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女儿家的诗,大家图个消遣,哪谈的上什么风雅不风雅?皇上既然来了,就留下一些墨宝吧,也不枉我们姐妹做了这么多诗了。”徐竹堤道。 “别别——你们先别急,还没有告诉我方才在笑什么呢。”百里衡臻道。众嫔妃不语,只看着季淑妃。 嫔妃们在说话的时候,一个粗使宫女端着沏好的茶进来,棠薇忙拦住她,神色不悦道:“怎么是你,怀容呢?” 看着棠薇严厉的辞色,那个宫女不禁浑身一抖,低下头颤声说:“棠,棠薇姐姐,是怀容姐让我来端茶的,她说——她说不想看到皇 上,不敢出现在皇上的面前。” 棠薇不禁顿足,看了一眼殿堂里面的情形,心下一急,抢过茶盏 说:“走开,我来送进去。”棠薇端着茶盘,笑语盈盈地走了进去笑着应对皇上地话:“娘娘她们也没有笑什么,就是一个笑话而已。话说天宝年间……”话语间,她看了季淑妃一眼。季淑妃会意,知道怀容是定然不会出现在皇帝面前的,不由得低叹一声。 皇帝在承元宫坐了一会儿,因为今日本来就是宁妃按例侍寝的日 子,没有多说会子话,就与她回宫同寝了。淑妃见皇帝走的远了,这才问棠薇:“怎么不是怀容来端茶?”她目光转向殿外那个身影,怀容知道自己不能再躲避了,索性走进殿来,行礼道:“娘娘恕罪。奴婢做了错事,不敢在皇上面前露脸,怕引起皇上地怒火。” 季淑妃冷哼道:“本来众人都在,还可以为你求情,说不定还能让你得了平步青云地机会。你啊,就是不懂把握,让人家怎生帮助你?” 怀容跪了下来,目光直直地迎上淑妃的眼睛,声音格外清脆:“奴婢自知辜负了娘娘地期望,但是娘娘明鉴,奴婢从未存过一丝想要什么平步青云的想法。”突然间,她想到了柳烟凝。如果她个人没有野 心,怎么能被贵妃利用?或许就是她自己存心邀宠的吧!她今天如果出现在皇帝的面前,若是得徐容华她们夸奖她的才干,说不定也会同柳烟凝一样——她才不想这样!心里一横,这样的话不禁脱口而出。 季淑妃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的,见她说得这般义正词严无怨无悔,心下不觉微微好笑。 赞许之色被她深深地埋进心里,没有表露出来。她看着怀容有些倔强的神采,不禁联想到了幼时的自己。她不觉微微一笑,神色缓和了 些,尽管面上依旧是冰冷的。她挥挥手,叹道:“你且下去吧。”怀容听言,不觉有些后怕,但想到自己的想法,又挺直胸膛走出殿门。第076节 晋封棠薇看着怀容走出去的样子,不禁掩口一笑:“娘娘——你就像是个小孩子呢。” “她有心事。有心事的人心里就有结,若是能利用,就是最好不过的。”季淑妃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在心急的时候,她的战斗力是极强的,如果真正发挥到了极致,就是极其有利的。” “奴婢倒是觉得她有些冒着傻气,像江湖上的侠客一样,因着自己所谓的江湖道义,为素昧平生的人两肋插刀。像她这种人,就不应该生活在后宫的。”棠薇似乎是略有惋惜。 “如果不学会去生存,在哪里都会吃亏。”季淑妃斜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江湖?外面的江湖是男人的江湖,后宫是女人的江湖。 在女人的江湖里打拼好了,在男人的江湖里就游刃有余了。她还要历练啊。” “有娘娘的教导,她可以历练到很多。比如奴婢啊,很多事情就是跟娘娘学来的。”棠薇笑眯眯地说。 季淑妃面露嘲讽,她摇头微笑,面上稍带哂色。 怀容回到居住的殿堂,一夜闷闷地睡不着。季淑妃是生气了么?按理说,她应该高兴才是,自己无心求宠,对她应该是无威胁的啊?难道是因为她的不服从命令?也许吧,季淑妃这个人,她一点也看不懂。不像从前的那些师哥师姐,总是把关心溢于言表。这几日来,她似乎能体会到淑妃娘娘的教诲,但这到底是关心,还是对她行事冲动的无奈?淑妃娘娘是真地关心她的么? 比较曾经服侍过的两个主子。昭妃和淑妃似乎都是心高气傲的人。但不知道是岁月磨和了棱角,还是为人母亲的缘故,季淑妃总能给人一种温柔的亲和力,让人不自然地有种想要靠近的感觉。不像韩昭妃,被她看上一眼,便觉得脊背生寒。虽然她也知道淑妃的狠厉决绝,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服侍淑妃娘娘要比服侍昭妃娘娘,过的要心安一 些。 唉。今后还不知会如何……如今的生活,只能步步为营,权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日,怀容如往常般起床更衣。恬伊长公主今日被皇帝带去德仪宫,大概是皇上又给这位掌上明珠请了哪位师傅,要带恬伊亲自去观察他教导地如何。德仪宫作为宫中宫外所有内外命妇的册封和训导场所。自然不是她这等宫女随便进去的地方。她只能安安心心地做自己的洒 扫。棠薇陪着季淑妃去向皇后请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眼见着午饭的时间就要到了,她们这些小宫女。都是要棠薇这样的大宫女有意旨后才有饭吃地。 眼见过了快到晌午,季淑妃一行还没有回来地迹象。远处好像有人过来了。怀容走到花苑门口准备迎接,待看清来人后,脸都吓白了。只见一队尚宫局服色的宫女鱼贯走来。位列最前地明显是尚宫局的女尚书乔氏。想起前几次见到她,自己似乎都没遇见什么好事情。遂看着乔女尚书,她浑身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 乔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带任何语气地声音说平平地:“你就是怀容?” 怀容点点头,不敢说话,但似乎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就在踟蹰 间,就看见乔姑姑身侧的女官对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承元宫宫女玉氏怀容跪下接旨。” 怀容不知何故,只得跪了下来,低着头,紧张地看着地上地石子。只听乔姑姑沉稳干练的声音缓缓而又清晰地道:“德显十年七月初八,奉皇后娘娘意旨,尚宫局奉御提调女官令:承元宫宫女玉氏怀容行为端正,得上所喜,又有一定才华与女红造诣,特封为正六品女官婉侍,授以宝册,德仪宫女史记名。” “玉婉侍,怎么不接旨?”乔姑姑看了她一眼,神色已不复方才那般严肃。 怀容愣了好半天,似乎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什么?正六品女官婉侍?这是她么?而且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是不是什么事情弄错了?不会吧,她又没做什么,怎么竟然升了女官? 乔姑姑微露嘲讽,身边地女官娓娓道来:“这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旨意,见你行为端正,胸有才华,特地封你为正六品女官以资鼓励。此后,你应当更加努力服侍主子,服侍皇后娘娘,才不至于辜负娘娘对你的一番期望,可明白了?” 怀容顺了顺气,难道是那天晚上的事情,让皇后注意到了她?她努力地把惊讶之色重新压回心里,叩首道:“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今后定会勤勉努力,不至辜负娘娘的期望。”虽然不明白何故,但是接旨是必不可少的。 乔姑姑抬手示意她起来,嘱咐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女官了。正六品的女官虽是服侍淑妃娘娘女官的最末一级,可却是很重要的。今后可要一心事主,端正作风,行事作为要像一个女官,若是不能给下面的普通宫女起到带头作用,奉御女官随时可以撤去你的品级,可明白 了?” “奴婢知道了。”怀容低下头,细声细气地道。 乔姑姑满意地点点头,道:“你的宝册做好后,会交给这里的执事宫女。若是做的好,今后得以升迁,就可以将其放进德仪宫偏殿了。好好做吧。” 怀容吃了一惊,她的名字居然可以进入德仪宫的偏殿?这不是存放历来公主、皇后、内外命妇的金册金印之处么?她的名字,也可以放在这里?那么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她就不再是从前的怀容,而是正式的内命妇了? 恍然间,一个熟悉温柔的声音传至耳畔:“怀容,你怎么讷在那 里?”季淑妃缓步走近,冲着乔姑姑微微一笑,“乔姑姑,辛苦你 了。” “奴婢不敢。”乔姑姑连忙低首请安,在宫廷里待了这么多年,她向来是礼数周全的,即使是受到季淑妃的宠爱,也不会显露出丝毫恃宠而骄的意味来。 季淑妃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你可以下去了,尚宫局事情多,也难为你跑这一趟。” 乔姑姑忙低着头道:“每一个宫女受到册封,都要按例训导的,何况是娘娘您的宫女?这本来就是奴婢应该做的。奴婢告退了。” 季芸香见她走远,不由得笑道:“怀容,你是因为见到乔姑姑吓了一跳,还是因为册封的事情还没有缓过神来?” 听她说的不咸不淡的语气,却把怀容唬出一身冷汗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礼,便连忙退后一步,施施然跪下叩首道:“奴婢失礼,请娘娘责罚。” “我也没什么要嘱咐你的,因着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你的衔职,是徐容华她们为你求来的,说你有才识,又识礼数,应该当授以衔职以资鼓励。皇后娘娘因你那天的作为,对你的感觉也是不错的,所以就同意了。才识是你本来有的,我也不说什么了,所以我只要提醒你——”季淑妃看着她,“你今后是女官了,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懂得进退,不要让别人看了笑话。还有,虽然你有了品秩,却时时不可忘记,你不过是我承元宫里的一名普通宫女,谁都有比你强的地方,不要妄自菲薄,自高自大。风筝飞的越高,摔得越碎的道理也不用我明说了。” 怀容偷偷地抬眼瞟了季淑妃一眼,复又低下头道:“是,奴婢谨遵娘娘的教诲,若是没有娘娘的恩典,奴婢也不会有现在这样好的境遇。今后还要一如既往地服从娘娘的命令和各位姐姐们的教导,不辜负娘娘的期望和恩典。”第077节 重回尚衣季淑妃不再多说话,转身离开。怀容突然间反应过来,连忙低声问道:“棠薇姐,那么奴婢下午该做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连季淑妃也听见了。听得她的话,季淑妃不禁驻足婉然一笑。棠薇瞥了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是不是想要偷懒啦?既然封了女官,就暂且放你半天的假,明天一早起来,继续服侍长公主。” 季淑妃“扑哧”一笑,与棠薇走开了。怀容似乎若隐若现地听见她们的对话,仿佛是关于女官啊什么的。她突然想起来,棠薇并不是女官啊!季淑妃身边的最得力的宫女,怎么竟然没有衔职?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居然有了衔职,这说明了什么吗?是季淑妃不喜欢女官,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好几次,她都没敢问棠薇。她知道,在宫里,管住自己的嘴巴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在这里。祸从口出这句话,她是极明白的,所以也不敢多问。 宫中的日子又平静下来,虽然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生活,但是谁不喜欢呢?眼见着和宜辰与从前一样的得宠,她很是为她感到高兴。如今的她,已经可以戴流苏珠花了,外人看来是分外得季淑妃宠爱的,才入宫四个月的宫女,居然可以做上女官,这是多么高的荣耀啊。虽然她有时候真的很感谢季淑妃,但是每当她心存感激的时候,心中所想都是淑妃那日所说的话:“如果你能做到永远对我有用处,就不必担心我会杀你——我不介意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如果你觉得自己做不到,我可以把你送到浣衣局,你尽可以在那里远离宫廷争斗。你要知道。昭妃不能给你的,我都能给。” 那时她刚受过杖刑,再也不想过这样随便被人压碾的生活,所以格外盼望着能得到淑妃地重用,能在宫里出人头地,不受别人像捏死虫蚁一般摆布。如今虽然当了女官。她也明白了,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价的,越处在风口浪尖上,虽然风光。却会死的越惨。就如淑妃方才说的那样,风筝飞得越高,就有可能摔得越惨。 淑妃用她,是有什么重要或者隐秘的原因的么?她不得而知,也不敢妄加揣测,因为就算是猜到了。又如何呢?她现在是受人救命之恩而寄人篱下,不好好服侍着。想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把每天该做地事情做好就行了。 这一日怀容不当值,宫里新来了一批雪纺绫绸,季淑妃派人传话过来说,怀容是女官了,应当到尚衣局去领一套像样的女官的品秩服饰。不然以后带出去了,都没有一套正式的衣衫,倒显得怠慢了。怀容思忖着正好到尚衣局见见从前地好友们。虽然巧宜早服侍了上官晧雪,柳烟凝晋了才人,但是不知道妆晓和思澄她们怎么样了。不知道妆晓那有些冲的脾气改了没有,现在还得罪人不?尚姑姑升任了青衣后,雨墨和雨轩有没有欺负她?思澄在尚衣局怎么样了,她从前是服侍林美人的女 官,不知道现在衔职撤了之后,她又过得如何? 怀容想着,不觉加快了脚步。承仪宫处在后宫的中心位置,距离内务府六局还是有些距离的。怀容的心情格外地好,想着自己刚刚做上女官,今后的日子一定会是平步青云地,再也不用被人随便欺负,走路都轻快了些。一路上翩翩飞舞的彩蝶并没有引起她的追逐,她现在正急急赶往尚衣局,晚上的时候还要当值呢。再说今天正是七月半,俗话说的百鬼夜行地日子,宫人们在酉时之前是一定要回到自己的宫殿,不然被小鬼恶鬼缠上就不好办了。何况后宫这么阴森的地方,平日里黢黑静谧地夜色都会让人浮想联翩,何况是今天呢。 穿过树木苍郁的禁苑,绕过内务府的巷道,顺着内廷的大路直直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看到尚衣局的大门。上次到来的时候是因为被贬谪,这次却是因为升任女官,短短几个月间的反差竟如此之大,人生无常不止于此。 她走进尚衣局的正门,又闻到那一阵熟悉的略带潮湿的熟悉的味 道。因为夏日天气炎热,宫女们都在殿内做事,所以外面不怎么见到 人。众人依旧是各做各自的事情,丝毫不理会不该理会的外人。唯有几个与怀容相识的宫女,看见她便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什么。怀容眼见没趣,不知道从前的几个伙伴们怎样了,又不敢贸然去问,只道先拿取了衣物再做思虑。 进了熟悉的训导大殿,怀容又想起那日刚来此地的经历。当时的尚承衣如今已经升任的掌事的女官青衣,不知道是否如同柳烟凝一般得人心?想着当日自己的战战兢兢,她不禁有些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只见一个蓝布衣衫的宫女站在她面前,口气淡淡地问:“你有什么事情 么?” 怀容抬起头,见是尚姑姑的宫女雨墨,见她如今气色甚好,不觉微微一笑。正欲说话,只见雨墨一脸疑惑:“咦——你不是……” “我是怀容。”怀容仰起头来柔声道。 她不像从前那样在雨墨面前自称奴婢,因为二人的身份地位早就不一样了,怀容是女官,而雨墨顶多是一个内务府女官的得力宫女罢了。看见她有些不解的眼神,怀容自信地一笑,亮出自己的腰牌:“雨墨姐姐,我是来领取女官的服饰的。” 雨墨疑惑的眼神顿时变成了羡慕,其间还掺杂着一丝嫉妒。她顿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忙挺直了腰杆,冷冷地道:“你等着,我去通传徐承衣。” 笑意在怀容脸上蔓延开来,她看着雨墨灰溜溜离去的背影,得意的劲儿搔得心里暖洋洋的。看吧,雨墨,让你再看不起别人?我现在的等级咳比你高了,看你还敢不敢随随便便就欺负别人了。 怀容正得意着,压根没有看见内室里出来的那一个身影。那个女子顿了一会儿,突然疾步上前,在她面前几步处停了下来,半信半疑地喊了声:“怀容?” 怀容转过身来,只见一个极是熟悉的身影立在自己后面,身上穿着正六品承衣的制服。她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压抑着高亢的声音:“思澄姐——”见那人神色激动,她知晓自己没有认错,急急跑过去,一把拥住那人,只道:“思澄姐,你现在是承衣了?”方才听到雨墨说徐承衣的时候她只道是个不认识的女官,没想到徐思澄来到尚衣局短短几个 月,居然就升了女官! “怀容,你总算不用我担心了!”思澄也很是激动,怀容颔首,说不出话来,眼泪夺眶而出。思澄原来极是担心,怀容能不能在传言心狠手辣的昭妃手下过好,没想到她不仅很好,还有了衔职。她本来也是有资历的宫女,因为有能力和机缘,被尚姑姑看上,封了承衣,怀容才刚刚进宫四个多月,能得以晋封,靠的应该是主子的赏识吧。看来她这几个月,也算是如鱼得水,不像从前那么不懂得审时度势了。第078节 梦靥思澄拉着怀容坐下,细细地说起这些时日来的经历。二人已离别许久,重新坐在一起的时候,也有无数的话儿要讲。当听到她被段昭容陷害的时候,不禁唏嘘了好一阵,但闻及最后昭雪的原因是季淑妃的帮 助,得了衔职也是因为季淑妃的时候,她不由得陷入了沉默。怀容忙问怎么了,思澄默然不语,她急得多问了几句,思澄才轻轻地说:“我这些话本来不应该说,但是既然我们是朋友,我说了,你也只当没有听 见。我原来的主子林美人,似乎就是被她所害。此人心机深沉,你不可以为她给你的小恩惠所蒙蔽了心。在她那里服侍,一定要万事小心才是。如今你有了衔职,就更应该尽兴地服侍她,若她觉得你对她不忠,不适合重用的话,你的处境是很危险的。” 怀容沉默了一会,终于道:“我知道了,思澄姐,你不用担心我。在娘娘那里做事,我定会尽心尽力,不去想她任用我的原因,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思澄满意地点点头:“怀容,看来你真是进益了不少。 ”这时雨墨送进来一套衣物,思澄拿过来递给怀容,“这是你的衣物,你如今是女官,更应该做好自己的事情,别的就不要多想,因为想了也没用。我就不多嘱咐你了,在宫里到底应该如何生存,还是要自己体会啊,我一个外人不了解内情,什么事情也帮不了你。” 怀容谢过思澄,拿了衣物刚准备告辞,突然想起从前一起玩的好朋友妆晓来。她回头问道:“对了。思澄姐,妆晓呢?” 她的话一出口,思澄就如被浇铸的铜像一样呆在了原地。思澄楞了半晌,脸色一沉闷声道:“其他地事情,你就不要多问了,好好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看着思澄瞬间变的阴沉的神色。怀容不禁吓了一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看着思澄的眼睛,促然问:“思澄姐,到底怎么了。妆晓她怎么了?” 思澄地眼神有些空洞,她叹了口气,走到怀容面前,低低地说: “你还是走吧,这件事情不要多问了。” 怀容越发觉得大事不好,在她的连番追问下。思澄的眼睛里蒙上一片雾水,她思虑良久。终于低声泣道:“怀容——对不起,我对不起 她,我没有保护好她——” “她——她死了么?”怀容瞪大了眼睛,语气有些颤抖。 思澄点点头:“是的……我没有保护好她。因为段氏被罩里有春药地事情,她被杖毙了!我们是同宗。本应该同甘苦共患难,可惜——” 被杖毙了!这几个字如同万钧雷霆一般砸在她的心头,她觉得心口一痛。胸口涨着一团闷气呼不出来。什么,妆晓她居然这样死了?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呢?她有些不解,因为段昭容的事情,段氏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被牵连? 明了怀容满腹的疑问,思澄却是一个字也不能说的。她面露不耐之色,对怀容冷然道:“从今以后,我们没有关系,尚衣局的任何人都与你没有私下地关系。既然是没有关系的人,你就不要多问了。雪絮,送玉婉侍离开吧。” 雪絮应了一声,怀容认得她是从前与自己同居一室地宫女,却没有心思理会。看着思澄冷峻的眼神,她忽地浑身一颤,莫大的悲哀从心底涌起来。就连思澄这样的人都救不了妆晓,她又有什么办法?何况伊人已逝,她又有什么办法挽回呢? 她知道,妆晓的死与自己是有莫大地关系的。若是她听从了林美人的劝告,没有按照季淑妃地指示去陷害段珠衾,妆晓就不会受到牵连。可惜世事永远都没有如果。妆晓的确是死了,而且是因为她而死的。怀里的女官制服突然间变得沉甸甸凉丝丝的,让她起了一身冷汗。玄色的雪纺杭绸料子,抱在怀里很是轻软,不知为什么却分外刺眼。她心上一痛,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阻塞着一样,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雪絮跟在她身后,见她分外伤心,只低声地说:“其实那日段氏的被罩是许多人缝合的,但是她那日刚刚得罪了尚青衣,所以姐姐们把罪责都推卸到她一个人身上。思澄姑姑为她求情,还差点被剥去女官衔职呢。” 怀容置若罔闻,她一路走着,责备着自己为什么可以为了自己而连累无辜的人。虽然妆晓平日是不太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但是若没有这件事情,她就不会死。也许她慢慢地能明白怎样才能好好地生存,可惜迟了,一切都迟了,她就算是明白也晚了。 她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丝毫不顾及着旁人投来的疑惑的眼神。突然脚下一磕,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怀里的衣物飞出老远。她许久没有站起来,直至被人温柔的双手扶起。 同往常一样,棠薇没有问她原因,只是搀扶着她回到承元宫,一路上偶尔埋怨着她走路不小心。 仿佛一场梦一般,她浑浑噩噩地过了整个下午,晚饭也没有心情去吃。望着窗外漆黑的天色,许久才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突然,一阵嘤嘤的哭声在她身边若隐若现地响起,仔细听时却又不见了。不知是什么作用的驱使下,她下了床来,顺着哭声朝门外走去。她“吱呀”一声推开殿门,凛冽素洁的月光倾泻下来。今日是七月十五,那一挂玉盘皓朗地镶嵌在黑觑觑的夜幕中,四周没有一丝云彩的扮衬,更显得皎洁清冷。 月华如练,如银河般垂下天际,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甚至连虫鸣也听不见。那一丝丝隐隐约约的抽泣隐没在灌木丛中,怀容顺着哭声走了过去,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恍然间,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绰约背影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身量不足,略显得孱弱,仿佛随时会被这凄冷的夜风吹走似的。白衣女子背对着她,长发披散在肩上,掩面而泣,像极了丛林里的精灵。莫大的惊恐使她怔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突然间,一阵大风吹来,那个女子的头发和白衣迎风飞舞。白惨惨的月光下,那个女子后背上的几道触目惊心的血迹恍然显露出来,在当空皓月下显得格外的刺眼。怀容吓得脸色惨白,捂着嘴倒退了几步,突然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她回过头,只觉一阵瑟瑟寒风灌进了衣领,一直寒到心里。那白衣女子抬起头来,脸上全是血,一边悲悲切切地抽泣 着,一边颤颤地说:“你为什么要害我——” 怀容再也忍不住惨叫,她跌坐在地,捂着嘴,只吐露出几个断续的音节。那个女子俯下身来,扭曲的面孔让她闭上眼睛大声叫出来: “啊……”附:【本作品 来自 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 版权归作者所有第079节 报应一个激灵,怀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摇摇头四处张望,那里有什么白衣女子?方才的场景犹如真实发生过的一般,她发觉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想起枉死的妆晓,她仿佛又听见那一声声悲切的哭泣,酸涩的愧疚又充满了心间。今天是七月半,百鬼夜行的日子,妆晓应该会回来的吧。妆晓很恨她,是么?恨她的自私自利,保护不了自己还会牵连他人,是么? 悲怆之感再次盈满心上,她不由得走下床来。笙仪已经睡得很熟 了,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怀容推开殿门走了出去。月色如霜,冷冷地铺在地上,与梦境中的一样。她踏着月光走出殿门,眼睛定定地看着那黑 的灌木丛,仿佛期待着那里出来一个什么似的。想着妆晓的音容笑貌,她的眼睛终于湿润了。 妆晓,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若是你有怨恨,你就杀了我吧,算是我欠你的。泪水沾湿了衣襟,她跪在月华充满的小径上,悲悲切切地念叨,妆晓,真的是你来了么?你若是觉得不平,就杀了我解恨吧。我本来答应过巧宜要保护你的,如今你死了,我却当上了女官,这让我良心何忍?我以前从来不觉得我是一个如此自私自利的小人,我以为我是皇宫里的大侠,能帮助一切处在不好境遇中的人。但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跟本救不了任何人,不仅救不了她们,还会害了她们。 想起从前救池柳儿而得罪昭妃的事情,那一阵愧疚又涌上心头。她不禁开始埋怨自己,她怎么那么笨。什么都做不好?师父送她进宫,难道真的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么? “我错了,妆晓。我不应该只为自己,我不应该答应淑妃地话,这样就不会连累到你了。虽然我现在得到了衔职,可是我知道这不是我应该得到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偿还我所有的一切,空空地来,空空地去,到时候我该怎样面对你?妆晓。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的自私,我现在的所拥有的都是暂时问淑妃借过来的,我不知道她说与我合作地原因,我根本就猜不到。但是我知道,当我没有用处的时候。就会被剥夺所有的一切,包括名利。荣耀,希望这一切,都能成为我的错误地报偿。妆晓,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吧——我进宫这么久来。从来没有像在承元宫内这么快乐过,求求你,能不能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怀容喃喃自 语。丝毫都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恍然间一声冷哼从背后传来,她只觉得整个背脊都寒到了骨子里。季淑妃刻意压抑着熊熊怒火,声音如寒冰一般:“怀容,感情本宫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追求什么名利和荣耀?你如实说,这些时日,本宫对你不好么?” 怀容吓了一大跳,甚至比方才看见游魂还要害怕万分。冷汗瞬间浸透了周身,她连连叩首,磕破的额头已经被凄冷的月华寒透,除了麻木还有其他的感觉。季淑妃到底在身后站了多久?她方才的话语里,似乎有埋怨她地意思——她又听了多少去?一想到淑妃的狠厉,怀容不禁冷汗涔涔,她能给我至上荣光,自然也能把我打入地狱,不是么?如今看着势头,定是得罪淑妃无疑了……怎么办,她该如何是好? 季淑妃地话如同凄清的月华一般将人心冷透了:“怀容,你给我说实话——你恨我吗?” 一阵寒风瑟瑟吹来,她禁不住浑身轻颤,冰冷的地面把手指都冷透了。她俯下身子,只知道一个劲地磕头:“奴婢承蒙娘娘的救命之恩,只一心想要效以犬马之劳,报答娘娘的恩典。哪敢,也从来没有过这样地想法啊!求娘娘明鉴!”妆晓的事情已经给她莫大的打击,如今,再遇到些什么,她可再也承受不起了。也许这就是上天对她自私地报复 吧,她不仁,命也不义。 棠薇的声音略略有些沙哑,穿透了寒风如锯子一般割在 “事到如今,你也不必掩饰了。你心里所想,我们都知道。任用你之前,你的所有底细我们都查清楚了。你扪心想想,娘娘这些时日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有这等不忠的想法?你这样做,对得起谁?就不说是淑妃娘娘了,就连六局的宫女长也不能忍受你这样的行为啊!” “奴婢真的没有一丝一毫不忠的想法!” 怀容急忙叩首,她早已泪流满面,既是因为妆晓,又是因为淑妃的不信任,她极为伤心。她自然是明白自己的处境的——谁都不会怀疑自己的听觉,何况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淑妃的面上只能略微捕捉到一丝冷嘲,怀容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更不敢仰望那一袭让人脊柱发凉的身影。季淑妃半晌没有说话,倒是棠薇不紧不慢地道:“你居然还敢狡辩?” 怀容愣了一下,抬头看见棠薇冷峻的面容,心里不由得一凛。棠薇看着她肿起来的额头,目光中没有一丝怜悯之意,显然是见得太多了。一件事情,哪怕是再血腥,再让人无法接受的,只要见的多,也就见怪不怪了。怀容的目光里闪现过一丝绝望,妆晓,你带我走吧,都是我的错…… 季淑妃面色阴沉,她压低了声音道:“怀容,我平日看你,虽然有时候是笨了些,可为人还算是实诚。本来想在你当女官之后提拔你,却没想到你居然是个不敢承担的人。也算我看错你了,这是我的失误,与你无关。行了,既然你存着记恨本宫的心,本宫也强留不得你,来人 啊——” “娘娘,”棠薇瞥了一眼怀容,不咸不淡地劝道:“今日是中元 节,这几日阴气都比较重一些,还是不要开杀戒的好。何况怀容是皇后娘娘封的女官,娘娘若要杖毙,也要先跟皇后娘娘说一声。” 季淑妃若有所思地瞟着棠薇,略加思索道:“是的,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不该惹的,我们就不要先去惹。她现在我们是惹不得了——那就贬回内务府,让温奉御给她重新分配一个职务吧。” 看见怀容还犹自愣愣地跪在原地,棠薇忙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谢娘娘的不杀之恩?” “娘娘?”怀容疑惑地看着她们,突然间又哭出来,她伸出手,一把抓住季淑妃的衣裾,“求娘娘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娘娘若能留下奴婢,奴婢做什么都愿意!奴婢宁愿不要女官的职位,就算是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娘娘,求娘娘不要赶走奴婢吧!” 听她哭得悲悲切切,季芸香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腻。她稍稍低下头,说:“你若是留下来,还是什么都做不成的,不如离开了好。我这里,已经容不下你了。”她说完,宽大的琵琶袖优雅地甩开一道优美的弧线,头也不回地离开。 棠薇深深地看着怀容,眼里似乎有一丝轻叹:“你就不要再说了,娘娘已经不相信你,虚言狡辩的话说多了只会让她更烦而已。你好好准备明天离开需要带走的东西吧,不要等着娘娘什么时候改注意,把你送到尚宫局杖毙了。” 怀容呆呆地看着棠薇和季淑妃的离去,思虑着这是不是一场梦的问题。她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是膝盖早就疼得失去了感觉,天色也已经慢慢发白了。 已经有小内监替她收拾好东西,取走了承元宫的出入腰牌。她愣愣地任人摆布,从今以后,她真的不是承元宫的人了么?她真的被季淑妃抛弃了么?就这样被抛弃了,这一定是梦,一定不是真的!她攥紧了衣襟,两行泪珠早就顺着腮帮子滑落,好苦好苦。第080节 驱逐天际亮出了鱼肚白,棠薇推开窗子,看着拿着包袱呆呆地站在承元宫门口的怀容,心弦不由被触动了一下。 仿佛想起那日,刚受过刑杖的怀容跪在未央湖畔的季淑妃的旁边,信誓旦旦地说着表示忠诚的话语。她的眼神单纯中透着对前途的无限渴望,仿佛再大的困难也不会把她压倒。可是,经过这件事情以后,她不知能否再次看见怀容那纯澈的眸子了。那个单纯只为别人着想的孩子,还会在宫里生存多久?离蜕变还有多久? 忽听身后有人轻叹,棠薇关上窗子,敛眉行礼:“娘娘怎么这么 早?” 季淑妃抚在她的肩头,柔声道:“怀容刚来没多久,也没得什么赏赐,身上的包袱不重的——你不用妄加担心了。要记住,每个人都是看不透的,你并不了解她。” 怀容在一个内监的引导下,再次来到了内务府。她突然想起那日自己被赶出谨礼宫,贬去尚衣局时的情形来。那时候她刚被贬谪,按理说应该是沮丧的,可是她却很开心,因为终于不用在谨礼宫看卫中常侍的眼色生活了。虽然少了付临筝姑姑的照拂,但能去一个新的环境,她还是很期待的。 但是今日毕竟不同。她已经是女官了,而且是季淑妃的女官,按理说应该是正值宠爱的时候,却被淑妃驱逐出宫。昨天还在高兴的顶峰,今日就跌落在痛苦的谷底,如此大的落差让她怎能承受?她甚至不知道该埋怨谁来。埋怨季淑妃不知道她是忠心耿耿的么?埋怨妆晓不懂得进退?都不行啊……她想来想去,最终也只能埋怨自己。谁让她自己心 虚,半夜去祈求妆晓的原谅?谁让她自私自利,为了报仇,不顾着会连累到别人的危险? 像昨天一样走过了一条长长的御道,她终于来到了内务府的殿宇。这里人流混杂,不仅有下六局的宫女,也有最得势地内监。内务府里的宫人大多是内侍。与其他宫室都是宫女的现象有着鲜明的反差。不过这里也有少部分女官在管理,这些女官都是尚宫局的。 怀容被内侍带进一间光照不是很好地大堂里。她四处一望,只见墙角边上坐着一排的宫女,这些宫女只能说不算是蓬头垢面了。有的人身下铺着破烂的草席,显然是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的样子。这个大殿只是所有被驱逐地宫女暂时居住的地方。这些宫女们如果三天没有被六局或者主子们要走,就要被贬去浣衣局,模样好些地有可能去恵礼宫或者却芳宫服侍那些失宠地主子们。 怀容现在虽是有衔职的,可是待遇也与这诸多宫女一般。扫视到一个空余的墙根,她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在一个正收拾着东西的宫女旁边蹲坐下来。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兀自忙碌着的宫女,怔怔然不发一语。那个宫女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头也不回地 说:“别看着我了,都来了这里,就乖乖认命吧,谁让你没有遇见一个好主子呢。来,帮我把这根绳子拉拉紧。” 那个宫女一边说着话。一边装好了包袱,斜了怀容一眼。怀容醒悟过来,帮她拽住捆包袱地绳子。她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眼睛。季淑妃对她真的很好,若是换了个主子,肯定没有她那么好的……若是换了昭妃那样地主子,那日自己在皇上面前理论,早被她惩罚了,哪会像淑妃娘娘那样循循善诱?想着,她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娘娘,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为什么呢? 但是她心里又隐隐地觉得,季淑妃是不会这么轻易地驱逐她的。想当初,淑妃将她从恵礼宫带至未央湖畔,就说明白了要利用她的意思。如今,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她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么?不会吧,如果她没有利用价值了,淑妃娘娘为什么不杀了她?怀容越想越乱,后来索性不去想了。 那个宫女面色稍显鄙夷,半是讽刺地说:“也怪我,不该让你回想的,算了吧,都到了这里,你就别指望你主子能回来找你了 整调整,准备迎接自己的新主子吧。” 怀容看着那个宫女,有些不解她的开朗。她不由得问道:“那——姐姐你是服侍谁的?” “我?”那个宫女轻轻一笑,“惠妃娘娘。”看着怀容略略地点着头,她又笑道:“看你也不懂的。反正我现在不是她的人了,说什么也没关系。总算是能去一个新的地方了,你可知道我有多开心?” 怀容看着她,突然想起和宜辰那日对自己所说的话来。那么这个宫女,是与和宜辰一样,厌倦了原来的生活么? 惠妃……怀容突然想起,那日是自己最后一次服侍昭妃,她随昭妃来到凤仪宫,似乎就是那个惠妃在利用侍女的名字欺负皇长子的生母王恭妃。对了,就是她!想起来她那日的得意劲儿,腰肢扭得像水蛇一 般,模样也是妖媚动人的,对待下人一定十分苛刻吧。也难怪这个姐姐被赶出来,还这么高兴。想着,她点点头:“我们做宫女的,能有几件真正开心的事情?该开心的,就开心一下好了。” 虽是好话,可那不咸不淡的语气,听在人耳中,也变了一些味道。那个宫女却呵呵一笑,半不理会地应着她的话。 怀容的心情还是低落的,看着这些被贬谪的宫女,她忽然想起恵礼宫的池柳儿来。 她现在是交了好运,遇到了一个好主子,可是又有几个宫女能遇见好主子?又有哪个主子比淑妃娘娘更好? “我去恵礼宫了,你要好自为之啊。”那个宫女终于扎好了包袱,扶着墙站起身来,对怀容一笑走了出去。怀容也对她报以一笑,暗暗地祝福她能有个好的命运。 那个宫女走后,怀容又陷入了深深地悔恨当中。强烈的自责涌上心头,看着那些唉声叹气的宫女们,她突然好生绝望。仿佛生命被抽走了一半,在漆黑的道路上 独行,一点也不知道前面是豺狼虎豹还是万丈悬崖,只能一步步地往前走着,走着。 不知在这个大殿里呆了多久,直到天色有些擦黑,尚食局的内侍们送来了干粮,百无聊赖的宫女们才慢慢站起身来,半跑不跑地往那几个装着馒头的大木桶而去。那两个内侍听着宫女们又开始抱怨馒头发酸,不由地恨恨地盯着她们,咒骂了两句,宫女们也装作没看见。忽然看见个一身青绿锦缎的内务府内侍走来,他们连忙点头哈腰地道:“大人 好,大人好,小的给您请安了。” 青衣内侍不理睬这两个打杂的小黄门,而是径直走进大殿,尖亮高昂的声音喊道:“谁是玉怀容?出来!” 怀容本来一心去取食物,没有听见他的话语,直到那人喊了第三 遍,她才匆匆地赶到他面前,喘着气低头惴惴地问:“奴婢就是玉怀容。敢问大人召唤所为何事?” 那个内侍打量了她许久,这才翘着兰花指,尖声尖气地道:“叫了你好几声,怎么现在才来?难关要被赶出来了。你呀,还要长长记性才是。尚宫局的人找你,跟我来吧。” 怀容吓得不敢说话,想起前几日来自己在尚宫局的经历,她打心眼里就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恐惧。尚宫局的人,是乔姑姑么?她有什么事情?为什么——她眼神一紧,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身冷汗,不会吧,不会是淑妃娘娘要灭她口?是了,她掌握着淑妃害段昭容的秘密,淑妃娘娘昨日不好对自己做什么,于是就让乔姑姑杀了她?她绝望地闭上眼 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冷还是热。 彼时宫里华灯初上,内务府也不算冷清。走过了两条巷子,似乎要到尚宫局的地界了——怀容想,这下自己是死定了。连季淑妃都得罪的宫女,还能活长么?第十六章 凝睇含情脉流芳 第081节 点拨在内侍的带领下,她走向了一座大的殿宇,有了几次经验,她认是尚宫局的正殿。罢了罢了,不就是一死么,如果师父的计划失败了,她说不定还要受剐刑呢,现在就死,就省的以后痛苦了。 尚宫局正殿的灯光分外迷人,照着水磨青砖的地面,显得后宫是如此的平静迷人,这才是太平盛世应该看到的景象啊。几个守门的内侍看见青衣内侍,纷纷点头行礼,怀容估摸着这个内侍的品级应该不低吧。 路途转了一转,青衣内侍带着她走到大殿旁边的一间配殿前,轻轻地敲了敲窗户,低声道:“怀容带来了。”只听屋里的人似乎应了一 声,那个内侍示意怀容进去,自己竟然径自离开,只留怀容一个人站在那儿。 怀容轻轻地叹了一声,是祸躲不过,还是面对现实比较好。早些面对,也好早些做准备。打定了主意,怀容推开门,也不管里面是什么 人,只顾着跪下请安再说。 忽听一声轻笑,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道:“怀容,你可真是折煞我了,你是女官,我又不是,按理来说,我该向你行礼才是啊。” 怀容心里大大的疑惑着,她抬起头来一看,立时大为惊吓:“你怎么——”她想着池柳儿说过的话,突然明白了。段昭容失势后,她的宫女自然要被遣送回内务府重新分配,简淑律的姑姑是尚宫局以及整个后宫权力最大的女官,身份非同寻常,不来这尚宫局又要去哪里? 简淑律摇头浅笑:“看来你并没有长进很多啊。在宫里,要事事宠辱不惊,才能得重用,方成大器呢。” 怀容低下头,心道,难道季淑妃不任用她的原因,是觉得她难成大气么?这话又该怎么说呢?从进宫以来。怀容不知不觉养成了一种习 惯——总是对简淑律的话绝对的相信。因为事实也证明简淑律话语的正确,她不听从的时日,就是会倒霉的时候。 她看了一眼简淑律。不自觉地又低下头来,在淑律面前,她不觉自惭形秽。淑律家世又好,又懂得进退礼仪,说出的话总是那么正确,是她怎样羡慕,怎样模仿也得不来地。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是监刑者,而自己只是一个被人操纵在股掌之间的蝼蚁。最后地得救,肯定还是因为她的帮助。这让怀容到底心意难平,不知道是自卑还是羡慕。或者是不能说出口的感激,怀容低下头。半晌不语。 简淑律连忙将她扶起:“若你要说感谢我的话,我可不愿意听。不管怎么说,你能有现在。还是靠你自己的。别人并不能帮助你什么。若说我帮助你,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她柔柔一笑。扶起怀容,与她一同坐下。 怀容看着她自如的举止,突然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了很深的隔膜。是啊,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一点都不了解淑律的啊。淑律是温奉御的侄 女,这让她觉得难以面对这样地事实,以前一起玩,一同疯的伙伴,竟然有这样的身世,让她感觉在淑律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半晌无话,怀容觉得自己似乎该说些什么,却又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只得问:“淑律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与你一样,都是被驱逐地,只不过攀附着点关系,在这里做了个闲职。”简淑律不紧不慢地道。怀容点点头,又低下去不说话了。 简淑律自然知道怀容心里的别扭,然而并不相劝,隔了好久,才严肃地道:“你准备如何?” “准备如何?”怀容面露苦涩,“我还能如何,只能任人摆布罢 了。” 简淑律沏上茶来,声音如同从壶中倾泻下地茶水一般流畅:“你难道失去信心了吗?你可知道,这宫里,什么都缺,唯独不乏你这样的怨女。她们一天到晚就知道埋怨自己,埋怨他人,就是不去想如何摆脱现状。” 怀容抬眼瞟了下简淑律,她是有关系的人,从来都被人宠着,哪会知道她们这些人地感受呢?她们这些宫女,有谁能不看着主宰者地颜色行事? 简淑律徐徐地坐下,不紧不慢地说:“你后悔去服侍淑妃吗?” “后悔?”怀容惊诧地抬起眼睫毛,眸子有些酸涩,她摇摇头, “淑妃娘娘对我真地很好,可惜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好,我真没用……淑律姐,你说,淑妃娘娘为什么不要我了,就是因为我的几句昏话吗?我都承认了错误,她还是不要我……”简淑律地话语又触动了她伤心的事情,不由得,她又戚然起来。 简淑律不答,她站了起来,走过去阖上楼花窗户,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怀容面前。似乎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她道:“你还是想不通吗?” 怀容看着她:“我真的想不通。”她看着简淑律,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指点。尚宫局掌管着所有宫女的资料,简淑律召见怀容,自然是明白她所有底细的。如今,也只能靠她了。 “也罢,这些时日你虽接触到了一些人心的斗争,可是比起淑妃娘娘这些人来说,你还算涉世未深的。”简淑律拉着怀容,来到案塌旁摆放的一盘棋局边上,“你看,这里有一颗棋子,独独放在西南角,似乎被东边这杀的正酣的棋局所遗弃了,可是你说它真的没用处么?” 怀容咬了咬唇:“这个棋子占了整整一个角的地利,说不定以后这西南角就是黑子的天下,白子根本插不进手来。”恍然间,她似乎有些明白简淑律的意思,季淑妃应该并不是不要她,而是把她放在一个看似无用实则极为重要的点上,等待着它发挥更好的作用。 可是,淑妃让她去哪里,做什么,她一点也没有说啊,这让她如何是好? 简淑律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终于会心一笑:“你可算理解了。淑妃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如果没有强势的才智,怎么能活得这么 好?她当初要替你报仇,其实就是为了利用你;此刻,你大可以耐心地等待,她一定会让你这颗棋子,在适当的时候,发挥最适当的作用。可明白了?”第082节 重新开局(求票啊)怀容看着简淑律的眼睛,重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淑律姐姐的指点。”“行了,别这么客气,我们是好姐妹啊。”简淑律笑着拍了拍怀容的肩膀,与她一同坐在床上。她心里自然是清楚的,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二人之间的友谊早已不似往日。她自然是知道怀容心里的芥蒂在何处,但是每个人生来命数本就不相同,这是不能强求的,虽说如此,能帮忙的地方,她自然会义不容辞地帮助。简淑律生在深宅大院,自小就看透了各样的争强斗势。因为是家里的嫡长女,又很得老夫人喜欢,所以很善于待人接物,总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温姑姑上次回家的时候就单单看重了她的稳当妥帖,所以这次采选,她的名字在是在福县名册的卷首第一个。从小的娇生惯养让她有些自负,觉得既然自己的姑姑能当上滦国最得势的女官,她为什么不能?她在家中总是最受宠爱的,所以什么东西都想要争一争。这话母亲也对她说过,世上之事没有得不到的,只有你不想去争取的。怀容看着简淑律明亮清澈的眼神,似乎捕捉到了一些初遇到她的时候那单纯明澈的影子。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嗓子眼里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简淑律笑着看着她:“不想去想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反正季淑妃娘娘的事,你只要顺其自然,不要让她失望就好。如果你的行为让她失望了,也许你以后就真的不能再去服侍她了。遇到事情要多做些准备,这样才稳妥。没把握的事情,最好不要太过于冒险,这是我劝你地。怀容,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相待的,所以,为了我。你要好好生活下去,哪怕是再大的困难和挫折,也要挺下去。挺过去了,云开雾散了,一切就都好了。”见怀容不答,简淑律复又道:“你想,淑妃娘娘得宠这么多年,树大招风,想要陷害她的人多的是,她又不是三头六臂,哪顾得来这么多?作为她的宫女。你要多多体谅自己地主子,不要一心埋怨。”“是的,我知道了。”怀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灵光一闪,一个想法倏地蹦出脑海:她突然记起那天打碎的那个瓷娃娃---里面地木刻小人肯定是邪物,难道说是有人要害淑妃娘娘,而她只能派出自己?看着她若有所悟的神情,简淑律满意地点点头。正想多嘱咐她几句,就见她一下子靠过来,压着声音说:“淑律。你真是我的好姐姐;不仅是好姐姐,更是我的好先生,从今以后,我要经常来粘着你,让我来求你然发觉,二人地距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不少。简淑律的身上就是有着这样的魅力,能让人觉得可以推心置腹,不论她做了什么,旁人都能理解,都能原谅,甚至为她叫好。这是一种多么神奇的能力啊,怀容看着她,心里充满了羡慕,像她这样家世好,又平易近人的人,世上能有几个?能交到她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