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一比,更显得这条大山背特别怪。陈振仪的好奇心更增加了几倍,急急地问杨子荣:“杨队长!你快讲吧!先讲秘密,后讲怪。”杨子荣慢吞吞地一字一板地讲起来:“我们两天的急行军,今天早上来到库仑比,一看屯里这样情景,妈的!恨不能立刻捉住这些坏种。当时就急急地侦察敌踪,查看脚印是向大碗屯方向去了。我们就想当即朝此方向追赶,在请示二○三首长后,他亲自仔细地察看了一遍,果决地断定这绝不是敌人逃窜的方向。他说:‘因为大碗屯以南全是进行了土改的地区,到处是农会、民兵,敌人是不敢向那里逃窜的。再说那些脚印有妇女和小孩的,全是老百姓的足迹。马蹄印看来不超过十几匹,所以断定这是敌人的诡计……’当他说到这里,我们才开始镇静下来,静听着二○三首长对敌情的分析:“‘他们一方面用小股的匪徒押着群众向南走,企图造成我们的错觉,诱我们向南追,这样匪徒的大部队可以摆脱我们的追踪。另方面匪徒们也深知我们是爱护老百姓的,他们估计当我们看到全屯的群众都被捉走,一定会顺着脚印拚命地追赶。这样大股匪徒就可以安然逃脱。’“后来发现你们三人滑行追去的滑雪板的痕迹,知道你们是上了匪徒的当,中了他们的诡计。不过从政治上讲,你那决定是完全正确的,解救群众是头等任务。“二○三首长在分析了敌情后,当即下命令,要四处追查敌踪。查来查去,总没发现另外方向的脚印。哪里去了呢?我想了半天,看遍了这周围所有的山背和山洼。最后那条没有雪的奇怪的大山背,却引起我的注意。我就顺山背爬上去,爬到山半腰,约有七八里,也没发现一点征候,他妈的!就是冻地骑马也不该一点踪迹不留啊!再说,匪徒们是有一百多匹马,怎么能无影无踪呢?当时我虽有点泄劲,可是怀疑终未解除,任务还没完成。我就又顺山背追了三四里,快到背岗顶,嘿!发现有手巾大小的一块双层的麻袋片,随风滚下坡来,我捡起来一看,中间碾得稀烂。我就一股劲顺着麻袋片刮来的方向奔去,仔细一瞧,发现了一只马蹄的四个防滑钉头踏的痕迹,这时我心里一热,又向山上奔去,约走了一里来路,嘿!又是两块,一块是破麻袋片,一块是四五层的破布片,中间也是碾得稀烂。接着又发现了马蹄防滑钉踏的痕迹。这时我断定,匪徒们拣了这条没有雪的大山背,作为掩护逃窜的道路。为了不露他们的马脚印,想了个‘雪里埋死尸’的穷点子,把马蹄全部用破麻袋片、破布、乌拉草包裹起来。妈的!他想得倒周到。可是匪徒们走上这十几里的大山背,他没想到包马蹄的麻袋片会踏烂掉在路上,露出了他们的马脚。”陈振仪听得出神,听到这里他噗哧笑了。“这些狗熊,还满肚子熊章程。”他从中插了一句。“是啊!”杨子荣对答着又继续说下去。“当时我不知哪来的劲头,一口气奔了五六里路。登上了背岗顶,一翻过岗,就像换了一个世界,全是大树和深雪。我高兴极了,穿上滑雪板,滑了不远,嘿!秘密暴露了出来,一大堆踏烂了的破麻袋堆在雪上,向下就是匪徒们留在深雪上的踪迹。当时我心里真痛快极了,心想:狗养的!你们什么诡计,也逃不出咱小分队的手心。“我渴得要命,啃了两个雪球,跟踪滑了一气,断定匪徒们是逃向正西,我定了指北针的方向度,飞也似的滑了回来,现在我们正是朝那个方向走呢!”陈振仪听了杨子荣的述说,觉得自己的身子更轻了许多,他几乎忘了他们还在向上坡滑行。“子荣同志!方向没错吧?”剑波那亲切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他俩回头一瞧,剑波、白茹、李鸿义、姜青山等已滑到他们的旁边。杨子荣瞅了一下指北针回答说:“没错!翻过山顶再往西北就是。”“小陈!你累了吧?”剑波靠近了陈振仪,亲切地问着他。“二○三首长,我向来也没尝着累是什么滋味呀!我倒很想尝尝,可是老尝不着。”大家一起笑起来。“小陈真是个小铁人!”姜青山等异口同声地称赞了陈振仪的刚毅和健壮。在大家的谈笑声中,听到白茹用极优美的东北民歌调子哼唱着库仑比的四怪:库仑比呀!四大怪呀!年年大雪岗不白,松树秃头鸟不来,白天北风刮日头,夜晚南风吹门开呀!吹呀吹门开!歌声刚落,孙达得粗嗓高喊起来:“好不好?”“好!”全队响应了。“妙不妙?”“妙!”“再来一个,要不要?”“要!要!要!”这一阵啦啦,战士们更来了劲,落在后面的战士,鼓足了劲也跟了上来。小分队的队伍成了燕翅式前进。白茹为了避开大家的啦啦,摇着她那轻巧灵活的身体,滑向了最前面,后面的同志们也很快地追了上去。这样大大的加快了上滑的速度,不多时奔上了大岭。这一阵娱乐中的急行,剑波是十分满意的。登上了岭顶,前面便是基密尔大岭西坡,少剑波环视了一下,战士们的精神虽十分饱满,但他计算了一下,已经高速滑行了三天,按理必须恢复疲劳,让战士们有八个小时的充分睡眠。为了再增加速度和增强战斗力,必须这样做。趁战士们观察滑行道路的喘息时间,他向李鸿义要过了地图,展开来量了一下距离,并仔细地从地图上选了滑行最有利的一条大山背。“同志们!还有五十里地,就到达基密尔草原。匪徒一定是进入那个草原,因为他们知道,山地里他的马再快,也比不了我们的飞滑,他们企图利用草原救命。现在到天黑还有两小时。我们要在那里宿营,这是为了更增加我们追击的速度,为了使我们大家在这段路上更愉快地生活。我想出了一个有趣的小问题,大家讨论一下,在速滑时不能讨论,各人可以先想一想。”“好的!好的!”战士们高兴起来。少剑波笑了笑说:“咱们就讨论库仑比的四桩怪。为什么年年大雪岗不白?为什么松树秃头鸟不来?为什么白天北风刮日头?为什么夜晚南风又返回来?这四怪,确实怪,看看谁能找出它的科学原因来,这对我们军事上也是有好处的。”战士们唧唧喳喳地嚷着:“这问题真有趣。”这时刘勋苍、姜青山已选好了滑行的道路,小分队面对着还有两米高的夕阳,顺着长长的基密尔大岭滑下去,和将落山的夕阳争着时间赛跑。太阳还没落山,就到达了基密尔草原,只有马匹落在后面。这个带形的草原,是基密尔大岭山洪冲成的一条不十分规则的河流,名叫基密尔河,又是牡丹江的一个支流。年深日久,冲积成厚厚的土层。又因东西两侧的山洪由侧面拦腰冲下,因此下游被堵塞不能畅通,淤成了一片片大大小小的沼泽地,遍生着芦苇、乌拉草。这片沼泽当中,有着无数由山洪冲击而成的漩涡,所以春秋夏三季谁都不敢到这里来。容易陷进稀泥里。这里也不知死过多少冒险前来的行人。就是野猪群也常常被陷进去而逃不出来。只有两种动物这里特别多,一是野雉,一是螃蟹。因为它们在这里不但有适宜的环境,而且有丰富的食物。到了冬天狐狸就多了,这里也有它丰富的食物。小分队到后,正巧和匪徒大队留下的踪迹碰到一起,战士们兴奋极了,大家一起下手,捡柴的捡柴,扎帐篷的扎帐篷。有的在掠着雪上的枯草梢,用做铺草,边劳动边讨论剑波所提出的那有趣的问题,争论得十分热闹。有的说:“那个山背下面一定有温泉,因此落上雪就化了。”有的反驳着:“那不对,有温泉怎么不流出来?我看什么原因也没有。怪,就是怪。有原因还成什么怪呢!”有的说:“那种松树油多,热头大,而把雪都化了。”有的说:“被来回风刮跑了!”有的战士当即又提出:“为什么老刮来回风呢?”于是大家又进入了对“来回风”的争论。争论之中已扎好了帐篷。几个骑兵喂上了马。战士们用火融化了的雪水在洗米煮饭。正在这时候,飞来几只野雉,它们不惊不慌,大模大样地走到马料袋旁边,把嘴伸到料袋里和马一块吃着高粱米。还有几只竟跑到战士们洗米的小锅旁边,抢吃锅里的大米。这野雉和其他地区的野雉长得一模一样,可是稀奇的是它既不怕马,也不怕人。它瞪着眼睛好奇地望着这帮新来的“客人”。战士们用手势轰它一下,它也就只退两步,马上又回来,仍然照常地吃着,望着。战士们被这个奇事又吸引住了,大家纷纷地嚷道:“怪事都叫咱们碰上了,这里的野雉不怕人!”“为什么这里的野雉不怕人?”栾超家向大家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讨论的兴趣又引到这里来。有的说:“这是两样种!”有的说:“饿极了,它就什么也不怕。”刘勋苍的怪论,引起了大家的大笑。他说:“从政治观点上来看这个问题,它们是被国民党土匪打怕啦!所以来欢迎咱们人民解放军。”小董跟着补充了一句:“不错!一点也不错!国民党匪军到了哪里,就是鸡飞狗跳墙,这叫做‘鸡犬不宁’;我们呢,不管到什么地方,是‘鸡犬不惊’。”正在聚精会神思考问题的少剑波,也笑了起来。正在大家哄笑的当儿,忽然听到北方一阵呱呱乱叫声,和战士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大家定睛看时,原来是一群野雉,像是大敌袭来,惊恐万状地向南飞奔,把在战士们跟前吃米和在吃马料的那几只野雉也吓得惶惶地飞去了。转眼之间,机警的哨兵向杨子荣跑来。“报告!正北林边一群野雉乱飞乱叫,可能是有敌情。”杨子荣立即命令各小队准备战斗。当战士们拿起了枪,正要向林边搜索时,忽听林边有几声狼嚎。杨子荣、刘勋苍、姜青山借夕阳的余辉,向林边仔细看去,果然是十几只野狼,在凶目凶神地凝视着小分队的人群。十几个战士一起扑上去,把狼群赶跑了,在林中搜索了一阵,并无其他情况。紧张平静下来,笑话又开始了。夜幕张开了,草原上空闪灼着无数的星光。从四个小锅里喷出了饭香。战士们围着火堆,烤自己带的冻肉。忽然飞过来一只野雉,一头撞到火堆里,烧得乱扑拉,它拚命地挣扎,可是因翅羽被烧,竟逃不出去了。“既然自投了火堆,就别想活啦!给咱们的晚餐添个菜吧!”小董说着用树枝按住了挣扎的野雉,一会儿就烧熟了,大家嗅到这烧熟了的野雉特有的香味,乐得跳起来。“可惜一只太少了,最好再有几只,我们小分队都能吃得到。”战士们嚷着。果然如此,其他的小队的火堆上,也同样起来了野雉。战士们说:“真走运,吃到烧野雉!”刘勋苍高声喊着:“同志们!这是因为你们剿匪辛苦,它自动来慰劳的。”更有趣的是栾超家,他出着洋相,用一枝干树枝敲打着茶缸子。说起山东快书来:关东山,四大奇:棒打獐,瓢舀鱼,野雉飞到沙锅里,胖胖的野兔钻锅底。大家齐声叫好,有的笑得把嘴里的饭都喷了出来。战士们对这块土地上的许多奇事,感到无穷的兴趣。当他们吃完了饭,纷纷地要求剑波讲那库仑比四怪的小问题。少剑波微笑着说:“同志们!现在是需要休息,不是讲自然课的时候。”战士们哪能依呢?再三地要求着:“二○三首长若不讲明白这四怪,我们连觉也睡不着,更休息不好。”少剑波为了满足战士们的要求,好使大家睡得安静些。他接过白茹递给他的一缸水,喝了一口,就对围着火堆的战士们讲起来。“这个所谓四怪,是出于库仑比,因此要研究这个自然现象的根源,也就离不开库仑比周围的自然条件。现在让我们先来回忆一下库仑比周围的地势和天空。”剑波又喝了一口水,用他平常习惯用的启发方式,反问着战士们:“库仑比的南边地势是什么样呢?”“一片很大很大的沙砾滩。”战士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不错!”他承认战士们说得对,接着又发问:“库仑比的北面呢?”“就是那条奇怪的不白岗。”“岗的北边呢?”因为战士们没曾去过,所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杨子荣身上。杨子荣在大家目光的探求下,摸了一下胡髭说:“对!”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那里全是一望无际起起伏伏的灌木丛和烂草岗。”“那条不白岗的两边是什么呢?”“是两道深谷。”“岗的左右是什么呢?”“是森林,是雪地。”“好啦!”剑波结束了自己的反问,笑了笑说,“这就是所以产生四怪的地理条件。”接着他又逗趣地问道:“库仑比的天空和太阳是什么样呢?”战士们哄笑了,同声说:“和别处一样呀!那还有啥两样的?”少剑波微笑着说:“不错,天空、太阳都和别处一样。可是一样的太阳,照到库仑比周围的地形上,可就产生了怪名堂。”少剑波这一说,更引起了大家好奇,为了照顾战士们休息,因此他讲解得力求简单。“春秋夏季,太阳照射着库仑比周围的大地。南面的那大片沙砾滩,受了烈日的暴晒,沙滩上空气受热后,膨胀上升,此处气压变低。这时北边不白岗两侧深谷中的冷空气就向这里流来。这就是‘白天北风刮日头’的科学原因。到了晚上,太阳落山,沙砾滩所受的热,很快即放散完了,因为沙砾受热快放热也快,所以夜里就变成冷地方。可是不白岗的周围是灌木丛、烂草岗,白天受到的热,里面蓄藏了许多热空气,不能很快的放散。晚上沙砾滩冷下来的时候,而它却慢慢地往外放热,因为灌木丛和烂草岗周围空气的密度就小,气压比沙砾滩那里的低,南面沙砾滩上的冷空气就往北流动,这就产生了‘夜晚南风吹门开’。”他接着讲下去:“另外,由于这个来回风的风流中心老刮在那条不白岗上,春天当树木长枝生叶时,风势正大,一来一往刮折了树干,吹断了树枝。日久天长,一断十断,十断百断,也就伤害了树木的元气。所以这些树长得矮,枝又短,花不盛,籽不成。这就出现了‘松树秃头’。松树一秃头,鸟自然也就不愿来了。因为小鸟要在茂树上筑巢而栖,这里全是些秃头松,当然它就不来筑巢了。另外小鸟以松籽为食,这里的松树结不好籽,因此鸟的食粮也就缺乏。在筑巢不适,食粮缺乏的情况下,当然鸟就不来了。这就是‘松树秃头鸟不来’的原因。”讲到这里,他喝了一口水,说:“还有*年年大雪岗不白’,这是因为冬天西北风袭来,周围的其他山岗都是密林灌木丛林,对地面的防风力极强,这个不白岗,岗高露背,树木稀疏。疾风吹来,顺两侧深谷直下,不白岗上的雪全滚到深谷中或被风搬到远方。”“那么库仑比的老百姓,怎么选择这么个坏地方居住?”小董焦急地提出了一个新的疑问。少剑波笑了笑答道:“坏?你说错了!这个地方太好了。这个地方有丰富的宝藏。那片方圆数百里的大沙砾滩,却不同于一般的沙漠。那种沙砾中能淘出沙金来。这是丰产沙金的地方。所以此地的老百姓称这片沙滩为流金湖,许多人都以淘金为业。”讲完他站了起来。“今天就讲到这里。大家赶快休息吧!”战士们长喘了一口气。由紧张的听讲松弛下来。各小队分头回到帐篷睡觉去了。少剑波走到几匹马的跟前,看它们在吃草料。他摸了摸它们的头,又拨动了一下汗水结成的冰凌珠的鬃毛。马亲热地吻了吻他的大衣。当少剑波回到帐篷时,同志们全睡下了,只有白茹还坐在她那单设的铺草上,对着亮亮的松明子,在想什么。剑波一进来,严肃而温柔地说:“怎么还没睡?”说着脱下大衣,从陈振仪枕包下取出地图来,拣出了三张图,走到松明子前,正要展开,只听白茹喘了一口粗气。剑波抬起头,因隔着松明火而看不清她的面孔,只说了一句:“你闹什么情绪呀!快睡吧!”白茹没吱声。剑波在低头仔细地看地图。篷内只有陈振仪他们呼呼的鼾声。少剑波看完地图,瞅了瞅表,起身要往外走。“又要到哪去,你对人家说得好,为了要加快速度,必须抓紧分秒时间休息。你自己呢?却……”白茹关切地质问起来了。“别多说话,你快睡去吧!”少剑波回过头来禁止白茹。少剑波没有理会她,披上大衣走了出去。“光是对自己严,严也得有点分寸!”白茹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几句,随后又走到剑波的铺边,给他又整理了一下铺草,回身来又装好那几张剑波刚看过的地图。当她正要把地图放到剑波的军毯下给他垫枕头,杨子荣走了进来。“你怎么还不睡?”“那你怎么还没睡?”白茹反问一句。“二○三首长找我有事。”杨子荣说着,拿出三寸长的小烟袋,走到松明子前对着吸烟。这时刘勋苍、栾超家、孙达得、小董等人一起进来,剑波也随后进来。一同围着松明子坐下。剑波向四外看了一下,“地图呢?”“在这里!”白茹一边答,一边拿出纸袋向外取图。少剑波看了一眼她那疲惫的神态,伸手接过地图,他用逼迫的口吻,加重了语气说:“现在你的任务是休息,快睡去吧!”这口吻中,剑波自己也听得出,是充满了“私心”。少剑波展开地图,用红蓝铅笔在图上划一条蓝线,然后他手中的铅笔沿着这条蓝线,挥动了几下,待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这条蓝线时,他肯定地谈着自己对敌情的判断。“敌人是沿着基密尔这条带形的草原向西南逃窜。沿着这条草原走五百里,便是滨绥路,过了滨绥路就是火龙沟。敌人企图拉过长白山靠向吉林一带。他们的过路点一定是海林站以西,横道河子以东的山市站附近。因为那是进火龙沟的捷径,可巧那里也正是我们部队的接合点。这一点我们可以断定。“敌人沿基密尔草原逃窜,对他们的行进速度来讲,是最有利的。因为草原上渺无人烟,匪徒即不用顾虑民兵对他们的打击。在草原上我们滑行速度又追不过匪徒们的骑兵,这也是敌人在山地吃尽苦头后所得的教训。所以这漫无人烟的草原,造成了敌人逃窜的有利条件。“现在的问题,是需要速派骑兵通讯员追过敌人,回团送信,报告王团长和刘政委,速派主力到敌人逃窜的要道截击敌人。这是我们全部歼灭敌人的有利时机。我们必须加快速度追击,以便配合主力,两面夹击。因此我们明天前进的道路不是草原跟踪,而是应选择草原最狭窄的地带迅速的跨越过去。”他指着地图说,“这里只有七十里,就越过了草原,可沿着西山的群岭直奔山市,明天八点钟出发。”这时他静思了片刻,继续说:“关于通信这个任务的执行,小李和小刘最合适。他俩勇敢而机警,都是放马的出身,因此骑术好,这样可以加快速度。”“二○三首长!我们可以马上就走!”小李和小刘突然插上一句,打断了剑波的说话。本来小李已经睡了,听到剑波的声音,他已醒了多时,在静悄悄地听着。一听有关他和小刘的任务,偷偷地把小刘推醒。少剑波、杨子荣回头一看,他俩瞪着圆溜溜的四只眼睛,盯着剑波。少剑波很满意,当即答应了他们。“好吧!现在我要问你们,五百里的路程,需要走几天?”“两天两夜。”小李信心十足地回答。“不多!可是你们用什么办法保证能走这么快?”“八条不断的马腿和两条鞭子。”“错了!”少剑波严肃地说,“现在除了你们的两条鞭子,还要增加四袋草料。”“是的,二○三首长,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们应该好好喂马。还有什么指示?”“飞速前进,必须好好喂马,这是完成任务的保证。从明天八点起只有三天两夜的时间,要知道匪徒现在还赢我们两天的路程,他们再有三天三夜即可到路边。好在匪徒们到了路边不敢立刻即过,还需要一点侦察时间,因此你们第三天到达后,晚上就要迅速的运动部队,设好埋伏。这一点王团长会安排得非常完善。赢得了时间就是胜利,时间就是力量。懂了吗?”“懂了!二○三首长!我们一定赢得这宝贵的时间。”“好极了!”少剑波说着一面从衣袋里掏出钢笔,一面叫拿纸来。只听白茹在孙达得背后低声地说:“不用拿纸,信早写好了!”大家以为她已经睡了,不料突然地说起话来,大家回头一看,原来她躲在孙达得的背后,借着人们之间的缝隙射过来的松明光亮,已把剑波刚才对情况的分析和决定写出了信稿。她从孙达得背后站起来,拿着写好了的信,显得她是那样的聪明而机动。只有她额前的一绺散发蓬乱着,显出她疲惫已极的倦容。在大家的目光注视下,她有一点羞怯。在这样情况下,少剑波的内心涌出像沸腾了似的感激之情,但在大家面前,他却压抑着感情的流露,仍然是做出严肃的神色,以命令的口吻:“写好了,那就读一遍吧!”白茹按写的顺序念完了,少剑波点点头,深思了一下,说:“再写上联络信号:夜间三堆火;白天红旗高举左右招展。”白茹立即写上了,将信递给剑波。他接过来,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修改了个别字句和标点,而后签了字。他随即转向杨子荣等同志亲切地说:“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抓紧时间休息。”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去了。时针指上十二点,基密尔大草原和它的每一个客人都进入寂静的沉睡中。第三十五章 “雪上大侠”第二天拂晓,草原上冷气刹刹,渗骨透肉,战士们围着火堆紧张地进着早餐。火堆和热饭也抵不住严寒的侵袭,战士们捧着水饭两用的茶缸,瑟瑟地打着寒颤。只有冷空气里散放着的饭香肉香,和战士们愉快的欢笑声,才增加着一点暖意。李鸿义、刘清泉全副武装,口里正咀嚼着一口没有咽下去的饭,拉过吃得饱饱的两匹快马,走到剑波跟前行了军礼:“二○三首长!我们可以走了吗?”“吃饱了吗?”剑波停止咀嚼问道。“饱了!这一顿饭足可解决两天的问题,不再吃饭也能跑回牡丹江!”“好极了!”少剑波向这对虎头虎脑的娃娃兵点头微笑着,“再把你们的一切检查一遍!”小李、小刘立即把马肚带、镫带、草料袋、信件迅速而细致地作了一遍检查。“一切都好了!”再次向剑波报告。少剑波咽下正嚼着的一口饭,笑嘻嘻的:“当心!不要被匪徒把你们这两个‘豆兵’吃掉。”“匪徒们没有铁嘴,他休想我这个‘钢镰刀’!”“小伙子,”少剑波拍了一下小李的肩膀,“你们的任务是把信亲手交给王团长,这是唯一的任务,你们俩要想尽办法完成它。同时还要注意,匪徒现在已是惊弓之鸟,如果碰上了,千万不要吓唬他,也就是说不要吓得匪徒跑得太快。明白吗?”“明白了!”小李机灵地翻着那对圆溜溜的小眼睛,“又要叫他照着原路跑,又要叫他跑得快不了!”“一点不错。”少剑波微笑着点点头。“我们可以走了吗?”少剑波上前一步紧握了握他俩的手:“立刻上马!只要不弄错方向,三百里外便有屯落,祝你们胜利成功!”“是!”他俩答应一声,飞身上马,回头向战士们招呼一声:“同志们再见!”战士们一手端碗一手挥动:“小李、小刘再见!再见!”他俩一提嚼口,两腿把马肚一夹,“咖……咖……”两匹马并肩飞奔而去。茫茫的草原雪地上,扬起一股旋风似的雪尘,卷裹着他俩的影子,越飞越远。小分队吃过早饭,拔起帐篷,跨过带形草原的狭窄部分,奔向西边山林,沿着山岗向南滑行。小李、小刘离开小分队的第一天晚上,宿在一片茫茫宽旷的草原上。因为带形草原的加宽,所以东西两侧的山林显得那样地矮小。他俩喂上马匹,就在雪地上筑成一座上面露天的四面雪墙,铺上狗子皮,盖上军用大衣,紧紧搂抱在一起,互相用体温来取暖。在这空旷的大草原上,他俩只占着不到两平方米的面积,四外没有一点活气,听不到小分队的欢笑,听不到林海的风涛,只有四壁雪墙,和满天的星斗陪着他们。黑夜寂静得可怕。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们想着,低语着,想着他们刚离开的二○三首长,想着活泼的小白鸽,想着叔叔般的杨子荣,以及小分队全体的伙伴。想一会儿,谈一会儿,想一遍又一遍。虽然他俩刚离开小分队只有十个钟头,可是好像离开很久很久似的。想着想着,他俩索性爬起来,一面喂马,一面遥望着小分队走的方向。两人猜测着,谈论着,可能小分队这样,可能小分队那样,可能栾超家、刘勋苍又在耍活宝,可能杨子荣又在讲故事,可能小白鸽又在唱歌,可能二○三首长又在给大家讲什么科学知识。一会儿,他俩冷了,在雪地上跺跺脚,蹦蹦高。一会儿又靠到马身上取暖。草原上的冬夜是这么漫长,等呀,等呀,愈等愈不亮,好像故意跟他俩为难。黑夜走吧,马的力量是吃不消的,同时又怕掌不准方向,甚至会迷失方向。当东南天边刚刚呈现出鱼肚白,他们高兴极了。他俩走的方向是一百二十五度,小李拿出夜光指北针看了看东南天角,恰巧他俩去的方向度正对准鱼肚白中心。回头再看了看北极星,两人紧张地收拾一阵,一起上马。天到正午,他俩为了让马歇歇,下了马,松了一松马肚带,步行前进。他俩的眼睛也松闲了一些,顺便环视着四周,了望着越来越宽的覆盖着厚雪的大草原。忽然在他俩右侧正西方向,发现了两人明显的黑点,两人惊疑地勒住马,仔细看去,黑点渐渐扩大,这证明那黑点是在活动,并向着自己的方向移来。小李机灵地看了一下小刘,“小刘!看!朝咱们来了!”“有点像!”小刘紧张地盯着黑点,“还挺快,哎!你看!你看!……一定是骑马的。”小李惊疑地自语了一声:“什么人会到这里来?”他的思想进入紧张的判断中。“猎人?还是匪徒?……怎么只有两个?”他的思考更加激烈起来,最后他的眉毛一耸,歪头对小刘道:“小刘!按我们走的时间和距离来判断,现在已离匪徒不太远了!虽然不能就碰着,可是也差不多了!得小心!”接着他迟疑了一下,仿佛又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为什么只有两个呢?也许是猎人?”他轻微地摇了摇头。正在迟疑中,两个黑点愈来愈近了,已看清了形像,一点不差,是两个骑马飞奔的人。马的颜色已经可辨认清楚,一匹白的,一匹黑的,也许是红的。按军事常识,从可以辨清颜色这一点来看,他们之间的距离已不超过两千公尺了。小李紧张地对小刘道:“小刘!不管怎么样,要从坏的方面估计,我们的任务是送信,现在我们先摆脱要紧。”“对!我们的任务是送信,什么人也不跟他打交道。走!”小刘和小李意见完全一致,说着两人咖的一声,马缰一勒,嚼口一提,两腿狠狠地一夹,两匹马听到号令向前飞奔急驰。可是西边的两人两马是在他们的右侧,不是在背后,摆脱是不容易的。小李、小刘虽然一阵急驰,然而距离却愈来愈近了!小李、小刘边跑边把马枪操在手里,正要准备战斗,突然那两人当当射出两枪,子弹从小李、小刘头上很高的空中掠过。随着枪声,又传来了两个人的喊声:“谷连长!谷连长!……”根据已听清楚的喊声,小李压低了声音喊道:“小刘!勒住马!”他俩把急驰的马一起勒住,“小刘!”小李继续道,“这一定是土匪的联络兵。你听见了吗?那俩家伙刚才喊‘谷连长!’那个谷连长正是陈振仪小组在库仑比消灭的那一连的连长。马希山不知我们把他消灭,一定是派人来联络。这俩傻家伙一定误认咱俩是他们的人……”“谷连长!谷连长!……”那两人又在喊叫。“马家!”小李故意放粗了嗓子向那两人呼应着,“马家!”接着推弹上膛,“小刘!准备战斗!趁这俩家伙没认清咱俩,消灭他!给他们个措手不及,打他个死糊涂。”“对!”小刘也推上子弹,“来!先打他的马,打倒了马,我们就可以走出去,马的目标大!好打!”“不!”小李制止小刘,“射人留马!给他消掉人,缴获两匹马,我们再加上两匹马,换班骑,速度更快。就这样,就这样!小刘!别慌!等他靠近。”两个匪徒已近百米以内,在马上一颠一颠,显然是放缓了速度,小李、小刘把马一提,迎面向匪徒跑去。在离三十几步远的地方,两个匪徒瞅着这两个不像同伙的娃娃兵,刚一愣神,小刘、小李当当一连四枪,两个匪徒滚落在雪地上。为了更有把握,小李、小刘朝着雪地上的两具尸体又射了四枪,匪徒一动也不动。他俩下马拿了枪支,搜出匪徒的匕首。小李向小刘一笑,“好极了!没打错。”匪徒的两匹马,惊枪后,在草原里乱窜,小刘正要去捉,小李马上把他叫回:“不用捉,马恋群。”说着他命小刘一起上马,一提嚼口,向前跑去。匪徒的两匹马,立即停止了惊窜,顺着两个匪徒的尸体,小跑了一个大圆圈,然后挺胸昂头站在那里,瞅着小李、小刘的马,瞅了一会儿,嘶叫两声,一阵急奔,追了上来。他俩各捉一匹,收起马缰,挂在自己的马鞍环上。两人四匹,向东南急驰。从此小刘、小李的奔驰速度更加快了,一会儿骑这两匹,一会儿再骑那两匹,四匹马驰载着两个通讯兵,减去了休息缓行的动作,一直飞奔向牡丹江。侯、谢、马匪徒的大队,自从玩了八卦路的花样,又经过几天草原上的逃窜,得意地摆脱了小分队的追击,这几天总算安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天下午,到了滨绥路上山市站以北的一个小山洼,四下严布警戒,并立即派出三个匪徒,沿着他选好的过路点和进长白山的路线进行侦察。三个匪徒化装成三个民兵向路南万年屯走去。万年屯是滨绥路南火龙沟和王八沟交汇点上的一个林边屯落,屯里的人大多是林业放木排的工人。土改后已经组织了武装护林队,有步枪七八十支。因为万年屯周围全是大森林,所以屯落极为稀少。西距火龙沟三十多里,东距马场屯也是三十多里,北距山市车站二十五里,这个大大的空隙,确是匪徒们逃窜极有利的地方。这里的自然景致极美,在王八沟的沟口,有一块巨大的青石,青石的形状恰似一个巨大的乌龟,四只腿粗细长短一点不差,一个大脖子伸向火龙沟与王八沟的交汇点,活像乌龟在晒盖饮水一样。石龟的全身被山洪冲刷研磨得溜光溜光。王八沟就是以这个巨大的石龟而得名。万年屯座落在石龟东面不远的一个小山脚下。面对王八沟,侧临大石龟,所以附近的人都称这个屯为王八屯。可是本屯的老百姓对这个称呼十分不满,自己便起了个名字叫万年屯。意思是乌龟可以命活万年,长白山的青松万年不老,火龙沟的流水万年不断。这屯也真有些长寿人。百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婆有十七八个。人们伴居着自然界中的永不衰的大森林,永不断的长流水,永不污的新鲜空气,真是一个好地方。侯、马匪徒,眼看着巍峨的长白山,又在异想天开。马希山揪了一下他那肮脏的仁丹胡子,咳了一下他那干拉拉的嗓子,“少剑波,我看你能不能长上翅膀来奈何我马某?”说着瞅了瞅侯殿坤。侯匪抬了抬他那几乎落到鼻尖上的近视眼镜,“存在就是胜利,哼!进了长白山,来春咱就可以大展翅膀,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