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集合指挥学院现在校的五年级生,发放士骑的军官证,并立刻做好出发准备……”“唉,想到‘紫晶’的点心,好象有点饿了……该死,连甜饼都吃光了么!早知道就是放老头子鸽子我也要回去……”“撒加旗准,你的支援任务被正式更改。圣都军第十四、十五准团由你指挥,加上希亚军校指挥学院在校学生。明天拂晓,立刻赶赴优莲行省,支援第四师团作战。”“哗!铃——”刺耳的紧急集合铃声尖锐得可以刺破人的耳膜。正一个人在床上怨天尤人自言自语的米罗直接抱着被坐到了地上,发呆了十秒后才跳起来大骂:“哪个混蛋半夜搞集合,这不是拿来调理一二年级新生的玩意么!”但骂归骂,他手上的动作倒是丝毫没有慢下来。扯下睡衣换上制服,冲到楼下时才发现似乎只有他们这几栋指挥学院的宿舍楼受到了这种凌晨一点集合的“关爱”。一种不太妙的预感隐隐在心头浮现,米罗缩缩脖子跑到集合队伍中,一边努力向灯光集中处张望。第一眼看到的是同样被人突然从被子里挖出来的副校长列辉川——证据是他那头虽然柔软却明显还有些凌乱的乌木檀色头发——表情严肃,正偏着头与其他几名闻声而来的指导老师谈着什么。第二眼看过去,米罗“呀”的低叫一声,不妙的预感继续成型。一个月不见的撒加军容整齐的被小队卫兵簇拥着,目光炯炯扫视人群,一副找人的架势……找人?米罗打了个寒噤,把自己缩得尽量不引人注目些。休假日肯老老实实留在校内的学生并不多,但指挥学院毕竟是希亚军校第一大学院。点数下来,竟也在二百人左右。列辉川简单的训话之后,撒加上前宣读军政府最高指令。米罗蜷缩在第二列,第一百零一次诅咒自己乌鸦嘴的预感。与预料中的效果相同,命令下达后,学生们立刻滚水一样沸腾起来。撒加提高声音:“希亚军校的学生,是全国军事人才中的佼佼者。这不仅是因为你们优良的军事素养,更主要的,是以王国之事为己任的高尚精神。真正的将帅无不出自铁与火的磨砺,而你们现在面临的,正是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陛下将如此的重任交与你们,是因为希亚王国的铜墙铁壁要由你们来浇铸。以上,是我以一名希亚王国的军官的身份对你们说的。接下来,我以一名曾经的希亚军校的学生,你们的学长的身份,要说的是,我的学弟们,从来不会惧怕刀枪。凯旋的那一天,所有的人都将知道,我们的母校,永远都是勇士的战车,而非懦弱者的摇篮!”“我们中间没有懦夫!”学生中的气氛高涨起来,撒加含笑等着他们的呼声告一段落才再次开口:“从现在起,你们正式成为实习军官。等一下会把军官证发给大家,请大家排队准备签字。”有几名卫兵早已经抬了几张桌子过来。列辉差看看上面堆得小山一样的硬皮黑本,笑着拍拍撒加的肩:“这么多,找个学生当助手吧!”与此同时,唯一没有慷慨激昂的兴致的米罗正双手抱胸,喃喃自语:“没有妙妙,我才不要去!妙妙你等等我,我还要参加薇妮亚姐姐的生日聚会呢……”左脚轻轻后探,米罗滑鱼般的一抽肩,退入第三排。“指挥学院战略研究系……”再一错脚,挤入最末第四列。“五年一班……”米罗深吸一口气,第三次将脚向后探出,踩稳,准备转身……“米罗,出列!”所有的希望在这一秒瓦解,有着清冷笑容的卡秒,温柔可人的拉薇妮亚,充满甜甜糕点香气的紫晶……在这一刻都通通成为天边遥不可及的明星。几乎是背着所有同学的目光,米罗无精打采的兜了个大圈来到前面:“五年一班米罗在。”那一瞬间,米罗分明看见,撒加眼中的笑意是属于抓到了最狡猾的狐狸的老猎手的。“怎么了,米罗学弟,这样萎靡的表情竟然会出现在你脸上!卡妙呢?”撒加站在背光处,笑眯眯的看着发泄一样在军官证上卡钢印的米罗。“回紫晶了。”米罗没好气的应声。“哎呀,可惜了,我原来以为这次可以和你们两个一起并肩作战了呢,卡妙竟然不在!”“不在最好!打起仗来,你们两个的风格可不搭调。战场上转一圈下来,你那个‘温柔善良可亲’的学长光环恐怕就要彻底粉碎了!”撒加笑呵呵的翻着学籍名册:“温柔善良可亲的人怎么能上战场呢!米罗学弟,优秀军人的表象之一可是能够毫不手软的砍杀敌人啊!”米罗又拿过一摞手册:“撒加学长,你不用变着法的敲打我了。要知道我还没和卡妙分开过这么久呢,下周又是薇妮亚姐姐的生日,你偶尔也体谅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嘛!”“哼哼!”撒加的磨牙声清晰可闻,“我体谅你,谁体谅我!明明是去海阳卡斯兰战场接应艾俄洛斯的,才过一天,竟然就变成去优莲救火了!”米罗惊警的抬头:“艾俄洛斯学长那出什么事了?”“哎呀!”撒加轻轻用指尖点着自己的上唇,“不小心泄露军事机密了啊!算了算了,反正优莲是去定了,该知道的,你以后也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什么嘛,拐我卖命还吊我胃口!”米罗不满的把钢印敲得山响。“那我总可以知道这次去优莲的危险系数吧,也好给卡妙留个口信什么的。”“放心,你会活着回来的!”撒加深沉的在他肩上拍了拍,“盖完钢印就把军官证发下去吧。五点集合出发,还有两个多小时,让大家去食堂吃饭,准备一下。”“你呢?”“我去找列辉川战导谈些事情。”吃完“凌晨的早餐”,打点好行李,甚至连配备的轻甲也试了又试,但距离集合仍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难以消磨。两百多名新晋实习军官百无聊赖的聚集在大礼堂教室里,东拉西扯的等待着黎明。米罗一个人趴在角落的桌子上,面前摊开一叠纸,时而咬咬笔头,时而奋笔疾书,几乎一点也不被周遭的喧哗影响。反倒是几名同学好奇的凑过来:“米罗,都要出发了,你写什么呢?”“……”一句严谨构思的美妙句子被无情的打断以至一气之下跳出脑海,米罗“啪”的一拍桌面,杀气腾腾的抬头:“写遗书!”“遗书?”那名同学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是啊,征战沙场,祸福难定,出发前多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米罗,真有你的,不然这么重要的事我们都忘了!还有纸没?借我一张。”二十分钟后,米罗偶然抬头,愕然的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若大的教室内鸦雀无声,人人伏案疾书,只听得到笔尖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不绝于耳。“大家都在干什么呀!”米罗莫名其妙,用笔搔搔头发,埋下头向第三张信纸进攻。“好了,各位同学,现在请到操场集合,马上就要出发了。咦,米罗你干嘛去?”“教官,我找列辉川战导,见到他了么?”“副校长在那边……”“战导。”“这是什么?”列辉川惊讶的看着米罗递到自己面前的厚厚一迭信笺:“米罗,你什么时候改行送信了?”“战导,这是大家临行前留下的书信。此去优莲,头可断,血可留,军人的荣誉绝不能丢。如果有哪位同学光荣殉国,还请您将他留下的书信交到家人手中。”“你们都会光荣的回来的。”列辉川严肃的接过那些信件。“战导,”米罗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淡蓝色的信封,“这个是我留给卡妙的信,您明天可一定要交给他啊,拜托了!”淡雅的信封上,一个红笔勾出的心型无比醒目的在对着列辉川微笑。“米罗,你这个该死的!”二十六日上午八点,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寝室内,卡妙咬牙切齿的将画着大红心的信封踩在脚下,“你就不会收敛点!列辉川战导看到我时竟然都笑得那么暧昧!你去死吧!”又狠狠的踩了两脚,卡妙才气呼呼的坐下,目光漫无目的的在屋子中游移。对面的床铺难得的整洁到连床巾都铺好的地步,洁白不带一丝褶皱。“优莲呐!”卡妙叹了口气,又将地上已经印了三个脚印的信封捡起来,掸净灰尘,珍而重之的收到了抽屉里。狂风沙第三十五章 即将面临的未知“这个时间,说吃早饭呢,好象已经晚了;要是说晚饭呢,似乎又早了点。那么军统长大人大驾光临,不会是专程为了送花而来吧!”史昂半倚着办公桌,伸手逗弄着水晶花瓶中刚刚换上的大束紫罗兰,花瓣上的水珠轻盈的沿着他的指尖滑到袖口的位置,再滴落在桌面上。童虎很苦恼的坐在一边的雕花软椅上,一手撑着额头:“出来散散心。你干你的事,当没看到我好了。”“喂!”史昂一挑眉头转过身,“你那么大个活人,让我怎么看不到!真是奇怪,就算是上班时间吧,三辅这么大的地方,总少不了一间让你发呆睡觉的屋子,你偏要晃到我这来,当我的办公室是什么地方啊!”“你今天真罗嗦!”童虎干脆闭上眼睛靠到椅背上,“现在北边打得如火如荼,雪片一样的战务都压在我的桌子上。你只负责政务当然乐得轻松,我那边都人仰马翻了,到你这歇口气你还让我不得安生。”“你这个说话没良心的,我还不是帮你拿了好多主意!什么叫我乐得轻松,殿下亲征北疆,督察院小山一样的事大半还不是我在接着……”史昂冲童虎瞪瞪眼睛,转身看到花束,“算了算了,看在今天的花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你有苦水现在就倒,倒完了快回你的军政府去。”童虎愁眉不展的摩挲着扶手:“哪是说说就能解决的!你明知道我在愁什么。有心帮忙就拿个主意出来,不然就别理我,让我好好静静。”史昂笑眯眯的坐回椅子上:“你愁什么我倒是差不多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从我手里借了人,说是要派到海阳去,怎么一眨眼,倒改成优莲战场了。现在自己收拾不了烂摊子,又来找我,我这次可没人给你用了。”“第四师团出了那么大的事,不让撒加去我还能怎么办。”童虎叹口气:“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什么麻烦都碰在一起了。二十八号出援兵,不能再拖了,可这统领……想来想去也只有安德了,但又要顾及他前一阵子受的伤……”史昂静静坐在那里盯着唉声叹气的童虎,微微一笑:“要说人选,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你自己没想到罢了。看到这紫罗兰,我倒想起一个人来。”“谁?”童虎“呼”的站起身。史昂慢条斯理的拉过一支花:“希亚军校,列辉川。”童虎一愣,随即很沮丧的坐回去,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小列不行,他不合适。”“哪里不合适了?”史昂瞥他一眼:“论军功、论资历、论阶级、论实力,他去的收效只会在撒加之上。他在军校懒散了那么多年了,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不行不行,”童虎还是摇头,“当年他被人联手打压排挤,才一气之下辞了兵权进军校教书,别看他这么多年好象圆滑了不少,骨子里还是心高气傲的根。想叫他带兵,不容易。”“你倒了解他!”史昂冷笑,“什么辞了兵权,如果你不插手,他早被那群人渣连骨头都榨了!你当我不知道是谁安排他进希亚军校的?现在那群人死的死,老的老,他天大的委屈也该消了,凭什么不肯出来。”童虎尴尬的咳了两声:“我知道那次人事调动你背后也出了力,毕竟小列从希德伦保卫战起就跟着咱们,大家见他小也都宠着他,但当年的事实在过分……”“找借口!”史昂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要说对小狐狸,我了解的不比你少,还和我兜圈子!当我不知道你在顾忌什么?战报上写得清清楚楚,现在占领海阳要塞的叛军中,骨干力量就是拉吉特里的鹰隼之师。小狐狸要是去,第一个要对上的就是他。你担心的无非这个,是不是?”“……”童虎瞪他半晌,脱力的向后一靠:“你心里知道,何必要说出来呢!”史昂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他不是小孩子了,你还当他是十九岁的时候?拉吉特里怎么了?当年他也是咱们带出来的,现在一样举反旗。就算他和小狐狸曾经是密友,就不能交手了么?”童虎用力拍着扶手:“小列会内疚你想到没有,你想想拉吉特例里是为了谁的事才被外放到北疆去。快二十年了,他嘴上不说,心里从来放不下。要是北疆不出事也就算了,现在倒好,两下打得你死我活,你还让小列亲手去对付拉吉特里?胜负暂且不说,你也总要顾虑一下他们两个的感受吧!”“如果我总去顾虑别人的感受,我今天就坐不在这个位子上,希亚也不会昌盛到现在!”史昂嚯的起身,“小列又怎么样?拉吉特里又怎么样?国家都要大乱了,要是再顾着保全一己之私,那就不是希亚的子民。你自己也是这样走过来的,现在轮到小列,就不忍心了么?”“小列是我一手扶植成长起来的,我当然为他担心……”“那童雪和紫龙的母亲呢?你的亲人都可以牺牲在国家利益上,他为什么不行……”“史昂!”“咔”的一声,软椅雕花的扶手被生生捏碎,童虎慢慢的站起来,额头青筋爆突,表情可怕到有些狰狞:“有些事情我不想再提。”史昂被他的大吼吓了一跳,反手撑住桌面,垂下眼睛。半晌,才重新抬头:“对不起。”童虎铁青着脸重新坐下,一手死死抠住幸存的半边扶手,房间中充满了他一声声粗重的喘息。似响起一片羽毛飘落的声音。史昂轻轻的扬起脸:“时间总会淡化去沉重的悲伤,而伟大的荣光更乐于被人们记忆……”踏着可以不惊动任何事物的脚步来到童虎身边,史昂俯下身双手环拢住他紧握着的血管凸现的拳头,人体的温度仿佛籍着这样的接触在两人间流动:“听我说,童虎,即使创伤总会淡去,但对于还是要不断踏上同样的覆辙的我们,用一个伟大的籍口来遮盖悲伤是最好的方法……”“够了!”童虎一挺身又站起来,力度之大险些将史昂推翻。史昂一抬手压住他的肩头:“已经过去的,就不要再被它的亡灵困扰。现在,国家是人民的荫庇,人民就要有觉悟为国家奉献,这是你说过的。才十几年而已,难道时间已经久到让你忘记了么?”以一种拥抱的姿势让手臂缓缓在童虎的肩背移动,感觉着那紧绷的肌肉在一寸寸的松弛下来,史昂恍惚间忽然觉得身畔的空气似乎穿越了几十年的时光,再次回到了在战场上的血肉横飞中,两个人彼此依靠与扶持的时候。当亚历士的野心还停留在只能施展挑拨与离间的萌芽状态时,史昂明白使那些伎俩在自己与童虎面前退却的是什么。共同携手甚至是扶拉着跋涉过的那些血与火的深渊,其中建立起的是怎样一种由鲜血、烈焰、生命、灵魂共同浇铸锤炼出的信任,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以身体的力量让童虎再次坐下,史昂抬起脸:“噩梦醒了么,我的朋友?”童虎枕住他的一条手臂,无限疲倦的把手挡在眼睛上:“难道我真的已经老了,老到开始害怕回忆了?”史昂微笑的看着他,不是立于王国顶端的军统长而是一名疲倦的朋友:“是的,已经几十年过去了,你当然老了。不过放心,我也在陪着你一起变老。”童虎很疲惫的握住他的手:“我怎么感觉不到。”史昂仍是微笑,精致的眉眼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因为我不断的对自己说,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是么?”“并且,也不是你休息的时候啊。梦只要偶尔做一场就够了,起来吧,赖床并不是军统长应当具有的美德。”童虎的嘴角牵动了下,然后慢慢有了向上的弧度:“让小列出兵吧,这样的梦他们大概也做烦了。”史昂拍拍他的肩膀:“叫我们亲爱的小狐狸起床的任务就交给我吧,虽然经验可能不如拉吉特里,但技术还是有的。”“拜托你了。”“你翘班的时间也够久了,快回去吧,中午请我吃饭就当是报答好了。”史昂抽回手,摆出了送客的姿势。“喔,还有,家具的修理添置费,还麻烦签在军政府的单子上!”童虎转头,史昂笑眯了眼睛。有很多时候,在很多方面,上位者的生活并不如其他人想象中的那样惬意与舒适,而史昂尤其感到愤愤不平的,就目前来看,御政院下三层中鸦雀无声的寂静首当其冲。“为什么星期六我要跑来加班,而这些人就可以在家里休息!”史昂手一划,有效面积覆盖整个楼层。“因为就工作效率与加班费来看,大人您的性价比远在他们之上。”安兹坦罗不紧不慢的翻本子,找出一个前两天才刚在经济类杂志上学来的专业名词。史昂很惊讶的回头:“安兹坦罗,什么时候你的资料收集范围也涉足经济类了?”“是前天修罗大人来汇报工作时落下的一本杂志,下官在休息时翻了几页。”“喔!”史昂弯起眼睛:“迪斯马斯克卿还真是引荐了一个不错的人才呢……前面怎么了?”在三辅大门的位置,一辆大平车半隐半现,几个小工打扮的人上上下下忙个不停,像是在搬运什么东西。安兹坦罗驻足望了望:“大概是在给门口那家鲜花礼品店送货……”“鲜花礼品店?”史昂忽然来了兴趣,“好象不错的样子。安兹坦罗,你让车在门口等着,我进去看看。”“是。”二十分钟后,绣有虎头家徽的马车同样在门前停下,车帘一挑,童虎探出头看着笔挺站在小店门外的安兹坦罗:“你怎么在这……你们大人在里面?”“史昂大人在里面挑东西/”“他不是很少来这些地方么?”童虎皱皱眉,脸色忽然一肃:“没有侍卫陪着他?”“……大人说不用。”安兹坦罗犹豫了下,才给出这个自己也觉得不妥的回答。“胡闹!”童虎一弯腰跳下车:“我进去看看。”“这个怎么样?”才进店门,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就径直举到了童虎的鼻子尖上,“说是今天新到的货,果然还很新鲜。”童虎吓了一跳,闪开那束几乎埋了自己脑袋的鲜花:“史昂,你在干什么……”“这个呢?是上好紫檀掐了金丝,还嵌着水晶石呢!”一只半个拳头大的小巧首饰盒又准确的停在他鼻上眼下的位置,“大小合适,式样也不俗,我果然好眼力啊!”童虎一把拨开他的手:“你挑这些东西干什么!又是花又是首饰的,你不是要去见小列么?”“我在做准备工作啊!”史昂回答得理所当然。“小列一定早准备好一套说词了,要说动他可不那么容易,你真的不用我一起去……史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史昂冲他眨眨眼,笑得十二分的狡猾:“小狐狸永远都只是‘小’狐狸而已!”“……”“那我走了,这里的事就拜托了!”史昂扬扬花束,拉开门扬长而去。“什么事……”童虎茫然,转眼对上老板期望的目光“……东西记在我的帐上,月底和花钱一起算。”虽然毗邻希亚军校,但列辉川家的小楼并不在校园之内。两大块整齐的草坪上点缀着零星的野花,一条不长的石板路也打扫得格外洁净。时间还早,淡淡的阳光斜照在闪亮的黄铜门把上。史昂示意安兹坦罗敲门,随后自己站在了正中间的位置。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门“嗒”的一声打开:“哪位……啊,御政官大人!”“雅兰夫人,您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姿卓越,不知您和您的丈夫欢迎我这名不速之客么?”史昂很优雅的欠身。“御政官大人,您的光临使这里蓬壁生辉。快请进……”“雅兰,是哪位客人?”雅兰·佛希温德向一旁侧开身子,便装的列辉川很惊讶的笑起来:“御政官大人?好久不见,大人竟然亲自到访,下官荣幸。大人请进。”史昂脸上一直挂着抹神秘的微笑,直到列辉川走到面前,才把从刚才起就背在身后的左手一翻,一束大得夸张的红玫瑰突兀的出现在列辉川面前。列辉川本能的一手接住花束,史昂右手再一伸,托出一只华丽精致的小巧首饰盒,笑眯眯的也举到他眼前。列辉川通体一阵恶寒,匪夷所思的看着史昂的举动,忽然觉得某一片段似乎与十几年前自己向妻子求婚时的场景重合:“大人……”史昂继续很有诚意的举着那只首饰盒,大有你不收下我绝不放手的架势。又持续了十秒,史昂眨眨眼,很温柔的开口:“小狐狸……”列辉川一个冷战,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个硬硬的物件。再一抬头,史昂早闪出五步之外,狡猾狡猾的一笑:“出兵吧!”“……”“喔,花束请转交夫人,坚果要比玫瑰花更适合你。”刻有金羊角家徽的马车绝尘而去,列辉川关上门,将花束递给妻子:“继续收拾行李吧,别忘了我那柄小锤子。”雅兰·佛希温德抱过花,有些好奇的看着列辉川手中精美的首饰盒:“那个是什么?”“军印。”列辉川用拇指推开盒盖,柔软的血红天鹅绒衬里上,金黄色的军印闪烁着久违了的金属光泽。半空中一声鹰鸣,矫健的身姿划过天宇。八月二十八日清晨,曾经是北疆军战功赫赫的智囊统领,圣都军中昙花一现的军事奇芭,复职银阶旗准列辉川,率领圣都军第十三、十六准团,与不曾前往优莲的希亚军校指挥学院五年级学生,开赴海阳——卡斯兰前线。至此,驻守圣都的兵力仅有圣都军第十七、十八准团,与元气初复的中禁军将士,希亚王国的前途尤在风雨中飘摇。而这支在晨曦与薄雾中踏上征程的军队,所要面临的也正如雾气之后的未知。三十年前希德伦保卫战的辉煌还在人们的脑海中回响,而希望,也同样被寄托在这名曾经加盟那场壮阔战争的统领身上。但结果如何,尚无定数。九月二日,列辉川率领的援军才刚刚可以远望都灵要塞,驻守海阳一线的圣都军第二、第三、第七准团奉命开往塞罗行省等候亲王御驾的时间已不容再缓。天将拂晓,由克莱多金阶旗准带领的大军悄悄从圣都军驻地出发,先向南方退后五里后才转为东进。营地所傍的丘陵地带草木繁茂,漫野连绵,巧妙的掩护着这次不动声色的调兵。林杰副旗准的第二准团押后,沙加则与克莱多一前一后走在队伍前列,偶尔的就行军路线等问题进行一次简短的问答。绕过五里丘陵,海阳叛军的视线已完全被隔绝在暴露区域之外。克莱多回望一眼行进中的连绵无垠的军队,有些疑惑的敲敲马鞍:“加隆副旗准呢?编队的时候他不是还在?”沙加轻描淡写的一提缰:“加隆副旗准决定两天后再启程。他帮忙整顿好队列就回大营去了。”“什么?”克莱多一勒马,错愕的看着一脸事不关己的沙加:“他没出发?那第七准团呢?”“大人,由一名军官的素质就可以轻易判断出他的下属军队的动向。”克莱多一股怒气直撞上头:“谁给他擅自行动的权力的,他为什么不随行?”“大人,”沙加扶扶腰间的剑柄,“下官只能推测,他是在逃避决斗。”“哈哈,艾俄洛斯,我帮你骗走了上司,你怎么谢我?”加隆盘膝坐在一张木椅上,双手撑膝的看着在纸上勾画涂抹的艾俄洛斯。“不是还有沙加一份功劳?”“哼,那是我不屑和他决斗!”加隆撇嘴,“看在御政官大人这么大年纪为国操劳,还就这么一个养子的份上。”艾俄洛斯对他的不屑不以为然,用笔敲敲桌面:“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就这么留下了,终究还是不太合适吧……”“有什么,我又不是不去!”加隆跳下椅子,“我四号一早再走,以第七准团的速度,急行军上一天一夜,五号一定赶得及接那个什么王驾!哼,这里打得都要一个人当三个使了,还要提前调军去塞罗行省等那位殿下。什么千金之体的亲王,我们在这里脑袋别在腰带上替他们皇族打死打活,他们就老老实实的窝在圣都里吃喝玩乐好了,还要跑到战场上碍手碍脚,真不知道他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加隆!”艾俄洛斯连忙喝住他:“别胡说,殿下亲征,自然有他的道理。这种不敬的话,我听到就算了,其他人听到了,可不是好收拾的摊子。”加隆掀掀眉毛:“怕什么,我就是看不惯那些深宅大院里长大,不知民间疾苦的所谓贵族!”艾俄洛斯笑笑,放下笔饶有兴趣的看他:“那大神官阁下呢?唔,也是贵族,也是生长在深宅大院,一样不知道民间的生活……”“小鱼又不一样!”加隆没好气的嚷:“相处久了就知道他的优点了!”“所以,”艾俄洛斯慢条斯理的晃晃手指:“讨不讨厌一个人,还是要先相处了才知道。我觉得,能和沙加做长久朋友,殿下也应该是一个不俗的人物。”“就是和那个金发少爷是朋友的我才不喜欢!”加隆嘟囔一句,拍拍军服:“我去查岗了,你继续设计你的作战方案吧!真是的,说话不要那么像我哥,我一听就想跑!”艾俄洛斯无奈的看着他一撩帐门出去,低下头再看看自己画了一个小时的战略部署图,叹口气,胡乱的团起来丢到纸篓里。再叹口气,撑住下巴:“撒加啊,要是你也在,我至少不用这么烦恼吧!我究竟能在这里撑到什么时候,我自己也猜测不到啊!”暗夜下的帝川少了些白日滂沱的气势。没有月光,疏疏落落的星子只有点点淡淡的银辉,似乎河水拍击堤岸的声音也变得遥不可闻。蓦地,一点晕黄的灯光在黑暗如渊的巨大城门洞中一闪,仿佛只是一瞬间,一条由灯火组成的蜿蜒的长龙出现在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打开的城门内,极有秩序的以尽量不惊破夜的静谧的动作流向都灵渡口。“撒加学……大人,这样做真的没问题么?我总觉得伦希尔副旗准不是很赞同的样子。”撒加策马走在队伍的最末,米罗以“学生代表”的身份跟在他的旁边,不无担心的提出自己的观察结论。撒加笑吟吟的扭头:“怎么,下了通阳公路,你就怕吃苦了?”米罗撇撇嘴:“要是我一个,你让我去走达卡森林我都不会皱眉头。但这两个准团近十万人,你还没出都灵就改了统战处的战略决定,太大胆了吧!”“行军打仗,审时度势随时调整战术是最基本的常识。米罗学弟,你军校这几年不会只学了怎翘课吧!”“呸呸呸!”米罗吐口口水,“我可是全优生!喂,撒加学长,你可别忘了,十四十五准团可是第三旗的,你现在又是临时的兵权。我们知道你的本事,第一旗见过你的实力,但第三旗的兵可是跟你一向没什么交集的,你确定他们对你的做法就一点怨言都没有?”撒加淡淡瞥了眼已经开始渡河的军队,轻笑一声:“在我的队伍中,统领的命令就是一切。任何一支军队,在我手中,十天之内,就会彻底的明白,什么叫做军令如山。或者听从我的命令,然后胜利;或者违抗我的命令,然后死在军法队或敌人的刀下,他们没有第三种选择。做为一名统领,如果你没有这种魄力,那就是全然的失败。”米罗抖抖肩,掩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冷战:“不管怎么样,我可是只想打胜仗的!”“我和你的目的一致。”撒加目光幽幽的转向北方,“优莲战场,从今天开始,十五天内,我会让它彻底的结束。那不是我想停驻的地方。”“知道!”米罗长长叹了口气,“你想去海阳。从一开始,你就只打算去海阳。”撒加一甩马缰:“所以,做好你应该做的,不要让任何人耽误了我的时间。”战马“咴”的一声,加速跑向渡口。米罗揉揉下巴:“放心,军校的学生,都把你当偶像崇拜呢。不过其他人……喂,等等我!”八月三十日中午,由撒加率领赶赴优莲前线的圣都军第十四、十五准团抵达都灵要塞。命令士兵休息整顿一个下午后,晚上十点,撒加突然召开勋骑级以上军官会议,以极强硬的手腕驳回所以持反对意见者的建言,彻底修改了从圣都出发前夕,由军政府统战处策划出的战略模局,将大量辎重与两万步兵编成一队,在三十一日上午出发,沿通阳公路大量打旗鼓吹,常速前进,造成援军主力进行缓慢的声势。自己则率领步兵五万,骑兵两万五千骑,携带二十天的干粮给养,在三十日半夜时分悄然渡过帝川,偏离通阳公路进入塞特唯拉行省,沿帝川北岸西行后再转入优莲行省。这条路线沿途多是林地泞沼,虽然不需要开山架桥,但在雨季即将结束的时候,仍然十分崎岖难行。这样一来,虽然行踪隐蔽,军中却难免出现不满抱怨的声音。意外的是,撒加一改常态的对这些负面情绪充耳不闻,除了督促军队疾行,并不发表任何言辞。所幸圣都军一向号称王国精锐,两名准团统领治兵严谨,虽然路途辛苦,开小差与掉队的士兵却寥寥无几。希亚历二五七年九月一日,席卷了希亚王国两个半政区的战争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但在这一天,一直笼罩在圣都上空的焦躁空气却似乎有所消散,大小街道装饰起淡雅绚丽的各色花束,代表皇族的海豚图案也被铺陈在每一个广场。圣皇宫的金盏花宫中,百官云集,在正午巨大礼钟敲响的同时,由御政官与军统长带领,揭开了圣女皇陛下诞辰庆典的帷幕。礼钟的回音袅袅散去,早已在帷幕后待命的宫廷乐队随着指挥者的一个手势,弦管齐鸣。但令人惊讶的是,流淌出的音符并非惯例演奏的庆典音乐,而是气势磅礴雄壮的希亚王国军乐。大厅中的官员贵族纷纷错愕的抬头,互相用疑惑的目光交视。询问的眼神最终落在最前方的几个身影上,史昂气定神闲的样子无声中压下了所有的骚动。军乐接近尾声,史昂微笑着向高坐在皇座上的圣女皇点了点头,希亚纱织落落大方的起身,端起对她来说还是略大了些的高脚水晶杯,向前一举:“诸卿,今天是朕的生日。从早晨起,赞扬与祝福的歌声就充满了整个圣都,从未停止。但朕听到的,却是阳东疆南北疆前线尖锐的号角与惨烈的撕杀声。朕与诸位能在这里享受美酒鲜花与和平,是因为在前线,希亚王国的将士们在为了他们的国家、他们的君主浴血奋战。因此,朕与诸位现在所享用的一切重愈千斤。我们英勇的战士们远在千里之外,但他们的牺牲与荣耀早已经镌刻在了这一切上。今天的第一杯酒,朕代表希亚王国,敬给我们的勇士。希亚王国与朕有这样值得骄傲的子民,所以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希亚必胜!”属于孩子的稚嫩与高贵的声音在整个宴会大厅中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十分清晰的扣入耳膜。史昂微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站在黄金皇座前的小女孩。也许努力擎着过大的酒杯,认真说着一句句不属于那个年龄所能完全了解的祝词的样子有些小小的滑稽。但在这一切之后,史昂明白自己可以清楚的看到,这名刚满八岁的孩子正在如何艰难而自信的一步步在成为希亚真正的圣女皇的道路上跋涉。就像开国圣皇希亚缪蓝陛下所说的那样,希亚皇族的血液中,天生就不缺少骄傲与不屈的因子。即使只剩下一名女人或孩子,他们的脚步,也是永远向着前方的。“陛下。”一个词在唇齿间滚动了几千几万遍,“您最后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史昂听见自己无声的提问。“史昂!”手肘忽然被人轻轻碰了碰,童虎把声音放到最低:“举杯了,你在想什么?”史昂笑着对童虎眨眨眼,优雅的抄起水晶高脚杯:“希亚必胜!为了我们的勇士,干杯!”“干杯!”“干杯!”“干杯——”清脆的水晶撞击声响成一片。纱织终于可以放下举得有些酸了的手臂,大口喝下酒杯中的果汁,坐回皇座:“诸卿,”宴会厅中再次安静下来,史昂也有些惊讶的放下空杯,看了眼童虎,准备聆听这个在自己安排之外的发言。“朕的这次生日,诸卿的礼物朕心领了。但与让这些珍宝在宝库中蒙尘相比,它们应该有一个更有意义的去处。塞丽佛卿,修罗卿,由二位负责,将这批礼物充做军费吧。”“童虎,你教的?”自由宴会开始,史昂立刻揪住童虎到一个角落里盘问。“什么我教的?”童虎莫名其妙。“军费那一出。”“不都是你安排么?”童虎奇怪的反问。史昂一愣,靠在墙壁上笑了:“看来我们的圣女皇陛下开始长大了啊!”宴会大厅另一旁的休息室中:“陛下,这就叫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明白了么?”“明白了。”纱织点头,然后兴高采烈的睁大眼睛:“阿布罗迪卿……”“陛下,怎么了?”“作业完成了,朕可以和卿家的小隆隆玩了么?”“当然可以。不过只能玩半天……”“沙法尔,你这个小气鬼,我终于认清你的真面目了!”“沙法尔,我和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竟然这么整我!”“沙法尔,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也要让你尝尝没有军粮的滋味!”“沙法尔……”“加隆大人!”梅安看看那块被加隆发泄般咬得尸骨不全的麦饼,递了个水壶过去:“你都骂了一天了省点力气吧。不然这块饼再消化完,你的干粮就真的没有了!”加隆一把抓过水壶,灌了两大口,痛心疾首的看着梅安:“你说,梅安,沙法尔那个家伙,枉我看他温吞吞的还以为是个老好人!去赛罗行省一天一夜的急行军,他竟然只给每人配备一斤的干粮。我倒是哪里得罪过他,饭都不给我吃饱!”梅安苦笑:“不是说了么,现在军需短缺,海阳那边还不知道得撑上多久。咱们到了赛罗行省,还有殿下带来的大批后勤物资,可艾俄洛斯大人这边,可是用一点就少一点的。”“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去后勤拍他的桌子了!”加隆又啃了口饼,“从小撒加就爱从我手里刮东西去补贴艾俄洛斯,没想到他千里迢迢送了个人来,竟然和他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倒是会理财,哼!”梅安扭扭身子,让自己在地上坐得舒服点,发挥起八卦的本能:“你不是说你们两家理财的是艾俄洛斯大人么!”“是啊,每个月都是我哥大笔一挥,把我的工资连津贴都划到艾俄洛斯那里,一张制币都不给我留!”加隆对着星空翻白眼。“咱们艾俄洛斯大人的向心力还真是大啊!”梅安吹个响亮的口哨,“从朋友,到士兵,到下属,是好的都围着他转。我看沙法尔也不简单,这后勤军需的,恐怕到他手上,也要来次大清洗了!”加隆吞下最后一块饼,甩了甩手上的碎屑:“是啊,连敌人都是一把好手的挤到他那里去!你还笑,我都替他愁死了!”梅安干笑一声:“吉人天像,吉人天像!”“天你个头!”加隆从行囊中扯出毯子,找了块平坦地方把自己裹个严实:“我睡了,记得让卫兵两个小时后叫我起来。大家集合赶路,到绿沙山大营吃早饭去。”“喂,加隆大人,那块地方是我先看好的!”“再吵!再吵你也去值夜岗!”加隆翻个身,扯起毯子把自己连头包住。九月五日凌晨一点,急行军一天后仅休息了三个小时的圣都军第七准团再次拔营动身,冒着泠泠夜露越过斯尔瓦拉行省边界,并终于在七个小时之后,到达了由第二、三准团安扎在赛罗行省绿沙山脚下的行营。克莱多金阶旗准站在帐前看着这支才刚刚由海阳前线撤下,又急行军一天一夜,风尘仆仆前来会合的准团,又看看一身尘土在安排各部入住营地的梅安,终于长叹了口气:“加隆副旗准,在下午殿下的车驾到达前,给我交一份三千字的检讨书,反省一下自己私下违抗军令的行为。”“唔?”加隆很意外的眨眨眼,询问的目光转向沙加,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后再转向林杰,后者正站在克莱多身后拼命的对自己点头。“加隆副旗准?”“喔,是!”加隆立刻标准站姿行礼:“下官一定会用心反省。不过,在这之前,下官还有一个请求。”“什么?”“第七准团轻装前来会合,没有配备任何辎重,请大人批准第七准团全体士兵先到伙房吃饭。”“……”克莱多愕然一下,挥挥手:“去吧,叫伙房再开一次早饭。”“是。”加隆和他的肚子同时响亮的回答,一溜烟的出去了。“我们的口粮还剩下多少?”克莱多盯着还在晃动的帐门发问。林杰在心里盘算了下:“如果去掉第七准团的早饭,还够全体将士吃上一顿。”“艾俄洛斯得到一个辎铢必较的精明后勤官啊!”克莱多摸摸下巴:“告诉伙房,等殿下的车驾到后,立刻先去卸下军需物资,准备为殿下接风的酒菜。”“是。”“殿下千金之体,一路车马劳顿,到达后恐怕要直接到寝帐休息。”沙加哼一声,把“休息”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所以,大概不需要准备什么太丰盛的酒席了。”“这样?”克莱多有些半信半疑,但再考虑到沙加与穆的密友关系,又很难去忽略这个建议,“也不是没有道理……”沙加微微躬身:“殿下的食宿事宜就由下官负责吧。”当日下午四点,亲王殿下的车驾终于在中禁军与亲王府卫队的护送下到达了绿沙山行营。克莱多带领所有勋骑级以上军官站在营门处恭迎王驾,但那辆烙有皇室标志的马车停在辕门后,一名亲王府侍卫下马上前,并未打开车厢门而是歉意的向克莱多行了一个军礼:“克莱多大人,十分抱歉,殿下一路风尘,身体略感不适需要休息。有劳大人与各位统领的远迎,但殿下目前无法与诸位会面畅谈,一切事宜,请改到明天进行。”克莱多很惊讶的瞥了眼沙加,忙又笑着点头:“寝帐早已经准备好了,殿下欠安,就快请到里面休息吧,下官自然会安排好一切,请殿下安心静养。”“有劳大人。”跟在克莱多身边的沙加突然低哼了一声,他从马车出现后就一直紧盯着被帘幕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车厢,当然,也就没有错过车窗绣帘的一角,被电光火石般掀起又放下的一丝缝隙。被沙加的哼声吓了一跳的侍卫只恨自己不能把头埋起来,僵直的转身,与车旁其他七名伙伴相视苦笑。两个多月不见,沙加少爷的威慑力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胆寒。“殿下,请下车吧,已经到寝帐了。”“殿下,您坐了一天的车了,出来透口气吧。”“殿下……”车驾早停在了寝帐门前,但车厢里却迟迟不见有什么动静。沙加到时,看到的还是八名亲侍团团的在车边围了一圈,极无奈的对着紧闭的车门劝说的场景。“怎么回事?”“啊……沙加少爷……”“你们殿下呢?”“殿下他……”被点到的侍卫支支吾吾,“还在车上……”沙加眸光一扫,双手环胸挑了挑眉,把声音提高了些:“殿下,两分钟后,下官希望能在寝帐里看到您。”一甩手,转身先进了帐篷。车厢里蓦地传来“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车壁上。一名侍卫叹着气摇头:“殿下,快下来吧。您刚才要是听我们的,现在至少还可以躲到帐篷里,也不至于被沙加少爷抓个正了!”寝帐中的布置并不奢华,但简简单单中满是舒适的感觉。沙加背对着帐门站在床边,看着上面大大软软的三个抱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帐外杂乱的低语声隐隐钻进耳朵:“殿下,进去吧,一分三十秒了……”“殿下,加油,挺过这一关,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沙加少爷其实心很软的,只要殿下您好好表现……”帐门轻轻一动,希亚王国唯一的亲王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督察官大人,希亚穆以蹭的方式挪进帐子:“沙加……”“……”“……沙加,你生气啦……”“……”“沙加,我不是故意的……啊,不对,我来是有理由的……”“……”“沙加,那个……我带了上好的云山茶给你。军营里很苦,你都喝不到吧……”“你也知道军中很辛苦?”沙加忽然转身,凌厉的气势压得穆直接坐在桌边的椅子上,“那你干什么还要来。行军打仗和在圣都的生活天差地别,你想过没有?你接手政事,我已经接受了,可战场上要面对的是真刀真枪的战斗,再严密的保护也存在风险,你是不可以出任何意外的,你不明白么!”“我明白啊!”穆闷闷的抬头:“可是我想来。真的,就这一次。”沙加一手撑住桌子:“你已经来了!”“你不希望我来?”“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是战场!”沙加的口气还是十分不善。穆默然半晌,闭上眼睛:“沙加,如果抛开亲王的身份,你也不希望我来么?”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时间漫长到让穆觉得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心慢慢沉得更深。穆很怅然的睁开眼睛,却意外的看到的是直视着自己的沙加,那双澄蓝如晴空的眸中,所蕴含的并非怒气,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深沉。“沙加……”沙加低低的吐了口气,把另一只手扶到他的肩上:“穆,你知道的,我从来也没有以对待亲王的心态对待过你。”“我知道。”穆轻笑:“所以,我现在不是亲王,只是军中的一份子。战斗和风险,我当然可以去承受。”“可我不放心!”沙加放在穆肩上的手微微一紧,“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考虑的任何事针对的都是你个人,而不是希亚亲王。”穆盯着他腰间的剑柄:“战场危险,你不是也来了么!”“那不一样……”穆握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我明白,如果角色对调一下,我也不会希望你来前线。可如果你是我,你也肯留在圣都么?”沙加哼一声,顺手捉住穆鬓边一丝调皮的头发理顺:“总之,我不会让你涉险。”“我还是很相信自己的指挥能力的。”穆眨眼,“何况,这次亲征,是我接手督察官的立威之战,必须要胜利。”听到“督察官”几个字,沙加本能的一皱眉:“一定要参政?”穆点点头:“我姓希亚,就有丢不掉的责任。依老师的意思,这次亲征之后,督察官前面的‘代理’两个字就要去掉了。”“这么快……”“沙加,也许只有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穆站起来,平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之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所以,让我再自由的做一次自己想做的事,好么?”轻轻的,带了抹惆怅的声音落在沙加最心底的位置,沙加妥协的叹口气:“我退一步。你只许坐镇后方,绝对不许到战场上去。”穆用手指敲敲额头:“亲王应该是不需要上战场的吧!”“知道就好!”“沙加,”穆忽然笑眯眯的拖住他:“其实我来,还有一个目的啊!”沙加扬扬眉。“我要亲自给你过二十岁的成人生日啊,三月的时候我许诺过的。”沙加一愣,眉宇间的神气柔和下来:“我都忘了!”“打了胜仗,有生日礼物奖你!”“那要看你这个亲王怎么指挥的。”沙加的最后一丝怒气也悄悄淡去,上下打量了穆的周身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他的腰间:“星绝呢?”“在家里。”穆眨眨眼,退后一步:“我忘了……我不是故意的!沙加?”沙加伸手一捞,把他拉回自己面前,解下伏魔系在他的腰上:“带着。”“那你呢?”“我有军刀!”沙加白他一眼,“去换衣服,我去拿你的晚饭。”“不气了?”穆小心的试探。“我怕会被你气死!”沙加抽身。在临出帐时,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转回身:“穆。”“什么?”“有我在,你永远不用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我知道。”沙加推门离开。穆坐回桌边,随手拿起茶壶。里面早已泡好了温热的清茶。淡淡的茶香随着水线落入杯中,再滑入喉。穆轻抚着伏魔用白丝缠好的剑柄,垂下眼悄然微笑:“我知道。因为你和我的想法一直是一样的。”想让彼此可以更轻松的去享受生活,所以,才想要获得可以为对方遮挡风雨的力量。既然生活在了权利的中心,这是唯一的方法。但军队和政治,哪一个才是更好的选择,也许只有到了未来的尽头,我们才能明白。狂风沙第三十六章 军队中的政治高强度行军六天后,已经深入伯尔库行省一百多公里的圣都军第十四、十五准团终于得到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休息。虽然时间不过是短短的一天两夜,但对这些穿荆林涉沼地早已筋疲力尽的士兵来说,已是弥足珍贵。行营被扎在一片林木稀疏的空地上。在穿越了三十里的泥泞浅沼区后,能够换下湿衣,裹在军毯中就着热热的篝火吃上一顿热食,再美美的睡上一个长觉,恐怕是上到准团统领下至普通役兵眼中的最大幸福。但这样的幸福也不是永远都能一视同仁的降临到每一个人头上,至少,还有像米罗这样天生劳苦命——米罗语——的人,不但不能躺在自己的帐篷里休养生息,甚至在连一口热饭还没有吃上时,就被撒加以“训导”之名召进了中军主帐。说是主帐,也不过只是一间用木头石块之类的材料临时搭起的简易棚屋,能够保持四壁遮风已经是最大的性能。米罗卷着自己的军毯盘膝坐在由几块木板和一堆草叶堆成的“床”上,羡慕的左摸右顾:“哎,当统帅就是好,竟然有一间单人房,还有三块军毯——我们都只配给两块的!”撒加笑眯眯的坐在一边烤火:“这么容易就满足啊,卡妙还真是省心省力!”“喂!”米罗不满的揪下半茎草:“干什么!说好了你不提卡妙我也不提艾俄洛斯学长,先专心打好优莲这一仗的。才几天你就犯规!”“好!好!我错了!”撒加快速的把火堆上已经烧得滚烫的水壶挪下来,甩着手不断吹气:“好烫好烫!过来喝粥吧,就知道你想蹭我这一顿!”“是你把我扣下来‘训导’的,当然要管饭!”米罗跳下床,把自己行军水壶的半个外壳旋下来丢给撒加:“给我一碗干货。”撒加心情很好的动手捞饭:“虽然厨艺不如艾俄洛斯,煮粥我还是很拿手的!”“……”米罗无奈的摇头:“撒加学长,你又犯规了!”撒加一愣,重重的把水壶碗放在石头上:“米罗,我发现你真的很欠收拾!什么禁口令,我不玩了!去不成海阳,连提都不许提,你想自虐我可不想!”“是!是!下官遵命!”米罗快手快脚端走粥,“噗”“噗”的吹着气:“我说撒加学长,你真的有把握在十五天内摆平优莲战场?”“你不信?”撒加淡淡瞥他一眼。“没有,当然没有!”米罗连忙辩白,“我只是好奇,你对优莲战场的了解也无非来自那些战报,具体情况多知道不了多少,并且明显是第四师团处于下风。你到底有什么妙计,这么胸有成竹,说出来也让我学学嘛!”撒加翘翘嘴角,给自己也盛了碗粥:“现在说还早了点。米罗学弟,你不觉得目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尽快解决么!”“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撒加大人!”米罗挑眉:“现在全军,尤其是伦希尔副旗准的第十四准团,都快怨气冲天了。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好歹也给他们一个能信服的理由吧。跑了六天,又突然在这来个急刹车。学长大人,你想出了什么办法了啊?”“看不出你还在替我操心嘛,真是好学弟!”“把我扣在这东拉西扯,我就知道一定有什么把戏!”米罗拍拍耳朵,“我准备好了,你说吧,怎么整顿军心?”撒加粲然一笑:“当然是杀鸡儆猴了。”米罗吓了一跳:“不会吧,你要拿谁开刀?虽然有抱怨不满的,开小差的到现在可是一个都没有啊!”撒加舀了一勺粥,凑到嘴边慢慢的吹着:“圣都军虽然常驻圣都,但兵源却是全国各地。当然,也包括这个泊尔库行省。并且,泊尔库与左近行省的士兵,大都被编在第四师团……”米罗眨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幸好妙妙没来,幸好你选的是我。”“我还是很有眼光的。乖学弟,看来咱们心有灵犀啊!”米罗又向前凑凑:“那撒加学长,具体位置你能掌握么?”“有探嘹啊……”撒加漫不经心的拨拨火。“探嘹而已……”“借调自督检营,五骑一组,一共十组,最远探察距离五百里。”米罗立刻傻掉,好久才不放心的用手托住下巴:“撒加学长,我佩服你!”撒加闭上眼睛:“艾俄洛斯训练的突骑兵是战术上的突破,我又何妨来一个战略上的创新。这次平叛战争,是让所有人认识到这两点的好时机。”米罗被派去执行任务,回来汇报情况的探嘹小组也离开后,小小的木屋中立刻安静下来。侍卫的帐篷虽然紧紧依附在两侧,却没有人不知趣的进来打扰。或者说,对于撒加这位空降的临时统领,这些来自第十四、十五准团的士兵们仍抱着不冷不热的观望态度。自从名为“军队”的国家机器在这片大陆上诞生,军心,就是一个最简单,又最难以琢磨的存在。进入九月,昼长明显的开始变短,时间不过七点暮色就姗姗而来。简陋到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木屋中只有橘红色的火堆跳跃着晃出一片片光影,将床与行李的影子照耀得光怪陆离。文具包远远的丢在一边当桌子用的石头上,没有一点被打开过的痕迹。撒加很随性的倒在简易床上,军毯下的草叶不断发出“哗”“哗”的杂音。把一只胳膊搭上额头,撒加像睡着了般一动不动,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双闭合的眼睑下,不时的有着微微的转动。不需要任何资料,在受命出发的两天后,优莲及其周边行省的地貌与概况就已经牢牢的刻在了脑海中。几乎是本能的,大脑就像一架精密的仪器开始运转,将所有的优劣利弊敌我弱点进行了详细的分析。撒加在心里无声的冷笑,自己调职参谋处,朋友同僚议论纷纷,却几乎都忽略了一个十分关键的原因。甚至朝夕相处的艾俄洛斯与加隆,或许是因为太熟悉自己的缘故,反而也没有捕捉到那一点。放弃军权,转向政坛,史昂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撒加还没有开口推让一下前就压下了他所有将出口未出口的理由:“撒加卿,军队需要的是能窥破敌阵弱点的人才;而政治需要的,是能窥破人心弱点的人才。”窥破人心!能夸口在十五天内结束优莲战场,所依靠的,也正是这天赋啊。撒加翻了个身,面向壁板,继续在心底完善自己的每一步计划。一举攻破由北疆叛军与北奥丁军队联手构成的战线,并非天方夜谭。但在这之前,在这个计划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的,是一支可以舍生忘死的军队。人数的多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必须是一支真正的敢死军。戴罪立功的逃兵,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撒加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米罗学弟,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将军毯向上拉了拉,盖住肩头,撒加终于任由一波波袭来的睡意攻城掠地,进入了梦乡。三个多小时后,一阵小小的骚动传入木屋,前一秒还在沉睡的撒加警醒的睁眼,却又在下一刻放松下来。门象征性的被敲了两下,米罗的声音响亮的传进来:“撒加大人,您休息了么?下官把人犯带回来了。”“进来吧。”撒加又闭了闭眼睛,懒洋洋的坐起来,顺手把两块木柴丢进火堆。木门推开半扇,米罗笑嘻嘻的闪进来:“撒加学长,得来全不费工夫!督检营来的探嘹果然有水准,下次向亲王殿下请示请示,多配几个下来。”“想要的话,自己去打申请报告。”撒加找了根长木棍慢慢的拨着火堆:“一切顺利?没出什么纰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