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魔山老妖微微点点头,转头向萱孜道:“我们打算把你交给庄尘心。”庄尘心?很耳熟的名字,耳熟得让她觉得下一秒就会知道他是谁,可是终究还是想不起来,脑中某个神经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深深堵死了。“他认识我?我跟他什么关系?”“当今武林盟主。”萱孜答道。“你的师兄。”魔山老妖同时答道。萱孜狠狠瞪向魔山老妖,魔山老妖也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两个人就在空气中暗里放箭。雪儿不理会他们,只是径直地自己想——师兄,她何来师兄?她不是桃花村残户人家唯一留下来的孤女吗?对哦,很有可能是霄雨骗了她。他不是一直都在撒谎吗?霎时,雪儿握紧了拳头。显然,突如其来的骇人气势直接影响到了其余两人的内战,两人均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残雪,才发现她的恐惧。她是谁?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她会这么该死?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愚昧到一心只听霄雨的话?“雪姑娘,你别在意。魔渊他乱说的。”萱孜赶紧道,责备地向魔山老妖看了一眼,魔渊低下头,终于知道认错。“乱说?”雪儿转过头,狐疑地看看他们。“武林盟主?好像这个位置挺高的。你们,拿他开玩笑?”不可能吧。魔渊浑身不舒服,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要给萱孜火爆的目光给烧死了。“呃,那个……我只是觉得气氛太沉闷了,想让大家轻松轻松。”魔渊咧嘴一笑,硬生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该死,要不是因为中了称心粉的毒,他这么轻易就输给这个女人,只是因为他暂时还是不想丢失生命罢了。唉,看来他们两个是不会说实话的了。雪儿轻叹,也不想让魔渊太过为难,只道:“哦。”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萱孜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要知道如果雪儿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冷雨潇就真的不可能让她再有好日子过了。就这样,吃完了一顿不知食味的午饭后,萱孜又带她上了马车,二话不说点了穴。“我不会走的好不好。你武功那么高,我还带着两个孩子,才不会笨到自讨苦吃。你这样点我的穴,我什么事都做不了,很闷啊。”雪儿无奈道,她现在已经几乎要打消逃跑的念头了。以前有个萱孜已经够让她多担待了,何况现在还来个魔山老妖头。萱孜看看她,思考了一会,最终点头。在那一刻,逃跑的念头又起了。夜已深,打更的声音四处响起。路边的烛火已熄,漆黑一片。冷风呼啸而过,带起馥郁香气的酒香,浓烈得让人几乎沉醉其中。冷雨潇捧着手中的美酒,眼睛迷离地细细打量。酒就是好,又让人昏眩,又让人不舒服,可以很自然封锁那些现实。“相公……!”后面传来急切的女声。相公?谁?是雪儿吗?不会的,她从来不用这个词,她只叫他“雨”。突然间,天上下雨了,雨水一帘又一帘地撒下来。天意吗?冷雨潇张开双手,抬起头,踉踉跄跄地转了几个圈,豆大的水珠狠狠撞击入髓,结合着刚才浑身燃烧的身体,胃翻腾得更加厉害。好,越难受越好。喉咙猛然间被一股液体急切地突破。呕……冷雨潇一下张开嘴巴,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吐得一干二净,最后只剩胆汁,却还在吐。雨越来越大,逐渐冲散了排泄物。蓦然间,他的全部力气似乎抽尽了。没有支撑点,身体找不到重心,无法抑止地滩了下来。“相公……”后面的女声逐渐变大,他还隐隐听到脚步声。不要来人,他现在谁都不想见。“相公……”旋子缓缓走过去,看看他颓废的样子,泪水像奔腾的洪水般宣泄出来了,猛地跪了下来,死命抓住冷雨潇的肩膀,声音根本不受控制:“相公,你这又何苦?她走了,你还有我啊!为什么你总要忽略我?看你这样子,我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他自私?原来他是自私的,原来在别人的眼中他是自私的。何苦呢?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不就是一个差点要取他命的女人吗?他为何要费这么多精力得到她,最后沦为自私之人。眼睛慢慢疲惫地垂下,旋子满脸焦急的样子渐渐合拢,冷雨潇无法抵抗地进入黑暗。阳光坚持不懈地撒入房中。宵雨被一道道刺眼的光芒所折服,无奈张开了眼皮。环顾四周,是客栈中自己的寝室,宵雨慢慢支起身子,脑袋有一霎那的恍惚和眩晕,胃在翻搅,有一股不知名的物体来回穿梭在五脏六肺之中,让他忍不住想张开嘴呕吐。“醒了?”一声细腻柔润的女声。宵雨点头,没有说话。“喝点这个吧,醒酒的。”旋子端过一碗不知名的液体。宵雨摇头,道:“我已经没事了。”转头一看,一团团黑蓝色的浓液在里面蠕动,看过起,还以为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活动。“这是什么?”宵雨面无表情问道,竭力压下那份作呕的感觉,不让已经很不舒服的胃雪上加霜。“去心草,试试吧。”旋子微笑。去心草?宵雨的眉毛不露痕迹地慢慢拢在一起,然而很快便舒展开来,速度快得几乎让人根本没有发现,只是旋子的脸却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色,但在宵雨眉毛合拢的时候也恢复了血色。“是吗?听说这种草很名贵的哦。”宵雨微笑,充满善意。去心草的确非常珍贵,据说一定要喝不多不少五两早晨甘露,深埋三尺之下的干燥土地,五十年后才得以成形,它似乎无并不治,据说还能长生不老。也因此,去心草其货可鞠,价比天高,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绞尽脑汁得到它,可是根本没有地方看得到,也曾有人试过种这种草,竟无人成功。“你用去心草给我醒酒?”宵雨笑道。旋子点头:“昨天你喝多了,神智不清,我给你把了脉,若不及时治疗,恐怕你早就醉死了。”宵雨看看旋子,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疲惫之色显而易见。“去心草是你们家种的?”旋子身在医术世家,去心草虽是异草,也不是没有生长的可能的,也许是苏家前辈的确有不可估量的力量来培养这种草。“用这种草为我治疗,是否太过奢侈?”宵雨仍微笑,手很自然地把碗推开,眼睛似是不经意地瞟了过去,随后便收回起目光。旋子摇头,道:“你毕竟是我丈夫,爹是不会为难我的。”“可是,这种草很难得。”他服了太浪费,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大病,并无大碍。这种奇草还是留给更需要它的人较好。“喝吧,就当是我娘家的一份心。去心草,我爹也不是只有这一棵的,你就放心地服了吧。只要别总让我操心,让我付出什么都无所谓。”旋子温柔地说道,语气似是说服却又像抱怨。那么,他是非喝下不可了?宵雨叹口气,手轻轻握紧。另一支手一把捧起药碗,一口气把药全部灌入口中,那浓浓的液体像一条条的泥鳅,划入喉中。旋子满意地点头,将一条崭新的毛巾递给宵雨,眼中有一丝光闪过。宵雨用旋子递给的毛巾擦擦嘴,无所谓地站起身。旋子望向他,微惊的目光从水灵的大眼睛中不露痕迹地闪现,随后便低下头,似是明白什么般点点头,一脸放心的样子。“你在想什么?”宵雨温和问道,低调的男磁音厚重而不失自然,似乎能穿透所有有色的物质,直至人心,旋子的心被撑起来。“没什么。只是去心草的副作用很大,我还以为你已经没有力量支持身体的运作了呢。”旋子微笑,似是庆幸。宵雨挑眉,表出自己的不解:“去心草不是被世人称为奇药,可治百病的吗?又怎会有副作用?”旋子笑着摇头,道:“去心草虽功效显著,但并没有世人所说那么神奇。只是因为这草来之不易,才给人更多的想象空间去探究它,编出这么多好听的话。”宵雨点头。两人都沉默了,各怀心事。“你找到人了?”庄尘心收起手中白扇,面无波澜问道。真不客气,一句像样的寒暄都没有,甚至只称她南鹤门掌门为“你”,这样的人,如何让江湖好汉折服?他除了武功以外,还有什么可究之处?萱孜内生不满,但是表面还得笑面迎人。“是的。庄菲雪已被我门找到,现在客栈休息。不知盟主何时有空去探她?”“你们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事吧?”庄尘心冷然问道。她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萱孜抿起嘴,眼中冷箭安放,脸上却仍然笑容满面。这世道艰难,她不强颜欢笑的话还能如何?“没有。这点请盟主放心。”萱孜扬着头,有点忍无可忍了。庄尘心点点头,终于给了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辛苦了。”这倒好像句人话。萱孜暗道,表面却只是微微颌首道:“应该的。”才怪!“如果可以,现在就带我去看看师妹吧。”庄尘心仍然保持一丝笑容,虽是俊俏,却让萱孜蓦然感到诡异莫名。雪儿懒洋洋舒展着双臂,把身体的重量交给红得发亮的木椅。她不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但是看看这房子的摆设,也能觉出出手之人品味之高雅,就连她这种粗枝大叶之人,都愿意牺牲点时间去细细欣赏。这房间的租金价格不菲啊,看来冷萱孜的背景不一般。只是,冷萱孜抓她来到底做什么?她既不是什么江湖游侠,也不是什么重要头目,区区一个卖豆腐点的百姓人家,冷萱孜为何如此费神去抓她,派了几千兵马跟随身后以保安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那段记忆,或许是跟她的曾经有关。可是,为什么是在两年后才找她呢?扣扣扣……“谁?”雪儿反射性地急速头看向那道门。“雪姑娘,我是萱孜。”外面的女声叫道:“能进来吗?”决定权在她手上吗?雪儿讥讽地撇撇嘴,没有说活。果然,半晌后冷萱孜还是开了门。“雪姑娘,我现在正式跟你介绍一下,”萱孜半句没提刚才的僵持,顿顿了后继续道:“这是当今的武林盟主,你的师兄庄尘心。”她是庄菲雪?庄尘心的眼睛慢慢变得复杂,但在雪儿扬着眉毛打量他的时候,那些情绪霎时烟消云散。是她,真的是她。“我不认识他。”雪儿的声音犹如冬日突然的漫天飞雪,让人措手不及,阵阵发冷。瞬时,三人都沉默了。萱孜心惊胆战地望望庄尘心,看来他现在情绪不好哦,双手握拳,青筋突起,面色铁青得让人从头麻到脚,说不定下一秒他的一掌就让她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当然,害怕的人不止萱孜,雪儿也在瑟缩着。这有什么嘛,她的确不认识他啊,他何必如此生气呢?“没关系,你慢慢会记起的。”庄尘心慢慢松开了手,面色也有所缓和,只是笑容不怎么亲切。雪儿打量着他,突然有一股不知名的感觉告诉她,这个人变了很多。可是,她并没有对他有多大的好奇。“你有办法?”他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庄尘心点点头,思考片刻后道:“我一定会让你恢复记忆的。”“你是我师兄?”她曾经有一个当武林盟主的师兄?她以前的身世真有这么厉害?为什么这些宵雨都没有给她讲过。“是,你姓庄,名菲雪。是洛阳庄家的掌上明珠,我师父的独生女。”还是有一丝不习惯,他何时如此陌生的与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这样讲过话。“洛阳庄家?”她知道庄家,这个家族曾经四方,似是乐代世家,可惜庄家主人死于非命,而后人又无学乐天赋,所以庄家上百年的精髓也跟着灰飞烟灭。可是,她怎么可能是如此庞大家族的成员,还是“掌上明珠”。“是不是你们弄错了?”宵雨跟她讲的是,她是桃花村一个姓残的普通人家所产的女儿,因为一次火灾,父母撒手归天,只留下了她一个人,也因那场灾难她失去了记忆。“没有。”庄尘心回答得很肯定,萱孜惊愕地望向他。他连怀疑都没有?他不怕她是临时找人替补?萱孜望向雪儿,她的眉毛修长而灵动,就如冬季变化莫测的飞雪,竟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当然那只是错觉。可是这一点已经足以说明她的身份。晚风呼啸着徘徊着每个角落,素蓝色的帘布随风而飘,随着风声奇妙的韵律拍打着规律的节奏,黑暗中,氤氲着波涛汹涌的戾气,那个人影身着浅蓝色衣裳,几乎与帘布混合为了一体。浅蓝衣人缓缓地向前方挪移,布鞋踏出无声的预谋,修长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摸索,身怕稍有不慎露出纰漏。渐渐,双手停止了向四方延伸,而是慢慢地穿入袖口。一个尖锐的东西冲破黑暗,闪现出刺眼的亮芒。是针。浅蓝衣人继续挪动脚步,走到一房门前,轻轻推开了那道障碍。房门发出了轻微的颤音。白色的布鞋踏进了门槛,浅蓝衣人快速进了房,关了门。床上的人正睡得香甜,正常的呼吸声流动在空气当中,神情安详而无忧。修长纤细的手抚上了那人天下无双的面容,优雅地在上面流动,好似善乐之人爱抚自己至宝之琴那般小心。良久,双手离开了面颊。两指缝隙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细长的针,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双手开始止不住的发抖。手开始紧紧蜷缩起来,成了拳状。双手开始平静,浅蓝衣人才缓缓松开了双拳,平静地捋过衣袖,直至肩膀,动作说大不大却说小也不小。可或许是因为药效的缘故,床上的人到现在还未醒来。“原谅我。”浅蓝衣人的声音不可遏制地发颤。那根细长的针,慢慢透过筋脉,渗入了皮肤。没有出差错。浅蓝衣人缓缓松了口气。成功了,冷雨潇不会再在白日中清醒。今晚竹林的风不同往时。没有以前那般轻柔微凉,而是截然相反的狂暴,向一道道飞速的利剑,咆哮着强打在人身上,势如破竹直至天边。月亮终于挤破层层黑云,高挂夜天,露出了半个头。白衣男子负手而立,扬起头,欣赏高耸入云的半弯月,清亮而皎洁。为什么,明明如此圣华的珍宝,却一定要隐藏于这片不见天日的黑暗中?为什么那些绒云非要阻碍它的光芒?身着紫云衣裙的女人,轻轻站在他的身后,浓密的头发被盘成月亮形,几束剩余的发丝被打发在肩膀两旁,显得妩媚高贵。“月女,我们要成功了。”白衣男子轻叹,膜拜着夜空的明月。终于要成功了。月女点点头,脑袋仿佛有千斤重般,点得如此用力。只要他们成功,不管付出了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很累吧,硬撑着给他打下沉月毒。”白衣男子轻叹口气,“等日月人重见光明那一日,我们会好好报答你的。”月女轻轻摇摇头,样子竟有一丝仙风道骨的味道,华美圣洁。“身为月后,这是应该的。我有责任让人民重新过上好日子。”月女轻抚额头,道:“只有一步之遥了,我们终于可以重新看到日月城了。”白衣男子点头。是啊,二十五年了,等的就是这一天啊。“日主,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不当讲。”月女低着头道。“说吧。”“为何,日主没有把给庄菲雪的忆梦术进行下去?”总共只有两次,这样柔弱的手段,不像是他作出的。问的是这个?“月女,我承认,”日主低声沉吟片刻后道,“我没有你那么坚强,对她,我下不了手。毕竟,她是无辜的。”“万一有一天……”月女急切问道。“那么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日主打断道。希望是这样吧。月女低声叹气。太阳慢慢被托出山脉。温暖照耀大地。云色被阳光漂白,散落在蓝天各处。早晨来了。旋子推开房门,径直走入冷雨潇床边。他睡得很甜,眼睛紧紧闭着,没有丝毫缝隙,仿佛永远就这样沉睡过去,不会再醒来。阳光照得越发的猛烈,他的睡眠就越发的充足。唯有月亮醒来之际,他才会醒过来。不过那时的他,智力充其量也只有三五岁。旋子紧紧抱着他,她知道,她已经毁了他。若不是因为他的机智和疑心,也就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她等于已经杀了那个叫做冷雨潇的人。现在躺在这张床上的,只是一个拥有三五岁智力的智障。不可否认,她开始后悔了。她的那个男人,就在昨天,失去了所有的思想。她是爱他的,却不得不下如此重手。幸好沉月毒没有解药,否则,她说不定会狠不下心把他给救回来。有时候,感情是很容易让理智崩塌的。半晌,她拍了拍他的头。好好睡吧。庄尘心领着雪儿,回到了庄家。庄家的花园很大,各色奇花异草争先开放,冬雪慢慢融化在这一片热情当中。烈日当头,鲜花鲜草开得更加繁茂,数十种不一样的花香融合在一起,成了别具一格的风味。就连花开后的样子,也成了一副副简单的画面,可见设计者独具的慧心。仆人以最快的速度走路,忙着修整这一大片的花园。好美!雪儿用手捂着嘴巴,不想让庄尘心觉出她的惊讶。“这里,是你寝室的后花园。”她的寝室?“这……这一大片的花园,都是属于庄菲雪的?”不是吧?庄家大小姐生活之奢侈,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范围。庄尘心点头,纠正道:“这里都是你的。”对哦,她就是庄菲雪。可是,为什么会不安呢?明明这里的风景那么好,明明这里的生活那么自在舒适。可是她竟然想回到桃花村,过她以前的日子。忽然有一种前些日子曾有过的感觉:幸福来得太快,悲哀就会来得更快。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