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隆一愣,约特斯卡战役最后一天蓦地又转进脑子。和自己约定堂堂正正一决胜负的人,君子还是小人,看来是一个必须要思考的问题了。“什么人?停下!”还只是下午五六点,夷滩一带的天色早已昏暗下来,蒙蒙的灰雾搅着风沙,一派苍凉。法里路带领的北奥丁前锋军队自八月十日北疆军降将奥尔安多遇刺后,与退守夷滩的北疆军第二旗又已相持了四天。两军对垒,各有伤亡。凯德尔与德昂在北疆显然并非浪得虚名,防御配置远在特伦德之下的夷滩城,将二十一万北奥丁军队滞留了足足两个星期而战果寥寥,而奥尔安多的被刺,虽未给法里路带来什么实质的损失,却大大鼓舞了北疆第二旗的士气。“死守夷滩”的口号响彻城中,部分精骑依仗地形熟悉,不时从东、西二门潜出夷滩,对法里路的盘营进行扰袭。虽然只是小规模的偷袭,也令法里路不胜其扰。而两天前由德昂亲自带领的一个轻骑兵士团,竟然由小路悄悄绕至北奥丁前锋连营西北,劫烧了由库西姆行省押送而来的粮草补给。押队的一面紫旗全军覆没,只有一名兵长死里逃生来到盘营,将噩耗传达给了已有些坐不安稳的法里路。粮草被烧,非同小可,法里路一方面组织人手重新从阿洛安与斯达莱特行省就近征集补给,一方面咬牙切齿的准备先全力剿灭夷滩城散出的各支游击力量。但对手实在滑溜的很,不仅行踪难以掌握,更是无论有功无功,一击必退。法里路派出的五面紫旗在夷滩方圆百里内筛找,连块石头也翻过来瞧了,仍是毫无收获。北疆一带,日短夜长。日落以后,法里路一般是禁止人马离营的,派出的那五面紫旗也早已收队。毕竟身在希亚境内,一来不敢完全保证身后各行省的臣服,二来北疆一带民风彪悍,其中对北奥丁抱有敌意的大有人在,一旦有人落单,十之八九落入他们手中难以保命。这样一来,天色将晚,北奥丁连营中就早早立好了明岗暗哨,下栅关门,准备渡夜。一队人马也就在这个时候撞进了守营士兵的眼中。队伍来自西北,人数不多,只有一面红旗左右,但有经验的士兵都可以发现,这一小队人马后沙尘隐隐,宿鸟狂飞,地面也可遥闻闷雷般的鸣响,显然是随附有大规模的军队。但先行来到的这支人马虽然是北奥丁装束,却一无标旗,二无战旗,一色的栗马黑衣,伏鞍疾行。也不知道那马蹄上动过了什么手脚,踏在地上静悄悄半点声响也没有。来势极快,转眼已到营前。负责守卫的士兵出声喝止,一面满腹狐疑的从箭楼探出身:“你们是哪里来的?到这有什么事?”黑衣马队在营前停步,忽然一声呼哨,整整齐齐向两旁雁字排开,中间撞出一骑,同样也是栗马黑衣,唯一的不同在于他身上加了一件墨色披风,银绦饰边,披风上栩栩如生绣了一只白虎登山。提马直到营门前,掀下头上的披风罩帽,露出的面容也就在二十七八,发色石青,那双眸子极罕见的是闪着艳红的琥珀色,高声道:“通报法里路军团长,白虎军军团长巴多与黑虎军团下属两面黑旗奉命前来会合。”“怎么连你这支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影军团都出动了?难怪外面那些士兵不认得!”法里路接了巴多进主帐坐下,打量他一身风尘仆仆,“你不会是直接从亚斯格特赶来的吧,国主的授意?”巴多挑挑眉尖:“我来时只带了一面紫旗,出发十几天了,先在库西姆行省见到了洛基大人和我弟弟,从黑虎军里拨了一面银旗。正好遇见北疆第五师团在优莲行省被希亚的圣都军堵了快两个月,也来找援手。斯多带了三万黑虎军和他们去了,剩下的两万和我来了你这。”法里路鼻子里哼一声:“我从来也没指望过那些希亚叛军能打出什么名堂来。北奥丁要什么人才没有,稀罕他那点没诚意的合作?不过是拿他们做个探路石罢了!”“探路石也有探路石的作用。”巴多摊开一只手掌:“希亚的实力果然还是小看不得。五支军队,只用一支圣都军,就能扛上这么长时间。久战无功,国主有些不悦了。”“他们也就只有这圣都军可用!谁不知道希亚的金旗军要在西边盯着大神邦,东防军又不好管束,中禁军那是只能在他们圣都里吓人的纸老虎,北疆军现在又窝里反。他们再能打也不过就是这么点兵力,真耗起来谁还怕他们!只不过……”“什么?”法里路皱起眉:“从十一月起,就要雪封冰滩三个多月,现下已经是八月中了,这么点时间想要在希亚境内打出点东西来,可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事。只说眼下这座夷滩城,北疆军的三大名将倒有两个在里面,我连攻了十几天不但收效甚微,奥尔安多反被他们的人摸进来割了脑袋回去,只这一来就够我头疼的。北疆第一、二、六师团又被人挡在了海阳、卡斯兰一线,也不知道圣都军那边的统领是什么来头,把通阳公路卡得铁桶一样!不会是当年希德伦的那几个老将又有谁出马了吧!”巴多向前欠欠身:“国主的意思是,这次发兵本来就是因为应了北疆叛军的邀,一切仓促,准备不足倒是其次,主要是时间选得实在不利,所以今年主要只是扫扫希亚这几个边境行省的元气,再打打圣都军的风头。所以这个你倒不用担心。”“国主既然连你的白虎军都动用了,想来是自有安排!”法里路慢悠悠敲着桌子,“我倒真不用担心了!”巴多笑两声,做了个倒东西的手势:“我也没什么要瞒你的。你这里和斯尔瓦拉行省那都打得吃力,优莲行省倒是有了个空子。跟斯多过去的除了黑虎军,还有我借给他的一面红旗。行军布阵白虎军团比不得神圣七军,不过暗里动手倒是本行。我也不攻他的城杀他的兵。军中不可一日无将帅,这次只对着圣都军那些大小统领下绊子,也让他们尝尝影军团的滋味。”法里路愕然了一下,失笑:“这么损的主意,准是我们那位副佐政官大人出的。他来这一下子,希亚可就要叫苦连天了!”“阿鲁贝利西一向有这本事!”巴多也笑了,“兵不厌诈,我就诈他们这么一次。白虎军走在斯多前面,这两天差不多也要到优莲了,咱们等好消息就是!”狂风沙第三十三章 骤变与决心在海阳——卡斯兰一线的圣都军阵营中,与会人员仅是不足十名的副旗准以上军阶的统领们的作战会议正在一个薄雾的早晨悄悄拉开帷幕。自从第一旗统领克莱多金阶旗准率领第二、三准团从都灵要塞来援后,似是理所当然的,前线的真正指挥权就由艾俄洛斯手中转移了。上下级间不可逾越的等级固然是理由之一;更主要的,身为一名还算得上优秀的军队指挥官,面对这样激烈的战事却只能袖手旁观,对克莱多来说是一种更刺伤军人责任心的存在。平心而论,没有了与凯利安达金阶旗准同在都灵时的利益争斗,终于可以以冷静的头脑与心态分析战局的克莱多的军事才能并非只是一个空架子。八月十六日,克莱多在到达艾俄洛斯驻扎在海阳要塞西南的营地后,立刻着手分析战局。虽然与叛军间十几万人的差异使得平叛军在数量上处于劣势,但看过一个月来第二师团在芜沙一带的战报后,艾俄洛斯坚如磐石的作战能力很是为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此外,同在海阳前线的第三与第七准团都是曾与北疆鹰隼之师抗衡过的精锐部队,而第二准团的实力也颇为不俗。虽然杨歧的第五准团目前仍在卡斯兰市通讯困难,手中已有的这支中坚力量仍使克莱多自信十足。作战会议上,克莱多的新提案由于在防人员的增多而有了更大的可行性。在援军到达前,艾俄洛斯仅能依靠自己手中的两个准团与稍后来援的第七准团全力封锁叛军进一步攻入王国腹地的通道。十五万人与三四十万人的巨大差异使绝大多数机动战术都只能是一纸空谈,更何况叛军还有海阳要塞可以依凭,攻守兼宜。三个准团的将士浴血奋战,所能作到的也不过是保持相持的局面。不过相持显然不是克莱多所希望的,在两个准团的增援力量到达后,士气大振的同时,克莱多将目光调向了二十公里外的小镇萨图。两军势均力敌,固然叛军无法南进,但因为有海阳要塞掌握在手中,圣都军想要将其一举驱逐剿灭也实为大不易。这样空空消耗时间与金钱的拉锯战使克莱多产生了一种在军功上将被凯利安达超越的危机感,这是他十分不愿意忍受的情况。因此,在再三评定对方实力后,克莱多制订了撤军萨图的计划。当然,所谓的“撤军”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假象,或者应该更名为“引蛇出洞”更为恰当。以圣都军现有的兵力与器械,想要攻陷防御力度为中要塞的海阳几乎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而一旦与叛军达成共识的北奥丁军队突破北疆防线大举来犯,即使对部将的能力再乐观,克莱多也不会天真到认为仍可以三十万兵力将敌军拒于阳东政区的大门之外。剿灭海阳要塞的叛军成为当务之急,而利用敌众我寡的现状制造一个不敌撤军的假象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至少可以利用埋伏消灭叛军部分。即使叛军不肯离开要塞追击,己方要做的,也不过只是再将营地迁回海阳城外另图他谋而已。作战计划很容易的在会议上被通过,进行战略撤退的时间被定在次日凌晨三点。会议结束后,艾俄洛斯并没有留下继续与克莱多讨论具体事宜,而是在帐外拉住了正准备回营的沙加。相较起艾俄洛斯的凝重,沙加的态度要更轻松一些。右手伸到兜里掏啊掏,竟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扁圆银盒来:“薄荷丹,亲王府自制的,要不要来一粒?”艾俄洛斯一愣,刚刚要说的话几乎忘掉:“做什么?”“清脑安神。艾俄洛斯大人,你看起来似乎有些担心。”“……”艾俄洛斯无言,瞪着面前这个让自己产生担心情绪的元凶,很无力的小小同情了一下御政官阁下:“沙加,这次是你第一次在战场上与敌人正面交锋。包抄埋伏与固守不同,不确定的风险要大大增加。并且这次只有你的右翼是一个准团的兵力,压力无形中也要增加许多。你千万要小心。”沙加挑挑眉:“我倒不信拉吉特里还是其他什么人能占了我的便宜去。更何况就算他们中伏要突围,也是挡在通阳公路前的左翼压力更大吧!”“理论上说是这样没错。但战场上的形式瞬息万变,谁也不敢保证预计的就一定不会发生变化。总之你要稳守自己阵营的北阵脚后再进行进攻。海阳要是不派兵就算了,如果出兵,就必须要狠狠敲掉他们几颗牙齿。”“我会留意的。”沙加顺水推舟的收下艾俄洛斯善意的提醒,笑笑:“倒是你,萨图那个小镇几乎一个象样的防御工事都没有,那两个准团……第七准团的战斗力我见过,虽然现在是梅安代着,实力也不会过份削弱。倒是蒂兰尼副旗准的第六准团,不知道怎么样。”“蒂兰尼做事谨慎,留他防守很合适。只可惜杨歧的第五准团被隔在卡斯兰,如果他也在,这场仗的把握就更大了。”“撒加旗准一手训练出的精锐之师,不知和第四准团比起来哪个更胜一筹啊?”沙加感慨的握握手,“各有擅场?大概会是己矛己盾的结果吧。”“沙加!”艾俄洛斯拧起眉,“那种事,永远也不会发生。”“我也这样认为。”沙加很优雅的行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开了。接到圣都军星夜撤军的消息后,海阳要塞内的北疆叛军统领们在第一时间内做出了追击的决定。并非没有考虑过圣都军以退为诈的可能,但拉吉特里反复推敲了这段日子来一直与自己正面交锋的对方统领艾俄洛斯的作战风格后,终于敲定了这只是普通的由兵力不足导致的撤退而非陷阱的结论。如果没有在四个小时后,收到探子带来的圣都军临阵换将的消息的话,大概克莱多的计划就会一帆风顺的继续下去。或者说,如果叛军阵营中并不存在老练如拉吉特里这样的统领,叛军懵懂中仍然被克莱多牵着鼻子走的情况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就像艾俄洛斯所说的,“战场上的形式瞬息万变,谁也不敢保证预计的就一定不会发生变化”,拉吉特里在迅速重新评定了战场局势后,立刻联同北疆第一、二师团的统领更改了追击命令,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圣都军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料到的。首先发觉情况有异的,是负责右翼包抄的沙加的第三准团。换言之,在拉吉特里更改过的追击计划中,第三准团首当其冲成为了叛军攻击的靶子。这种情况下,也许要感叹一下克莱多和拉吉特里在某些问题上惊人类似的战术眼光。克莱多出于对北疆叛军可能选择的溃退路线的猜测而在拥有通阳公路的左翼安置了第二与第四两个准团,而右翼只由沙加的第三准团设防。但基于同样的思维方式,拉吉特里也将右翼锁定为圣都军兵力布置薄弱的可能所在。北疆叛军的第一、二、六师团,除第五准团留守希德伦外,其他八个准团各有司职。而向位于右翼的第三准团的预测阵地发起搜索攻击的,正是素有鹰隼之师之称的北疆第六师团下属的第十七、十八准团。艾俄洛斯的担心以最不利的状态成为了现实,但同时也不得不侥幸的说一句,虽然右翼的第三准团只有五万兵力,但值得庆幸的是,一力承受下鹰隼之师暴风骤雨般突袭的正是沙加的第三准团而非其他。按照克莱多的计划,第三准团应该在八月十七日傍晚向正面追击的叛军队伍发起合围,但在距离预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候,一片黑压压的北疆军队突兀的出现在第三准团的阵地前方。几乎也是同时,负责背后搜索的北疆第十八准团也在第三准团后方现身。随着一群鹘鹞破空冲天,腹背受敌的第三准团阵地开始了将要面临近七十二小时的铁与火的冲击。由于仓促交锋,第三准团在开始的两个小时中几乎被北疆叛军强有力的攻势压得喘不过气来。驻扎阵地一再压缩,作后仅形成了一个长十公里,宽五公里的局促之地,轻步兵大量折损。但也就是这两个小时的时间,沙加督令第十二、十三兵团环绕己方阵地完成了两道野战防御工事。全部士兵撤入掩墙与壕沟,弓箭部队万箭齐发,终于使叛军一直势不可挡的攻击受到了强力的抵抗和回击,渐渐收住了野马一般的势头。命令两个兵团坚守工事,沙加一脸平静的检视准团折损情况。极为不利的战局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什么阴影,而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证明,也许自离开都灵后,他就一直在期望着这么一场能够彰显实力与磨练军队的战争。如果刨除在圣都与都灵等待的时间,沙加真正接手第三准团也不过半个多月而已。但经历过约特斯卡、海阳等一系列战事后,他这名普通人心中只是“贵胄子弟”的少爷形象早已被行事果断、战风辛辣的副旗准所取代。虽然只是初次参战,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的多次独立作战使沙加在最短时间内将以前十几年中所学到的文字知识转化为实战经验并运用自如。而第三准团的士兵,也终于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转为以惊异与尊重的目光正视这位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统领。一旦军队中拥有了坚不可摧的核心支柱,面临窘境,甚至绝境时会出现的各种负面心态就会被大大削弱乃至不复存在。很明显沙加在此刻的第三准团中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从不屑向任何人低头”是御政官大人对自己这名养子中肯的描述。而不得不为拉吉特里感到叹息的是,他的精锐之师所遇到的,总是这样一些强悍无畏的后起之秀。第三准团的退守在第三个小时中终于扎稳了阵脚,而夜幕也在刻不容缓的紧张中不知不觉的到来。前线的杀喊声充塞在整个空间,沙加则立马在一个小小的土包上观望战局。两军阵营中灯光点点,月亮也出奇的皎洁,照向大地上一片片的尸骨狼籍。希亚王国为士兵军装挑选的深蓝色,原本就有掩护夜间行动的用意。放眼望去都是片片几乎融入夜色的影子在晃动,白的刀枪、红的鲜血、一刻也不停的呐喊。不过沙加没有诗人感慨的兴致,本就兵力较弱的第三准团现在所处的又是被包围的劣势。想要在这样的战局中不败甚至反败为胜,是对指挥官的作战能力的一个极大考验。沙加不断的在四面防线巡视调度,寻找可以扭转战局的机会。由艾俄洛斯率领屯扎在萨图的第六、第七准团,此刻也正在经受北疆叛军猛烈攻击的洗礼。只是一个小镇的萨图仅有几段残损破旧的土墙做为防御,可以说是完全不堪一击的脆弱。并且与第三准团不同,虽然规模不大,萨图内仍有近两千的普通平民生活。这使艾俄洛斯不得不分出一些人手与精力去安抚这些惊慌失措的居民。好在军队抵达之初,为了以防万一,艾俄洛斯命人火速修整了全部土墙,并修建了大量临时工事。面对叛军的奔袭,这些努力取得了巨大的回报,熊熊战火始终被抵挡在距离萨图三公里外的洼地,不得前进。北疆叛军发起第五次冲击时,已经是十九日的傍晚。艾俄洛斯终于决定冒险进行一个准团的左翼的迂回,使叛军在两面受敌的情况下退回海阳。但在一个可以算是毫无障蔽的小镇外迂回整个准团的兵力,无论对指挥素质的要求,还是要面临的风险,都是普通军官望而生畏的。艾俄洛斯向克莱多详细阐述了自己的作战方案并研究后,将防守的重任托付给了梅安带领的第七准团,而第六准团将逐渐从前沿撤回,一个小时后由自己亲自率领,从西侧离开萨图,进行大概需要八个小时甚至更久的短线迂回。接受任务时,艾俄洛斯郑重的托付使梅安感觉自己的形象立刻高大了许多,并且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自己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北疆叛军越雷池一步。但接下来的实战防守,就完全不是下保证那样轻松的事了。原本只需要负责东部防线的第七准团,忽然要面临完整的弧型防御战线上两个准团敌军的全部攻势,肩上的压力骤增一倍不止。并且为了使艾俄洛斯的迂回得以隐蔽进行,梅安不得不勒令第七准团发挥出两倍的战斗实力,以此使叛军无法警觉到己方撤离了一个准团的现实。血战一直持续了六个小时,坐镇在前线指挥的梅安感觉自己像一部七八年没有上过油的老机器,挥动一下胳膊,都会听到全身骨节“咔嚓”“咔嚓”摩擦的声音。由于人手奇缺,第七准团的全部士兵只能毫无间歇的死守在防御线上,体力与精神长时间的兴奋使大多数人疲惫不堪。梅安努力的将丢在脑子最荒芜的角落的军事教材知识一一翻出来,见缝插针的安排给每一个士团二十分钟休息吃饭的时间。好在北疆军也同样需要休息与整顿,天将擦亮的时候,这一轮悍攻终于落幕。一直笔直站着的梅安几乎以瘫的挂在了椅子上,甩了满把的冷汗:“加强戒备,其他人员,原地休息、吃饭。”自己则抓起两个小时前就摆在了桌上的饭菜,不论冷热,一口气扫荡进肚子,准备回到行军床上躺上半个小时。“亲爱的梅安,我回来啦……”轻佻的口哨声伴随着拉长的语调钻进耳朵,梅安一愣,晃了晃头,以为自己精神过度紧张出现了幻听还是什么的,继续向床的方向前进。“小梅安,你就不想我么……”这一次声音更近,几乎就在门外。梅安一个激灵,跳起来向外看去。人影一闪,一个热情的大拥抱劈头过来,勒得梅安几乎岔了气:“哈哈,梅安,你好象瘦了啊!你亲爱的上司回来了,好想你们啊!”梅安这次终于反应过来,差不多是用跳的挣出来,手指直戳上来人的鼻子:“加、加、加、加隆大人……”“啊哈,是我啊,意外的惊喜吧!我可是听到你在这里设防,立刻就跑过来了。怎么样,够意思吧……”加隆还没有兴高采烈的发表完感慨,梅安忽然像苦窑十载后见到了最亲的亲人一样扑了上来,一把抓住加隆的双手,双眼泪花闪闪:“加隆大人,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哎!哎!不要这么激动嘛……”“军队统领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我终于可以交差卸任了!”八月二十日凌晨六点,艾俄洛斯率领的第六准团终于顺利完成了短线迂回出现在攻打萨图的叛军西侧。六千名重甲骑兵排列成三个梭形队列,三把尖刀般直楔向叛军右翼的三个衔接点。意外的冲击使警惕低下的叛军队伍立刻就被狠狠撕出三个创口,黑甲的骑兵如钢铁的洪流势不可挡。圣都军战号嘹亮,第二批的轻甲骑兵兵团又以巨大的扇形队伍开始扩大切口。一切不过在二十几分钟内完成,迅速得让叛军甚至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中段的混乱传到前方时,叛军组织的第六次冲击刚刚开始不久。还是一身风尘仆仆就被梅安推上指挥席的加隆扒在一个土墙的垛口看了半天,转身下来时,是一脸让人心里发毛的坏笑:“哼哼,叫你们知道我第七准团的厉害!把所有的轻重骑兵都集中到中央,重骑兵在前,轻骑兵在后,纵深二十骑,用长矛,开始向外冲,一直到看到第六准团的旗帜为止。”梅安火速把命令传达了下去,然后很不忿的和加隆并肩向外眺望:“这些家伙刚还喊累喊得要死要活,现在怎么又都生龙活虎起来!妈的,真不给我面子!”加隆得意的拍拍他的肩:“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伟大的上司我的人格魅力!老兄,你还差一阶呢!”梅安撇撇嘴:“是艾俄洛斯大人的吧!”“喂,你个家伙……”梅安一溜烟溜出十米,拉过战马:“大人,我去向克莱多大人汇报战况。您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北疆叛军所占的上风骤转成了劣势,只差一点点就要演变成全线溃退的下场。但攻打萨图的两个准团虽然来自北疆第一师团,负责指挥的统领却是不放心坐镇海阳等候战报的拉吉特里。虽然军队并非自己的直属使他的指挥打了一些折扣,但想要控制住目前这种程度的混乱倒还游刃有余。一面调派精锐士团构筑外围防线,拉吉特里在半小时内以最快的速度梳理好了每一个士团的情况,避开正面,由东路开始撤退。撤回海阳的途中,负责攻击圣都军第二、第四准团的两个叛军准团也奉命归队,而一直与第三准团苦斗的鹰隼之师下属的两个准团,却直到中午过后才从恶战中抽身。至此,第三准团已与二倍于自己的强敌苦战了整整六十八个小时,伤亡数千人却再也没使自己的阵地缩小过一寸。艾俄洛斯率领军队追击且战且退的北疆叛军到达时,第三准团已经将战场基本打扫完毕。艾俄洛斯跳下马,很感慨的看了同样一身尘土血汗的沙加半晌,握住他的手:“沙加,你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我的军队,不会在我手中被人摧毁。”意料之中的简单与自信到了极点的回答。艾俄洛斯替他整整胸前微乱的绶带:“走吧,先回原驻营再说。”两人转身,身后整齐列队的圣都军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整齐的呐喊:“佑我神圣之军!”艾俄洛斯回头,在近七十个小时的血战中始终屹立不倒的第三准团全体士兵正在庄严的以标准军姿向自己的两名统领致意。同样刚刚经历过生死战斗的艾俄洛斯忽然感到胸口有什么热热的东西直涌上来,认真的举手回敬。沙加嘴角淡淡勾出一抹笑意,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向前方驰去。等到一切整顿完毕,艾俄洛斯与一个多月不曾见面的加隆重逢时,场面就绝没有在第三准团时那样激动人心了。先是加隆以一个劈头盖脸的大拥抱来表示自己的兴奋之情,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中,艾俄洛斯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加隆已经一口气把自己一个多月来所有的经历夹着各种自豪、抱怨、咒骂通通竹筒倒豆子一样倒到了艾俄洛斯的耳朵里。加上梅安在一旁拾漏补遗、积极发问,艾俄洛斯只需要一字不发的坐在那里,就已经完全了解了他想知道的一切。口沫横飞的讲了两个多小时,加隆终于口干舌燥的停下来猛灌了一壶茶水:“对了,哼,刚刚我去见克莱多那个老头子。还说什么我勇猛可嘉,应该恢复军职,立刻就可以重新接任第七准团的统领,梅安继续做我的副手。我呸,这还用他说!脸变得倒快,忘了当初关我的时候了!”艾俄洛斯很无奈的提醒他注意影响,加隆满不在乎的撇嘴:“我管他!哎,不过我说艾俄洛斯,打萨图的那两个准团很强啊,连撤退都那么让人找不到空子。叛军里哪号人物这么强!”“是拉吉特里指挥的。我和他交手七八天了,果然不愧是北疆的第一名将……”“什么?拉吉特里?”加隆“腾”的跳起来,“你说那个是拉吉特里?怎么可能,我没有看到他的鹰隼旗啊!”艾俄洛斯很奇怪加隆的失态:“你跳什么!他好象是临时带的北疆第一师团。他手下有两个准团去围攻沙加的第三准团了,剩下的一个好象留在海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加隆满地乱转:“我竟然把他放跑了!早知道是他带兵的话,我就是追到海阳也不松手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艾俄洛斯从梅安口中多少也知道些他和拉吉特里间的恩怨及那个口头上的“君子协定”,有些好笑的拉住他:“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你急于一时干什么。海阳的仗还没打完呢,你怕他跑到天上去!等一下去吃点东西,你手下那五个兵团统领大概早给你准备好节目了,你今晚就去和他们好好聚聚吧。”“艾俄洛斯,你还真像我哥,比撒加那家伙有良心多了!”加隆挤挤眼睛,“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他在圣都八成快过不下去了吧!”艾俄洛斯很认真的想了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走前把所有要注意的事都列了日程表给他,你们家贴一份,我家贴一份,他和艾欧利亚只要照着做就可以了。”“唉!”加隆手捂额头做晕倒状:“我怎么有这么个生活残障的哥哥啊!哎,说到撒加我差点忘了,这家伙在圣都也不安分,弄了份大礼千里迢迢运到前线来给你。”“什么大礼?”艾俄洛斯有些纳闷。“一个军需副官!”海阳——萨图一战带给叛军与圣都军的冲击大大超出两方将领的预计,拉吉特里在海阳要塞中以沙盘形式反复复盘萨图迂回与圣都军第三准团围攻战并大感前路艰辛的同时,克莱多与艾俄洛斯也在为驻地中伤亡比例的大量增加而煞费脑筋。虽然两处战场的以少胜多使圣都军的整体士气大受鼓舞,但也不能使防线上人手调派捉襟见肘的窘境得到实质的改善。几天来,被艾俄洛斯废弃掉的兵力布署图几乎淹没了他那张并不算小的桌子。但完全称得上雪上加霜的一纸公文,还是在八月二十三日上午出现在他的面前。根据克莱多帐中的亲兵回忆,艾俄洛斯在接过那份仅有一页的薄薄公文后,反复钻研了十分钟之久,用手一捂额头,以极罕见的虚弱声音向克莱多告病:“大人,下官似乎患了梦游症了,请等下官清醒后再来议事……”“喂,艾俄洛斯,你发什么神经!”同样被召集到帐中的加隆用一种“看来你真没睡醒”的眼神在艾俄洛斯脸上转了三圈,劈手抢过文件:“我看看,难道圣都被大神邦血洗了?能让你摆出那种表情!”对于他的失礼举止,不仅艾俄洛斯,一向重视规矩的克莱多竟然也视若未见的没有加以斥责。加隆摸摸鼻子,隐约嗅到一丝不安,打开了公文。半分钟后……“什么,要从这里抽调走三个准团?你确定这不是北奥丁的奸细假造的?”加隆一跳多高,满脸的不敢置信。但在他下一句话嚷出来之前,沙加已经从他手中抽出公文,略扫两眼,一句话也没有说,顺手递给了身边的贝卡多。很快,调令已经在其他几名准团统领中传阅一圈后回到了克莱多的桌子上,帐中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艾俄洛斯无法想象,在叛军的四十万大军面前,兵力已不足三十万的己方阵营中,再被抽调走三个准团的话,将要面临的会是怎样一个绝境。更何况,被指定抽掉的三个准团中,可以称之为自己最大助力的沙加和加隆全部榜上有名。克莱多的脸色十分难看,但加隆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更恐怖上数倍的低气压正在自己左手侧越演越烈,不由自主的偷偷退了两步。再看一眼,低气压的中心,面部表情为零的沙加踏前半步:“克莱多大人,您对调令怎么看?”克莱多微微犹豫了一下,按住桌子:“殿下的安危高于一切。”沙加挑了挑眉:“那这里的战场呢?”艾俄洛斯叹了口气,接过话题:“这就是我们接下来的作战会议要讨论的事情了。”“喂,听说了么?今天各位统领已经在克莱多大人的帐子里开了一天的会了,据说是在研究攻克海阳的新方案……”“不对不对,我看啊,是在研究营地驻地的问题。毕竟这没城没寨的,守也难,攻也那,早该换个地方了……”“去你的,换了地方还怎么堵那么叛军!你以为这象你蹲自家热炕头啊,横着竖着一样烙屁股!要我说,前一阵不是还在清点物资么,怕是大人们在研究后勤补给的问题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可是个大事……”“你们在干什么?”没等下一个人开口,一个清越超然的声音响起在他们身后。有眼尖的士兵立刻跳起来:“沙加大人。”沙加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转,一股冷气直泛到那几名开小差的卫兵的骨子里。与平时相比,今天的沙加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几乎可以令意志薄弱的人瘫倒。几名卫兵的头恨不得直直埋到沙土地里去,也好过被那种恐怖的杀气刮成肉泥。但是,沙加只是静静打量了他们几秒,转身丢下一句话:“下次再乱谈军机,严惩不怠。”就向自己的帐篷走去。几名卫兵相顾无言,一时还没有从宽大处理的意外中恢复过来,已经走到帐门口的沙加忽然回头,对一直紧随在身后的亲兵交代:“给我准备好‘伏魔’。”顺手扯下腰间的普通军刀,丢到他的手里。“是。”亲兵接过军刀,响亮的回答。沙加一矮身进了帐篷,几名卫兵才敢透出一口大气,连连拍着胸口:“天哪,今天沙加大人怎么一身那么重的杀气!”另一人立刻接口:“还要换‘伏魔’耶!没有大事,沙加大人不是都只配普通军刀的么,难道要与拉吉特里决一死战了?”“啪”的一声,一个爆栗凿在他头上,在帐外停步的亲兵单手叉腰:“还敢乱猜,等沙加大人真的火了,你们就等着吃军棍炖肉吧!”“……”这种威胁果然百是不爽,那几名卫兵立刻安静下来,还提着军刀的亲兵得意洋洋的环视四周:“咄,你们知道什么!沙加大人为什么要换‘伏魔’,那是因为殿下要来亲征了啊!”“这有什么关系么?”马上有人捧场的问上一句。“废话,当然有。”那名亲兵脸板起来,“这个消息,可是让沙加大人非常、非常的生气啊!”卫兵们瑟缩了一下,互看一眼,脸色变得惨白,慢慢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副大逆不道的流血暴力图片。“在战争中,情报的错误与不足是十分危险的。但同时,这种危险又是每次战争中都难以避免的。”《战略情报概论》封皮上的这句话,童虎在自己所经历的大小无数次战役中已经不止一次的亲身验证过它的真实性。然而,当情报处的罗德准爵将一纸快递情报送到他面前时,童虎还是忍不住咒骂了一句,恨恨一掌敲在了桌子上。“竟然给我出这么大的纰漏,你这个情报处长官究竟是干什么吃的!不想干了说一声,我批你提前退休!”罗德的头垂得几乎埋进桌子下面,鬓角鼻洼全是星星冷汗:“是,是,下官愿意承担一切过失。”“你怎么承担?这是你承担得起的么!四十万大军,海阳的四十万敌军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不是说那里只是和叛军的前哨接触么?”“是,是,这确实是探嘹情报搜索上的失误。”“你怎么养的那群饭桶,这么重要的情报竟然也会搞错!那叫四十万不是四万,你让克莱多和艾俄洛斯他们剩下的十万人拿什么去打!”“是,是……”“是什么是,你不会说点别的!”童虎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声音之大震得外间的明奇不由自主的缩了作脖子,把自己又向椅子里塞了塞。办公室中的炮轰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明奇用膝盖也想象得到罗德准爵被削得如何灰头土脸。在军政府直辖的五大部门中,论起做炮灰的次数,情报处一向首当其冲。而几乎是每周一骂的频率,即使每次都是暴风雨一般的猛烈,已经快将童虎的怒吼习惯得当饭吃的罗德也早就摸索出了一套应对方案。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现在办公室中不断传出的“是”的回答。果然,又过了七八分钟,随着童虎的一声怒喝:“除了‘是’你还会说什么!给我回情报处去好好想想,再出这样的漏子,我要你的脑袋!”“是,是,下官告退。”门一响,罗德劫后余生的退出来。明奇笑眯眯的站起来:“罗德大人,恭喜又过关了。”意外的,罗德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次事情大了!”明奇头顶悬着一串问号目送罗德离开,里面办公室中又传出童虎的声音:“明奇。”“在。”明奇立刻应声进去。童虎坐在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双手合起支在额头:“你去把现在在圣都服役的所有副旗准以上军衔的军官资料都给我调来,给你二十分钟时间。”“是。”明奇一溜烟的跑向档案室,童虎很郁闷的抓起一支笔:“希望安德卿不会那么快的收到消息!至少,让我先把方案拟出来!”童虎那张可怜的红木办公桌第二次遭到不人道的重击是在两个小时之后。一向以沉着稳定著称的圣都军军长安德督统身上所挟带的怒气使走廊上的一干人等全部退避三舍。以风雷之势卷入军统长办公室,安德狠狠的将两张纸拍到童虎面前:“童虎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请您解释一下。”童虎一眼瞟过去,不出所料的,被罗德更正过的那份叛军动向情报的附件正大刺刺的躺在桌子中央,按在上面的安德的手背青筋凸现。“安德卿,你先不要激动。坐下坐下,听我说。”童虎清清嗓子,“你也知道,战争中的情报搜集工作是很困难的,鱼目混珠的事也不少见。这份更正情报我收到的时间不比你早上多少。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我乐于见到的啊。”“大人,下官只是想知道,既然已经证实情报错误,为什么还不追回前几天发下的调兵文书?盘踞海阳要塞的叛军有四十万之多,而我方军队抽调走三个准团后,余下的兵力可能还不足十万人。作为军长,我有义务为我手下的军官负责。以十万对抗有要塞可倚的四十万敌军,这是一种变相的死刑宣判。”童虎对他语气中的激动不以为忤:“那艾俄洛斯呢?安德卿,你认为他也做不到么?”“这种程度的以寡敌众在战争史上寥寥可数。艾俄洛斯再优秀,也不过是一名才二十出头的青年军官。何况与他对阵的叛军中,还有素有‘鹰隼之师’之称的拉吉特里一部。在圣都军中,他这样有潜力的后起之秀已经不多了,无论站在王国还是个人的立场上,下官都不希望看到他有任何闪失。”“安德卿,有一件事情,我想我会比你了解得更多。对于有潜力的年轻人,将他们放到战场上去,才是真正的锤炼。压力越大,困难越多,他们的潜能就爆发得越快。”童虎抬抬下巴,将不久前史昂用来说服自己的论点搬了出来。安德眉一皱:“大人的意思是要将调兵令将错就错的执行下去了?请恕下官直言,他们这批青年军官需要锤炼确实没错,但这种强度的锤炼,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统领们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大人这样做,恐怕结果会适得其反。”“那安德卿的建议,是要我追回调兵令了?”“希望大人三思。”童虎轩眉,猛的站起来,向前探身:“这么说,安德卿的意思是维持海阳一线的兵力,而使亲王殿下仅带领一个兵团的皇家禁军深入北疆战场了?”“……”安德一征,紧握的手心中有薄薄一层冷汗渗出来。收到更正情报后的冲动,竟然使自己忽略了之所以签发调兵令的最主要因素。王驾亲征,仅次于圣女皇出行。于此相比,不要说一座海阳要塞、几名圣都军军官,就是这样的砝码再翻上几倍,也绝无法与其相提并论。亚历士之变后,圣都兵力空虚,从前线直接抽调兵力随行是唯一的办法……“亲王殿下,千金之体……”“如何?”童虎又向前一凑,脸上尽是严肃。“这,殿下……”安德拍桌子时的气势十去其七,连额头也隐隐见了湿意。童虎很满意这种收效,一合身又坐回椅子上,一手支颔:“还是说——”有意拉长的声音立刻成功的抓住了安德的注意力,童虎也没有继续去吊他的胃口,手指敲敲桌面:“让艾俄洛斯力扛一段时间,而我们立刻在圣都再筹调两个准团前去支援。殿下安危重中之重,但海阳要塞同样举足轻重。任何一边出了问题,都不是一两个人能担当得起的。”“可是,大军行进,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到达海阳。这一个多月的苦战,只怕……”童虎笑笑:“安德卿啊,你叫我怎么说你好呢,虽然艾俄洛斯是你的爱将,关心则乱,也不至于糊涂到这个程度吧!殿下亲征北疆,那正是叛军腹地,后方被这样突然插上一刀,他们还有多少精力可以在正面战场上血拼?海阳兵力虽多,恐怕也要瞻前顾后吧!还是说,你在怀疑殿下的能力?”“下官不敢!”安德被堵得哑口无言,冷汗涔涔。“既然如此,安德卿你对我的安排还有什么有疑问的地方么?如果没有,就请尽快去拟出一份援兵计划来吧。”“是,下官这就去准备。”安德以与来时完全相反的态度离开了办公室。童虎直等到门被关起,才重重向宽大的椅背上一靠,耸了耸肩:“看来常常与史昂那家伙磨练一下嘴皮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呢!”既然现实无法更改,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冷静下来寻找出最妥善的适应方法。调兵一事被没有转圜的敲定后,如何分兵的方案问题就浮上了水面。在调令中,圣都军第二、三、七准团被指定转移,但对克莱多的去留却没有给出明确的指示。同样做为第二与第三准团的上司,克莱多的位置显然更有权利决定自己的选择。虽然平心而论,艾俄洛斯更宁愿他随军调离而使自己恢复可以正常指挥的局面,但这种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毫无掩饰的摆到台面上来的。会议进行到最后阶段,敌我双方的一切情况都被一一摆出品评优劣,最后得出的结论使在座的所有军官头上都笼上了一片阴云。毕竟四倍的兵力差距不是一两个口号或策略就可以弥补的。而海阳一线,一旦失守,接踵而来的灾难性后果更令人无法承担。前所未有的压力沉甸甸的坠在留守的几名统领的心上,会议桌上一片寂静。许久,克莱多轻咳一声,表情很壮烈的站起身:“身为第一旗的统领,就要与将士们一起站在危险的最前沿,与大家共存亡。而第二、第三、第七准团,就按照原定计划在九月二日向赛罗行省转移,等候与亲王殿下会合。这样,各位有什么异议么?”艾俄洛斯一声长叹几乎就要直冲出口。虽然克莱多在军事指挥上确实颇有手段,但与自己大相径庭的作战方式遇到一起只能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不到十万人的军队,却同时拥有两个握有发号施令的权力的上司,恐怕最终事倍功半的可能会远大于通力合作。艾俄洛斯头上的愁云更加一片,口中却还不得不随众附和。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郁闷表情,加隆倒是很张狂的看向临座的沙加:“哼,小子,这次可没人罩着你了,有没有胆子和我较量较量?”沙加哼一声别过头:“军务在身,恕不奉陪。”“没有胆子就直说,我不会笑话你的哈哈……”话音未落,“锵”一声响,沙加腰间的“伏魔”被他推出一寸:“我没兴趣把时间浪费在野蛮人身上。加隆大人如果精力过于充沛,不妨到海阳要塞下散散步,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发泄途径。”加隆扫一眼他搭在剑柄上的手,撇撇嘴:“你也不过是外强中干!海阳是艾俄洛斯的军功,我不抢他的。左右到了赛罗,我有的是机会让你好好尝尝厉害。”“加隆副旗准,如果你真这么厌世的话,出于同僚情谊,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两人间的火药味弥漫了个十成十,艾俄洛斯错愕的看着他们。虽然知道这两个人脾性不合,偶尔发生一些言语冲突也不意外。但就这样毫无理由的在战略会议上唇枪舌剑起来,却还是第一次。加隆的个性虽然跳脱,但也不是不分场合轻重的冒失之人,沙加更是心高气傲到不屑于一般的挑拨。能让这两个人一反常态的在众人面前失礼,艾俄洛斯不由得把目光直调出窗子,看天望地,希望找出一丝端倪。随着加隆与沙加间气氛的升温,会议桌上渐渐有其他的交头接耳声响起。克莱多脸色很难看的坐在主位上,敲了敲桌子:“各位,私人恩怨请不要在这个时候扯出来。请注意一下场合。”“抱歉,克莱多大人,请您继续。”加隆立刻转回身子。“大人,请不用在意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制造的噪音。”沙加也抬手示意。“沙加……”“哼……”眼见第二波火星又要从两人间迸发出来,克莱多头疼的更用力拍了下桌子。沙加与加隆的不和他也有所耳闻,但这两人一个是御政官的养子,一个有王议会在背后撑腰——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使用过分的言辞喝止总有些不妥,只好继续培养自己的涵养工夫:“二位,马上你们就要在赛罗行省通力合作,在亲王殿下驾前效力。如果还彼此持有偏见,一旦贻误军机,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么?”沙加立刻一躬身:“大人请放心,下官的军队到达赛罗后,离与殿下会合还有三天的休整时间,下官会在那三天里结束一切冗务的。”“大人您只需要在海阳等候捷报就是了。没有了这位目空一切的少爷,下官会以最快的速度助亲王殿下平叛的。”克莱多心中冉冉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战况紧急,虽然没有我随军,你们也不许胡来!”“咯”的一声,沙加轻轻将“伏魔”推回鞘里,露给克莱多一个完美的侧面,精致优雅的线条中杀气隐隐:“大人不必担心,一次决斗只需要三分钟,下官与加隆大人可是有三天的时间呢。”一股凉飕飕的冷风似乎平地刮起,从在座每个人的脖子后面卷过去。克莱多脸色极难看的猛站起来:“够了,你们!”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克莱多气呼呼的瞪着他们两人,相信如果目光有实体的话,加隆和沙加身上大概已经不知道被戳出多少窟窿了。克莱多直直的瞪了他们不下三十秒:“艾俄洛斯旗准,我决定与第二、三、七准团一起调向赛罗行省,海阳一线的战况,就全权交给你了,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不会让王国失望。”“……”艾俄洛斯愣愣的连眨了三次眼睛,才消化了他话中的意思,立刻笔直的站起来,挺起胸膛前所未有的响亮回答:“是,请大人放心,即使拼光最后一兵一卒,下官也绝不会放叛军越雷池一步。”克莱多突然的改变主意虽然使艾俄洛斯精神一振,但加隆与沙加的一反常态却更让他担心。战略会议结束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与会人员大多散去后,艾俄洛斯抓住满脸写着“好饿”两个字的加隆,劈头就问:“你今天是怎么了,那叫战略会议,你有情绪什么时候发作不好偏要挑在那个时候!还有,你和沙加的关系怎么忽然又僵化了,出了什么事?”加隆笑嘻嘻的站在那里等艾俄洛斯问完,手一长搭上他的肩膀,挤了挤眼睛:“兄弟,这次在指挥上给你挡驾的人可是被我请走了,别说我没帮你!你要是敢在这种小场合就翘了,就是进了军官公墓我也把你挖出来鞭尸,你可别当我说笑话!”“……”艾俄洛斯一愣,恍然大悟的当胸给了加隆一拳:“原来你们两个……”“不可说,不可说!”加隆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总之艾俄洛斯你加油干吧,好好树立你在小艾心中光辉伟大的形象!”“谢了!”艾俄洛斯呼出一口气,全身轻松的笑起来:“放心,我还要和你们胜利会师呢!”“那就好!这可是你亲口说的,记住了啊!哎,沙加!”加隆一眼瞥到一个帐篷外步履匆匆的沙加,快乐的挥了挥手,响亮的吹个口哨:“第一次合作愉快啊!”沙加哼一声,向艾俄洛斯点了点头,大步走远了。加隆摸摸鼻子,不满的撇嘴:“什么啊,对待刚刚还是在一条战线上的人就可以这样视而不见么?真是让人不爽的少爷!”狂风沙第三十四章 王国使命直到被童虎叫进办公室的前一分钟,明奇还在努力的思考着自己的上司究竟会选中哪一名军官负担起支援海阳前线的重任。身为军统长的首席副官的好处之一,就在于很多相对来说对一些高级军政官员也称得上机密的消息总是会第一时间在自己面前揭晓,这次的海阳一线情报更正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在明奇眼里,这样的“特权”并不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是自己炫耀或高人一等的资本,恰恰相反,这些机密很多时候只会让他在自身忧国忧民的本质上更添上一分重压而已——虽然这并不太关他的事。所以,当童虎在办公室中为了援军统领的人选煞费苦心的当口,明奇也并不轻松多少的,也可以称之为自寻烦恼的在和自己的上司为了同一个问题的答案伤着脑筋。他那张堆满了乱糟糟的文档的办公桌上很醒目的摊着一张纸,上面凌乱的列出一些他咬着笔头思考着写下的形容词:善战,机敏,灵活,可靠,可以服众的,有向心力的……没错,这是他认为做为援军统领的那名军官必须具有的一些素质,毕竟千里救援还要以寡敌众并不像在校场练兵那样简单。但随即他很沮丧的发现,在他所能想起的那些有资格成为候选人的军官中,能达到这些标准的少之又少。明奇开始一度认为,也许只有圣都军的现任军长安德督统可以胜任了,但他的高级军职和伤愈没多久的身体似乎又成了障碍。不过,当童虎将一张签署好的调令拍到他手中,以严肃的声调下达“将这个直接交给参谋处的厄森金阶旗准”的命令时,明奇瞪着纸面上明晃晃的名字时的表情不比发现那是安德要正常上多少。“撒……撒加旗准?”童虎一只手肘拄在大靠背扶椅上,表情很平静:“怎么了?”“撒加旗准,他不是在参谋处任职么?”“那也是在军政府辖下啊。”“可,他已经没有军权了啊!”“那他就不是军人了么?”“但是……”明奇闭闭眼睛,心一横,“进了参谋处的军官,不就是在从军向政过度了么。虽然名义上不需要,也还是要参考下史昂大人的意见比较好吧!”童虎很严厉的瞪起眼睛:“军政府的事情需要御政院来干涉么?”“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明奇的脸都白了,拼命回想最近这两位大人间是不是又有什么由鸡毛蒜皮的事情引起的升级战争,但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是一个多星期前军统长大人因为又忘记了半个月一送的鲜花而被愤怒的御政官大人丢出来的水晶花瓶砸中了脚面而已,可是前天他们不是还好端端的坐在一起品尝下午茶么……童虎看着明奇瞬息万变的脸色,放弃了把他培养出多一些幽默细胞的打算,挥挥手:“算了算了,你去传令吧,御政官那里我会亲自去和他说的。”“是。”明奇松了口气,刚要离开,又想起什么转回身,一脸真诚的交代:“大人,上星期史昂大人砸您时打碎的那个水晶花瓶是他最喜欢的,下官已经又买好了新的,就放在文件柜里第二层上,您去的时候,最好还是把它也一起带上……”御政院中的空气一如既往的充满了忙碌和秩序。与仅隔了几道回廊的军政府不同,以淡金与浅蓝为内部主体基调的装潢很容易使人在视觉上就先舒畅起来。过往的大小官员恭敬的微笑示意而非致以笔挺的军礼,甚至在楼梯边遇到宫务部长官齐耶·塞丽佛准爵时,他还以轻松的口吻打着招呼:“军统长大人,您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啊,脸色红润,是前线又有捷报了么?”——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那份要命的情报还没有落到这栋建筑的主宰者手里。这个认知让童虎对接下来的交手有了种占了先机的快感,一路回应着来自不同人的问候,直到站在史昂那扇结实但决不笨重的办公室大门前。办公室的外间,安兹坦罗不意外的像所有的副官那样正在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文件分类。童虎摇手示意他不用去通报了:“可以的话,请帮我泡杯茶好么?”“请问大人还是要夏山么?”童虎的目光溜过他身后高大的一排木橱并停留在一点上:“看来我的老朋友有新的战利品了!如果那盒乌山蒙茶是今年的新品的话,就那个吧。”“好的,请大人稍等。”安兹坦罗礼节性的欠身。通往大办公室的门关得并不严,童虎肯定如果史昂不是在里面睡着了的话,就一定早发现了自己的到来。果然,在他的手指刚刚碰到门把的时候,史昂很清亮,同时也很嚣张的声音传了出来:“童虎,没带手信的话,这扇门的主人不会欢迎你的。”苦笑一下,童虎推开门:“一模一样的黛文多水晶花瓶,如果你小心使用的话,它也许还会有幸见到明年的阳光。”史昂很懒散的倚在他那张舒服的大椅子上:“童虎,我打赌这是明奇提醒你的,你永远记不住自己对我的承诺。”午后的阳光从阳台照过来,斜斜的打在史昂身上,整个人的轮廓都因为这层金粉的加入而变得更懒散。童虎从手上那个华丽的缎盒里拿出水晶花瓶,摆在桌子上插了大束的海芋的雕木花瓶旁:“应该是无关紧要的承诺,重要的我从来不会忘。”史昂用眼皮撩了撩他,站起来舒展一下修长的身体:“只能占口头上的便宜是弱者的表现。”“这句话正应该用在政客而不是军人身上吧!”史昂很惊讶的看着童虎,然后终于大笑出来:“童虎,你今天的状态相当的好啊,这么伶牙俐齿,可太少见了!也许我该研究研究你午餐的食谱?”“我敢肯定与那个无关。”童虎揉揉眉头。礼貌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安兹坦罗送茶进来。茶杯的盖子还没有揭开,袅袅的清香已经先一步攻占了房间中的空气。史昂端起杯子,还没开口,童虎更快的探过身:“我借用了你现在最好的,你不会介意吧?”史昂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茶水,才笑眯眯的抬头:“当然不会。不过,前提是有借也要有还啊!”原以为接下来会听到童虎“真小气”的抱怨,意外的是,他却只是保持着一种很诡异,像偷了腥的猫一样的笑容快步向门口移动:“那撒加卿我就借走了,多谢……”“谢”字还没有完全离口,史昂低吼一声,丢下茶杯,以完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自己与童虎间的距离缩短为零。没料到他就这么直冲过来的童虎就着反握住门把的姿势被史昂揪住了衣领。瞬间爆发的巨大冲力让两人狠狠的撞在了门上——确切的说,撞在门上的是童虎的背,而史昂仅仅是撞在了名为“童虎”的肉垫上——:“童虎,你耍我!”刚刚回到办公桌前的安兹坦罗什么都没有发生样的捡起从自己手中飘落的文件,继续埋头于小山样的工作中。距离近得可以数清史昂的眼睫毛,当然也不会忽略他眼中的怒气。童虎努力的挽救着自己的衣领:“我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可以解释。前提是我不在半分钟后窒息……史昂,拜托你松一松手,御政官在办公室中谋杀军统长不会是一个有趣的新闻素材。”又经过十秒钟的对视,史昂终于哼一声放下手:“童虎,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我会让黄金战神的传说成为真正的历史。”童虎扯扯领口,连咳几声,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飞快的捉住史昂的两只手腕来把它们的伤害性降到最低:“解释之前,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撒加旗准的调令我已经签发了,就在半个小时前……”“童虎,你竟然跟我玩先斩后奏这一手……”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童虎深吸一口气:“你听我说。海阳一线的情报出错了,第二师团留在那里的余部可能会全军覆没。我需要一名优秀的军官带领援军去挽救大局,撒加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军政府的疏忽要从我这挖墙角来补么?”史昂的声音依旧怒气冲冲,但童虎熟谙的从他尾音下调了半度的迹象中了解到他已经开始接受自己的解释,退后一步放开手:“这也不是我想看到的,但事实是误报已经发生了,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力补救将损失降到最低。我多踌躇一天,前线就会多牺牲几百几十名士兵;我派出一个庸将,这个数字就可能还要百倍的放大。史昂,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史昂哼一声,甩开头:“就因为这个该死的原因,你就耍我?”想了想,又怒瞪童虎一眼:“还是个该死的很有道理的原因!”“又不是不还,我的信用那么好!”童虎坐到史昂的办公桌后,抽出一张纸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掏出自己的私人印鉴,用力卡了一下,又顺手捞起一旁冻石盒子里史昂的,也依样扣在上面。“你干什么?”史昂皱眉。童虎笑眯眯的把纸递给他:“做生意,办手续啊!”史昂接过那张纸,上面白纸黑字明明晃晃:即日,希亚王国军统长童虎因工作原因向御政官史昂借用旗准撒加一人,用过即还,绝不拖欠。希亚历二五七年八月二十三日。“怎么样?”史昂看他一眼,抓过笔又在下面加了一行:今日预付租金:桃蕾丝高级餐厅雅座晚餐。“喂,史昂,军统长也只是领工资的,你宰人啊!”“我只是宰你的钱包而已。”童虎一脸沮丧的盯着那张纸:“好狠啊你!要是小列还在,我也不至于这么大出血了……啊!”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童虎忙不迭的捂嘴,但史昂已经更快的凑到他面前,皮笑肉不笑的眯起眼:“你还惦记着那只小狐狸么,嗯?”“……”十秒钟后,那张“借条”的“今日预付租金”一栏又多了一行剑拔弩张的大字:长颈美人郁金香一打。“史昂,那要一千制币一束啊!”“没的商量。”史昂小心的将纸折起收进衣袋,还满意的在上面拍了拍。将卧室厨房甚至餐厅中的所有插花都换上长颈美人郁金香后,被甜润淡雅的花香环绕着的御政官大人得到了一个月来最心满意足的一次睡眠,由玉米汤和带馅番茄搭配出的早餐在这样愉快的心情下也变得格外可口起来。吩咐管家今天下午到亲王府将KIKI接来共度周末后,史昂保持着轻快的表情上了马车。乳黄色的纱帘是拉开的,安兹坦罗递上今天的日程安排。在到达三辅前的半个小时中,一天的工作序幕已经映着晨光徐徐展开。上午安排的两场会议将四个小时挤占得没有一分钟空余,下午却只安排了一场没有具体时间限制的私人会晤。史昂用目光把玩着那个被接见者的名字,像是在自言自语:“一个人啊,会不会力量太单薄了些呢?还是说,再加派一个搭档会更好一些!唔,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问题,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呐!”在发呆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马车停下后,还是安兹坦罗的出声提醒才拉回了史昂的注意力。今天到得似乎格外的早,除了一二层的普通办公区开始人声嘈杂外,三层以上的高级办公区还保有清晨特有的静谧。也正因为如此,从第三层左手第四间办公室中传出的争执声才格外的引人注意,“父亲,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我的伤假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销了,为什么这次回到前线的军官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这个,咳,也许是他们漏掉了。”“父亲,是您做的手脚吧,您就这么不希望我回到战场么?”“你要知道,孩子,战场并不是一个有趣的地方。我和你的母亲都不希望我们唯一的儿子在离家几千里的地方生死不明……”“但是父亲,我是军人,我有自己的骄傲和志向,你们不能只用这个理由就把我局限在圣都甚至是家里。”“……”“……”房间里的争执还在继续,安兹坦罗注意到楼梯口又有脚步声传来,立刻轻咳一声,提醒自己那位还扒在门边偷听得津津有味的上司端正形象。史昂会意的站直身子,整整领口,抖抖衣袖,仪态万千的继续向前走去。“安兹坦罗,那间是吏务部工作区的办公室吧?”“是的。”“里面的声音很耳熟。”“是负责官员整训的亚鲁哥路平爵。”“那另一个是他的儿子喽?”“应该是的。平爵大人只有亚鲁哥路少爷一个孩子,据说也在希亚军校就读。不过,应该已经毕业了。”“喔,那个小家伙啊,我想起来了。去年的迎新民典上我见过他,很帅气的小伙子嘛!嗯,很干练,果然是继承了平爵夫人的迷人个性的孩子啊。”史昂用手指搓着下巴,眼中精光闪闪,像是发现了难得一见的猎物。安兹坦罗打开记事本,随手将这个名字记录了下来。“安兹坦罗。”“在。”“整理一下这位亚鲁哥路少爷的资料,中午的时候送到我的办公室来。唔,留意一下,找个借口让他下午仍在这里。”“是。”史昂笑眯眯的抬头,看着走廊大窗子外郁葱葱的树木:“年轻人啊,正是做什么事情都冲劲十足的啊!”“你现在有女朋友么?”愕然,还是愕然。亚鲁哥路张口结舌的看着一脸“我不是在开玩笑”的史昂,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仍在梦中。半个小时前,一脸肃容的安兹坦罗出现在三辅餐厅,站到正在满腹怨气的吃着迟到的午餐的亚鲁哥路面前时,带来的消息就已经足够他吃上一惊。一肚子问号的来到御政官办公室,迎接他的竟又是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怪问题。如果不是窗外正是艳阳高挂,不,即使是窗外正是艳阳高挂,亚鲁哥路还是偷偷的拧了自己一下……好疼!史昂咳一声,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现在有女朋友么?”“没有。”亚鲁哥路悄悄揉着自己的胳膊。“喜欢的,暗恋的女孩子?”“也没有。”“中意你的小姐?”“应该也没有吧!”亚鲁哥路盘算着一路在军校中走过来的成长史,才发现自己在异性交往方面竟是无比的家身清白。史昂点点头:“唔,你父亲似乎也没有什么中意的儿媳对象。这样很好,不错。”亚鲁哥路继续茫然,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冒出来:御政官大人不是有什么私生女要介绍给我吧!史昂推开椅子站起身,像是很满意的又上下打量了亚鲁哥路几圈:“年轻人,我介绍个人给你。”拍了拍手,里侧套间的房门应声而开,一个十分纤长的身影转了出来。衣饰利落,及肩的闪亮金发简单的在脑后扎成一束。再看五官……亚鲁哥路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中倒抽口气的赞叹与冲口而出的声音:“大人您真的有女儿啊……”虽然你们长得不太像。史昂一愣,险些失态的笑出声来:“怎么会……”一股疾风比他的语速更快的卷到亚鲁哥路身后,准确有力的抬脚、踹出:“无知的人。我允许你崇拜我的眉毛,但不允许你混淆我的性别——去死吧!”亚鲁哥路痛叫一声,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落在左臀上的大力踹得向前冲了六七步,直接贴在了对面的墙壁上,额头上金星飞舞。史昂很辛苦的忍住笑:“美斯狄,我在这里,你好歹收敛点。亚鲁哥路,你似乎弄错了什么。美斯狄的性别与你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今年就要从国学的信息通讯系毕业。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从今往后,你们将是工作与生活上最亲密的搭档。”哈哈这次的更新速度很快吧~~~~兰宁是好孩子!!!老师其实还是很厉害的嘛,连史老大不留神也被他算计了。觉得发现被耍了时的老大真的好象一只炸了毛的波斯猫啊哈哈~~~~~~~~~~其实大事上老师一向是很有原则的,老大的性子,一般都只是用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啊!偶可爱的美斯狄出场了啊,呵呵完美的一脚,好力度,好角度,亚鲁哥路的悲惨生活终于要开始了啊期待这一天好久了!小撒的雪藏期结束了么?嗯嗯~~~~~~~~~~~~~~~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亚鲁哥路仍在以石化的状态瞪视着面前那位一脸愉快轻松微笑着的御政官大人,不太敢相信自己不久前所听到的。史昂不以为意的自顾讲解,还是终于看不下去了的美斯狄又抬手对着亚鲁哥路的后脑勺狠狠来了一下:“白痴,不敢去就说出来,一直张着嘴巴也不怕苍蝇飞进去!”被敲得向前一跌,亚鲁哥路跳起身和他怒目相视:“不要总没礼貌的动手动脚。谁说我不敢去,本少爷长这么大,还没有怕了的事呢!”“一脸痴呆就是敢去的表现么?我可不要这么白痴的搭档!”史昂在一厢拍拍手,争取回他们的注意力:“亚鲁哥路卿,我刚才的解释你都听清楚了么?虽然这次任务的意义无比重大,但我也不会强迫你接受我的意愿。就像美斯狄,直到现在,我仍然保有他退出的权力。”美斯狄撇撇嘴:“我怎么会去做出尔反尔那种有辱我的完美形象的蠢事!”史昂自动屏蔽掉美斯狄的宣言,和蔼的笑着看向亚鲁哥路:“不用急,你可以慢慢打算,离下班时间还有好久……”亚鲁哥路果然低下头沉思,美斯狄一脸不以为然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摆弄起来。史昂捧着一杯香茗慢悠悠品着,然后不时看似无意的点拨几句:“不管怎么说,潜入大神邦国,特别是还要打入上层社会长期窃取情报,这次行动的危险系数高得惊人。如果没有过人的胆识和实力,恐怕很难胜任……”“这与短期谍报任务不同,要面临的是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艰苦工作,意志力薄弱的人是根本无法胜任的……”“谍报界要比战场更风云变幻,每进行一步都要胆大心细,并且有绝对坚韧的性格……”“这与王国安危息息相关,所以在人选选拔上我也必须格外谨慎,缺少上面任何一种能力的人,我都不会考虑的。同样,如果认为自己不具备那些素质,你拒绝这次任务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虽然前途艰辛,但我相信美斯狄仍可以坚持下来,我信任他的实力……”每一句话都若有若无的在亚鲁哥路心头晃来晃去,史昂很清楚这种表达方法对一名甫入社会的年轻人的撩拨效果。就像一枚金币只有正反两面,否认其一,就只能默认其二。而诸如亚鲁哥路之类一直被公认为能力优秀的青年,要他们承认自己完全不具备那些他们原本一直引以为傲的能力,他们大概会宁愿去选择单人匹马独挑一个重甲兵团。美斯狄仍在摆弄他那个精致的小盒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粒草莓糖含进嘴里,左腮高高鼓起,含糊不清的嘀咕:“没有他我自己也一样,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才可不是那么好找的!”亚鲁哥路再次对他的风凉怒目而视,然后以贵族家风培育出的完美礼仪向史昂行礼:“御政官大人,我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并以亚鲁哥路平爵家的尊严来保证它的进行。”得到希望的回答,史昂庄重的站起身:“我很欣慰能够听到这样的答案。孩子,从今天起,你将要在一个更残酷的战场上与一个国家的敌人搏斗。这是一个伟大的使命,不是我,而是希亚王国赋予你的。随着时间的过去,你会意识到这个使命有多么光荣。”史昂的声音低缓清晰,每一个轻轻的吐字都像是直接烙在听者心上。那种轻柔的嗓音之后仿佛有魔力在做为基础。亚鲁哥路心口一热,第一次踏上战场时那热血沸腾的感觉电流一样贯穿全身:“请大人放心,我以接受王国的使命为荣。”“希亚王国也会以你们为荣的。”一种无言的英雄情怀在两人间回荡。美斯狄摸出第二颗糖果剥开:“又被骗到一个,这办法还真是屡试不爽!”等到亚鲁哥路的激动渐渐平复后,美斯狄“啪”的合上小盒子站起来:“喂,亚鲁哥路,知道咱们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么?”亚鲁哥路还有些忿忿:“这么快就承认我是你的伙伴了?”“这可不行,搭档间是不能心存芥蒂的。”史昂拍拍他的肩膀,“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全面接受谍报技术的培训。当然,还有最主要的,要在你们之间培养出高度的信任和默契。为此,在培训基地里专门为你们安排了一间房间,希望三个月的共同生活会使你们成为最合拍的伙伴。”“三个月?和他?”亚鲁哥路惨叫。美斯狄笑眯眯的跳过来扮个鬼脸:“是啊!亚鲁哥路少爷,还请多多指教。”下午的阳光金灿灿的能耀花人的眼睛。工作闲暇凭窗远望的亚鲁哥路平爵惊讶的发现,自己早该回家的儿子被一名金发青年用拖的拉出御政院的大门,浅麻色的裤子左臀部,还依稀可见一个浅浅鞋印。“太阳好大,大概是眼花了!”平爵大人困惑的摘下眼睛,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换洗内衣,要带三套。”“知道。”艾欧利亚在卧室里响亮的应声,随后就是乒乒乓乓翻箱倒柜的声音。“制服的肩头开线了,记得缝一下……我看看,针线盒在客厅柜子最上面的抽屉里。”“噢!”艾欧利亚手里抓着一条短裤冲出来,拉开抽屉翻出针线盒,又冲了回去。“新的日记本在书架上,第二层那个纸包就是。”“砰”的一声,房间里像是椅子被绊倒的样子。艾欧利亚惨叫一声,单腿跳了出来,双手抱住左脚:“哇,疼死我了,踢到椅子了!”撒加把注意力从满墙的表格和备忘录上拉回来,大叹一口气:“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我看看。”脚伤并不重,只在脚背上淤青了一片。撒加伸手按按,确定没伤到筋骨,拍拍手站起来:“没事,睡一晚明天就不疼了。”艾欧利亚拼命吸气:“可是现在很疼啊!啊,撒加大哥,干什么!”一个巴掌大的瓶子正丢进他怀里,撒加抱着药箱一脸无奈:“自己擦药酒。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能天天弄得自己一身是伤!我过两天走了,你确定能照顾好自己?”“意外!意外!”艾欧利亚拼命抓头发,“我没那么没用啦撒加大哥,再说还有几天就开学了,我就回军校去了。”“那倒也是。”撒加又看看墙,“你的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临走时再对一下,看看不要落下什么,不然你哥回来一定又要念你。”“我知道!撒加大哥,你们干什么这么急要去前线啊,不是说我哥那边的战线打得很顺利么?”撒加瞪他一眼:“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不知道打探军事机密要受处分么?”“我只是担心我哥嘛!撒加大哥,你见到我哥,千万捎个平安口信回来,不然我在学校都住不安心。”“你哥福大命大,没问题的!倒是你,我记得还有一篇战阵的论文没赶完吧,你确定你不是忘了?”“啊!”艾欧利亚爆发出更惨烈的叫声,一瘸一拐向自己的房间冲刺:“完了,我忘了,我真的忘了!一万字啊,我还一点没写呢……”撒加扯开嘴角,拣起他顺手丢在茶几上的药酒:“今天七点再吃晚饭好了,你先把论文纲目列出来。”一盘蛋皮拌黄瓜,两大碗菜面条。两人的晚餐刚刚吃到一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催命一样响了起来。“可能是邻居来借盐……”艾欧利亚一嘴面条的嘟囔,推开椅子站起来,“我去开门。”门外的来访者并非周遭十几户邻居家的任何一人,当然目的也并非艾欧利亚家的厨房中的任何一种调料。一名身着列骑军装的青年军官手捏一张纸条,目光不断在大门与艾欧利亚脸上游移:“请问,这里是圣都军的艾俄洛斯旗准的寓所么?”“艾俄洛斯是我哥哥,您是……”“我是军统长大人的列席副官巴伦多,请问撒加旗准是在府上做客么?”“做客?”艾欧利亚被这个词噎了一下,又忙不迭的点头:“是的是的,您请进,撒加大哥正在吃饭。”“艾欧利亚,找我的么?”撒加从里间探出头来,看到年轻的副官后显然愣了一下:“巴伦多列骑,你怎么来这里了?”“撒加大人,这是军统长大人的口谕,请您立刻到军政府报到。”巴伦多一丝不苟的传达自己的任务。“现在?”撒加看看天,黛蓝的天幕已经开始染上黄昏后的暮色。又侧头看看艾欧利亚:“请稍等一下,我换了衣服就好。”抽身回到艾俄洛斯的房间,撒加以三分钟内结束一切的军队着装速度开始打理自己。艾欧利亚郁闷的跟在后面:“不是二十八号才出兵么?今天才二十五号而已,不会是前线有变故了吧!这么急,还惊动了军统长大人,不会是我哥……”“小艾!”撒加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你哥运气好得很,少咒他!我要是明天早上还不回来,也会找人捎口信来的。你老实在家,记住九月一日要开学。起居按艾俄洛斯留下的单子。记住没有?”“知道了……”“家里卫生要保持好。”撒加丢下最后一句,抓起佩剑匆匆离开。艾欧利亚目送他和巴伦多的影子消失在街口,忽然很烦很烦的抓了抓头发:“又怎么了!谁知道!”“优莲战场急报,前天夜里第四师团的大批中级军官白痴的被召集在一起开会时,受到疑似北奥丁军队的不明军种偷袭,伤亡惨重……”“啊,八个小时,还有八个小时妙妙才能从紫晶回来!该死的老头,什么叫我的战争原则论作业不见了,要连夜补一份交上……”“圣都现在的预备军官严重不足。军政处会议决定,提前希亚军校指挥学院五年级学生的毕业实习期……”“好无聊啊,下个星期才是薇妮亚姐姐的生日,妙妙这么急着回去准备什么嘛!一定是想吃酸奶糕了又不好意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