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什么呢!雪儿暗自摇头,竭力忽视那个不该有的想法。“我先带你去看你的寝室吧。”庄尘心不辞辛苦,又道。雪儿点点头,随着 他走去。不过,看到的景物就让她有点失望了。原来庄菲雪的寝室也就是那个样子,只是家具高级一点,摆设竟跟原先宵雨的设计有几分相似,死板板的,没有什么新意。“以后,你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了。”庄尘心微笑道,笑容里竟有掺杂着少见的愉悦,那么浓烈,就连雪儿都怔住了。“庄大侠,我的两个女儿被安置何处?”雪儿不放心地问道,她总是对眼前这个人物怀有一丝不自觉的警惕。很奇异的,庄尘心的笑容消失了。“我会把她们带到这里的,”这不就是她所想的嘛,“另外,你叫我师兄就可以了。”不习惯她这样的口吻,那么生疏,让他感觉不到一丝丝往日的温馨。明明已经孤单了两年,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要忍受这种煎熬?“对不起,我暂时还没有办法适应过来。”毕竟只认识了两天,换作谁都不可能把一个才接触两天的人唤为兄长。算了,慢慢来吧。庄尘心认命地叹了口气,道:“好吧,但我希望你的适应期能快一点,我等不了多久的。”雪儿低下头,良久,才道——“我尽量吧。”谁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事情呢,她怎敢枉下定论给他一份承诺。夜晚,太阳下山了。月亮高耸入云,微弱的一丝光线照在黑暗的屋子中。吱。门开了,旋子走进房间,端着托盘,放在了桌子上。“醒醒。”旋子用力推推冷雨潇。没人吭声。旋子继续用力推。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怎么了?不会发生什么事吧。旋子忽然担心起来,小心翼翼地给他把脉。他的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糙?好刺人。等等……刺人?旋子一下子站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手上被狠狠扎下了针。他没有中毒!她被骗了。第一次,她竟然失败了!竟然被眼前的人蒙混过关,当初,为何不亲自检验一下呢。如今她的生死权掌在他手中,恐怕是九死一生了。拼命挣扎着,却发现自己此时已经全身无力。“你是谁?”熟悉的声线,冷漠的口吻。“旋子。”如今,她已经无力挽回什么了。“身份。”“苏家大女儿。”旋子淡淡道。冷雨潇点燃了蜡烛,旋子苍白着脸看着他。真的,他竟然真的没有中毒,他竟然这么健康地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从来没有人抵挡得了沉月毒的毒性,冷雨潇是一个可怕的例外。“苏家大女儿两年前已经毖于非命。”冷雨潇的声音又冷上几分。他倒不傻,只怪她心高气傲,小觑了他。“是你杀的吧。”“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咬着牙撑着了。“你很厉害,竟然能毒死如此神医。”他怎么知道她是用毒把苏旋子至于死地的?“月女,不要小看中国人,其实并不比日月人差。”冷雨潇讥诮道。他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霎时,月女的脸上没有了丝毫血色。“你怎么知道……”月女惊异得说不出话来了,冷雨潇什么都知道,那么日月人的安全就是危在旦夕了,该怎么办。“那次战争,我参与了。”冷雨潇微笑,笑容里有毫不掩饰的讽刺。有一瞬间,月女恍惚过。为什么,他要提那场战争。那场战争,就是一个刺,硬生生烙在她内心伤口深处。那个时候,整座唯一的颜色是红色,被血飞溅的白墙、绿草、地板,她不知道那场战争死了多少人,只看到血象潺潺的小溪,源源不尽地延伸着,没有地方不被鲜血所污染。一群从未见过的人,用急快的速度了结其他人的生命,每个人在被他们触碰后就倒下了。忘不了那群杀人的恶魔狰狞的笑容,仿佛他人生命的终结是他们获取快乐的渠道。忘不了那些曾经给予她温暖的小伙伴死前圆溜溜的眼睛,那么清澈又那么空洞那么骇人。忘不了老人被杀之前的那股绝望,不仅仅是自己生命的流失,更是因为这片土地被践踏了,被消灭了,那一股悲凉,让她这辈子永远都忘不了。当时,她好恨,她好想站出来,她好像推开那一堵尸墙,冲出去,让手中的刀把那群混蛋撕裂成一块又一块,让他们的鲜血洗清这座城遗落下来的污垢,给她那些亲人陪葬。可是不行,她知道她没有这个能力。所以,只能静悄悄地躲在一旁。她没有哭,她再也没有对着那些尸体,泪流满面。她不要再哭了,她不会在这群视命如土的混蛋面前流泪。那一刻,她的心开始变硬。报仇,成了她活下去唯一的理由。冷雨潇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她的哀悼。慢慢的,月女看他的眼神变得冷然,犹如冬日阴冷的月亮。原来,冷雨潇也是灭城的凶手。为什么,她当初没有下狠心毒死他呢?“你不可能伤得了我。”仿佛看穿她的心事,冷雨潇毫不客气道。“哼,那难说。”月女翘起嘴巴微笑,眼睛却只有蔑视和愤怒。“知道吗?早在二十年前,冷家就拿到了日月族人毒药的解决之法。我们对你们所制的毒药已经是百毒不侵。”怎么可能?“那本《易毒法》,就是被你们偷走的?”沉月毒之所以没有解药,也就是因为没有发现如何制成的方法。冷雨潇毫不脸红的点头。“恬不知耻。”月女冷哼。冷雨潇噗哧笑了,并没有生气,只是道:“胜为王败为寇,才是人类生存的最真原则。你们的失败,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无能。”“的确,我们没有中国人厉害,我们不会用卑鄙的方法获取胜利。”月女愤怒大吼道,怒气崩腾起来,根本无法压制下去。“我们没有用什么卑鄙的方法。只是因为日月城主的失误,才导致日月城的灭亡。那也只是因为你们的帝王管理不当,与我们无关。”冷雨潇吃了口饭,道。一时间,月女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将头扭至一边。冷雨潇没有理她,只是狼吞虎咽地吞着饭。“谢了,饭很美味。”冷雨潇帅气一笑。月女轻哼一声,没有回话。谢她?他竟然说得出口。冷雨潇何时变得这样虚伪。突然,身子开始恢复生机。全身有了知觉,她突然感到全身都发酸。月女尝试着动了动胳膊。竟然没事!月女惊异地望向冷雨潇,心中一悸。“你不杀我?”“不,我已经费你武功了,滚吧。”月女打量他,突然,她发现,原来,她一点都不了解眼前这个人。“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月女狠声道,仓惶地逃出房门。冷雨潇望着她远去 的背影轻笑。没关系,他已经有这个准备了。胜为王败为寇,才是人类生存的自然法则。只要他够厉害,又何必担心这些人呢。是了,该是时候回洛阳。“这个呢?也记不起来了吗?”庄尘心手捧两盘精雕细刻的花盘,轻声问道。花盘的手工很精致细巧,图案艳而不俗,在阳光照射下仍在闪闪发亮,是个珍品,绝对价格不菲,可是,她却丝毫印象也没有。“对不起……”她也绞尽脑汁地回忆,可是脑海中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搜索不到。看得出庄尘心已是心力交瘁,她也毫无他法,毕竟这样的事情,自己也尽力了,却还是于事无补。庄尘心叹口气,头痛地拍拍额头,尽量保持轻松地微笑道:“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你的记忆会恢复的。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好好休息。”说着,跨出门槛。门外,蓝钰一脸焦急地在等候,大颗大颗的冷汗在额上涔涔落下,眼睛始终不安地眨巴着,手脚似是无措地不知该如何放置。庄尘心轻轻皱眉。发生什么事情?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这样慌张。蓝钰这时也看到他了,赶紧走上前,迫不及待道:“盟……”庄尘心轻轻做了一个手势,示意现在不要讲。眼睛轻轻瞟过房门,大步走远。蓝钰适时止住了话题,跟着庄尘心迈起脚步。房内的雪儿,还是在打量着花盘,无奈地捶着头,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看看念雨念雪,两人还在熟睡。走出房门,雪儿伸了个懒腰。她现在是金枝玉叶了,家中的财产,庄尘心竟然把一半给了她,可见庄菲雪在家中的分量。她现在可以尽情的花钱了。哈!宵雨算什么!他不过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负心汉!她现在不必去依靠他了!猛地摇头,不喜欢方才的想法,很不喜欢。肚子好饿,她还是吃不惯庄家过于油腻的山珍美味,相比起来,洛阳街道上常见的小吃小吵显得可口多了。走出庄家,赶往洛阳罪繁华的食街。终于到洛阳了,应该很快就能到桃花村了吧。到了桃花村,就应该找得到雪儿了吧。宵雨驾着马,一心往前冲,无心顾虑旁边的行人。只要想到很快就能找到雪儿,心就似快要蹦出胸腔般活跃。马往前蹦跑,唯恐被马鞭抽打,速度就似飞一般不受控制。照这样的速度,不消一个下午,就能到达目的地了吧。忽然,空荡荡的车马道上,一个人影窜出来。过于突然,他没有办法勒住马。马也没有办法停住脚步。很快,撞在了一起。雪儿手上的食物飞出手中,自己一下子没有稳住身体,撞到了路边的大树上,被重击的脑袋近乎破裂开来。脑中那两根断了的弦, 似乎硬生生被碰到了一块。连在了一起。痛!头好痛!脑袋在抽搐,在嗡嗡作响,晕眩的似乎在下一秒钟就会倒下。那一刻,好多好多的画面闪现在了一块,胸腔猛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画面慢慢被拼凑在了一起。缓缓地,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急切地蹲在她面前。是他!冷雨潇!破裂的记忆碎片全部完璧归赵。那些痛彻心扉的画面一节节传递入五脏六肺,压着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雪儿?!”她竟然在这里,他竟然在这里看到她。庄菲雪没有动弹,她还没有完全从刚才那段记忆中缓冲回来。蓦然间,冷雨潇感到不对劲,真的不对劲,残雪的目光怎么会变得如此奇怪,如此冷漠,如此……可怕?旁边已经不少好奇的人走过来围观了,冷雨潇握着庄菲雪的手准备扶她站起来,毕竟她伤得不清,自己不一定站得起来。“雪儿,没事吧?先起来吧。”突然,手心失去了重量。庄菲雪甩开了他的手。冷雨潇诧异望向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忙道:“以前的事情我们等下再说吧。你不要我扶,站得起来吗?”这句话本是善意,但是对庄菲雪而言,却成了十足的讽刺。“我当然能自己站起来。”庄菲雪冷冷道。猛然间,围观的人都打了阵哆嗦,明明是阳春三月,却仿佛是严冬初时。不对,如果是生气,雪儿此时的表情就有点过度了。她不会这么过分的。雪儿扶着树枝,艰难地站起来,冷雨潇几次想扶她,都被那个恨之入骨的眼神给制止住了。渐渐的,人都散开了。雪儿疲惫地靠在枝干上,接收脑袋中回忆的信息。有股无法忽视的仇恨,正快速地冲入血管,如离弦之剑,一发不可收拾。豁然,冷雨潇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气。“冷雨潇,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杀了你。”霎时,犹如一泼冷水直生生一股脑都撒在他身上。太冷了,措不及防的冰凉更让人寒冷入隧。“你……你……”第一次,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庄菲雪勾起嘴角,勾出一个让人悚然的冷笑。“是啊,很不巧。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不行了,心口闷得快要窒息了,她不可以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连忙转过身,跑回去。她的家啊,她的父母,她怎么可以抛下这些人,忘记了身上的责任,跟仇人成亲,产下子女?她庄菲雪现在就算天诛地灭都无法抹灭那些罪恶。庄菲雪跑了,冷雨潇想也不想便追上去。有种预感,此刻她若是跑了,他就真的再也挽回不了什么了,他不要这样,他不要再回到两年前的那个恶梦。眼泪绝堤翻滚出来,犹如飞流崩腾的瀑布,使出浑身解术都止不住。不要哭!她不可以哭!她伤心什么?她现在应该只有恨!不知已经跑了多久,她觉得累得呼吸都要停止了,可是她不想停住脚步,她要发泄!她只想奔跑,她想把泪水化为汗水,一次性都流出来。人的潜力真是无限,她从前可是最讨厌跑步的。跑,跑,跑。怎么会这么快就到家了?没有疑它,庄菲雪向前跨一步。准备敲门。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冷雨潇发现了我的身份。”是蓝钰的声音。怎么会跟冷雨潇扯上关系?准备敲门的手停住了,没有向前推进。“当时你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没有关系。”庄尘心的声音,第一次那么淡漠。好陌生的声音,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师兄竟然能用如此淡薄冷漠的口吻与人说话,在她记忆里,师兄从来都是腼腆害羞的。不过,他现在已经是武林盟主,当然还是会有所改变。可是,为什么有股不安的情绪在腹中蠕动?啊!肚子好痛!完了,刚才跑得太极了,根本没有估计到腹中的胎儿。痛不欲生的难过,她只有咬着牙。“话是这么说,可是万一被冷雨潇看穿怎么办?说不定他已经察觉到了庄菲雪的误会。庄鼎赋的生死虽没有人怀疑是我们所为,可是冷雨潇也不是这么好骗的,万一被他们发现了……”“住口,跟你说过多少次!那样的话不可以轻易暴露出来!”一片死寂。那一刻,她呆住了,就连腹部的疼痛,都忽略了。凶手不是南鹤门吗?师兄不是告诉她,杀她全家一百多口人命的凶手不是南鹤门吗?为什么,蓝钰竟会说,是他们所为?太荒唐了!她怎么也无法相信,对她如此宠爱,对父母如此孝敬,在江湖上素来正义善良,各处皆留有口碑的师兄,会是杀父凶手?可是,蓝钰的话却像被施了魔法般,一直回荡在耳边。怎么摇也摇不掉,就想一根刺,每一次的回荡都深深扎在心肉中。“只要,把冷雨潇杀了,一切就能风平浪静了。”是庄尘心的声音。白白终结一个人的性命,他竟能说得如此轻松。突然,她感到害怕。莫非,她从小就是跟一个草菅人命的魔鬼生活?明明不是的啊,她的师兄明明不是这样冷酷的啊!到底发生了什么?“雪儿!”冷雨潇追过来,不顾一切大声吼道。庄菲雪惊吓得看向他,恐惧让她无法自控地在剧烈发抖。完蛋了,里面的魔鬼听到了!果然,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