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我准备打的,他拦住我:“他们给我安排了车,你和我一起走吧。”“不,我想我还是自己坐出租车比较方便。”我看到刚才送我们的车在门口等,司机已经把Michael的行李放进了后备厢。他摇了摇头,不说话直接就把我的行李箱提着放进了车里。然后把车门给我打开,我看了看他,一脸固执的模样。便钻进了车里。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说:“看起来飞机要延误了。”“飞机要延误你这么高兴。”我扬扬眉。他愉快地笑出声,没有回答。司机在前面叨咕道:“这天,雾这么大,不知道飞机要延误到什么时候呢。”“不管延误到什么时候我也要回去。”我说。司机笑道:“你还挺犟,你不是北方人吧。”“她不系(是)北方人——,她系(是)……南方的人。”突然,Michael瓮声瓮气地插话说,把我吓了一大跳。司机哈哈大笑:“这外国小伙中国话说得真不错。”他得意地笑了:“马马虎虎。”司机再次被他的怪调逗乐了。我忍住笑,用中文说:“Michael,你什么时候把中文学会了?”“我们分别都三年了,三年还学不会一门语言我也太笨了吧。”他又转成了讲英文,得意扬扬地说,“我不仅会讲,还会写汉字呢。”说着拿出他随身携带的汉字练习卡片给我看,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楚颜”。他看着我的眼睛:“我花了好长时间才会写你的名字。”“那我们继续讲中文吧。”我用中文说。他摇摇头,用很怪的语调说:“不摇(要),”然后用英文继续,“我们俩还是讲英语比较好。不想再制造误会。”“看来Cherry老师教得很成功。”我笑道。“呃。”他有些不自在了,“她是一个好老师,不过,现在我的老师不是她,我另外找了老师。”“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们分手了。”“Yan.”他侧过头,很严肃地看着我,“我没有和Cherry恋爱过,至少,我没有爱过她,我知道你曾经有过很多误会……”“是吗?”我冷冷地看着他,他被我看得低下头去了。“Yan,I’msosorry.”“Stop,”我严厉地打断他,“Please,Don’tsaythatagain.”他点点头,靠在靠背上不再张口说话。气氛重又沉闷而紧张。那样痛彻心扉的伤害可以用一句抱歉就可以轻轻抹去一切,让冰雪消融吗?事到如今,抱不抱歉,原不原谅又有任何意义吗?我心中关于爱情的那一点最后的浪漫与憧憬早在三年前逝去,我已经不再是当年为爱痴狂的那一个年轻单纯的女孩子,我已经没有了飞蛾扑火的勇气与决心,眉宇间已写满了风尘与沧桑,不复有当年的清澈与清纯,三年改变了什么?它让一个敏感多情的女孩伤到心结上痂,它如蚕结蛹,日复一日将爱尘封,将纯真尘封,现在你身边坐的这个女人,也许她容颜没有太多改变,但是那只是一层光鲜的躯壳,而里面关押的却是一颗腐朽的灵魂,今天,我,绝不需要你对我说抱歉。我心中升起无名的怨恨,紧咬着下唇瞪着窗外,我要立刻离开这里,不管飞机延误到有多晚,如果航班取消我就坐火车,总之我要立刻离开这里。飞机果然延误了,还没有确定起飞的时间,在候机大厅里,Michael请我喝咖啡,两个人相对无言。那个人还是熟悉的人,甚至香水味都是熟悉的味道,一切一切的场景都那么熟悉,仿佛记忆又重来,仿佛这三年只是一场梦,梦醒来之后我们还在彼此身旁。然而,誓言总归有一天要烟消云散,美梦总归有一天要醒来,爱情总归有一天要变,我的心充满了悲凉与沧桑,半天终于问了他一句:“这些年,你好吗?”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以为我会忘记你,我经常还是会去FOXbar,以为你会在那里出现,好几次喝醉了把别人错认成你。很多次,我想下决心把你忘记,后来有一个调回德国的机会,我就回总部去了,任中国区的董事长,但是总是来回在德国和中国之间飞。每回来一次都要很痛苦地回忆一次。”“你后来没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笑了笑:“我想,我这一生的爱情都给了你,我再拿什么去爱别人呢?”他就那么微笑地看着我,看到我眼睛湿润。那一刻我几乎就要冲动地告诉他我何尝不是倾尽我一生的爱情去爱他,可是上天让我们错过了,就像时间不能停驻,河流不能倒流,感情这东西又怎样能重复呢?“Yan,如果你是快乐的,那么你的选择就是对的,我总是带给你伤害,让你流泪,也许我不是最适合你的,生活总要向前,我会永远在那里看着你,就好像我在你身边一样的。”他轻轻的声音如同梦里的呓语,却让我从梦里猛然惊醒——我们确实已经错过了,Michael,他不再属于我了。我喝了一口咖啡,味道很苦,我忘记加糖了,我说:“Michael,我现在生活得非常快乐,我的丈夫他很爱我,我已经很知足了,喝完这杯咖啡,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我们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中,正如你所说的那样,生活总要向前。”我一口气把苦咖啡吞下了肚,拿起包,大步走出了咖啡厅。直到等到晚上十二点多,飞机才起飞,在飞机起飞之前我都没有再见到他,他坐的是头等舱,我坐的经济舱。飞机几次碰到气流而颠簸,乘客很多都惊恐不安,我身边的两个位子都是空的,于是我挪到了靠窗的位置,靠着窗户闭上了眼睛,再次被气流颠簸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Michael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有没有害怕?”他问我。我摇摇头,想把手抽出来。他反而更加攥得紧了。他闭上眼睛:“和你一起从万米高空掉下去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吧。”说罢笑着掉过头来看我。我打了他一下,责备道:“我可不想掉下去,别诅咒。”正说着飞机再次剧烈颠簸,连续十多分钟,前面坐着的孩子吓哭了,好几个女乘客甚至都失控地叫起来。外面是无尽的夜空,万米高空中的长时间颠簸,尽管空姐和广播一再安慰,仍然无法稳定大家的情绪。我的心也突地紧张起来,Michael看看我的脸,伸出手臂揽住我,没有说话。我依靠着他的肩膀,突然感觉平静了许多,如果这一生不能与他在一起,也许能和他死在一起也不枉与他相爱那一场。他的脸紧紧地挨着我的脸,我能感觉他的温暖他的呼吸,如果能活下来,我一定要好好地爱他,好好珍惜生命和爱,不会再错过。过了一阵,飞机恢复了平静,机舱里穿来一片欷歔与欢呼声,大伙都松了一口气。我突然从那生死时速的紧张中清醒过来,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那么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轻轻推开他,他松开我,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广播提醒飞机马上就要着陆了,请系好安全带。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回到头等舱去了。我领了行李从出口走出来,Michael在自动门那里等我。“有人来接你吗?没有的话我送你,外面很冷。”他说着要帮我提行李。他的行李被司机拿走了。我摇头说我会打的。“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他坚持说,一边拿着我的行李往外走。我只好跟在后面。“楚颜。”突然听到一声叫,我猛地回头,便看到蒋杰铁青的一张脸。我和Michael都吃了一惊。蒋杰的眼睛瞪得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紧闭着双唇,那眼神是愤怒的,受伤的,冷酷的,鄙夷的:“原来你们俩偷偷去幽会去了。”他冷笑着说,“亏我这大冷天的还想着来接你。”“蒋杰,我确实去大连做翻译去了,刚好Michael是那家公司的客户,也被邀请了。”我争辩道,但是感觉我的争辩是无力的,蒋杰向来是个认死理的人。Michael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听懂了我们的争吵。“哪里来那么多刚好。”蒋杰狠狠瞪了我一眼,“你信不信今天我能叫这小子横着出去?”他朝前走了一步。“你想干什么?”我立刻拦在他面前,“你不要乱来。”蒋杰站在那里,突然笑了,但那笑容是我所陌生的:“楚颜,我想我从前太高看你了。”说罢,快步走了出去。我站在清冷的台阶上,看着蒋杰匆匆远去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Michael扶着我的肩膀说:“你没事吧?”“我没事。”我摇摇头。“我送你回去,走吧。”他催促道。我叹了口气道:“没事了,Michael,你送我回家被他看到又要有麻烦了,我还是自己回家吧。”他沉吟片刻,说:“那好,你到家之后给我来一个短信,我知道你安全到家了就好了。”我点点头。他便把我的行李放到一台出租车上,看着我离开。我回家没有摁门铃,直接用钥匙开了门,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和酒味。我把行李扔在地板上,直接上楼,看到蒋杰歪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有几个烟头了,还开着一瓶白酒。“你又开始抽烟了?”我问。他抬起眼角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也不想这么晚了还和他吵架,便想去洗澡睡觉。他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我,掐得我的手发疼。“你干什么,你疯啦?”我使劲挣脱。“多少天没有温存了,难道你不想吗?”他冷冷地看着我。我使劲推他:“我很累,昨天累了一天。”“你当然累了,你们俩久别重逢,是不是如饥似渴啊?”他冷笑道,“你对他那样热情似火,能不能拿对他那样的热情来对我一次,啊?”说着,脸凑过来,满嘴酒气地来亲我。我狠劲一推他,他没提防,竟然被我推得跌倒在地,我怕他摔坏了,赶紧去扶他,不料他突然猛地一拉把我拉到地上,粗暴地把我的衣服扯去,狠狠地把我扔在床上。头一次,他那样粗暴,那样野蛮地对我,他的吻都是肆虐的,那不是吻,因为他每一个吻落下,我便感觉到脸上,脖子上,胸前火辣辣的疼,他的手如同老虎钳子似的,让我不能动弹。他像野兽似的喘息,我如同他手心里的一片花瓣,只能任由他揉碎……我躺在床上,身上都是他留下的吻痕,嘴角也肿了,我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感到吃惊和困惑,最开始我是反抗的,是抵抗的,为什么后来我竟然开始迎合他,而且好像还有一点喜欢这种感觉?为什么?如果我不爱蒋杰,为什么我会喜欢和他做爱?难道爱与性可以分开来?难道我的心爱的是Michael,而我的身体爱的却是蒋杰?我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羞耻。他半躺在床上,沉默地抽烟,我把手伸过去,想去摘掉他的烟,却被他打开了。他翻身下床,穿好衣服。“你要去哪里?”我问道。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一句话,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走了。他这一走,直到天亮也没回来。我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着,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蒋杰还是在想与Michael重逢的事情,总之脑子里总是反反复复地闪过过去的场景。天亮了,蒋杰还没有回来,往他手机里打了一个电话,关机的。有点儿担心,早晨一早就往婆婆那里打了一个电话,没有直接问,旁敲侧击了一下,知道蒋杰昨晚根本没在他母亲家过夜,倒是婆婆很纳闷我怎么会大清早打电话给她。十点的时候又往他办公室打了一个,他的秘书许佳佳说蒋总还没有到公司,再打他手机还是没有开机,我便逐渐心烦意乱起来。他这个人向来气性很大,肯定昨晚又跑哪里喝酒去了。我只好给他发了一条手机短信叫他看到短信之后给我回个电话。中午的时候,他的电话回过来了,果然没好声气:“什么事?”“你昨晚上哪去了,整夜不着家?”我生气地说。他冷冷地道:“你觉得那还是个家吗?”“既然不是个家,你有本事一辈子别再回来。”我咬牙道。他冷笑道:“我不回家不正好给你倒地儿偷情吗?”“蒋杰,你不是人。”我气得把电话砸在办公台上。下午,我正在客户那的时候,Michael来电话了,我不方便接听便摁掉了,和客户谈完之后给他回过去,他问我有没有时间,想叫我陪他去古玩市场看一幅字画带回德国去,怕被人诓了。我看了看下午基本没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了,便同意了。我俩约好在古玩市场前面碰头,老远便看见他,穿得十分休闲,米色的夹克衫,牛仔裤,休闲鞋,双手叉在外套兜里,笑眯眯地看着我走过去。风很大,把我的头发吹得很狼狈,我早晨出门的时候也没打算要在室外待着便没有穿风衣,还是见客户的时候穿的那一套乳白色西服,里面只穿了一件咖啡色的衬衫。天气已经十分冷了,我冻得直打喷嚏。“快点进去,外面很冷,小心感冒了。”Michael催促道。我们便快步跑进了古玩市场。其实我也对古玩一点研究都没有,更不用说字画了,那些草书我基本都看不懂,不识字。我想Michael也就是想买个稀奇罢了。古玩市场里面很冷清,基本没什么客人,店家看见我们,都伸长脖子来瞅,一个老太太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不停地跟我说:“姑娘,我家的字画好,肯定有你们中意的,都是名家手笔,去看看吧。”我笑道:“名家不名家的倒是无所谓,在中国出名的,老外却是一点都不懂,买一个赝品就行了。”老太太直点头:“我家赝品有的是,去看一眼吧。”我跟Michael一说,他也表示无所谓真迹赝品,模样看上去像中国画就行。我们便往老太太店里去了,老太太从柜子里翻出一堆字画来,把Michael眼睛都看直了,连声说“wonderful”,尤其看好那幅长城,我取笑他说:“看你眼睛都放光了,八国联军抢劫圆明园的时候肯定表情跟你现在是一样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Michael是一个很有民族荣誉感的人,提起这样的不光彩的历史他就会马上像泄了气的皮球。老板娘看出Michael喜欢,便立刻来了精神头,一个劲地说这手笔这颜色运用得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专业,我也不理会她,直接问她多少钱,老太太卡巴了几下眼睛说“七百元”,然后神秘地朝我笑笑说“带老外来俺这买画的,都给一百元提成”,我说我不可能要提成,你给个实在价就行了。老太太打量我一下说:“俺看你也不能要,你俩是对象吧?”我赶紧说不是不是。Michael便追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不是不是?”老太太是个爱打趣的人,索性伸手指指他,又指指我,然后竖起两个大拇指一碰,哈哈大笑。Michael早明白了,笑着用中文跟老太太说:“你,对一半,我想和她,这个……”也伸出俩拇指,“但是,她,不……”摆摆手,自己脸先红了。“啊呀。”老太太拍了我一下,嗓门好大,“姑娘,这小伙多好,多精神,多有派儿呀,咋不愿意跟人好呢?”我笑着摇摇头。把价格砍了一百元,Michael便买了画,和我走出了古玩市场,离停车场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Michael看我冻得直哆嗦,便立刻把外套脱下来披到我身上。我看他身上也只剩下一件薄薄的T恤,便不肯穿:“马上到车上了,你自己穿吧,我没事。”他按住我的手:“请你给一点点机会让我照顾你。”我便不再坚持,快步和他一起过了一条街走到一个酒店前面的停车场,我示意他上车,说:“你去哪里?我送你!”Michal上了车说:“我今天晚上要去北京,明天一早从北京飞回慕尼黑。”我看看表,刚过四点半,便问他:“你几点往机场走?”“虽然有点早,但是我想请你吃晚餐,飞机八点起飞,吃完饭刚好来得及。即使来不及,还有一趟稍晚的航班可以改签。”他说。我说我要先打个电话看看晚上有没有时间,于是我便把手机拿出来给蒋杰挂电话,响了好几声他才接,电话里面闹哄哄的。“什么事?”他照样没有好声气,“你闹不闹心,怎么尽赶我有事的时候挂电话,我这一堆人。”我一听心里便凉了一截:“你晚上几点回家?回不回家吃饭。”“不一定。”他不耐烦地说。我说:“我们俩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话?”“咱俩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的声音是那么冷漠。“这日子还怎么过?”我好心好意想和他沟通,他却给我来这套,难免说话负气。他似乎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讲电话,因为我听不到闹哄哄的声音了,只听见他压低声音吼道:“没工夫跟你扯淡,过不下去就别过了。”说完,电话就被他掐断了。我把电话擎在手里,愣了半天。“你没事吧?”Michael拍拍我的肩膀。“没事。”我强自笑了笑,“我晚上有空,我们一起吃饭。”Michael用研究的眼神看着我:“你,好像和他吵架?”我发动车,故意岔开话题:“我们去哪里吃饭?”“你最喜欢吃辣。今天我就请你去吃四川菜。”Michael笑道。“你不怕像上回一样辣出眼泪啊?”我故作轻松地打趣他。“不要紧,我舍命陪君子。”他又给我拽中文。这家四川餐馆最拿手的是酸菜鱼,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四川酸菜鱼,里面只有几个红色的灯笼椒,其他就是白花花的鱼片与黄绿的酸菜,我便突然想起南京的酸菜鱼,那一年蒋杰追我到南京,带我去过一条小巷子寻找南京最地道的酸菜鱼,满盆的辣子和酸菜鱼,做法和四川酸菜鱼不一样,要辣得多,鲜得多,我一个人吃了一盆。吃到最后,辣得晚上直闹胃疼。“你怎么不吃啊?”Michael看我直发愣,便说,“你今天胃口不好吗?”我赶紧举起筷子去夹鱼片。西方人没有布菜的习惯,Michael是不会给我夹菜的,曾经相爱的时候,也只是把好吃的互相喂到对方嘴里。还有一道香辣蟹,端上来倒是满盘溢香,我夹了半只蟹,上面裹着金黄的油炸的蛋清,不知道从哪一处下嘴。Michael已经放下了筷子,拿手直接掰开,吃得津津有味。我看着他,又想起每次和蒋杰一起吃饭,他总是在自己动筷子之前把最好吃的菜先夹到我的碗里,特别是吃螃蟹的时候,总是习惯地把螃蟹掰去壳给我吃肉。他做那一切的时候好像都没有特意去想,他只是那样习惯地去做。我吃肉有一个习惯,肥肉是一点都不会吃的,每次吃红烧肉蒋杰就会把肥的咬掉,给我吃瘦肉。我看着Michael吃饭,心里却总是想着和蒋杰一起吃饭的场景。我自己都很奇怪,以前刚和Michael分手那一阵,和蒋杰在一起总是不自觉地想起Michael,而现在……人的感情为什么这么容易变化?难道真的没有一种爱情是能够永恒持久吗?包括我自己的爱情。我一直觉得我是非常爱Michael的,即使后来和蒋杰结婚了,和蒋杰在一起开心的时候,也是很固执地认为那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我真正爱的是Michael,Michael才是我心里的白马王子,是我梦寐以求的情人。Michael以前和我在一起也是这样吃饭的,我们各自照顾自己,各自拿取食物,为什么在我习惯蒋杰照顾我之后,我就开始挑剔Michael不给我掰螃蟹?我一定是有问题了,我成了一个吹毛求疵的女人,而我自己本身并不完美,我有什么资格去挑剔别人呢?这一顿饭,吃得我心不在焉,Michael看我情绪不高,也没有了开始的兴高采烈,转而沉默了。“你的婚姻让你感觉幸福吗?”他突然问道。“还可以吧。”我搪塞道。“哦。好吧。”Michael擦了擦手,“对了,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可能要离开这家公司了。如果我离开了,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机会再回到中国来。”我听了不禁愕然,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答复他的话。沉默使我们尴尬,这三年发生了很多事情,然而我不原意谈起我的三年,他也不愿意谈起他的三年,可是我们却不能在此时回忆三年前相爱的日子,那样会让分手的两个人更加难堪。闹哄哄的中餐馆也不适合两个分手过的情侣重逢,我们便不约而同地早早结束了用餐,看时间才六点。“我送你去机场吧。”我说。他点点头:“我先回酒店去拿行李。”我们很快就到了酒店,我看着他下车,他见我坐在车上不动便说:“你不上去喝杯咖啡吗?时间还早。”我说不了,你快点拿了行李出来我们去机场喝吧。他便自己进酒店去了,过了十分钟左右就拉着行李箱出来了。在去机场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盯着窗外,神情很落寞的样子。为了缓和这种尴尬的气氛,我随手拿出了一张碟,结果放出来竟然是《LoveStory》,我不想让气氛变得那么伤感,便想换一张碟,但是Michael抓住我的手说:“就听这首歌好吗?”我点点头。忧伤而唯美的旋律把我们的思绪带回到了那一段“唯爱是一切”的岁月,通往机场的路那么熟悉,我曾经在这条路上送别他多次,他出差或者回国探亲,我都会亲自到机场接送,一路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思念和不舍。以前他经常给司机放假,自己开着那台和我现在一模一样的别克商务车,因为是自动档,所以他开起来十分偷懒,他总是左手把方向盘,右手握住我的手,偷空侧过头看我,唇边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睛里写满柔情。我得需不时提醒他注意开车,他总说“Noproblem,youaremyluckyYan”。我注视着前面的路,路灯的样子都没有变,而车里坐着的两个人虽近在咫尺,却如同隔了天涯,只有一个词语可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物是人非。到机场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便去领了登机牌又给行李托运了,然后过来找我。我们俩站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什么,这时,身边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相拥着慢慢走过,女孩已经哭成了泪人儿,男孩正在柔声哄她,这一定是一对即将分开的恋人。我们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从前。而现在的我们,除了感叹时光的流逝,却不能再奢望别的什么了。Michael注视着我的眼睛,表情严肃,或者说没有表情,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良久,他突然说话,嗓子有点哑,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对我说:“Yan,canwegoback?”“Goback?”我疑心我听错了,“Whatdoyoumean?Didyouforgetsomethinginthehotel?”“No,No.”他低下头,不自然地看别处,然后下决心似的抬起头说,“Imean,Iwonder…ifwecouldgobacktoourdays.”“No,Michael,Iammarried.”我摇头,使劲皱眉头不让眼泪流出来,“Ihavemylife,andyouhaveyours,lifeshouldmoveon.”“Istillloveyou.”他紧紧攒着手中的登机牌,低声说。“Butmylovehasgone.”我咬牙切齿地说着,偏过头去看别处。“Idon’tbelieveit.”他拿手拨过我的脸,“sowhytears?”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流泪,我就是受不了他那样说话,我不能看他那样忧伤的眼睛,我不能处理这样送别的场景。“Hey,listen,Iwantyoutobehappy.”他轻轻擦去我的泪水,“Idon’tknowwhyIalwaysmakeyoucry.”他叹了口气,“IfyoufeelcomfortablewhenIleave,thenIwilldisappearasquickasIcan。”我一听这话,不禁破涕为笑,他便道:“Well,thenIreallyneedtoleavenow.Ilikeyoursmile.Promissme,youwillbealwaysgood.”“Yeah,Ipromises.”“Ok,Ineedgothoughthesecuritychecknow.Wouldyoumindakiss?”他没等我回答,便拥过我,在我唇上重重亲吻了一下,“Good-bye,mylove.”他在我耳旁轻声说。我还愣在那里,他已经大步走到安检口去了,我紧跟着过去,但是他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我一直望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但是他真的没有再看我一眼。我的泪水失控地流了满面,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从心底掏出带走了,我放走了Michael,甚至我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再回来,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从机场往回走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播放《LoveStory》,泪水打落在身上,双眼迷蒙,满心满腹的心酸。一个在我生命中举足轻重的男人被我亲手放走了,生活中有太多事情不能周全,如果没有了爱,怎么活着不是活着呢?这样想着,我轻轻拂去了泪水,看着我所眷恋的这个城市,已经是万家灯火,我在回家的路上,我要奔赴的方向是家的方向,是我要固守的婚姻城堡。我想,再多的伤痛终有一天要过去吧,就像年轻时写下的日记,还能找到日记本中的泪痕,却无法回忆起当时为什么哭泣。Michael,我真的能像翻书页一般把他翻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