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这样久?”“是的。”“你们的工作要抓紧么,要注意充分发挥中年知识分子的作用,这是中央的精神嘛,我们应该很好地贯彻执行。”“是,是。等介绍人出差回来,我们立刻抓紧召开支部大会。”“他本人的态度怎么样?”“很端正。他一再表示,早一天、晚一天解决没关系,不论在党内还是在党外,都要努力地为党工作……其实,处里对他的使用,和党内同志没什么两样。”陈局长干笑了两声。跟他说这种话,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么?“好吧,就这样吧。”陈局长放下了电话。岳拓夫心情烦躁地放下了被汗手攥湿了的电话筒,瞪着一双眼睛茫然地望着“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标语发愣。啊,这一场戏算是对付过去了,接下去怎么唱?他不知道这一着棋是他赢了,还是蔡德培赢了。未来的三个月,是吉凶难卜,充满猜测、不安、痛苦的日子。他巴不得这三个月像三秒钟那样飞快地过去。但是,三个月过得平平静静,陈局长再未催问蔡德培的组织问题,岳拓夫也再没有听到过有关蔡德培提升副局长的传闻,他心里坠着的那块大石头,随着日子一天天消消停停地过去,而渐渐地减轻着分量。大刘终于回来了,汇报了工作情况,问题都一一地得到了解决,主机研制任务将会按计划如期完成,只是他父亲的病未见好转,仍在一天天地恶化下去。岳拓夫说:“没问题,让我们再想想办法。”大刘不明白,岳拓夫何以会带着那样感激的神情,过分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他难道不是做了一件该做的工作么?真怪!岳拓夫并未在大刘回来后立即召开支部大会,但他也做好了准备,如果陈局长催问,他会说:“已经通知大家,后天召开支部大会,正要请您参加呢!”陈局长好像忘记了这回事。十月里一个星期三的上午,岳拓夫又被通知去参加局党委扩大会,岳拓夫稳操胜券地去参加这种眼看就要从列席变为正式成员的会议。大家讨论、研究了当前的中心工作,会议结束时,陈局长宣布:“中央要求各级党委的组织部门,以改革的精神加速领导班子的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从组织上保证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早日实现,并且尽快地制定出改革领导班子结构的规划。为贯彻中央的指示精神,局党委对一些同志进行了考察。大家一致认为,蔡德培同志比较接近中央对干部的选拔标准。他长期接受党的教育,政治素质比较好,年富力强,工作经验丰富,有事业心,有责任感,兢兢业业,埋头苦干,是业务上的骨干。在建设第三梯队的工作中,可以作为后备干部,有计划地加强培养,在适当的时候,提拔到副局长的岗位上来……”完了,全完了。岳拓夫甚至感到悲从中来。香烟头灼疼了岳拓夫的手指。他忙瞥了陈局长一眼,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思,便尽力做出反应淡漠而又认真在听的样子。陈局长又说:“蔡德培同志虽然年龄已经超过四十五岁的杠杠,但内定还有一个小小的、可以浮动的幅度;他虽然还不是党员,并非条件尚未成熟,而是我们的工作没有抓紧之故。”说罢,陈局长讳莫如深地看了看岳拓夫,岳拓夫觉得简直像在医院里拍×光片一样。啊,早知不是党员也可以当领导,早知年龄上内部还有一个控制的浮动幅度,还操那个心干什么?这不是坑人吗!岳拓夫极其痛悔,然而不动声气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你不接受行吗?就像一个失败的跳高运动员一样,他失去了那个最能发挥能力的起跳点。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他也不知他痛悔什么,他总解不开这个疙瘩。他觉得这是由于他自己没有抓紧而白白放走了一个机会。他太大意了,也太相信他自己以往的经验了。党组扩大会之后,他立即请大刘通知全体党员,星期五上午召开支部大会,讨论蔡德培的组织问题。支部大会开始之前,蔡德培在厕所里碰见了岳拓夫。岳拓夫知己地在他耳旁低声说道:“别紧张,情况不错,我已经做了工作,会顺利通过的。会上,不论同志们提什么意见,你都要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去对待……”岳拓夫又考虑了一下,像抛出传家宝那么割舍不得地补了一句,“千万不要解释。带上笔记本,认真记录每一个人的发言,嗯———最后还要表示,不论通过或是不通过,今后仍要继续努力改造自己的世界观,继续用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努力争取做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就这样吧。”蔡德培惶惶然地点头,又一片赤诚地感谢着岳拓夫。“是,是。你太关心我了,二十多年,从大学到现在,你对我政治上的帮助太大了。”岳拓夫嗔怪他:“别说这些见外的话,咱们是老同学了,应该的。我真高兴,你的组织问题终于解决了。咱们班的同学都能光荣地入党,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他只字未提蔡德培就要到“岗位”上去的事,好像这档子事从未发生过一样。走出厕所的时候,岳拓夫又很神秘地对蔡德培说:“噢,差点忘了告诉你,晚上下班以后,到我家去吧,惠芬准备了一点菜,我们来庆贺一下,二妹也要来。另外,惠芬和我还有一件私事要和你谈谈。”说罢,岳拓夫极其严肃而庄重地走进了会议室,在那里,他将投出他那神圣的一票。原载1983年第9期获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