这次于海鹰疯了,张武也疯了,怎么敢扣押外商的车呢。这一夜他把金澜弄得鸡飞狗跳,搞得省市领导都不得安生,不把天捅个窟窿看来他是不会罢手的。” 肖明亮:“抓紧时间跟他联系,必须停止一切行动!” 5 雨过天晴,旭日东升。 于海鹰叉腰站在办公室窗口向外张望。 门“嘭”的一声被推开,肖明亮和陆涛走了进来。 于海鹰刚转过身来,陆涛劈头就问:“不是让你把兵全部撤回来,怎么特勤还没回来呢?” 于海鹰:“因为凶手没抓到。” 陆涛:“案件已经交给了公安,我们不能越俎代庖。” 肖明亮补充道:“海鹰,抓凶手也得按程序啊,要有耐心。” 于海鹰激动了,他说:“难道凶手可以随便撞我的兵吗?难道我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我的兵被人撞死而袖手旁观,坐视不管吗?” 肖明亮严肃地说:“海鹰,你太不冷静了!作为一名指挥员,怎么能够把职责情绪化呢?怎么能用个人感情取代法律程序呢?” “林阿水的眼睛还没闭上,我冷静得了吗?多好的一个兵啊,眼看就要去军校的……”于海鹰声音哽咽,他停了一下,说:“我停不下来!” 肖明亮严厉地说:“于海鹰,你被停职了!” 于海鹰睁大眼睛望着肖明亮,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但这的确是真的。 肖明亮:“这是总队党委对你停职的决定!”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于海鹰。 于海鹰没有接,而是直直地看着这两个人,说:“职你们可以停,但凶手我绝不放过。” 6 晚上,于海鹰步履沉重地回到家。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发现门已经被打开,他推门走了进去。室内灯光幽暗,乔红在静静地拖地,看到于海鹰站在门口,她放下拖把走了过来,把门轻轻地关上。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乔红回来了!毕竟乔红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丈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于海鹰看了一眼乔红,欲言又止。 乔红:“事情我都知道了,先吃饭吧。”说着走到饭桌前将盖着的饭菜打开。 于海鹰并没有走近饭桌,却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乔红走到他身边,温柔地坐下,安慰道:“再大的事儿也不能不吃饭,这样你会垮掉的。” 乔红把于海鹰拉到饭桌前坐下,她坐在对面,不停给于海鹰夹菜。于海鹰强忍着悲痛,硬往嘴里扒了几口饭,泪水突然顺着脸颊流下了。 望着于海鹰,乔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乔红说:“海鹰,你别这样,真的……”话没说完,乔红也流下了眼泪。 于海鹰突然放下饭碗,捂住了自己的脸。 乔红走过来扶着他的肩膀,说:“海鹰,我知道你难受,我知道你委屈。有泪就流出来,有话就说出来,别这么憋着,啊?” 于海鹰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但还是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乔红将于海鹰拥在怀中,说:“海鹰,你不要太自责了,林阿水是你的好兵,他牺牲在自己的哨位上,这是他的光荣,也是你的光荣。” 于海鹰终于无法控制内心的悲痛,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7 林阿水的母亲来了。 那天,支队大院气氛庄严肃穆,士兵两侧列队一字排开,胸前戴着白花,手握钢枪。 一辆白色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开过来,车门打开,林阿水的弟弟林阿山搀扶母亲下了车,向儿子的灵堂走去。这是儿子离开家乡四年后,母子的第一次重逢,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肖明亮、陆涛和于海鹰等党委成员跟在后面,胸前都戴着白花。 张武高声下达口令:“敬礼!” 所有官兵“唰”地向林阿水的亲属敬礼。 林母等亲属紧咬着牙关,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从人墙中间穿过。肖明亮、陆涛和于海鹰他们在后面跟着,步子缓慢而沉重。 官兵的目光随林母一行移动,士兵们偷偷地流着泪水。 8 灵堂的门楣上悬挂着巨幅横幅,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特区忠诚卫士林阿水永垂不朽”几个大字。 灵堂内,前排站着总队首长、市领导、林母、林阿山、陆涛、于海鹰、罗静、乔红等人,他们胸前都戴着白花。 肖明亮致悼词:“林阿水同志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是特区的忠诚卫士,他倒在了自己的岗位上,用他……” 念到这儿,肖明亮哽咽了,眼圈红了,他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用他年轻的生命,避免了一次可能造成机毁人亡的重大事故。他虽然离开了我们,可是他却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陆涛、于海鹰等人眼中噙着泪水。 突然,林母昏倒在台上…… 众人赶紧把她扶起来,送往医院。 9 支队忙着料理林阿水后事的时候,罪犯投案自首了。 下午,在总队指挥中心内,一名交警正指着电视屏幕介绍案情,屏幕上出现了与案件有关的录像资料—— 案犯杜海的照片…… 撞坏的白色奔驰…… 交警的取样化验结果…… 杜海在预审室交代…… 一个年轻的交警说道:“这个肇事者叫杜海。在我公安武警的威慑下,于昨天下午投案自首。” 于海鹰吃惊地望了一下身边肖明亮和陆涛。 交警:“据他交代,出事那天他与朋友吃完饭,独自驾车回家。由于酒喝得太多,他走错了路,误以为机场后面的货运通道是回家的近路,就开车撞进了机场。当林阿水阻止他时,又误将油门当成刹车踩,所以才酿成惨剧……” 于海鹰不屑一顾地冷笑了一声。 年轻交警介绍完后,一个中年交警站了起来,他用总结的口吻说:“案情经过就是这样的,这几天我们就准备把案子移交给法院。因为市里领导和局里都对这件事非常关注,所以就派我们专门过来给部队通报一下,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于海鹰“呼”地站起来,说:“我认为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交通肇事逃逸!” 交警一愣,尴尬地看着于海鹰。 肖明亮忙道:“于参谋长,你坐下说。” 于海鹰没有坐下,继续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中年交警问:“什么问题?” 于海鹰:“据你们的介绍,肇事者杜海有十多年的驾龄,即使是酒后开车,把刹车当油门踩下去也太偶然了!再说那么宽的一个跑道在没有任何障碍物的情况下,他往哪儿开都行,为什么偏偏去撞我们的哨兵呢?” 中年交警:“于参谋长提出的这些疑点我们也想到了,而且我们做了细致的调查。刹车当油门踩,这种情况发生的机率很小,但是,也会有偶然。人在过量酗酒后,意识模糊,很多不可能的事都可能发生,这种可能已经被大量的交通事故所证明了。” 于海鹰:“那我问你,当天的现场目击者亲口告诉我们车上当时是两个人,现在怎么就变成一个人了?” 年轻交警:“肇事者杜海供认就他一个人,和他喝酒的朋友也证明是他一个人开车走的,你向我们提供的目击者,当班保安苏小强也证明当时车内就是一个人呀。” 于海鹰:“什么?他明明告诉我当时车上是两个人,而且张武也在场,你说是不是,张武。” 张武站起来响亮答道:“是!是两个人!” 中年交警:“我们这有询问笔录,参谋长要不要看一下?” 于海鹰:“我不看,我认为这个事件是报复,或者是肇事者的主观恶意,他蔑视哨兵,蔑视军人!” 肖明亮站起来,怒斥道:“于海鹰,请你坐下。” 于海鹰看了看肖明亮和四周的警官,强压怒火,坐了下来。 9 黄昏,机场外的小路。一架飞机轰鸣着从头顶掠过,保安员苏小强拎着饭盒走过来,张武穿便装,戴墨镜,从一棵树后闪身出来将他拦住,说:“你过来一下。” 苏小强走到路边,问:“你是?” 张武摘下墨镜,说:“你不认识我了?” 一见张武,苏小强吓坏了,想逃又逃不掉,他垂下了头。 张武问:“你上次亲口告诉我们,白色轿车上坐的是两个男人。怎么你又对交警说是一个人呢?” 苏小强:“我当时太紧张,说错了。” 张武:“人又不是你撞的,你紧张什么?” 苏小强沉默不语。 张武:“到底是几个人?” 苏小强:“一个。” 张武急了:“哎,你这个人怎么出尔反尔呀?” 张武还想说什么,苏小强却说:“对不起,我该接班了。” 说完他慌张地跑了,张武紧追了两步,停下。 10 武警医院套间里,乔红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躺在床上的林母。 林母摇了摇头。乔红说:“大妈,您别再难过了,您养了个好儿子,他给您争脸了,也给部队争光了。” 林阿山接过苹果,再次递给母亲。 林母仍然没接。 林阿山对乔红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乔红:“说哪儿去了,部队领导一直为没照顾好你哥心里难受呢。” 于海鹰走过来拉着林母的手,说:“大妈,我们一定把凶手抓到,阿水的血是不会白流的。” 林母将脸转了过去。 林阿山:“首长,其实我妈已经想通了,昨天她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哥能救下那么多人,也算他的造化了。” 于海鹰:“大妈,林阿水是您的儿子,也是我们的战友,现在他走了,我们都是您的儿子,您有什么话一定要跟我们说。” 林母摇了摇头,两行热泪从眼角落下。 乔红把脸扭过去,擦了擦眼泪,于海鹰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于海鹰回头看见张武正向他招手,他站起身来,走出病房,将门拉上。 张武穿着便服,正用一个草帽扇风,满头大汗。 于海鹰问:“没找到?” 张武:“找到了。” 于海鹰:“保安说车上有几个人?” 张武:“一个。” 于海鹰:“怎么可能!” 张武:“他就这么说的。” 于海鹰若有所思,说:“走!” 11 黄昏时分,于海鹰和张武来到机场保安室。保安部长告诉他们,苏小强辞职了,刚走,现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12 礼堂内,晚上。两名战士正往台楣上挂“特区忠诚卫士英雄事迹报告会”的横幅,有的战士在往台上搬鲜花,有的战士在试话筒,大家都在忙着布置会场。 肖明亮拿着一份稿子走进来,一个上尉从台上跳下来,走到肖明亮跟前,肖明亮将稿子递给他,说:“叶干事,这个稿子我看完了,写得很有感情,但是有几句话还得改一改,我都给你圈上了。经上级批准,追认林阿水为烈士,追记他为一等功臣,所以我们这个报告会主要是正面引导官兵化悲痛为力量,向英雄看齐,学习林阿水同志忠于职守的英雄行为……” 于海鹰急匆匆地向肖明亮跑来,说:“政委,有个情况向你报告!” 肖明亮:“什么情况?” 于海鹰看了一眼周围,将肖明亮拉了出去。 于海鹰:“那个机场保安员出尔反尔,现在又突然失踪了,连电脑里的档案都被人删除了,我觉得这背后肯定还有重大的隐情。” 肖明亮若有所思,过一会,说:“上午听老陆说,这两天那个肇事者的公司老板托了不少关系找到他,说一定要去医院看望林阿水的母亲,一定要当面向她老人家赔礼道歉。” 于海鹰:“赔礼道歉,这是赔礼道歉的事吗?搞不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肖明亮:“海鹰,你怎么又不冷静了?这个情况咱们还是抓紧和陆涛碰一下,再把意见反映到公安机关去,一切都要按法律程序来。” 于海鹰看着肖明亮,没说什么。 13 医院门口,陆涛、邱永兴陪着一个老板模样的年轻人从医院走了出来,身边一个拿包的秘书扶着一个农村中年妇女,他们边走边说着林阿水的事。 一辆越野车驶来停下,于海鹰从车上跳下来,走过去时,正好与陆涛一行人打了个照面。邱永兴向于海鹰点了下头,几人上车,陆涛向他们挥手告别。 望着远去的汽车,于海鹰一脸怀疑地走到陆涛身边,问:“是不是肇事者公司的老板?” 陆涛点了点头。 于海鹰:“他们来干嘛?” 陆涛想和于海鹰说什么,又打住了话头说:“海鹰,有个新情况咱们回去说。” 于海鹰感到疑惑:“什么诡秘的事儿在这儿不能说吗?” 陆涛:“看看,你小子又不冷静了。” 于海鹰:“看到这帮人我冷静得了吗?” 陆涛:“那我实话跟你说吧,林阿水的母亲已经答应和那个公司私了,准备撤诉。” 于海鹰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说:“撤诉!为什么?” 陆涛:“因为公司愿意拿出五十万作为赔偿。” 于海鹰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难道五十万就能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吗?林阿水的死就这么私下了结了吗?他决不能袖手旁观。 于海鹰转身跑进了医院大门,他在走廊里奔跑着,拐弯的时候与一个护士撞了个满怀,护士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他来不及说句道歉的话,继续往前跑了。来到林母的病房门,推开病房门走进来,林阿山正在给病床上的母亲喂水。 于海鹰看着眼前的情景,欲言又止。 林阿山放下手中的碗站了起来,喊:“首长。” 于海鹰摆摆手,示意林阿山出来。 林阿山走出病房,于海鹰把门关严,问:“小林,你们是不是答应他们撤诉了?” 林阿山点了点头。 于海鹰:“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林阿山似有难言之隐。 于海鹰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说:“小林啊,如果你们有难处,咱们想办法解决,但是万万不能答应撤诉。案子现在还有很多疑点,真相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咱们怎么能撤诉呢?俗话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们不能让你哥的血白流,必须让凶手有个说法。” 说话间,陆涛从走廊的远处走来。 林阿山正想跟于海鹰解释什么,屋里传来林母痛苦的喊声,他赶紧推门进去。于海鹰正准备跟进门,被陆涛一把拉住:“于海鹰,你太过分了,大妈还躺在病床上,你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于海鹰:“咱俩能说清楚吗?” 陆涛:“你放心,咱俩今天肯定能说清楚。走!”说着把于海鹰拉走。 14 陆涛驾车,于海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于海鹰:“你说吧!” 陆涛没理于海鹰,只顾开车。 于海鹰:“你怎么不说啊?” 陆涛:“驾车时禁止和司机说话,要注意安全。” 于海鹰:“你停车。” 陆涛:“干嘛?” 于海鹰:“我要回医院。” 陆涛看了于海鹰一眼,并没有停车。 15 轿车急刹车,停在海边的公路旁,于海鹰推开车门跳下来,在公路上伸手拦车,陆涛上前一把将他拉住,说:“于海鹰,你这是发什么疯啊?” 于海鹰:“你们才发疯了呢!” 陆涛:“好好好,我们发疯,我们发疯!于海鹰你听我跟你说。” 于海鹰:“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陆涛:“于海鹰,林阿水牺牲,你以为就你痛心,别人心里就不难受吗?作为支队长,自己的兵被人撞死了,我现在也恨不得把那个肇事者拉出去枪毙了,可是现在我们必须冷静地面对现实。” 于海鹰:“什么现实?” 陆涛:“在没有新的证据的前提下,这就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我和公安方面的同志研究过,交通逃逸罪最多判七年,我们把杜海折腾到监狱里去,不仅得不到五十万,而且对林阿水家也没什么好处,你明不明白?” 于海鹰:“我不明白。现在案情还有重大疑点,真凶到底是谁,值得怀疑,就因为有钱,真正的肇事者难道就可以大摇大摆地逃脱法律的制裁吗?” 陆涛:“怀疑就是怀疑,事实才是事实。如果我们提出重新审理就必须有新证据。海鹰,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可以继续寻找证据提供给公安机关。可是林阿水家里的情况你是了解的,有了这五十万,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老人晚年的生活也能得到很大的改善。五十万,五十万你知道对一个贫穷家庭意味着什么吗?难道你就为了今天争一口气,就不管林阿水家今后的生活了吗?” 于海鹰逼视着陆涛,目光令人震颤。 于海鹰:“陆涛,我不相信这些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五十万,它买不回林阿水的生命,更买不回军人的尊严!收起你那套社会经济学吧!” 陆涛:“于海鹰,你虚伪!五十万你拿得出来吗?你拿不出来。现在有人拿了,你却为了你心中那种所谓的荣誉,让人家放弃?满足了你的虚荣心,人家却要在困难中挣扎……” 于海鹰:“我算是真的认识你了!陆涛,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拜金主义者,全身都充满铜臭气!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钱,我问你,一个士兵的生命值多少钱?那些为了国家和民族牺牲,战死疆场的烈士又值多少钱?咱们军人神圣而崇高的荣誉又值多少钱?啊!” 陆涛:“你这是胡搅蛮缠!” 于海鹰:“那好,我问你,给你一百万,让你给敌人跪下,你跪不跪?” 陆涛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 于海鹰:“你到底跪不跪?” 陆涛:“按你的意思不当烈士,就一定是叛徒?难道人生只有一种选择吗?” 于海鹰:“对!跪下的就是叛徒,站着的不是烈士也是英雄。” 陆涛:“你为什么变得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啊!” 于海鹰:“陆涛,既然你想知道为什么,那好,我告诉你,我不为什么,就为了身上这身军装不至于贬值得一文不值!为了这身军装献出生命的林阿水的英雄壮举,不至于变成一场交易!林阿水,他是多好的兵啊!难道面对金钱你就变得这么冷漠?” 陆涛也急了:“于海鹰,你这是生搬硬套!告诉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浑,我还真不吃你这一套!就是因为你的不冷静才弄得支队现在既被动又狼狈,你不好好反省,还没完没了了!我真是瞎了眼,怎么把你这粪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弄过来了,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完,陆涛开车扬长而去。 16 于海鹰家墙上的挂钟已指向二十二点,乔红看了一眼,对身边的罗静说:“嫂子你先回去吧,他不会有事的。” 罗静站起身,迟疑了一下,说:“你看看他们兄弟俩怎么闹成这个样了?都怪我们家陆涛……” 乔红:“这事谁都不怪。” 正说着,听到楼下有汽车停下的声音,两人慌忙走到窗口向下望去。于海鹰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摇摇晃晃的。 乔红和罗静急速地从楼梯上跑下来,上前搀扶已喝醉的于海鹰。 于海鹰一把将她们推开,口舌不清地说:“你们干什么?我没有倒下,谁倒下谁是狗熊!” 乔红和罗静对视了一眼,满脸诧异。 乔红:“海鹰,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于海鹰:“谁醉了,谁醉了!你们才醉了,这个世界才醉了!” 罗静和乔红跟在他的身后,吓得不敢说话,罗静轻声对乔红说:“这是和谁在一起喝的酒呀?把他灌成这个样子。” 于海鹰:“你们两个不要搞阴谋诡计,我都听着了。”然后独自笑起来:“告诉你们,我去天堂找战友们聚会了,那枪打得激烈啊!可他们都没倒下,一个个都在那站着呢!” 说着,于海鹰要往陆涛家门口走,乔红抹着泪一把将他拉了过来。 “海鹰,你别说了,咱们回家好不好?”乔红说。 于海鹰一下子停住脚步,瞪着乔红,说:“回家?” 乔红点点头:“是啊,你的战友们都在咱家等你呢。” 于海鹰不再乱跑,乖乖地跟着乔红进了家门,乔红向身后的罗静示意让她回家休息,然后把门关上了。 罗静推开门,扭头忧心忡忡地望着于海鹰家。 17 晨雾袅袅,林阿水墓前,一个少先队员在动情地朗读着致林叔叔的信,鼓乐声响起,孩子们向墓碑敬礼,献花圈,罗静站在一旁。 于海鹰和张武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束鲜花从远处走来,看着孩子们真挚的脸,于海鹰停下了脚步。 张武:“参谋长,嫂子带孩子们来这过队日,虽然远了点儿,可是这也是她的一份心。” 于海鹰点了点头。 张武:“可是支队长为林阿水家里着想,也是一片好心。” 于海鹰冷冷地笑了笑。 张武:“可是要是咱们拿了人家的钱,还怎么跟孩子们说……” “没这么多可是!” 于海鹰说完,把手中的花放在林阿水墓前,转身走了。 18 肖明亮办公室,中午。 在一个干部的带领下,林阿山搀扶着林母来到肖明亮办公室,肖明亮、陆涛和于海鹰赶忙起身迎上,搀扶着林母在沙发上坐下。 肖明亮:“大妈,有什么事儿,您招呼一声,我们过去就行了,你们怎么自己过来了?” 林母:“你们这么忙,已经够麻烦了。小山,你跟首长说吧。” 三人相视一眼,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林阿山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从信封里拿出一张支票和一份协议书,说:“我娘的意思,这钱我们不要了,协议书上也没签字,今天把这些东西交给首长,请你们处理吧。” 说着将协议书和支票递给肖明亮。 三个相视无言,肖明亮接过协议书和支票,坐在了林母身边。他说:“大妈呵,这钱您老该拿着,既然你们和公司都说好了,我们尊重您的选择。” 林母:“我的选择就是交给部队,听首长安排。” 陆涛瞪了于海鹰一眼,走到大妈身边。他说:“大妈,按照交通肇事调解的办法,他们应该对您做出经济赔偿,您拿这钱也是合理合法的。不要因为我们于参谋长说了什么,你们心里就不安生,他也是为林阿水好。” 于海鹰:“大妈,希望您能理解我的心情,现在这钱您要是不拿,我就更对不起您和孩子了。” 林母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抹了把泪,说:“首长,你们千万别误会,我们收下这个钱,不是贪财,而是可怜那个司机的娘。” 于海鹰问:“司机的娘?” 林母:“那天,他们公司领导带她娘来见我,她娘一下子就跪在我面前,求我给他儿子一次机会,如果我要是不收这钱,她就跪死在地上不起来。她们家也是乡下人,日子苦得很,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心想都是当娘的,自己的孩子已经走了,我不忍心看到另一个当娘的再掏心掏肺地心痛,反正那个司机也不是故意的,我这心就软了……” 肖明亮:“大妈,我们能体谅您的心情。可这钱您还是收下……” 林阿山解释道:“那天,听于首长说,我哥这案子还没有搞清楚,里面还有疑点。我妈就跟我说不能让我哥死得不明不白,这钱咱不能要,所以今天我们就送来了,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于海鹰上前拉住林母的手,说:“大妈,您放心,我们一定把事情搞清楚,给您老人家和孩子一个交待,让孩子安息!” 林母:“那就拜托了,可是大妈还有个请求。” 于海鹰:“您说。” 林母:“小山说也想到部队来,不知道能不能行?就算是陪陪他哥,省得他哥一个人在这儿孤单,你们就让他来吧。” 肖明亮、陆涛和于海鹰面面相觑,又同时把目光投向林阿山。 林阿山也用殷切的目光看着首长们。 19 黄昏的时候,一辆出租车驶来停在特勤中队门口,张武身穿便装,戴着墨镜走了下来,突然,手机响了。他从兜里掏出电话嚷了起来:“喂……我不是告诉你那个机场保安姓苏嘛,……你给我找找他的老乡,这事儿别声张啊……” 张武挂上手机,摘下墨镜向院内走去。 因为机场事件,张武也被停职了,所以他这一段时间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个保安苏小强。 20 特勤院内,在一条“向英烈学习,为英烈募捐”横幅的旁边,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个红色的捐款箱,两名干部在本上登记着名字,桌子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张武从队伍的一边走了过去,看此情景深受感动。 一个白白净净的士兵向他跑来,喊了一声:“队长。” 张武站住:“什么事儿。” 士兵:“中队收到一张捐赠给林阿水的汇款单,但是没有落款。指导员让我问您怎么处理合适。” 张武:“我现在放长假,这事儿指导员定就行了。” 士兵:“可是指导员说,大事必须要给你汇报。” 张武草草看了一眼士兵递过来的汇款单,说:“你先去吧。”他拿起汇款单边走边看,突然感觉这个字迹有些熟悉,他正在迟疑着,发现那个白净士兵还跟在他身后。 张武:“你还有什么事儿?” 士兵:“我要捐款。” 张武:“捐款好啊,那你排队去吧。” 士兵:“可是他们捐的都是十块八块的,我捐的是个大数,怕拿出来他们有想法。” 张武:“多大个数啊,人家会有想法?” 士兵:“我爸给我寄来一万块钱。”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汇款单。 张武严厉地说:“一万块是一份心意,十块八块也是一份心意,关键是要学习林班长的精神,懂吗?” 士兵没趣地点了点头。 张武:“去吧,排队去吧。” 士兵一阵风似地跑了。 21 晚上,在酒吧里,一个女人在吹奏萨克斯。 韩非和张武坐在吧台上喝酒,酒过三巡,张武掏出汇款单放在吧台上,推到韩非面前。 韩非看了看,一脸不解说:“捐款不留名,人家这是想当无名英雄嘛,这有什么问题吗?” 张武:“是李红梅寄的。” 韩非一惊:“李红梅?”说着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汇款单。 张武:“我认识李红梅的字迹,绝对是她寄的。你看这邮戳,她就在本市。” 韩非又仔细看了一眼邮戳,果如张武所言。他说:“你的意思还想找她,是吗?” 张武低下头没有说话。这时,一位小姐走过来,一下搂住韩非的脖子亲了一下,发嗲地叫:“老公,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韩非打了一下小姐的屁股,说:“没礼貌,怎么不叫大哥啊?” 小姐冲着张武甜甜地一笑,喊了一声:“大哥。” 张武傻傻的,没有反应。 小姐:“大哥不答应,老公就生我的气了。” 韩非一把将小姐推开,说:“我们说正事儿呢,去去去。” 小姐撒娇离去。 张武:“这个弟妹叫什么名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