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鲤姑娘正要开口说什么,只听周围树上传来一声:“李鲤!”姑娘和众人一起望去,只见那群雪白的小鸟展开翅膀,“李鲤!李鲤!”地叫着,向远方飞去。众人目送着小鸟,口口念道:“神鸟!神鸟!”李鲤拣起了几根美丽的羽毛,插在自己的大辫上,跟着爸爸和众人一起回家去了。老人说到这里,大家轻快地喘了一口气。那老人接着说道:“这种鸟,在长白山那无人去的地方就有,一有人进入深山,它们就飞在人的周围,和人们做伴。特别是在大风雪的天气里,它会领人们到没有危险的地方,甚至和人一块儿睡觉,给人们取暖。如果人们迷失了方向,只要跟着它飞的方向走去,总会平安无事。我就曾这样脱过险,得救过多次。山里有这种鸟的地方,野兽也不敢近前,这因为有猎人在此。这种鸟的名,就是从它的鸣声而得,叫李鲤鸟,是人们的山林好友。“从此以后,人们传开了,说李鲤姑娘是这种神鸟脱生的。这一传却出了事端。”老人面带怒容,又叙述了一段故事:船场有个总管名叫江堵,家称万贯,有钱有势,船场渔户,莫不租用他的渔船,给他纳租上税。江堵这个坏蛋,一听李鲤姑娘人才出众,又是神鸟脱生,便红了眼,一心要霸占她。渔户们大怒,异口同声:“李鲤姑娘是我们的,不能给江堵当奴才。”“小天鹅怎能配给癞蛤蟆!”“小李鲤,怎能服侍大野猪!”“我们要誓死保护她!”这时正赶上大旱三年,江水全干,渔夫们缺吃少穿,还得纳税,无奈只得入山打猎。春天到了,突然落了十天大雨,松花江复活起来,浪头滚滚,渔户们又摇船撒网,江上又听见李鲤姑娘的歌声。她头裹白色渔妇巾,身披雪白的渔家纱,乌黑的发辫上插着雪白的李鲤翎。据姑娘自己说,这打扮全是学着她遇险时梦中的女朋友。江堵垂涎已久,兽性发作,硬要抢去李鲤姑娘,渔户们誓死保护她。江堵恼羞成怒,要统统收回渔船。渔户们见走投无路,群起反抗。江堵更加凶残,搬来官府大兵前来镇压。好勇敢的渔家,什么也不怕,全拿起了猎弓猎箭和棍棒、渔叉前来抵抗。船场江上展开了一场大厮杀。杀了三天三夜,突然松花江上风暴大作,浪头如山,直向长白山冲去。把江堵的大兵刮得人仰船翻。渔户们乘风破浪,驾驶渔船,乘着浪头冲去,一心要迈过长白山,驶向镜泊湖,建立闻名已久的镜泊湖鳌花渔场,创立自己的渔家天下。浪头打到四方台,高山挡住去路。只见那烂石穿天,惊涛撞岩;前面是凶险的四方台,下面是滔滔的冲天浪,令人又惊又惧。只有天空中飞翔着的李鲤鸟,给予人们以喜悦和安慰。正在无可奈何之际,李鲤姑娘站在最前列,拉开她的弓,向四方台腰上射去。第一箭射得悬崖分崩,第二箭射得大山摇动,第三箭把个四方台射穿,射成一个贯通的大洞。滚滚的浪头顿时平静,洪水穿过洞口流向东方。七里长的山洞,顺水扬帆,驶向这水平如镜的镜泊湖。因为这个洞是李鲤姑娘所开,所以后人称为“鲤门”。后来李鲤姑娘的父母入土了,这位姑娘把他们葬入洞侧,姑娘守孝在父母的坟旁,她几年也不离开爹娘的坟。后来李鲤化成一个石头姑娘,满面笑容地站在那洞口。后人为感谢她开山劈路之功,用巨石给石姑娘修了座大屋子,温暖着这位好姑娘。人们便叫这个大石屋为“李鲤宫”。石姑娘虽处于绝无人迹的深山密林中,但她并不寂寞,她的洞里,身边,屋子里,到处居住和飞翔着李鲤的好朋友——李鲤鸟。人们偶然到了这里,天空中,树林里,到处听到“李鲤!李鲤!”的欢呼和歌唱,所以人们走到这里,就解除了对深山密林的恐怖,反觉得安然如家。老人讲的众人听得出神,感到屋内的空气是那样的柔软而平静,只听得见同志们均匀的呼吸声。王团长听完后,拍了一下大腿说:“好一个美丽的神话。太美了!太美了!”老人咧嘴一笑,“我还是在二十年前到过那里,我一连在石姑娘的像前住了十五天。我光在那里采的人参就有十多斤,也是我这辈子最‘发山’的一年。”“那么……”少剑波正要询问什么。“报告!”通讯联络参谋陈敬走了进来。“报告二○一首长,车站站长通知,下午十六点三十分,由哈尔滨开来一列空车,我们是否决定回去?否则需要等到明天十二点才有空车。”王团长回头看了看剑波说:“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没有了,”少剑波微笑着说,“只是那几个伤员和用不着的马匹带回去就可以了。”王团长立即告诉陈参谋:“回去协助完成对‘先遣军’分子的捕捉任务。”少剑波命令各小队长,准备十天的给养,吩咐送走了棒槌公公。自己和王团长在小炕桌上摆开了长白山的军用图。量了去四方台的距离,对着指北针定了方向,仔细地选择了一条滑行道路,两个人充分的研究了最后这一口的吃法。四点二十七分,车站上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汽笛嘶叫声。少剑波和王团长亲切而留恋地对望了一下,“车到了!”王团长正在向剑波谈着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欢笑的吵嚷。两人向门外一看,白茹边跑边笑边喊着:“爷爷来了,爷爷来了!”王团长、剑波急忙向门口迎去,刚到大门口,只见杨子荣、小董、姜青山等一群人围着蘑菇老人和李勇奇,在欢笑问好,一平拥向剑波这里走来。剑波和王团长迎上去,亲切地握着蘑菇老人和李勇奇的手,长时间不放。“你们哪里去?”少剑波亲热地问道。“到省里去开会!”李勇奇回答说,“我是到省武装部去开扩军会议。老人去省商业厅开山货采购会议。”接着李勇奇一口气向王团长和剑波介绍小分队走后夹皮沟屯的情况。得知民兵组成了五屯联防,李勇奇是联防队长;神河庙变成了山货收购站,蘑菇老人成了收购队的评价评货组长;小铁道、电话全修复了,小机车又修好了五台,林木输送大量开始,正在计划采伐,粮食也运进去了。边说边走进屋里。李勇奇说着,说着,眼内发出无比荣幸的光芒。他转身俯到剑波耳边,低声地说:“二○三首长!我已经光荣地参加了共产党。”少剑波一听顿时像沸腾了似的紧紧地握着李勇奇的手,为这位忠诚勇敢的同志祝贺。因为车只停三十分钟,少剑波伴送王团长去车站,并看一下部队。剩下的是李勇奇和姜青山表兄弟俩,还有蘑菇老人和他的小孙女白茹,在亲切地谈着。王团长和剑波站在月台上,看着这长长的列车,战士们一队队进入车厢,战马踏着桥板,一匹匹地牵上去,车的后尾是两节客车厢。二十分钟,部队已安适地住在车厢里。陈参谋报告了上车的情况,说部队和马匹都安置就绪。王团长和剑波向车尾的客车厢走去,小分队的战士都站在月台上,来欢送一营的同志们。王团长和剑波刚走到离客车厢还有二十米距离的地方,只听背后一阵急促促的跑步声,还未及回头,只听后面喊着“二○三首长!……二○三首长!……”少剑波和王团长回头一看,李勇奇、姜青山跑来,后面不远的地方是蘑菇老人和白茹。“什么事?……勇奇同志!”“我也去,我也去!”李勇奇没头没尾地恳切地请求着。“哪里去呀?”少剑波奇异地问道。“反正我是要求去,说什么也得去。”王团长和剑波笑起来,王团长已猜透了这位勇士的心事,故意和他逗趣地说:“当然你要去牡丹江,省委召集你去开会,你还能不去?这还用说。”“不是!”李勇奇十分认真的,“我听我表弟说了,我要跟二○三首长去吃最后的一口。我老李山地熟,前三年我两次去过四方台。长白山!长白山上的滑行路,长白山上的一切,我熟的不能再熟了!一定,一定得让我去。”“那不行!”少剑波严肃地瞅着李勇奇,“省委的扩军会议很重要,比你一个人去拚拚打打重要的多!不能去!不能跟我去!”“那不要紧,”李勇奇固执着自己的要求,“我们民兵联防指导员也来了,扩军会议由他全权代表。至于扩军的任务,不用开会我们早就完成了。第一批上级要我们出一个排,可是工友们一报名就报了一百六七十,足够一个连。不让谁去,谁也不乐意。陈小柱因为我们没批准他第一批去,他把我和指导员的祖宗三代都骂了……”“不管怎么样,”少剑波打断了李勇奇的争执,自己刚一开口,可是李勇奇连听也没听,向最后的一节车厢跑去。“指导员!指导员!……”边跑边喊,钻进车厢。没有半分钟的时间,他跳下车来,狂喜地跑到剑波和王团长跟前,“好了!好了!指导员答应了!彻底同意了!完全……”“不成!”少剑波更加严厉,脸上带有指责的表情,“勇奇同志,这样是违犯纪律的,现在我决定绝不允许你跟我去!”李勇奇呆住了,就像是一瓢冷水从头顶浇下来,他垂着头,无精打采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王团长笑嘻嘻地拍了拍李勇奇坚实的肩膀,“勇奇同志,打仗的机会多得很,将来到前方去打大仗。走!走!走!咱们上车去。”李勇奇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拖着沉重的步子,被王团长拉着走向最后的一节车厢。姜青山和赛虎跟了过去。李勇奇喘口粗气进了车厢,王团长在车门处看了一下表,*快开车了,还有两分钟!”“再见!”王团长和剑波两人紧紧握了手,王团长回身一抓扶手正要上车,忽然一只手把他揪了一下。王团长回头一看,蘑菇老人笑嘻嘻地,“团长,你来,我有两句话。”说着老人抓着他的袖子拉到离剑波十几步远的地方,“你看!”老人把王团长的袖子一拉,眼睛向剑波看去。这时剑波和白茹正站在车门前和战士们打着招呼。“你看,”蘑菇老人继续道,“那一对真是天生的一对!……团长!咱们军队不知……”“太好啦!”王团长已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亲热的向老人笑着,“放心吧!这事一定会美满的,他们自己……”呜……呜……汽笛长嘶了两声,打断了王团长的后半句。“爷爷!快上车吧!”白茹边喊边跑过来,扶着老人上了车,转身跳下月台。王团长和剑波再次握了握手,翻上车梯,手把车扶手。蘑菇老人扶着王团长的肩膀站在他背后,眉开眼笑地看着送行的剑波和白茹。哧……喳……车头上一阵用力的哑声,冒出两团云朵般的白气,列车缓缓开进,小分队战士热烈地向列车上的战士挥手告别。白茹向王团长高喊道:“二○一首长,好好照顾一下我爷爷!替我向我们指导员问好!”“放心吧!小白鸽!”王团长笑嘻嘻地回答着边喊边跑的白茹。少剑波和小分队全体战士,沿着月台,和列车并肩跑着,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帽子。“再见!再见!……”蹚蹚,咣咣……列车出了站,速度加快了,车头刚转过山脚,只见最后的一节车厢,嗖地跳下一个人影,跌在路基旁的雪沟里。 第三十七章 李鲤宫前对手交锋因为少剑波全神贯注地目送着王团长的车厢,所以车上跳下的黑影他没见到。列车很快地拐了弯,没入了山脚。只听得啌咣的奔驰声,还看到一股浓烟荡漾在天空。少剑波回转身来,命令小分队准备出发,要连夜行动。各小队回到自己的驻屋,紧张地披挂着装。杨子荣正在屋内检查每个战士的准备工作,听到外面有人招呼他,他回头一看,吃惊地脱口嚷道:“勇奇!你……”“别作声!我是从车上跳下来的。怕二○三批评,所以来走走私人路线。老朋友!关照关照。”杨子荣和战士们一起笑起来。“老李!你有打仗的瘾吧?”“不说谎!”李勇奇笑嘻嘻地说。“这瘾头正大呢!比馋猪肉吃还厉害哪!”“老李!你可知道咱们二○三首长是说一不二的。你可小心,恐怕他不会饶你这馋人。”杨子荣半真半假地开起玩笑来。“老朋友!子荣同志!帮帮忙,正因这个所以我不敢直接去见二○三。”“好吧!咱们试试看。”杨子荣一擦嘴巴,“说成了的话,老李可得请客。”“一定!一定!决不含糊。”李勇奇心急地满口答应着。杨子荣、李勇奇向剑波的房子走来。李勇奇走着在想:“二○三能怎样呢?我怎么向他申述理由呢?又不敢不坦白,坦白了又怕去不成。”想来想去,他想:“豁出来啦!不管怎样只要能让我去就行。”想着,想着,不觉到了剑波的门口,可是他要说的话还没编好,有些慌。刚要跨门坎,好像两只脚沉重得抬不起来,就落在杨子荣的后边。少剑波正在那里和姜青山研究这趟战斗的路线,杨子荣一步跨了进来。“二○三首长!李勇奇……”“怎么?”少剑波奇异地问道。杨子荣咧着嘴笑起来,也不往下说了,回头向门外喊着:“老李!进来吧!生米做成熟饭了。再还生也办不到啦,错了就将错就错吧。”李勇奇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这条魁梧的勇汉在剑波面前好像个闯了祸的小孩子。少剑波没有讲话,只是两眼盯着他。姜青山却又惊又喜,用一种恳求的眼光望着剑波。像是想给表哥讲情,但是又不敢开口。沉寂了约有一分多钟的时间,李勇奇终于耐不住剑波那斥责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说了:“是!是这样!二○三首长,我……我对长白山路最熟,我和你们一道去,是最合适不过了。”“姜青山不也是很熟吗?”少剑波仍是不转睛地盯着他。“是这样的:扩军会议,我估计得延期,我们有山林小火车,下了小火车,又上大火车。别的地区哪有这么方便哪?他们一定来的晚。实在……实在……即便不延期的话,还有指导员,他一个人也能代表……唉!就是非去不可的话,我也不过是走个绕道,顺长白山绕个圈也就是了……”少剑波听着噗哧一笑说:“好吧!不过得先记你一过!”杨子荣咧嘴一笑,“老李说啦,只要能叫他吃这最后的一口,记过也不在乎。”这时杨子荣、姜青山和李勇奇乐得跳了起来。杨子荣把李勇奇的脖子一拍:“行啦老李,解决问题啦!跟着去过瘾吧!”说着他俩就要向外走。少剑波突然严肃地问道:“你没有滑雪用具怎么办?”“早预备好了!”李勇奇神气十足地回答,接着又说:“负伤同志的滑雪用具在火车上,我给偷来了一副。”“真有办法!”小李、小刘、陈振仪、白茹等人齐声喜笑颜开地称赞着。“什么有办法,我正犯纪律。”他得意洋洋地一伸舌头,向大家做了个鬼脸。雪越下越大,春雪的花朵格外肥大,落在地上嚓嚓作响。各小队长报告完自己的准备情况,静等着剑波的决定。“现在我们吃这一口,”少剑波慢吞吞地说,“不是追击,因大雪盖严了匪徒的踪迹,追索是有困难的,反会入了歧途;也不是周旋撒网,因长白山这个林海太广太大,我们小分队这个网太小,网是撒不过来的。现在我们的手段是姜青山、李勇奇打猎的手段,是‘溜口下套’,来个掐脖子绊腿。”“妙!”大家齐声喊道。少剑波向李勇奇和姜青山笑了笑,“现在看你们表兄弟俩的啦!勇奇要将功抵过。”李勇奇把胸膛一挺,神气更十足了,“这我完全有把握。”大家朝着他一起笑起来。瑞雪纷纷,林海茫茫,天地雪林连成一片,小分队进入雪幕中。李勇奇、姜青山,这两个林海通,长白山的熟客,选择一条条一段段山沟的冰带,朝着既定的方向勇猛前进着。因为大部行程是在较平的冰带上滑行,滑雪杖的力量是用的不少。有的把手套磨破,有的手上磨起了水泡,战士们闲着说笑话:“往常行军穿破了鞋袜,现在行军却戴破了手套。”有的说:“是啊!平常行军脚上打泡,这次手上打了泡。”栾超家又耍开了活宝,他高声唱道:关东山,真可笑,行军省鞋费手套,走路保脚手打泡。第五天黄昏,走到一条长约数十里的大沟尽头。前面是山洪旋成的一个大大的洼场。没有一棵树,上面盖着皑皑的白雪,小分队就在这里扎下了帐篷。一夜的酣睡,第二天一早起来,雪止天晴,大风狂呼,卷起了巨大的雪雾,在漫空滚沸。可是小分队前面的那片大雪,却完全变了样,覆盖的雪被,夜间已被大风吹跑,露出一片冰馍馍。一个一个有水缸大小,密密层层,重重叠叠,也不知有几万个。在阳光的照射下,刺目耀眼,可是大家都好奇地眯缝着眼端详着这片一夜变化的奇景,都想试试是否能滑行。“从这上面滑行是绝对不行的。”李勇奇肯定地告诉大家,“那会把滑雪板踏断踏劈的。”他打算领小分队绕道滑行,剑波把他叫到面前,稳健而幽默地说:“我们勇敢而机智的猎手,让我来问你,要打猎第一步是要追索兽踪吧,反过来是要巧妙的不暴露猎人的踪迹,否则会惊动了野兽,这你是非常熟悉的,对吗?”“是这样!”少剑波继续道:“我们这次‘下套’,首先就得不让匪徒们发现我们的‘套子’。要知道这些匪徒比野兽更凶更狡猾,不可大意。”说着他摸了一下脸腮,“前五天,雪朋友帮助我们埋没了踪迹,现在只得靠我们自己走得巧妙了。”此时他屈指计算了一下,然后头一点肯定地自语着:“没关系,时间还来得及。”接着说:“决定步行通过冰馍区,以匿我们的踪迹。”他含笑瞅着李勇奇追问起来:“猎手同志!你看怎么样?”“对!二○三首长!就得这样。我考虑得太不周到了。”小分队全体人员背上滑雪板,进入了冰馍区。这可真有意思,在雪地上每个战士都希望越滑越得劲,可是上了冰馍区,脱下了滑雪板就没了章程,几乎一步跌一跤,活像些刚会走路的娃娃。好容易摔过了冰馍区,迎面堵着一个两岩相夹的大冰帘,一看便知道这是一股三十米高的大瀑布冻成的。原来这片冰馍区,正是这个大瀑布冲下的水一层一层冻成的。西边那吊悬的岩头,比冰帘高得多,上面全是倒挂着的冰凌柱,有的像象牙,有的像象鼻子,这显然是无法攀登的。“怎么办呢?”“来!搭人梯。”刘勋苍满有信心地说。“那不行!太高了。”孙达得不同意。“哎!试试看!长腿!……”刘勋苍说着蹲下来,自己要做第一层当基础。孙达得做了第二层,姜青山第三层,小董第四层,又上去几个战士,现在刘勋苍的肩上六条大汉,重量总在六百斤开外。“怎么样?坦克!”栾超家笑着问刘勋苍。刘勋苍被孙达得的两条大腿夹得抬不起头来,也不能朝上望,气吁吁地说:“猴子!到没到顶?”“他妈的!连一半还没有呢!”栾超家朝刘勋苍一撅嘴。刘勋苍实在支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上面的人,一个一个地滚坠下来,跌在软窝窝的雪地上。“人梯不行了!”刘勋苍丧气地喘了一口粗气。少剑波瞅着旁边几棵参天的高树,转向栾超家,“超家!还得看看你上树的功夫!”说着用手指着那边的三棵高树。可惜这三棵树相距很远,各不相连。第一棵在跟前。第二棵长在一个大石缝里,而石头又上不去。第三棵在岩石半腰一个凸出的搁台上,更是上不去。第三棵的树梢虽然高于岩石,可是离岩石顶尚有一段距离。栾超家瞅了一会儿,擤了一下鼻涕,“嗯!有门,看我的。”说着他命令战士们接绳索。当绳索接好后,他把绳头拴在腰间,拖拉着绳索爬上了第一棵树。他将绳拴好在树上,攀上一根大树枝的尖端,找好了一个角度,趁着一阵风的助力,一悠荡,把他飘在空中,滴溜溜地乱转。虽超出了第一棵树之外,但由于他荡的起点角度太小,所以惯性的力没有那么大,而没成功。他又在空中像荡秋千一样,狠力地荡了几荡,但终于无济于事。于是他由西南树枝,爬到伸向西北的一个更长的树枝上。又一悠荡,顺风一飘,虽然比上次距第一棵较近了一点,但因他的体重太轻,克服不了粗大绳索的沉重,而又荡回来。他又像荡秋千一样,连荡了数荡,因他的体力已消耗尽了,反而越荡越近。至此他自己也感到用此办法根本不成了,只得下来。“怎么办?”少剑波也为难了。“有办法!”李勇奇和姜青山同声道。“现在只有用‘移树攀岩法’。”“什么?”少剑波忙问。“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二○三首长。”李勇奇说着便向杨子荣背上抽出日本式大战刀,姜青山也在刘勋苍背上抽出了战刀。两人一起走向他们的东南一百多米处,一棵不太粗但是很高很高的树下,姜青山嗖嗖地攀上树桩,把刚才栾超家用的那条绳索拴在上面,然后他搂着绳子,刷地滑下来。小分队全体同志一起围上去,看他俩究竟干什么。李勇奇、姜青山表兄弟俩,抡起锋利的战刀,朝着树根处一下一下地砍起来。不一会儿把那棵不太粗的树干,已砍进一扎多深。李勇奇喊道:“好了!同志们一起动手拉倒它。”战士们已明白了他俩的意思,齐声嚷道:“这办法真妙。”嚷着一齐揣着大绳,噢地一用力,那树喀喳喀喳倒在地上。姜青山挥动战刀,砍断较大的树枝,战士们便把这高高的树干和大的树枝,抬到冰帘前端,又用小绳把较大的树枝牢牢地捆接在树干的顶端,然后一起动手,将它竖起,靠在冰帘上。虽然没有冰帘高,但已差不多了。“有办法!”少剑波望着李、姜兄弟夸奖地笑着。姜青山已把一根大绳背在背上,腰插两把匕首,顺树干爬了上去。战士们都仰面呆望着他笑道:“这是李勇奇、姜青山式的独木梯子。”说笑着,姜青山已爬到树干的尖端。离冰帘顶只有三四米高了。只见他抽出腰间的匕首,一手一把,插向冰面。他这时是只用两把匕首把他悬挂在大冰帘上。只见他一倒把一倒把地在上面爬动,看样子是吃力极了。战士们都瞪着惊异的眼睛满身紧张提心吊胆地望着他。担心一旦匕首刺不进冰里,或刺得过浅,经不起他身体的重量而跌下来。当姜青山爬到尽顶,立起身来向下招手时,战士们一阵欢呼跳起来。在战士们的欢呼声中,姜青山已把背上的大绳解开,顺冰墙放了下来。“同志们!‘移树攀岩法’成功了。”少剑波向战士们喊道,“现在看我们大家的啦!我们要拔着绳子踏着冰帘攀上去。”话未说完,刘勋苍已经第一个手拔大绳,脚踏冰帘攀起来。战士们一个一个爬上去。马匹是无法上去的,少剑波便命令两个骑兵,带着马匹留在原地,俟战斗结束后再来领他们绕道归队。战士们都攀上冰帘顶,只剩下剑波、白茹和李勇奇。因为白茹的力气太小,总是上不去。李勇奇笑嘻嘻地瞅着白茹道:“小白同志!难住了吧?”白茹瞅着剑波,焦急而不好意思地低声嘟噜一句:“怎么办哪?”“有办法!”李勇奇边笑边拾起大绳,打了一个坐盘结,套在白茹的胯下,又在腰上缠了两圈,李勇奇怕擦坏了她的脸,又把她的头用大衣包了,然后大声地向上面喊道:“青山!小白上不去,你们向上拔……”喊声刚落,大绳已在微微地抽动。小白鸽渐渐地离开了地面,挂上冰帘。当小白鸽被拔上顶,只听上面战士们一起玩笑的逗趣声:“怎么上来一个包裹?”刘勋苍的嗓门更响:“小白鸽!我早知道你这样的话,我应当把你装在口袋里,或是揣在怀里把你带上来。”在大家一起笑声中,大绳又放了下来,少剑波和李勇奇迅速地攀了上去。侯、谢、马匪徒吃了王团长的伏击,仅有的一小群喽罗也丧尽了,只剩下司令部三十余人,气得像些癞蛤蟆,吓得像些丧家犬,抱头鼠窜着。只是因为纷纷的春雪盖没了他们的踪迹,倒使他们松了一口气。郑三炮这位逃窜中的断后将军,也无事可做了。群匪首踏雪穿林,急于逃命。一连走了七天,来到四方台脚下,一到李鲤姑娘的石宫,正当晌午时分。雪止天晴,冷淡的阳光照着他们的愁眉苦脸和长发白眼。谢文东的内心,充满了这光杆司令的悲哀。郑三炮正想当年他单干行劫的滋味。蝴蝶迷想着她的许家父子姘头全都落网。现在一无土地,二无人才,再加上一口大烟累,再配谁呢?她深知马希山这个贪心鬼是不会长久要她的,只有郑三炮合适。但是这个草上飞他是否能要还是个问题。还是侯殿坤、马希山计谋广大,他俩打量一番山势,背靠李鲤宫,眼瞅李鲤洞。马希山哈哈大笑起来,侯殿坤随声附和地跟着苦笑了两声。群匪一见侯、马这种意外的欢笑,都惊奇地问:“专员和司令笑什么?”马希山脚一跺地,扬起一团雪尘,“我笑……我笑……哼!常言道:‘留下葫芦籽,哪怕没水瓢。’‘有了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我马某在,一定要把仇报。哼……”说完把嘴一瘪,哼了几声。“马兄!”侯殿坤插嘴说起来,“君子报仇,十年不迟。胜败乃军家之常。且致胜者,需有天时地利人和三大要素,以往天时不好,正是冬雪季节;地理不利,正是无人区;人和不当,马兄没有尽早掌握全军指挥大权。如今悔之晚矣!如有马兄早统全军,定无今日,这可想而知。“为今之计,我们已掐住四方台这个咽喉,背靠吉林,坐镇长白。进可以屠牡丹江,猛虎捕食;退可以守长白山,高居床榻,此地理之大利于我。冬天即将过去,春天即将到来,那时凭我们的本领,可以闯到共军的床头,宰割了他们,此天时之大利。今有马兄指挥全军,遭难的财主、士绅、官吏和我地下先遣军,纠集起来,组成还乡团,定与共军不共戴天,势不两立。这是人心所向,此人和之大利。再加上国军来春向哈尔滨一推进,那么,天时、地利、人和、外援样样具备,焉有不胜之理。”侯匪愈说愈兴奋,好似完全忘了他们的几万大军的覆没,以及他刚刚侥幸逃出了的狗命。真是一个画饼充饥、撒尿照美的专家。“弟兄们!同僚们!干吧!”侯匪又转向那一撮残兵败将动员起来。这一鼓动,却把蝴蝶迷的哀愁打消了,她得意地说:“那太好啦,我随还乡团回去,又可以游逛镜泊湖,坐吃千垧地啦!”“逛镜泊湖?到那时我们下了长白山,还要游西湖呢!”侯殿坤见他的鼓动成功,又接着说,“到那时郑团长,就不是团长啦!而是旅长、师长。戴上了金牌子,到上海大世界一住,姨太太,小汽车,嘿!有功之臣。”侯匪这一阵子牛皮,吹走了残兵败将脸上的哭丧。这些罪大难恕的匪骨头,好像在黑洞里飞进一个萤火虫,得到这一点可怜的冷光。“高见!高见!”马匪逢迎地说,“侯专员,心胸真有大海之量。开阔!开阔!所言与小弟之心不谋而合。”“这叫做英雄所见略同。”侯匪更得意起来。两人对视着一起哈哈粗狂地狞笑,笑罢马匪一握拳,咬牙切齿地自语着:“少剑波呀,少剑波!你这个小共产党崽子,真叫我马某笑你不会用兵,要在此处安上人马,我马某……”“李鲤!……李鲤!……”一大群李鲤鸟愉快地飞鸣着,盘旋而来。马希山向空中的李鲤鸟群,瞟了一眼,继续说道:“现在过李鲤洞不远,便是国军的前哨部队,我们要为国效劳,先在这里饱餐一顿再说。”马希山得意地把手一挥,“拴马!”匪徒纷纷把马拴在树上,那疲劳已极的马匹,却一点没有被侯殿坤和马希山的牛皮所鼓动,有的在歪头啃树皮,有的卧在树根下啃树皮,有的用两片干软的嘴唇在翻卷着地上的白雪。李鲤鸟越来越多,在空中盘旋飞翔。马希山眼角向上一挑,“嘿!来几个尝尝鲜。”说着指挥着匪徒一阵排枪,向它们射击,几只雪白的“山林之友”,中弹落在雪地上,它们的颜色和雪地一样的白,鲜血染红了身边的雪,呈现出朵朵的红花。大群李鲤鸟俯视着它们遇难的伴侣,发出凄惨的哀鸣,惨声中蕴藏着对匪徒的诅咒。它们为避免再受到袭击,悲哀地向东飞去了。匪徒们取得袭击李鲤鸟的胜利,发出一阵狂妄的狞笑。一堆一簇的,吊锅的吊锅,撕毛的撕毛,那被撕下的美丽的羽毛,微风吹浮,荡游在天空,好似巨大的雪朵。篝火生着了,烧得必必剥剥,锅里冒出了熟肉的香味。匪徒们瞅着锅,抽抽鼻子,不时地吞咽着馋涎,静候着这几锅美味。嘟嘟嘟……一阵清脆的机枪声,赶走了匪徒们的高兴,个个都蒙头转向地惊惶万状,就火堆旁卧倒。接着又是一阵乱枪射来,枪弹在他们的身旁着落。匪徒们抱着头,滚滚爬爬地前去拉马,此刻机枪的火力密集地扫射过来,就是匪徒们和马匹之间那短短的距离也全被截断了。匪首们爬行着躲进李鲤宫,马希山手枪一抡,狂吼道:“快!快!……快进李鲤洞。”群匪一齐向李鲤洞拥去。刚到洞口,一声巨响,数十颗手榴弹爆炸了,匪徒们肢离体碎,尸骨和血肉随着弹片四处纷飞,从浓烟中透出一点微弱的苦嚎声。“冲啊!……杀!……”杨子荣小队,从李鲤洞里冲了出来,刘勋苍小队,剑波和小分队部人员,从后山夹击过来。杨子荣小队与匪徒们进入肉搏厮杀,很快地把洞口上没被炸死的匪徒解决了。刘勋苍小队和剑波直向李鲤宫冲去,快接近了,冲在前面的那个小组里三个战士中弹倒下了。“郑三炮!”姜青山上前一把把正在指挥攻击的少剑波拉到一棵大树后,“看!跪着射击的那个就是郑三炮。”少剑波的手从左侧划了一个半圆,示意刘勋苍,“快!先消灭这个钉子。”刘勋苍很快地率领全小队从侧方迂回上去。“二○三!蹲下!”陈振仪一把把剑波扯倒,就在这一瞬间,一颗子弹正打在剑波做掩蔽物的那棵树上,穿皮而过。两秒钟前,剑波的头正贴在这弹痕的位置上。原来陈振仪发现郑三炮在朝剑波瞄准,便急忙将剑波一把扯倒。郑三炮又朝着蹲在地上的剑波瞄准,陈振仪一见来不及了,一个箭步跃到剑波前面,正要挥动他那二十响的大肚匣子,郑三炮的一颗子弹飞来,打中了陈振仪的胸膛。这位勇敢的战士,用自己的胸膛,护住了首长,他负了重伤,他一点也没有叫苦,只是静静地躺在雪地上。李鸿义见陈振仪负伤,他红了眼,对准了郑三炮,用驳壳枪点射起来,子弹纷纷地落在郑三炮的身边,而没有击中。只见那郑三炮又向剑波瞄准,正要击发,只听得一声喊杀声,刘勋苍、姜青山等喊着杀来,郑三炮刚一回头,措手不及之下,刘勋苍已闯到他背后,战刀一挥,从郑三炮的右肩到左肋,斜劈成了两截。原来刘勋苍和姜青山在绕到郑三炮背后时,刚要射击,发现郑三炮和剑波的位置在一条直线上,所以才抽出战刀猛劈下来。少剑波率领刘勋苍小队,直扑李鲤宫。白茹留在原地,为几个负伤的战士包扎。正在这时,蝴蝶迷披头散发,有两绺毛,粘在她的鼻涕上,手舞两支打空了的匣子枪,张着满口的大黄牙,像母狼似的向正在救护伤员的白茹扑来。白茹发现她已近跟前,吓得全身乱跳,可是一镇静,立即掏出她从未用过的小手枪,朝着蝴蝶迷就是一枪。坏了!没打中!再击第二枪,不响了,枪贴了壳。白茹更慌了,一滚正压在负伤战士的大枪上,她刚抓起大枪,却被蝴蝶迷一把夺去。接着那女妖举起了枪托,迎头压脑向白茹猛打下来。白茹向旁边一跳,枪托打在地上,砸烂了,白茹一冲扑上去,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