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阿布罗迪显然有了兴趣,“殿下的朋友对饮食上的学问比较有研究吧。长期的素食搭配少量适当的荤食,对健康十分有好处呢。”穆失笑:“他不过是觉得荤肉没有蔬菜来得干净……他好象对家居食品什么的没有太大的兴趣,似乎军事书籍比较能吸引他。”阿布罗迪眨眨眼睛:“殿下的朋友是尚武之人?”“他本身就是军人。”穆一摊手,“还当得蛮称职的。你大概也能知道,他是御政官阁下的养子……”阿布罗迪笑了:“原来殿下说的是沙加副旗准。他还到我那里喝过一次茶,他在茶道上的造诣不一般呢!能把我的‘玫芽’品得那么清楚的人,他还是第一个。”“‘玫芽’?是卿自制的茶么?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两人的话题重心又转移到茶叶经上,从好茶到好水再到好皿,不亦乐乎。只是可怜了不远处以中场休息为名行窃听机密之实的几名政治热心份子,半个小时下来只换得一头雾水,还有穆有意无意中投过去的一个讽刺的笑容。中途离席的还有一人是朱利安·索罗侯爵。在宴会中途欠退并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不过每年的夏典却是例外,因为这一天同时也是索罗家最小最受宠的幺女丹兰·索罗的芳辰,一向对妹妹疼爱有加的朱利安每逢这一天都要在中午之前匆匆赶回为她庆生,深知这一点的人并不意外。不过,今年在此之余又多了一个更有分量的原因。每年的五个全国性民间节日宴会之后,不固定场所的贵族集会也是自开国流传至今的传统,据说是秉持着希亚缪蓝陛下的“稳固贵族门第间的交流与友好”的原则,但时到今日,早已变成了集政治、交易、私下联合等为一体的变相的聚会。一般来说,这种贵族集会都是在王议大臣会议的议长,现在既优尔斯克菲侯爵府举行。但基于现况的政局动荡、山雨欲来的恶势,没有人敢确定哪一个不经意的政治举动就会引发一场燎原大火。一向奉行“保身”原则的优尔斯克菲侯爵自然不愿意冒这个险,但其他的有资格的贵族们也对这个烫手山芋避之惟恐不及。在经过一大番踢球般的商讨后,最后莫名其妙中选的竟是“隐士戚族”索罗侯爵府。用优尔斯克菲侯爵的话来说,则是“前所未有的中立得如此彻底的大贵族家族。在那里,就像在局外眺望战争一样安全”。并立刻得到了其他所有人的响应。第一次挑下这个“重任”,任何人都需要足够的时间完善准备工作,朱利安自然也不例外。“隐士戚族……”坐在刻有家徽的马车上回府,朱利安心里五味陈杂,只是不知是为了今次无法给丹兰一个快快乐乐的轻松生日苦恼,还是为了眼下举重若轻的集会。“紫晶”是一间小巧得雅致的茶饮店,暖黄的主色系格调,错落有致的藤木桌椅上罩着手工的细格子桌布椅套,搭配上小店主人拉薇妮亚纯净温柔的微笑,一向是诸多熟客们闲暇时的最爱。除了各种花色繁多但无一不让人颊齿留香的茶饮外,“紫晶”还兼售十数种特色茶点,其中尤以酸奶糕为最。那盛放在薄如纸的细瓷皿中的白细冻状糕块,酸酸凉凉入口即溶,配着清香适口的茯茶,堪称人间极品,也成为“紫晶”的招牌糕点之一。夏典日,前来购买时令莲子糕与糯米团子的顾客络绎不绝,不大的店面中人声鼎沸,此外还有长长的等候外带的队伍,直到下午两点钟过后,才渐渐的稀落了。在糕香四溢的厨房中忙碌,拉薇妮亚仍然是细布长裙外系着白色围裙,再用一支小碎花的发夹将长发固定在耳后,没有半点多余的饰物,如同店铺一样,是自内在透出的纯粹的清柔可人。“叮”的一声,店门又被拉开,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欢迎……”“姐姐。”“薇妮亚姐姐。”两个同时叫起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拉薇妮亚从厨房中探出身,惊喜的笑起来:“卡妙、米罗,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米罗笑嘻嘻的扬起手中的一大束玫瑰:“来给亲爱的薇妮亚姐姐献花啊!这么漂亮的花,不送给姐姐谁还配得上。”“哼!”卡妙不客气的一巴掌拍上他,“姐,你别理他。今天人怎么这么少?”“大家都要回家过节啊。”拉薇妮亚对他们打打闹闹的相处方式习以为常,“好了,米罗、卡妙,你们先去洗手,茶马上就好。”“就知道薇妮亚姐姐最好了!”米罗嘴甜甜的,在角落里找到一个样子很古拙的木瓶,把花插了进去,左右看看,很满意的摆在桌子上。卡妙已经脱掉了外套,催着米罗去洗手,米罗一把扒住他问自己插花的手艺怎么样,换来一个白眼:“丑死了!还有,没洗手不要碰我的衬衫!”“妙妙你打击我!”米罗夸张的叫,“哪里不好看了,再说我的手也不脏!”卡妙指着自己雪白的衬衫袖子上湿湿的手印,斜眼看他:“那这是什么?”“水。”米罗回答得无比干脆利落。卡妙一脚就踹了过去。“卡妙!”拉薇妮亚端着点心和饮料出来,巧巧看见,摇着头笑,“你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还欺负米罗。”“谁欺负他了……”“还是薇妮亚姐姐帮着我!”米罗和卡妙不分先后的接过话,然后米罗又接到卡妙一道大大的杀人目光。十分钟后,终于把他们都安顿好了。三人围着桌子坐下,米罗和卡妙立刻手口并用的扫荡起各色点心,拉薇妮亚捧着茶杯看着他们小孩子般的吃像,轻轻的有些宠溺的微笑着,小店里充盈着满溢着甜香的温暖空气。桌上的盘子很快的空了一半,拉薇妮亚又端了两份橙糕来:“今天你们要比平时早回来两三个小时呢,专门给你们准备的酸奶糕还没弄好,着有这个了。”米罗快手快脚的接过盘子:“只要是薇妮亚姐姐的点心,哪一种都好吃得不得了。”拉薇妮亚“嗤”的一笑:“米罗,你的嘴越来越甜了,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啊?”“哪有哪有啊!”米罗吃到一半的橙糕几乎喷出来,“薇妮亚姐姐,你看我像那么早就交女朋友的样子么!”拉薇妮亚托着腮:“米罗也二十岁了吧!还有一年你和卡妙就都毕业了,现在去认识一些好女孩也是好事情。还有卡妙,一向不会照顾自己,如果有女朋友在身边关心他,我也会放心。”“姐……”本来在一边事不关己的舀着米罗那份酸奶糕吃的卡妙脸也有些发绿,“我现在没兴趣找女朋友。”“是啊薇妮亚姐姐,你看我不也一样把卡妙照顾得好好的么,现在就说这个太早了吧!”“可是米罗也不能一直照顾他啊。再过几年,你也一样要结婚的。我一直很希望能看到卡妙结婚的样子,那时候他才算是真正长大了,我也就放心了。”拉薇妮亚很诚挚的看着他们:“卡妙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弟,米罗也像亲弟弟一样。我希望看到你们幸福,这是最大的心愿。”“我们……”卡妙嘴里的酸奶糕像是有些变了味道,忽然有些咽不下去,端起茶杯灌了好大一口。“哎呀薇妮亚姐姐,”米罗大声笑起来,“再快也是一年后的事嘛,再说我们还没有一个姐夫呢!姐姐不先结婚,我们才不会去交女朋友的,卡妙是不是?”“米罗!”拉薇妮亚俏白的双颊飞起两片红晕,“你这个孩子……”终于岔开这个让人尴尬的话题,米罗开始眉飞色舞的讲起军校中的轶闻趣事吸引拉薇妮亚的注意力,卡妙偶尔也会插上一两句,三人慢慢的沉浸在生活琐事中,完全是一派合乐融融的家居气氛了。一顿茶点吃到三点过半,拉薇妮亚收拾起餐具,米罗挽起袖子帮忙,卡妙也要伸手,被米罗连哄带拉的推出厨房:“你去把牛奶喝掉就好了,洗盘子还不用你动手。”卡妙瞟一眼刚刚泡好还冒着热气的牛奶,甩头:“不要。”“你今天早上都没喝。”“谁叫你不叫我起床,全校庆典都迟到了!”“我也睡过头了啊!还不是昨天晚上……”“你那么大声干什么,闭嘴!姐姐会听到。”拉薇妮亚看着他们围着一杯牛奶嘀嘀咕咕,也不知在争辩什么的样子,从水槽边转过身:“好啦,你们两个,谁也不用在这里帮忙了。去后面洗澡,把衣服换下来,一会我去买菜,晚上炸虾枣给你们吃。”“姐,我们今天不住下来。”卡妙虽然在瞪着米罗,对拉薇妮亚的话却一个字也没有漏听,“你不用忙了。”“怎么?”拉薇妮亚有些吃惊,手中的杯子也放下了,“今天不住家里么?”“今天的临时变动,军校通知必须在晚上七点前赶回去。”米罗也有些沮丧,“本来还以为能痛痛快快玩一天的!”“是这样啊!”拉薇妮亚眼中一直闪动的光彩暗淡了许多,“夏典的假期也取消了么?以前从来都没有过。”“姐,我们下个月还能回来。”卡妙知道这个每个月一次的见面的日子在拉薇妮亚心里的分量,偏偏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好又推了米罗一把。米罗会意的进了厨房,把拉薇妮亚推出来:“不就是一个月嘛,一眨眼就过去了。薇妮亚姐姐,那些盘子放一放没关系啦。我们来聊天,刚刚还没说完,我们军校里……”五点钟,提着塞满了吃食和干净衣物的大包小包离开“紫晶”,拉薇妮亚一一嘱咐着“注意身体”、“不要太熬夜”、“三餐要吃好”之类,有些不舍的把他们送出了大门。离“紫晶”越来越远,卡妙一路沉默着,低着头走路,米罗知道他对这次匆匆的回家有些失落,只好尽量的找一些轻松的话题来调剂他的心情。“米罗。”“呃?”正绘声绘色的讲着一个笑话的米罗被打断,扭过头去。卡妙一粒粒的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声音闷闷的:“有时对着姐姐我觉得好有罪恶感。”“怎么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薇妮亚姐姐不是一直为你自豪么!”“不是这个。”卡妙站住,“我是说,姐姐只大我三岁,但一手把我照顾大,可我却什么都给不了她,连她最大的愿望也不能。”米罗立刻明白了。拉薇妮亚一直是那么单纯的只想让卡妙幸福,希望他会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一个温柔的妻子。就是对自己,她也是这样祝愿着。但她不知道两人的“同学”、“室友”、“好朋友”之下的真正关系是什么,也许——米罗对这点从来是用肯定句而非疑问句的——是卡妙的幸福,不过偏就戳灭了她的愿望,那个简单的,看着弟弟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的愿望。苦笑一声:“卡妙,薇妮亚姐姐让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该死的坏蛋,偏偏只有这个坏蛋才能给你她最希望你有的。”卡妙盯着自己的鞋尖:“我能瞒她一辈子么?”“好象是——不能。”“我不想看姐姐伤心。”“喔。”米罗只是点头。卡妙有些奇怪了。在他的印象里,米罗在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会半真半假的大叫“那就忍心让我伤心么?”之类的话,这种安静的反应倒是头一次,让他有些奇怪的不安:“你那是什么意思?”米罗露齿一笑:“赞同你的话啊,我也不想让薇妮亚姐姐伤心。”“什么意思?”卡妙心里漏掉一拍。米罗一把搭上他的肩:“就是我们私奔吧……”“你去死!”一个肘锤打掉他的后半句话,卡妙有些忧郁的表情变得怒气冲冲,甩头就走。“妙妙,我只是在开玩笑的!”米罗急忙大呼小叫的追过去,“我不想看你不开心的样子啊!”“你是想气死我!”卡妙心里回嘴,又加快了速度。他没有回头看一看,如果看了,也许就会发现米罗眼中并不是“玩笑”的那种光芒,也许……但如果回了头,那也就不是卡妙了。“怎么回事?”回到军校后发现凭空多出的一队队士兵的讶然轻易抹消了他们间刚刚那段小插曲,两人对看了一眼。“军校戒严?”在希亚军校中全面高分的优等学生不会迟钝到对政局变动毫无察觉的地步,连处于超然地位的军官学校也被秘密管制,这意味着什么?“今年的夏典看来有余兴节目了。”米罗对冷冷看着这一切的卡妙一笑,“我们来做观众吧。”“优尔斯克菲侯爵,请进请进。”索罗侯爵府中,一派歌舞升平。狂风沙第十四章 祸起萧墙 之 黄昏序曲“明奇叔叔,明奇叔叔,我要出去玩啦。今天晚上的白鸥街有焰火看,我要去啦!”明奇刚刚离开童虎的卧室,手里还端着药碗和水杯,眼前“惚”的一晃,一名十二三岁,黑发黑眸的女孩就扑了过来,一把吊住他的胳膊,像荡秋千一样用力晃个不停。手疾眼快的抓住险些扣到地上的托盘,明奇只能叹气:“童雪小姐,今天真的不行,你还是在府里面待着的好。”“为什么,每年不都可以去么,为什么今年就不行?”童雪鼓着双颊,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我要去”三个字。“这个……”明奇明显的犯难如何解释。自从五年前担任童虎的随行副官一职起,大风小浪也见过了不少,但唯一没有成长起来的,就是如何和小孩子应对的能力,特别是当要解释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现在的年龄所能理解的范围时。难道要告诉她:“有坏人要对付你爷爷,我们被软禁起来了。”?“为什么嘛!哼,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当我不认识路么!”童雪不依不饶,半点也不体谅他的苦心。“童雪小姐,你听我说……”“明奇叔叔,明奇叔叔!”这次的声音是个男孩子,同样突如其来的,“咚咚咚”的从左面的廊道里跑来,后面跟着春丽。可能是因为跑得有些急,两人的脸上都是一片红扑扑的,站定了还在不住的喘气。童雪放开了明奇,双手叉住腰:“你跑个什么嘛紫龙!还有,说过了不要拉着春丽一起跑,你当她和你一样壮么?”然后一巴掌拍上那男孩子的头,连带着恶劣的揉乱他已过了肩的黑亮的头发。“姐姐,你怎么也在!”紫龙退后一步,逃开她的魔掌。“这是我家哎,我为什么不在,紫龙你皮痒是不是?”童雪开始摩拳擦掌。“雪姐姐,”春丽终于喘匀了气,过去拉她的手,“你不是要去看焰火么?”“还说呢!”童雪一皱鼻子,“明奇叔叔说今年不带咱们去了,要在家里待着。这么过分的事!”春丽愣了愣:“不去了?明奇叔叔?”看着春丽一脸疑惑的目光,被那种单单纯纯的眼神一看,明奇立刻就觉得自己好象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是……啊,今年不能去了。”紫龙忽然扯扯他的袖口:“明奇叔叔,我刚才和春丽看见大门外面有好多兵在走来走去,所以咱们才不能去么?”“你们出去过?”明奇吓了一跳。门外的兵禁他当然知道,自从昨天送走莫柯罗医官后,就发现周围开始有督检营的士兵和便衣不断聚集,各个出口都被管制起来。要不是莫柯罗临走时留下了四五天份量的药剂,连府门都出不了的明奇早就急得抓狂了。要是童虎大人醒着……明白以目前的情形来说那是最快也要是两天后的事,明奇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保护府中一老三小的安全,或者,还可以试试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送个口信出去。但紫龙的回答让他失望了。“没有,我们在门缝里瞧见的,那些人都穿着军装。麦罗大爷说外面都是坏家伙,不给我们开门。”“噢”明奇点头。麦罗是这座宅子中资格最深的老管家,他的话一向很有份量。难怪童雪没有跑出去,八成也是被他给拦下了。“爷爷是军统长耶,哪要那些兵来管!”童雪沉不住气的跳起来,拎起雪青长裙的裙摆就要向外冲,“我去教训他们!”明奇一把把她抓回来:“童雪小姐,外面不安全,千万不能出去。”童雪在他手里一挣一挣:“我要去收拾那群坏蛋,为什么不让我们出门。”春丽小手拉住她:“雪姐姐,外面人好多,还有刀,你别去啦。”“哼,我也有刀!”童雪指指腰上那柄一尺多长的利刃弯刀,那还是史昂送她的十二岁的生日礼物,是她最宝贝的东西之一,从来不离身的带着。“姐,”紫龙泼冷水给她,“你的本事顶多打人家半个,站起来还不到人家胸口,出去了有被打屁股的份!”“死小子,你说什么!”童雪的手臂被明奇拎着,抬腿一脚就踹了过去,“我和你单挑,紫龙。你敢说我不行?你忘了上星期谁被我一脚踢进鱼塘子里去!”紫龙敏捷的一跳跳开了:“你那是偷袭。”“爷爷说,那是兵法上的‘出敌不意’,是顶聪明的战术!”“你那是赖皮!爷爷说练好真功夫最要紧,投机取巧是小聪明,成不了大事。”紫龙歪着头,摆出很严肃的表情,让童雪只想掐死他。“雪姐姐,紫龙,你们别吵啊。”春丽把紫龙向后拉,“明奇叔叔!”她求救的看向明奇。明奇很恶劣的在想这样也算转移了他们闹出去的注意力也还不错,小孩子间再打打闹闹也无关紧要,忽然听到春丽讨救兵。这个乖巧淳朴的女孩一向有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喜欢上了的本质,很难忽略她的请求。明奇叹口气,把手上的药盘递给春丽,一手夹起童雪,一手捞过紫龙,大步开走:“童雪小姐,我记得你今天的二十张大字还没有写,紫龙少爷,你也还有一千下架拳要练。不要以为军统长大人病了就可以偷懒,我会代表大人全权对你们负责。”“哇,不要……”“明奇叔叔,我肚子痛要去厕所……”时间在“沙沙”的写字声和“嗨”、“嗨”的练拳声中匆匆而过,纵使不情不愿,童雪和紫龙还是乖乖的进了书房和场院。明奇就在书房的门口处搬了张椅子坐着,左眼盯着房内,右眼看着院中。春丽很贴心的倒了茶给他,然后就坐在一边看紫龙练拳。抱着茶喝得不亦乐乎,军统长府邸中屈指可数的几名仆人也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半个下午也没见谁露面,只是极偶然的听到了“咯啷”一声木桶与井沿相撞的声音,那是厨娘开始打水准备晚饭了。这算什么夏典节!明奇自己苦笑,当前看起来似乎无所事事的陪着小孩子们打发时间的他心里的压力绝不轻松。虽然就任童虎的副官只有五年,但参军却已有十五年的历史。在军营中被培养起来的那种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并没有随着工作性质的转变而退化多少,反而多添了几分在高层宫廷政治中搏风迎浪的经验。他心中清楚,也许捱过这两天,或者只是捱过今晚就会有一个明朗的结局,即使被软禁足不出户也能猜得到外面的风云变幻的局面。但,今晚,这十二个小时,普天同庆的十二个小时,真的就能这样温和的过去么?傻瓜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掰着指头算,府中除了自己算是个生力军外,还有一个冲动蛮强的凤仙花夹般的小小姐,一个半吊子拳脚的少年,一个只学做家事的乖女孩。再就是……六十七岁的老管家、四十开外的黄脸厨娘、两个粗做细做的使女和两个院夫……怎么算也不抵人家三分之一个小队砍上十分钟的,更何况那还是兵强将猛——不好听点叫如狼似虎——的督检营宪兵。看来要撑过今晚是需要老天垂怜了,只盼史昂大人能够嗅出苗头,抢个先机。“唉,夏女神啊,今天好歹是您的大日子不是,显个灵嘛!”明奇抱着茶杯,“我才三十四而已,不想那么早就英勇殉职。如果平安过了今天,我就去和伊纱娜求婚……”“明奇叔叔、明奇叔叔……”“啊?”想着心事的明奇被春丽一摇,险些从椅子上晃下去,“怎么了?怎么了?”“明奇叔叔,你刚才一直在嘀嘀咕咕什么啊,你也想去看焰火了么?”“没啦、没啦,我在想工作、想工作。”春丽把下巴搁到自己的膝盖上:“明奇叔叔,外面那些官兵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呢?麦罗大爷说他们是坏人,可爷爷是军统长啊,不是专管军队的么?”明奇一撸她的大辫子:“现在跟你讲也讲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啊!”“要到长大啊……”春丽还是很乖巧的不问了,站起来,“天暗了,我去给雪姐姐点灯。”太阳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了,西天边一片火样的晚霞。在往年的这个时候,童雪、紫龙和春丽应该是正在快快乐乐的吃晚饭,然后由家人或明奇带着去白鸥街看焰火,但今年……“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嗳呦!”一颗小石子不偏不倚砸中后脑,紫龙“咚”的跳了起来,“谁砸我?”明奇探过头去:“怎么了?”“有人扔石头砸我。”紫龙揉着头,低头寻找砸他的“凶器”。“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外面有动静的童雪一把扔了笔,飞快的拖着春丽冲出来。“喂……喂,这里,是我啦!”四个人在院子里团团转着,忽然一个压低了的声音从西山墙的墙头响起来。一抬头,就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扒上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深棕红的短发,张着嘴拼命向他们挥手,一双透着古怪精灵的大眼睛骨碌乱转。明奇这次吓得不轻,一张嘴张开了几乎合不上:“Ki……Ki……Kiki……”“是我啦是我啦!”Kiki猴子一样从墙上爬下来,右手里还攥着一把精巧的弹弓。不用说,刚刚那枚砸上紫龙脑袋的小石子就是从这里射出去的。“是你砸我!”紫龙冲过去敲他的头,但还没有命中之前Kiki就被明奇一把捞过去:“小祖宗,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的人没看见你?”Kiki嘻嘻哈哈的双手合扣在后脑,小脸朝天:“哼,天下还没有我想进进不去的地方,跟着先生是跟假的么!”“先生?”明奇糊涂。紫龙好心的给他解释:“就是亲王殿下啦!”“唔,难怪难怪,原来是亲王殿下!”明奇一连串的点头,心中暗忖:殿下会功夫么?怎么从来没听说过!Kiki一扭身,滑鱼一样从他手下钻出来:‘外面怎么那么多兵,紫龙,你怎么没去白鸥街啊?“明奇也同时在问:“你们怎么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殿下知道么?亲王府没什么事吧!”两人一起开口,一起问完,谁也没听清谁的,不过童雪先叫了起来:“外面那群坏蛋不让我们出去,不能去白鸥街,到外面买冰豆吃都不能,什么兵管到我们家头上来了!”明奇怕她叫着叫着又要向外冲,一伸手扯住她,又问:“Kiki,亲王殿下知道你来这里么?”“我从史昂爷爷家回来,还没回去呢!”Kiki扮个鬼脸,“来找紫龙出去玩。”“你一个人?”“才没,史昂爷爷让伊修卡管家陪我回去,我偷溜过来的。她一看到外面好多兵就说什么也不让我来。”明奇哀叹一声:“伊修卡管家会急疯掉,现在这里比哪里都不该来,你可快点走吧!”Kiki噘噘嘴:“我能进来当然就能出去!”“那是最好……”明奇忽然眼睛一亮,一把把Kiki拎了起来,“对了,你不是能出去么!现在马上走,越快越好。”“哇,放我下来!”Kiki伸腿踢……踢踢,挣下地,“你要勒死我了!”明奇兴奋得把这句话全然忽略:“你听我说,Kiki,你马上出去,去找御政官大人,就说童虎大人这里被人软禁了……软禁,懂吗?不懂也没关系,这么说就可以了,请御政官大人赶快想办法救命!”Kiki把脸一扭:“你让我当跑腿!”闹起别扭来。“小祖宗,回头你把我当马骑还不行么?人命关天啊!”明奇只差没去拜他。Kiki瞪眼:“有人要杀……你们?”“对对对,有个顶坏的家伙,和御政官大人、还有童虎大人在一起的人他们都要害,懂了吗?”明奇用最浅白的话来解释现在的局面,好在小孩子的是非观一向简单明朗,立刻用力点头。Kiki很大气的踮脚去拍比他高了半截的明奇的肩膀,一副大人样:“哎呀你早说嘛,没问题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记住了就好。”Kiki自信满满的大包大揽,又蹦蹦跳跳的去和紫龙、童雪、春丽道别,没有半分紧张的样子,倒像是要去玩什么刺激的新游戏。“想不到还要靠小孩子来救……”明奇摇头,叹气,再看Kiki,已经敏捷的爬上墙头,在刚才露头的地方不知怎么的一钻一晃,影子也不剩半个了。“还真有两把刷子!”明奇的心里又划了个问号,“是亲王殿下教的?殿下什么时候会武功了?”没花太大力气就在外面的街口找到了已经头顶冒烟的伊修卡。Kiki刚刚在她背后捅了一下,下一秒就已经被几乎能勒折骨头的力气紧紧抱住了:“我的老天,Kiki少爷,您跑哪去了?吓死我了!老天爷,您可没事,不然我怎么跟大人和穆殿下交代……”妈呀,怎么女人的力气也这么大!Kiki憋红了脸直着脖子向外挣,好容易才透过一口气:“咳……伊修卡管家,放我下来……我要喘不过气来了……”终于双脚落了地,接下来的就是伊修卡紧张兮兮的全身大检查:“Kiki少爷,我看看,您哪没磕着碰着吧!手上、胳膊……呀,膝盖怎么红了,这是撞到哪了?有没有扭到脚?头呢,我再看看……”“伊修卡管家……”Kiki左扭右扭的躲着。他终于肯定史昂爷爷是存心要整他,呜呜呜,他不就是打碎了两个古董花瓶加涂烂了一张古画吗,也不用就派擅长他最怕的唠叨的伊修卡管家来啊!早知道就乖乖的在亲王府里待着,还有鹦鹉可玩。被从头到脚折腾了一番,伊修卡终于放过了他,Kiki一张小脸已经皱得像团抹布:‘伊修卡管家,童虎爷爷家出事啦!“花了几分钟时间把明奇的话背出来,看着伊修卡的脸刹时变得像一张白纸,捂着嘴连连的倒退了好几步:“Kiki少爷,这……这是真的?”Kiki看起来比她镇静得多,摆了个“胜利”的手势:“当然,我一个字都没背错,厉害吧!”“老天爷,Kiki少爷,我们快回去,大人应该还在府里。快走!Kiki少爷?”Kiki向旁边一跳,躲开了她的手,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去,我要回亲王府。”“Kiki少爷?”Kiki睁大了圆亮的眼睛一脸认真:“我要回亲王府。明奇叔叔说和史昂爷爷、童虎爷爷在一起的人都有危险,我要回去看先生,先生说过的,史昂爷爷是他的老师。”伊修卡张口结舌。Kiki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军统长都能被软禁,亲王府也就不能保证绝对安全。但要她放一个七岁的小少爷自己在这乱糟糟的情况下跑回去,简直就是违背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所有的常识:“Kiki少爷,那样不安全,您不能……”Kiki眼尖的溜到她手臂长度外的距离:“我就是要回去,你看不住我,你不让我走我也溜得掉。伊修卡管家,你让我回去嘛!”伊修卡头疼得厉害。Kiki开溜的本事她领教过,鱼一样刺溜一下就不见了,到时候人海茫茫,叫她去哪里找!可如果应允了,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哪是她一个小小管家担当得起的,好一番左右为难。Kiki颇懂得察言观色,加上劲又一顿好磨,一大一小拉锯一样讨价还价,最终还是伊修卡松了口,但要Kiki保证如果发现不对就千万不许进去,马上回御政官府宅。Kiki头点得如鸡啄米,至于听进去多少可就不敢保证了,等到伊修卡话音一落,三跑两跳的就钻进人群不见了踪影。一路上跑得飞快,现在正是大批人潮涌向白鸥街的热门时段,即使是旁支道路上也一样人流如织。Kiki仗着自己人小灵活,在人缝里钻来挤去,跑了能有大半个小时,终于拐进了亲王府所在的主街。街上行人不多,灯火倒是通明,Kiki站住了脚撑着膝盖喘气,眼睛四处瞟来瞟去。大约五十米之遥外的亲王府前一片喧腾,门前十六盏应景彩灯已经点亮了,照得阶前亮如白昼。一辆曲板官车和一骑人马在士兵环簇下正在进府,看打扮像是来贺节的官员。Kiki吐吐舌头松口气,刚想要跑过去,忽然觉得哪里像是有些不对劲,脚下慢了一慢。就在这一缓的时间,风吹灯动,一片晕光打到最下一阶的侍卫脸上,完全陌生的五官。Kiki这次实实在在吓了一跳。住进亲王府两年有余,府中上到有官衔食薪俸的各大管家,下到扫地浇花的杂役仆妇家有几个娃几条狗,他敢打包票没有自己不知道不认得的,但刚刚那名侍卫,打破头也记不起府中有这样一号人物。Kiki呆呆的站在那里看,忽然门口有人向他这边瞟了一眼,下一刻,十几名士兵立刻向他走了过来。五岁前流浪时无数次躲过被野狗追的寻求安全的天生本能嗅到危险的味道,站着站着,Kiki忽的转身就跑,那些士兵马上也就加快了脚步,追了上来。现在Kiki倒是庆幸起每天被希亚穆盯着绕着府中那个大湖跑步了。卯足了力气向前冲,小小的脑袋里想着那些坏蛋是不是闯进亲王府了,但当务之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后面那些“大坏蛋”追上。天越来越黑,路边景物的轮廓已经模糊不清,Kiki的腿再快,也比不过训练有素的成年士兵,双方的距离渐渐拉近,Kiki忽然“咚”的一声,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被撞到的人夸张的怪叫一声,Kiki干脆“嗵”“嗵”“嗵”连退三大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前金星乱冒,和撞上一块铁板的感觉没什么两样。捂着鼻子话都说不出来,Kiki“呜呜哇哇”的跳起来,绕过他又要跑。刚迈了两步,后领一紧,被人拎了回来,一个三分散懒七分玩世不恭的声音在脑袋顶上:“小朋友,撞了人要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了才能走,知道么?”放开我啦,那帮人追上来了!Kiki拼命的挣:“对不起,对不起啦!”谁知道那个人还是不放手,又絮叨起来:“没关系!呵呵,小朋友,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跑啊,你父母呢?”Kiki急得要着火,灵机一动:“大哥哥,”瞟他一眼,硬硬短短的黑头发年轻的脸,哇,好厉害的长眼睛,叫“哥哥”应该差不多吧!“后面有坏蛋要抓我,要拿我去我家换钱,求求你放手,我要跑啦!”“吓,绑架你?”拎着Kiki领子的手立刻松开,向那些士兵迎了上去。Kiki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也顾不了那么多,转身立刻又开跑。那个被Kiki撞了一头的人正是修罗。他那种异于常人的思维在听到Kiki的话后立刻得出如下反应:被绑架等于他的家里很有钱等于他一定被家人十分宝贝等于救了他会得到大笔的酬谢等于一大堆光灿灿的金币。以收藏金钱为毕生使命的他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行动早于大脑的向那群“坏人”迎了上去,至于一架结束后他是否还能找Kiki,那就是后来的事了。Kiki当然更想不到这些,只顾放开腿跑,终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站住脚,才发现兜了一圈竟然又跑回亲王府附近,只不过这次不是大门,而是西花园小门。“在那!”一声大叫在身后不到二十米的路口传过来,Kiki一扭头,两个鼻青脸肿的士兵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救命啊!”Kiki惨叫一声。实在没有力气再开跑,如何机灵也不过是个七岁大的孩子,Kiki这次真的慌了神,险些哭了出来。那两名士兵冲到他面前五步的距离,左边那个眼睛上的黑轮和右边那个嘴角的红肿都看得清了,他们背后忽然闪过一片雪亮寒光,两声惨叫划破夜空。“哇!”Kiki也跟着叫了起来,接着眼前一花,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人拦腰夹了起来,“呼”的感觉像是腾云驾雾,再定下神,已经是站在外面灯火辉煌的大街上了,一个金发灿然容光似月的人轻轻拍着自己的头:“Kiki,怎么回事?”“沙加叔叔!”Kiki惊魂甫定,一把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嘴一瘪,大眼睛中的泪水几乎就这么掉下来。希亚王国民俗中的四季庆典,春庆时的花市、夏典时的焰火、秋庆时的赏枫、冬典时的万姓集,无一次不是万民空巷,挑撩得圣都内外举众若狂。而作为唯一由政府筹办的白鸥街焰火会,其鼎沸程度之高,吸引民众之广,又位于其它三大庆典之首。毕竟在由礼典部一手垄断烟花产卖大权的情况下,寻常百姓家若想一睹那种梦幻般的绮丽霓光,也就只有在这每年一度的夏典中。所以,自天光方晦时起,就有千家万户,扶老携幼,陆续的向白鸥街汇集。做为焰火燃放地的白鸥街,虽然以“街”为名,事实上却是由四街四道纵横勾勒出的一大片区市,也是圣都中最繁荣的商业区。无数的店铺林立,大至车马,小到针簪,琳琅满目,物穷其有,此时也是灯山花海,万头攒动。西侧的外围街道,由于是一条宽敞的八马道,路整灯明,自然而然的成为都西住户前往白鸥街的首选途径。时间接近焰火会的开始,最拥挤的人潮已经通过,但还是有不在少数的人群步履匆匆,争分夺秒的向白鸥街赶路。青年情侣们挽手携肩,一路的碰头低语;年轻的父母或抱或牵着孩子,一家人和乐融融;还有许多的老来夫妻、闺中密友、祖孙三代,欢声笑语洋溢在夜空中,大概最和美的时刻也不过如此。但毫无预警的,一场动乱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降临下来。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的,总之一声“马队”的惊呼声在人群中响起,顷刻间就连成了一片骚乱。“隆隆”的马蹄声已经近在街口,伴着粗暴的大吼:“让开让开,马上让开,别挡了马头!”一大队黑压压的骑兵催马冲了过来,可容八马并行的街面上竟排了五列纵队。一时间,人惊马叫,措手不及的人们纷纷慌乱的向两旁窄窄的余地闪避。但奔马势快,人潮拥挤,两侧的回避空间又实在窄小有限,只听得惊叫声、哭喊声、寻儿找女声、惊喝怒骂声……直冲半空,好一片大乱。数百骑兵片刻不歇的冲过人群,身后甩下一片狼籍。刚刚短短的十几分钟内,有多少人伤在铁蹄翻飞之下,没有人去理会,欢腾的佳节良宵,转眼已是一派愁云惨雾。骑兵过后不久,还来不及让人收拾一下惊恐后的慌乱,大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就以急行军的速度冲进了白鸥街,带来了督察官亚历士的手谕与圣都军军长郭布真督统的军令:焰火会马上停止,全城开始戒严,所有闲杂人等,九点之前必须关门落户,否则以谋逆罪名即时处决。希亚军校中一反常态的寂静着,不但没有节日时惯例的庆祝聚会,就是平时风雨不误的晚操也异常的停止了。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十栋宿舍楼和一座办公楼内,借着外散的余光可以看到校园中一队队黑色的人影,挎着军刀,戒卫森严。三千余名在校学生、数百名任职教官,全部被以“保护”为由集中在这两个地方监管起来,杜绝了一切与校外的联系。这种自建校二百余年来,第一次出现的军校管制带来了一片人心惶惶,几乎每一个楼层的学生都聚集在一起窃窃讨论、猜测着。相比较起来,教官一方的反应要冷静的多。五名副校长都静观其变的静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揣摩着这一行动背后的动机。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有些突兀的在空寂的走廊上响起,在这种情况下甚至有些诡异。听在每一扇门内的人的耳中,带来的也是绝不相同的猜测。不过可以肯定的,这绝不会是希亚军校内的人。“砰”的一声,听到有人狠狠一脚踹在门上,军校中特制的包金属门板也抖了两下:“喂,你们什么意思,凭什么扣押我们?督检营有什么了不起的!快放我们出去,不然……唔,唔唔……”接下来的挣动声是被人一把捂住了嘴,想来是好心怕他惹事的同事吧!撒加的嘴角微微向上扬着,平静的脸上没有半丝不悦。他听得出那是肉搏术指导员中凯德教官的声音,一百九十多公分的身高,可以一口气摔开一匹烈马的大个子,三年多不见,脾气还是这么火暴啊!他没有表态,身后的两名随从宪兵也不敢说什么,互看了一眼,又目不斜视的跟着撒加向前走。在三楼的一扇门前停下,撒加打量起乌木门上的金属标牌:副校长——实战战术模拟教程指导办公室。淡淡一笑,回头:“你们在这里等着。”“是。”两名士兵立正后,分站到门的两侧。撒加取出一把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锁。乳白色的柔和光线与走廊上强烈到有些刺眼的白色灯光是一个很强的反差,撒加似乎不太适应,站在门口眨了眨眼睛才走进去。面积中等的办公室称不上豪华,不过该有的家具也都一应俱全,最打眼的是左墙边几乎直达天棚的高大书架,与右边满满一面墙上的军用地图、标识。檀色的办公桌后,坐着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乌木檀中带些浅灰的柔软头发,清秀——虽然已经过了四十,不过似乎只有这个词才能形象些的描述一下他的五官——的面孔,很明亮的那种被称为丹凤眼的眼睛,正专著在手中的一本书上。持书的手也很漂亮,优雅修长的手型,肤色淡白。总之,这个人绝对称得上是一名美男子,年轻时不知是怎样的吸引过少女们的目光。听到门响,他把目光从书上抬起来,看到撒加后温和的一笑:“是撒加啊,好久不见了。”撒加关上门,同样莞尔:“列辉川战导,真的好久不见了,您爱读战例的爱好看来也没变呢。”列辉川合上手中的《提坦国一三五年战例选》,很感慨的样子:“乌拉国主骁勇一世,指挥的战争大小不下百场,任何一次拿出来都可以称得上经典的战例。这样的人,‘战神’之名真是当之无愧,古往今来第一人。”“战导在研究提坦国战史么?那一段算是大陆上的战国时代,吸引力还真是一直经久不衰。”撒加走到桌边点看那厚厚一摞典籍,“有很多人都发表过相关的学术论文,前几天我还在《军史月刊》上读到一篇。”“那段时间拥有过有史以来最传奇的战争神话,接触过战史的人,似乎还没有谁不为乌拉国主的魅力倾倒吧!集军事家、政治家、谋略家于一身的传奇人物,撒加,我记得你也一样很感兴趣。”撒加笑笑:“战导还记得啊。”列辉川很愉快的笑起来:“你刚入学的时候,那么自信的大声说‘乌拉国主是我的榜样’的样子,很多教官都还记着呢!怎么,现在这个志向也没改变吧,还在努力?”撒加顿了顿,迎上列辉川明亮得镜子般的眸光,终于叹口气:“是在努力,不过那时的海口好象夸大了。那么远的一个目标,七百多年来似乎还没有人达到过吧!”听了他的回答,列辉川只是微笑不说话,又悠悠闲闲的把刚刚合上的书翻开,前后找了几页到看了一半的地方读起来,似乎当撒加不存在了。撒加几乎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知该做什么好的情况,任何情形下都能够游刃有余可一旦面对这位昔日的教官就像又回到了学生的时候。有些尴尬的站了一会,撒加咳了一声:“战导,还没吃饭么?”列辉川像是失笑的抬头:“撒加,你是来找我吃节饭的么?”他向左一指,“那几样点心也是你安排的吧,难为你管制时还记得要给我们过节,看来还是饮水思源啊。”撒加吐口气,心里平静下来。列辉川刚刚的不开口是什么意思他明白,但那个答案他不能轻易的给任何人,即使是加隆。想到此来的目的,他很快的调整心态:“战导,进行军校管制是情非得以,这是督察官大人的命令。”“我知道。”列辉川叉弄着十指,“高级军官学校,也不怪要出动督检营的兵力。不过,撒加,你的军籍是在圣都军吧。给你跨军的指挥权,督察官大人看来很看重你的能力。”撒加挑挑眉:“战导也是这么认为么?”“应该叫事在人为吧。撒加,这应该不是‘认为’的问题,而是行动的问题,我不觉得你会不知道。”撒加沉静片刻,一摊手:“战导,是不是所有人在您面前都像我一样无所遁形呢?”列辉川似笑非笑的靠向后:“知道我为什么会从军中转调到军校来授课么?”撒加也一笑:“可如果有人想再请您出仕呢?现在和十几年前,已经不再一样了。”列辉川“唔”了一声,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这……是督察官大人的话么?”两名尽职尽责的士兵寸步不离的守卫在门外,偶尔还可以听到一两声被监禁的教官的怒骂声。但出身行伍的人,听惯了更甚于的粗俗话语,半点影响也不会有。让他们好奇的,反倒是里面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的会面。两个人头凑在一起不着边际的胡猜,门忽然“嚓”的一声从里面打开,还有撒加很有礼的声音:“列辉川战导,我告辞了。”列辉川站在门口送客,一片风清云淡的悠闲:“保重。”出门、上锁、离开,撒加的背影是一贯的潇洒从容,步履间更多了几分自信的成竹在胸,看来在方才的谈话中大有收获,至少是达到了他所要求的“目的”。列辉川在书架上慢慢的翻捡着,能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的手指停在一本《乌拉国主传》上,灵巧的抽出来。烫金的封皮里页,有两行清劲潇洒的眉批: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撒加,不是池中物啊。”列辉川依然微笑,“这样的人才……不,人物……”“米罗,真的没办法出去么?我们已经被押了三个小时了!”艾欧利亚也挤在米罗和卡妙的寝室里,像一头困兽一样在地上团团乱转。米罗跳在桌子上翘起腿大嚼从“紫晶”带回来的糕点,口齿不清:“开开窗户一跳你不就出去了!喔,落地前小心不要摔死也不要被外面的宪兵砍死!”“外面一定出事了,我们就什么也不能做的在这里,一点事也做不了!”艾欧利亚的正义感和爱国心一向容易爆发,右手狠狠的挥舞着舀草莓冻的汤匙,像舞着一把军刀。米罗塞一块桃酥到嘴里:“谁说没事干,去把你积了一个星期的臭袜子洗了。还有,不吃就不要拿着匙走来走去,把草莓冻给我……”“谁说我不吃了!”艾欧利亚立刻把草莓冻吃得飞快,又抓了一块橙糕跳坐到窗台上。米罗对他的反应冷笑一声,又埋头到点心堆里:“哎,卡妙,这里还有一个葡萄馅饼,要不要?”卡妙坐在桌前慢条斯理的吃着双份酸奶糕:“什么馅?青葡萄的给我留着。”“我看看……好象是,这里有绿颜色的馅……”“喂!”吞下半块橙糕,艾欧利亚又叫起来,“你们怎么都事不关己的样子,外面可能在……在……”米罗翻白眼:“在什么?政变么,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乱讲话是惑乱军心,论罪当诛,你军事法念了没啊!”“你……”艾欧利亚的头发几乎也立起来,“你明明知道是……”“是什么?现在吃点心最要紧,你到底还要不要吃?好心叫你来打打牙祭你还给我念经,烦不烦啊!”米罗的口气很不耐烦,开始全心全意进攻炸苹果脆。艾欧利亚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好转向卡妙:“卡妙,你来说说。”卡妙喝着加了柠檬汁的红茶:“我没意见。”“没什么意见?”艾欧利亚不明所以,扒着窗台努力向外看,“你们看,外面的流动哨过来了,两个小队间有五分钟的空挡,算准了时间我们就能溜出去,要不要试试?”米罗大大叹了口气:“小艾,你几岁啦,想事情的时候多用点脑子好不好?你一个人出去了能干嘛,跑到大街上喊‘有人要叛乱,勤王的跟我来’么?”“我……那个……”艾欧利亚立刻矮了下去半截,一脸的不甘心,“可是如果大家都能出去的话,外面的宪兵也不是很难对付啊!”“老弟,你是运动天才好不好!你当谁都能从四五层楼上爬下去还算准时间躲开流动哨么?”米罗忽然觉得手很痒,想冲过去敲他的头。卡妙也开口:“艾俄洛斯学长不是告诉过你么,行军打仗不逞匹夫之勇,运筹帷幄不凭一己之私,你忘了?”“当然没忘!”艾欧利亚把已经很乱的头发抓得像鸟巢,“不过我担心我哥,他在军里……唉!”又把头顶到窗户上,“我哥不会有什么事吧!”米罗没好气的白他:“你不咒他他就没事……”“哇!”艾欧利亚忽然一声惊叫打断他,“砰”的跳起身,整个人都贴上了窗户,“你们看你们看,你们快来看!”“见鬼啦!”米罗和卡妙凑过去。艾欧利亚一手拉住一个:“喂,是撒加大哥……呃……撒加……”寝室楼下,草坪上,一个人远远向这个窗口投来一道视线,转身走开。已经很明亮的月光,清清朗朗染上他一头明亮的大海颜色的长发。这一章写得出乎兰宁意料的快,大概是要接近第一个“大事”的兴奋吧,这个……还是那句老话,对于政治之类兰宁不太会写啦,只能东拼西凑的把情节堆出来,不要笑偶不要笑偶不要笑偶……这一章的题目怪怪的,因为本来好好的一件大事被偶拆成了三四章来写,不这样就串不起来分家啦,各位大人能理解吧!唉,政治啊~~~~~~~~~~~~~~~~~~~~~~~那个“乌拉国主”和“提坦国”可能让大人们一头雾水了吧,兰宁在这里解释一下。提坦国是早希亚王国四百年的一个也曾一统这块大陆的尚武帝国。在六百年前,是大陆——暂称“希亚大陆”吧——上战火纷飞的战国时代,群雄并立,政权交迭极其频繁,混战持续了大约一百年后,其中的一个国家提坦国强大起来,在国主乌拉诺斯——没办法,兰宁词穷了,只好把偶们伟大的天王星老老前辈请出山,顺便把提坦神族也折腾出来——的带领下,经过二十年的兼并战争,一统希亚大陆,建立了统一的王权国家,兴盛一时。但二百年后国势渐衰,最后以分裂的下场结束。乌拉国主被历代史学家们称为“战神“,彪炳的战勋,可以被称为艺术的军事才华,在后人的历代相传中成为大陆传奇。狂风沙第十五章 祸起萧墙 之 为谁而战圣都的大街小巷都成了一片旷野,处处是冷清与黑暗。没有了或明或暗的灯光,天上的星月就格外凸现出来,把淡珠白的染料涂了一天一地。热闹时,天体也附和着热闹;冷寂时,天体也附和着冷寂。但这种旷野般的荒凉并没有持续太久,一点隐隐的“嚓”、“嚓”声渐渐的出现了,由远而近,由小而大,持续而有节奏的响着,在风中送来一丝骚动。看到闪闪烁烁的刀矛的反光了,森亮亮的刺目。一点点人影在长街尽头隐现,终于汇成了一片深蓝色的浪潮,席卷向圣都的每一条街道。史称“二五六年夏典政变”,于是夜七时二十三分正式拉开帷幕。“情报处已被军队入驻……”“金融部已被军队入驻……”“无法与吏务部首席长官利比路亚大人取得联络……”“希亚军校无法联系……”“中禁军部分外禁部队与督检营宪兵在西卡路发生火并……”“瑚园路有督检营宪兵出现……”“亲王府附近发现军队,所属未定……”“圣都军军务部负责人舒烈银阶旗准无法联系……”“安兹坦罗,你刚刚说什么?”一直面无表情听取报告的史昂终于动容,一挺身从扶椅上站了起来。安兹坦罗扫了一眼手中的文件夹:“大人,圣都军军务部负责人舒烈……”“不是不是,上一条。”史昂一挥手打断他。“是。亲王府附近发现军队,所属未定。”“亲王府也被……”史昂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亚历士这次的动作好快!”得到伊修卡的情报是在半个小时前,与白鸥街被戒严的时间几乎不分前后。虽然早在一个多星期前,史昂就已经对夏典日前后极有可能发生的不测做出了各种部署,但亚历士阵营这次突然发难的时间还是提早得出乎了他的意料。不过在得知己方已失了先机的同时,多年来在战火与政治中的磨练还是让史昂保持了冷静,有条不紊的指挥所有的情报系统开始运转,二十分钟后,圣都各要地的现状已基本全部送到了他的面前。安兹坦罗合起文件站到一边,对于史昂因何动容他很清楚。穆殿下六岁时即由前圣皇希亚政陛下与亲王希亚因华殿下授意拜其为御师,十三年中亦师亦父,感情浓厚早已超出君臣之上。而史昂终身未婚,亲族薄弱,一直将希亚穆与养子沙加视同己出,乍听其一遇险,情绪自然大不相同。见史昂又低头忱思,安兹坦罗犹豫了一下,说出心中想法:“大人,府外现在就有三千护兵待命,只要大人下令,立刻可以去解亲王殿下之危。”史昂闻言一挑眉,一个“好”字几乎脱口而出,但话到唇边又顿了下去,继续一转身开始兜圈子:“先等一等。”安兹坦罗愣了一下:“大人,亲王府虽然有皇家禁军,但要应付大规模突变,还是有些勉强,现在已经失了先机了。”“先机……先机……”史昂兜到窗前,看向外面隐隐的兵影,兀的转身,“中禁军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中禁军……”安兹坦罗飞快的搜索资料,“内禁师团已经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可以在两分钟内投入全线战斗。外禁师团也开始全面回护各要道,按大人吩咐,封锁了斯利奥大街,不准任何人接近索罗侯爵府。”“就是说侯爵府里的贵族集会还没有受到外界影响了?”“如果还没有和宪兵发生大规模战斗,应该是这样。”史昂双手一击:“好。以我的名义转告索罗侯爵,请他提前执行计划。注意,是‘请’。”“是。”安兹坦罗点头。虽然并不太清楚那个“计划”指的是什么,但他却知道两天前史昂曾与朱利安·索罗侯爵进行过一次极谨慎的密谈。能将闲云野鹤般的“隐士戚族”也拖下水,不能不说是一大“壮举”。史昂的面部线条微微放松了一些:“安兹坦罗,谁说我们失了先机的?我们还有一个大大的先机在手里啊!”“大人,接下来……”史昂一转身:“传令,调集所有兵力,和我去圣皇宫护驾。”又是一个意料外的命令,安兹坦罗跟上史昂向外走的脚步:“那穆殿下那里……”史昂的表情高深莫测:“不,亚历士不会动穆殿下的,他不笨。”“寇鲁华沙这个笨蛋,这个笨蛋!”亚历士怒气冲冲的把手中的茶杯摔开,“埃特尔,派人,派飞骑,马上去亲王府,告诉那个笨蛋不准对亲王殿下动武。我叫布鲁恩去是干什么的!要智屈、智屈!”“大人,息怒。”埃特尔对砸到脚边的热茶似乎没有看到一样,还是平静无波的语调,“属下已经派人追上去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亲王府。”“哦?”亚历士一转身,眼角一扫,“你已经派人……你的动作好快啊!”“属下越权了。”埃特尔微微一低头,但实在没什么检讨的表情,倒像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份内之事。亚历士发出一声像是从胸口传出的闷哼,却也不追究,扬扬眉毛:“不,做得很好。不过,埃特尔,你下决定的理由是什么?”埃特尔低低敛眉:“大人,请问您要听哪一个?”“你还有不只一个理由么?”亚历士扭头打量他,话尾的音调向上一挑。“是。”“那就都说来听听。”“如果到宫中觐见了圣女皇陛下,剿平军政权党,护持亲王陛下是勤王有功;如果陛下已经不幸被其他人挟持,那就是”埃特尔淡然得眉尖都没动一下,“幼君无能,玩物丧志,顺应民意,另匡新主。”“哈哈哈哈,埃特尔,不愧你的参谋之名啊!”亚历士笑得夸张的眯了眼,“如果我身边的人个个都像你一样就好了!”“属下不敢。”笑容突的一敛,亚历士表情转变的速度迅捷得像刚刚的大笑只是别人的错觉:“希亚军校那边没什么事吧?”“撒加副旗准传来消息,一切都在控制之中。”“那就好。军校那里,也有几个棘手的老家伙呢!”亚历士哼一声,“没必要让他们坏了我的大事。圣都军呢,剩下的那部分兵力有什么消息?”“军政派的骨干已经全部被监禁,没有走漏风声。主力预计今晚十点可以进城,一切听从大人的指挥。”“叫他们越快越好。还有,圣都周围三十里的消息要全部封锁,大局未定前绝对不许走漏一点消息。”埃特尔示意记下了,想了想又开口:“要不要切断与圣都军第二、第三旗的联络?”“没必要。”亚历士挥挥手,“只要安德副军长被扣押,那两旗也没什么太大的兴风作浪的本事。哦,对了,可以弄几张他的手谕,调几队忠心的军队在那里闹一闹,给他们找点事做也好。”“是。”下了一连串命令,亚历士满意的吐了口气:“埃特尔,区区圣都,也不过如此而已,百分之七十现在已经在我的手里了。哼,史昂和童虎那两个老家伙,看他们还怎么嚣张得起来!”斟了杯上乘美酒呷了几口,美中不足的是埃特尔没有适时的再用美言满足他一下。亚历士知道这名心腹下属的天性冷淡,也就不以意。等到醇醇的酒香在书房中飘散开,一阵敲门声也响了起来。进来的是提兰多妮亚秘书官,一张粉脸绷得很紧:“大人,到现在还没有联系到优尔斯克菲侯爵阁下。不只侯爵,所有王议大臣会议的阁下只有五人开始行动,其他二十四位也都还没有消息。”“怎么回事?”亚历士豁然转身,几乎带翻了放酒的小几架。“得到消息是他们去参加贵族集会,一直都没有回府。”“贵族集会……”亚历士愕然了一下,“难道是朱利安那个黄头小子在给我捣鬼?他有这个胆子?”埃特尔沉吟了一下:“索罗侯爵?按理说应该不会。当初就是因为看中他在政治上的绝对中立才选在那里举行集会的……”“没有绝对的事情!”亚历士怒声低喝,“提兰多妮亚,那么说贵族们应该做的配合行动一项也没有展开?”“总的来说是这样。”“这群没用的家伙!”亚历士将酒杯重重向桌上一顿,“算了,不靠他们也一样。埃特尔,告诉莫耶耳准爵结束大神官府的任务后就马上去索罗侯爵府。只要拿到玉玺玉印,就成功了一半。”“是。那大神官阁下……”“看他识不识时务了。不然,”亚历士手向下一挥,“就说是大神官阁下力护国宝,为国尽忠。”“是。”“好了。”亚历士微眯起眼,“埃特尔,你和我去圣皇宫觐见陛下‘护驾’,提兰多妮亚,你留下继续收集情况。”甩身大步离开,埃特尔先行一步打开门。提兰多妮亚随行了两步:“亚历士大人……”“什么?”亚历士停步。“请务必平安。”提兰多妮亚双手合抱着文件夹,眼中有一丝没有收拾好的担心。亚历士低沉的一笑:“我们绝对会成功的。在这里等我回来。”门在身后关上,埃特尔跟着他走向外面,不发一言。大人,您刚刚才说过,没有“绝对”的事情。“什么人!这里是大神官阁下府邸,不许擅入……”“大人!快去保护大人,有宪兵闹事!”“快通报隆奈狄斯大人!”“卫兵!卫兵!集合禁兵队……”一向安静肃穆的大神官府顷刻间一片大乱,大队黑衣红章的督检营宪兵潮水般拥入中庭,刀枪闪亮,杀气腾腾,凶悍的扑向各个通道出口,行动之快,动作之猛,配备在府宅内外的卫队几乎在还未形成任何规模抵抗前就被击溃了大半,狼狈退入内庭。“大人!大人!”内侍密德拉仓皇奔入神殿大厅,脸上苍白一片。这个时候,阿布罗迪通常都在厅中整编礼典。大神官兼职礼典部首席长官,也是数代来早已不成文的定例。一推开厅门,迎面一股细雅清香。阿布罗迪坐在桌后,动作优美的品着一杯“玫芽”,看起来悠闲得很。“大人,别喝啦!出事啦!”密德拉一个箭步冲上去,顾不得什么上下礼仪,一把拉住阿布罗迪的手臂,就要向外冲。“哎!哎!”饶他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但爆发力也是颇为可观的,阿布罗迪身不由己的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一杯香茶险险几乎就扣在了素纱缎料的便袍上,“密德拉,你跑什么……”“大人,有督检营的宪兵闯进来了。这里不安全,您快躲躲。哎呀,你别不动啊,快走啊!”密德拉急得跳脚,阿布罗迪却轻轻笑了起来,在他脸上一刮:“我早知道了。外面声音吵得那么大,睡了的人也吵起来了!”“大人,那您还在这……”阿布罗迪一转身又坐回椅子上,手拄着下巴,很无辜的眨眼睛:“整个神官府都被围住了,我要躲到哪里去啊?”“啊!这个……”密德拉张口结舌,“这个……”“所以啦,哪里都躲不成还不如就在这里,还有玫芽可喝!”阿布罗迪看看密德拉更加惨白的脸色,叹口气,“好啦好啦,不是还有隆奈狄斯旗准么。他很厉害,一定没问题的。”“隆奈狄斯旗准?”密德拉像是听到了救星的名字,一下子跳起来,“对啊对啊,还有隆奈狄斯旗准和中禁军嘛!大人,您瞧我……我去外面看看,大人您在这里等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