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天，秉志穿着棉衣还要再穿上羽绒服，显得笨重不少，骑车子也颇为吃力。何峰几次要给秉志买辆电动车，但让他拒绝了，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还可以。 第二年冬天，秉志在孙子回家的路上，正好迎风。秉志骑得很慢，在转弯的时候，两人摔在地上，何峰知道后，立即给秉志买了电动车。 从此秉志轻松了不少，但精神却再也难以回到之前的状态。家人们发现，秉志真的老了，也更加注意他的身体，秉志也定期去医院检查。 零八年夏天，高扬在复读一年后，考进一所三本院校，高峰不甚满意，高家的情绪也有些低沉，唯独秉志为外孙高兴。 秉志时常鼓励高扬，说：“人这一辈子，是无数个点连起来的折线，每个点都是一个拐点，只要一直努力，就没有终点。” 在高扬开学前，所有人聚在一起，为高扬践行。 在饭店的走廊里，秉志碰见了他的高中同学。同学问：“老何，你也在这里吃饭啊？”秉志高兴地说：“俺外孙，高扬考上大学了，一家人在这里给他祝贺，也算是给他践行。” 在房间里，高峰的脸色有些阴沉。在秉志回到房间后，高扬与何琇两人有些埋怨，对秉志说：“考得又不怎么样，别见了谁都说。” 高峰只是黑着脸，秉志的情绪一下子降下来。 刚开席不久，李良端起酒杯，说：“来，爸妈，我敬您二老杯酒吧！高扬从小就在你们那里长大，上学接送，也没少费心。今天这个喜酒敬您二老，祝您们健康长寿吧！” 秉志夫妇很是高兴，高峰三人冷在桌前。 秉志问：“高峰，你们两个过几天送高扬去学校吧！” 高峰说：“送什么，让他自己去，也锻炼锻炼。” 凡玉说：“还是送送吧，以后再让他一个人去，他又不知道路，还又晕车……” 高峰说：“没事。” 秉志便没再说话。大家开始吃饭，整顿饭下来，气氛都很生硬。 九月初，高扬自己去了外地，到校便给秉志报了平安。 第十章 落叶归尘 第六节至第八节更新时间2013-1-11 13:02:44 字数：3882 六 十月中旬，秉志去医院量血压，忽然出现呕吐现象，血压也比平时略高，秉志没甚在意。十一月，技校组织老师体检，查出秉志患有肾功能衰竭，医院建议到上级医院复查。何峰夫妇带着秉志去了济南，再次确认为肾功能衰竭。 医生私下对何峰说：“这病要住院治疗，就算这样，治疗效果也不会太理想，因为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和冠心病，很多脏器功能都不如以前，现在治疗只能维持现状。” 何峰问：“那这个病对生命有多大危害。” 医生说：“现在是肾功能衰竭晚期，最后很有可能恶化成尿毒症，也不用太担心，有很多病人经过治疗都能有四五年时间。” 何峰只是把住院一事告诉秉志，秉志坚决不留在济南。回到曲阜之后，家人开始劝说秉志住院。 秉志说：“我又没什么病，身子好好的，干什么住院呢？” 高峰说：“住院也不是说身子一定有病，在医院调理一下，也把血压在稳定一下。” 秉志说：“在医院住下，家里怎么办？我还得接送何晗喽！” 何峰说：“何晗的事好办，他现在都上四年级了，让他回俺楼上住去。中午就不回老家了。你和俺妈妈在医院打针，不想住院的话，晚上在回家来。” 一天后，秉志开始住院治疗，凡玉在医院陪护，何晗也搬回自家与何峰夫妇同住。当晚一点多，何琇接到了弟媳令敏的电话。令敏说：“大姐，你劝劝你兄弟吧，何峰从济南回来之后，他这几天老是哭。”说完，令敏把电话给了何峰。 何峰说：“大姐，我心里难受，咱爸爸年轻就受苦，也没好好享过什么福，现在好不容易孩子都大了，该让他歇歇了，他又有这病了。我替咱爸委屈。”说完，何峰又呜呜地哭起来。 何琇也掉下泪来，说：“何峰，你别哭了，再哭也没办法，咱只能给咱爸看病，最后结果怎么样，只要咱对得起咱爸也就是了。其他的，咱也做不了。”姐弟两个互相劝慰了近一个小时。 十二月初，秉志病情突然恶化，被转进重症看护室。 何琇对何峰说：“要不给高扬打个电话吧，让他回来一趟。” 何峰说：“再等等吧，要不就白跑一趟了。” 经过几天治疗，病情仍不见好转。 何琇问秉志：“爸，我给高扬打电话吧，让他回来看看您。” 秉志说：“不打，谁也别给他说这件事，别让他在学校分心。” 何琇说：“还是让他回来一趟吧！” 秉志严峻地说：“回来能干什么，他又不是医生，在医院有医生就行了，不用他回来。” 元旦当天，秉志的手机响了。秉志正在输液，凡玉说：“是高扬打来的。” 秉志说：“你赶快出去接去，别说病的事。” 凡玉跑到病房外，接通了电话，说：“是高扬吧！” 高扬说：“姥娘，是我，俺姥爷怎么没接电话啊？” 凡玉说：“啊，你姥爷，出去，逛着玩了。” 高扬说：“噢，现在天冷了，你和俺姥爷多注意身体。今天是阳历年了，学校放了三天假，我不回家了，就在电话里给您们拜个年吧，祝您们健康长寿。” 凡玉说：“好好，你也多注意身体。” 高扬问：“俺弟弟也得放假了，这几天俺姥爷不用接送了。等开学了，俺姥爷接送俺弟弟的时候，让他多穿点儿衣裳。他在外面坐着等，别冻着。” 凡玉说：“行，他穿的也不少。” 高扬问：“那俺姥爷的血压最近怎么样，没什么不舒服吧！” 凡玉说：“血压还行，就是肾不大好。” 高扬问：“怎么回事，现在怎么样了？” 凡玉说：“噢，现在没事了，是学校查体查出来的，打了一段时间的吊针就没事了。”凡玉始终没把实情告诉高扬。 回到病房后，凡玉说：“高扬问你好了。” 秉志很开心，说：“高扬这孩子不孬，懂事。” 凡玉放下手机，说：“刚才我不注意，把这事说漏嘴了。我没说住院，说打了几天吊针就好了。” 秉志让凡玉给何琇打电话，嘱咐何琇如果高扬问起得病的事，就按凡玉的话说。一星期后，秉志的病情好转，又住进了普通病房。医生不再允许秉志晚上回家睡觉。 自此，秉志夫妇就住在了医院里。秉志的病情时好时坏，在家调理多半个月，就要再回医院治疗一个多月。高扬给何琇打过几次电话，何琇一直没有说实话。高扬寒假回到家，在高冰家吃了水饺之后，何琇才把秉志的病情告诉高扬。高扬立即去了秉志家，当晚十一点多才回家休息…… “二鸭子”等人继续感叹秉志的不幸，高峰则回家吃饭了。 七 零九年五月份，秉志的病情又突然恶化，医生建议何峰准备后事。何琇姐弟俩商定好，一旦父亲病危，立即让高扬回家。 一星期过去了，秉志仍然没有精神，经常昏睡，另外哮喘得厉害，而且双腿浮肿。 凡玉对何峰说：“你明天把你二姐的干娘请过来，都这个时候了，看看她有什么好法儿吧！” 神婆交代了一些方法，何峰照做了，秉志的病情也奇迹般的迅速好转，医院也询问秉志是否接受了其他治疗。两星期后，秉志出院回家疗养。但出院后的秉志迅速消瘦，一个月之内体重减轻了四十多斤。 六月中旬，天已经大热。一天中午，秉志在院中乘凉，门外进来一对中年夫妇。 男人直接对秉志说：“大爷，你现在身子有病。我是看相的，我看出开了，你这病不轻。另外，你有两女一儿，一个闺女已经不在了。” 秉志问：“还有呢？” 男人说：“你年轻不在当地工作，在外地，当年很厉害。你家的宅子不简单，一般人镇不住，你家里也只有你能镇住这宅子。这地基不能随便动土，一动就容易出事，你闺女的死也和动土有关系。” 秉志问：“那我这个病呢？”男人说：“我有办法，你要是能照做，只要在七八岁那年多注意，闯过去，以后就没事了。” 这时何峰正好从屋里出来，何峰给了男人二百块钱，男人做了一番嘱咐。秉志一家在惊讶相面男人的同时，也对未来有了一种侥幸的期盼。 没多久，秉志再次入院。 渐渐的，一家人也就习惯了这种生活。 高扬暑假放假回家，大部时间就住在秉志家，直到假期结束。 八 天渐渐冷了，秉志早早穿起了棉衣。凡玉发现，不知何时，秉志的手指甲全变成了苍白色。 一天中午，何峰在单位刚吃过饭，秉志打来电话说：“你下午几点下班啊？” 何峰说：“得五点多吧！” 秉志说：“你下班就来医院，带着我出去理发去。头发长了，也显着没精神。” 何峰说：“那我五点半就到医院。” 五点，何峰到了医院，说：“你理完发了？” 秉志说：“理完了，和你妈妈俺俩一块儿去的。” 何峰说：“不是等我回来再去啊！” 秉志说：“下午俺俩在医院也没事，就去了。” 何峰说：“你以后可不能干这样的事了。我提前下班回来了，你这里都理完了。外边人多车多，你腿脚又不好使，要是再磕着碰着怎么办？你反正不是愚啊！” 秉志说：“你走吧。” 何峰说：“我刚来到，走什么？” 秉志说：“走吧！” 何峰说：“我给你俩买饭去。” 第二天中午，秉志对凡玉说：“何峰这孩子，说我愚！当着这么多人，训我和训儿一个样。要不是为了你，我就想从这楼上跳下去，死了算了。”凡玉说：“你这是说的么啊！他要不是不孝顺，他也是挂牵你啊！要不他就提前下班啦？” 下午，凡玉偷着给何峰打了电话。何峰到了医院，秉志没有理会。何峰笑着说：“老爹，还生我的气哩！你是大学生，我是大老粗；你会用词儿，我就是直来直去。我哪能训你啊，我就是嗓门大。”秉志也没有应声。 当晚何峰对何琇说：“大姐，你抽空到医院劝劝咱爸去，他老人家生我的气啦！我上医院，他也不理我。” 几天之后，隔壁房间来了一个新病人，病人的几个儿子都在外地，身边只有一个保姆。 秉志见了对凡玉说：“何峰也倒是孝顺。以前我还嫌他小时候不好好上学，现在我觉着还挺好。隔壁的几个儿子都是大学生，都在外地，一年见不了几回。何峰没多大本事，就在咱这里上班，咱这一家还能在一块儿哩。我现在都想明白了，什么名声不名声，孩子们没出息也没事，只要一家人都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好。” 腊月初一，高扬放假回家了。几天后，高扬去了何峰家。 令敏私下对高扬说：“我找人给你姥爷算了一卦，说你姥爷不是腊月就是正月走。” 高扬说：“舅妈，别信那些，以前的都不怎么准。我这几天在医院，俺姥爷一顿还能吃一个馒头，喝一碗汤哩，而且我看着精神比以前好多了。” 令敏说：“这事儿可说不准，有些人就是说走就走了。那个人说了，你姥爷走的时候，儿子不在身边，孙子也不在身边，身边只有喊姥爷的。” 高扬心中一颤，说：“我还真有点儿害怕了，前边的我不信，我觉得后面有些玄乎，以前俺学校没放过这么长时间的寒假，今年腊月和明年正月我正好都在家里。我在家里肯定得经常去俺姥娘家。再说，虽然你和俺舅舅还有俺弟弟，也经常回老家，但毕竟不住在一块儿。弄不好这事儿还真让我赶上，难不成真得像算卦的说的那样？” 令敏说：“你也不用害怕，命这个事，谁也做不了主，就是真那样的话，你就得多注意了。我告诉你这事，就是让你有个准备，我都没给你舅舅说。” 当天高扬回了自家，对何琇说了算卦之事。 何琇说：“这个事儿，也有可能。前一段时间，你姥爷的病又厉害了几次。差一点儿，俺几个就给你打电话了，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啊！那次最厉害的时候，医院里又查出你姥爷开始贫血，给你姥爷开了不少针。有些好像就是输的血，都是从冷库里直接拿出来的。要说你舅舅平时也真不孬。那几次输血的时候，人家医院让家属把血暖热，还不能太热。你舅舅就直接把血袋子放在他肚子上，肚子一边冰凉了，就在放另一边，当时医院的护士都夸你舅舅孝顺。病房里还有一个病人也是用这样的针，那个人的儿子就不像你舅舅那样，人家把血袋子隔着衣服用身子暖，后来医生都说，隔着衣服的效果不如你舅舅那样做的效果好。” 高扬说：“俺舅舅倒真是孝顺。” 何琇说：“是，平时你姥爷在医院，你舅舅就做点儿好吃的，给你姥爷姥娘送到医院去。前一段时间他上夜班，下班都得晚上一点多，你舅舅都是再到医院看看，然后再回老家看家。” 高扬说：“我今天路过医院，俺姥爷他们想早点儿出院回家过年，我又劝了他们一会儿，让他们到年根儿再回家。” 第十章 落叶归尘 第九节至十一节更新时间2013-1-14 17:18:25 字数：4550 九 腊月二十八下午，秉志出院回家。 第二天，凡玉三妹家的外甥女帮着凡玉过了“油”，秉志吃了一些。晚上，高扬又帮着凡玉蒸了年糕，秉志精神挺好，又吃了一块儿。 年三十晚上，高扬问：“姥娘，今天俺姥爷怎么样？”凡玉说：“今天不行，没怎么吃饭，冲的鸡蛋也没喝。”高扬说：“可能是在家里不大活动的原因。”之后的几天，秉志仍然没有食欲，只是吃几口馒头，喝半碗汤。 初四，李良父子来行年礼，说：“要不还是去医院吧！在家里冷，身体可能受不了，也不能活动。另外在医院有什么事也方便。” 秉志说：“对，还是去医院吧，本来想着过了十五再去。” 李良说：“不用在意这了，人家还有在医院过年的呢，还是去医院吧。” 秉志催促道：“凡玉，赶紧给何峰打电话，说去医院。”凡玉拨通了电话，把去医院的想法说了。 何峰说：“行，我现在加班，厂里也不能请假，我下了班得晚上十一点多，我直接去医院订好房间，然后回老家。第二天一早，咱一块儿去医院。” 下午，李良把李哲留下，自己回家了。 晚上，秉志有些紧张，说：“要不咱今天晚上就去医院吧。”、 凡玉说：“何峰不在家，人手不够，怎么去医院？” 秉志说：“这不高扬和李哲都在这里，咱几个去不就行了。” 凡玉说：“大晚上的，路上又不方便。” 秉志说：“咱以前晚上也去过啊，今天怎么不能去？” 凡玉说：“以前你是病得厉害，今天你也没犯病，咱明天去，有什么打紧啊！” 秉志说：“你看你，反正都得去，早去不如晚去。” 凡玉说：“你说什么就是一声，你自己能去啊？还得带着东西，还得有人架着你，高扬晚上坐车还晕车，再说现在东西还没收拾。俺几个一会儿收拾东西去，明天一早就去。” 八点左右，何琇来了，秉志又要去医院，何琇又劝阻了几次。秉志一人倚在卧室的床上，凡玉几人在客厅聊天。 没多久，秉志就在卧室叫凡玉，凡玉推开门问：“什么事啊？” 秉志倚在床上，问：“你们在外边干么呢？” 凡玉说：“不是说了，收拾明天住院的东西哩！” 秉志闭上眼，说：“噢，那你收拾去吧！” 凡玉闭了门，回到客厅，何琇问：“有事啊！” 凡玉说：“没事，他就是一会儿也离不开人。” 十多分钟后，秉志又在里面叫凡玉。高扬进了卧室问：“什么事？” 秉志问：“你们收拾完了吗？” 高扬说：“收拾完了。”秉志几乎用乞求的语气说：“那咱现在去不行啊？” 高扬又劝说了一番，关门出去了。 十多分钟后，秉志又在喊，高扬进了房间。秉志说：“要不咱现在就去吧！反正人手也够！” 高扬说：“咱不是说好了，明天再去，晚上这么黑，麻烦。” 秉志问：“你妈和你姥娘呢？” 高扬说：“在外面说话哩。” 秉志说：“俺就说今天去吧，你们全都说明天。怎么不能晚上去呢？” 高扬说：“不是不方便嘛！” 秉志问：“怎么不方便？” 高扬有些生硬地说：“就是不方便啊！” 秉志说：“你们什么事都瞒着俺，一点儿不听俺的，你们几个全在外面，商量的事也不告诉俺，俺都不知道你们想的什么？”说完，秉志用手背捂着眼睛，小声哭起来。 高扬心中受了很大刺激，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外祖父哭泣，他觉得外祖父真的老了，变得脆弱了，再也不是以前健康时的状态了。虽然高扬心中有些酸楚，但还是劝说了秉志一番，秉志停止了哭泣，闭着眼倚在床上。高扬又回到客厅。 凡玉问：“怎么啦？” 高扬说：“还是想去医院，刚才还哭了。” 凡玉说：“你姥爷还是改不了年轻时，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毛病。” 晚上一点多，何峰从医院回到家，说房间已经看过了，里面设施完好，明天一早就去医院，秉志听罢倚在床上渐渐睡去。 十 秉志住院之后，饭量一直没有增加，医院也只是在输液时，增加了营养液。 正月十二晚上七点半，何琇下班回到家。一家人刚开始吃饭，高扬说：“我今天白天去医院了，俺姥娘让我把冰箱里的胎盘馅儿拿出来了，你一会儿吃完饭，咱俩把水饺包出来，明天我送到医院去。” 何琇说：“这都快八点了，再和面，包出来得几点啊！” 高扬说：“俺姥娘他们都觉着胎盘饺子补身子，咱就给他包出来吧！我今天在医院，看着俺姥爷的精神不好。” 两人正说着，何琇的手机响了，是凡玉打来的。“何琇你和高扬来医院吧！你爸爸的情况不大好！想回家，你们来帮着收拾东西，何峰也在这里哩！” 高扬立即骑电动车去了医院。在路上，高扬想起了他舅妈的那番话。到了医院，见凡玉母子正在忙着收拾东西，秉志倚在床上，精神比下午还差了很多，眼神也变得十分暗淡，手脚还有些颤抖。高扬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问：“姥娘，怎么想起来回家了？”这时高峰夫妇也进了病房，凡玉讲出了经过。 原来，在高扬离开一个多小时后，秉志的精神突然就差了很多，手脚开始有些抽搐。凡玉立即喊来医生。医生一番检查过后，说：“大娘，让你儿子来医院一趟吧······” 何峰到了医院，问：“医生，怎么回事？” 医生说：“现在我们医院也没什么好办法了，你们要是想继续住院，我们也只能用老办法；要是想回家也可以。” 何峰说：“那当然继续住院啊！” 医生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病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在哪里都一样了。” 何峰偷着对凡玉说：“医生说现在时间不多了，在家里和医院都一样了，你要不问问俺爸爸，看看他想怎么样。” 凡玉回到病房，问：“秉志，咱是继续在医院还是回家。” 秉志低着头坚定地说：“回家，赶快回家。” 凡玉一下子也明白了，以前秉志稍有不爽，就要立即来医院，这是这么想回家，看来是他自己有所感觉，凡玉这才给何琇打了电话。 凡玉给高扬说：“咱现在先收拾东西，你们一会儿回家，先带走一点儿。明天出院就方便了。” 高扬说：“既然俺姥爷想走，现在走和明天走都一样。东西先放在这里，明天来医院办出院手续的时候，顺便把东西带家去。” 凡玉问秉志：“秉志，咱现在回家行吧？” 秉志眯着眼，手颤抖地抓着病床两边的护栏，说：“行。” 一家人忙着收拾东西、给秉志穿棉衣，何峰又联系好医院的救护车。十点半，众人回到家中，等把秉志安顿好，已经快十一半了，秉志的精神反而渐渐好转不少。 凡玉说：“高扬，你三口回家吧，这里有我和你舅舅就行了。” 高峰说：“俺俩回去，让高扬留在这里，晚上有事还能帮帮忙。” 高扬说：“行，我能熬夜，晚上我看着。我先回趟家，洗刷完我再回来，正好也带本书过来。” 半小时后，高扬又回到秉志家。何峰服侍秉志方便后，就去睡觉了。秉志半小时就要小解一次，也睡不安稳，有时有尿意来了，高扬帮他收拾好，他自己却又睡着了。 夜里，高扬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看书。 秉志睁开眼，问：“看的什么书。” 高扬说：“冯友兰先生的《中国哲学史》。” 秉志很精神地问：“你们的课程啊？” 高扬说：“不是，自己买看的。” 秉志说：“我久了没看书了，你去那个木箱子里把那本书拿过来。” 高扬说：“我没钥匙，那个钥匙在你身上，还是给俺姥娘了？” 秉志说：“在她那里。” 高扬说：“俺姥娘睡了，要不明天再拿吧。” 秉志说：“那你把桌子上的那本治高血压的书拿过来。” 高扬把书递过去，秉志随便翻开书页，看了一会儿，就闭上眼睡着了。 几分钟后，秉志又醒过来，合上书，说：“不看了，年纪大了，字看不清了。” 后半夜，秉志一直昏昏沉沉，高扬一直守在旁边。早上六点，凡玉、何峰先后起来了，没多久何琇也来了，问高扬：“你姥爷昨天怎么样？” 高扬说：“倒是不孬，昨天还看会儿书呢，一会儿就睡着了。”何琇走进卧室，见秉志倚在床上睡着了。 何琇说：“要不我还是上班去吧，你爸爸让我请假，我看你老爷又没事了，要是有事的话，你就给我打电话。” 十一 上午很多人来看望秉志，其中有个秉志同姓的大叔，以前两人经常一起下棋。凡玉喊道：“秉志，睁开眼，看看谁来看你了。” 秉志睁开眼，立即又闭上了，说：“噢，丙钱哥啊！” 凡玉说：“你愚啦！这不是咱大叔啊，哪里的丙钱哥啊？” 十点左右，景义到了秉志家，问凡玉：“大妹妹，俺大兄弟还是在里间啊？” 凡玉和景义进了卧室，凡玉说：“秉志，咱二哥来看你了。” 秉志睁开眼，对着景义笑了笑，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只是伸开手。景义握住秉志的手，说了些安慰的话，秉志一直看着景义，安静地听着。之后，景义出了卧室，悄悄地对凡玉说：“我看着俺大兄弟的鼻子歪了。” 从景义走之后，其他人来看望秉志，不论凡玉怎么叫他，秉志只是低着头、闭着眼倚在床上。 下午一点，高扬睡醒之后，进了秉志的卧室，见高峰正在用勺子喂秉志水喝。秉志一番努力，也只是喝了几口。两点左右，何琇提前下班回来了，进了卧室，发现秉志的精神比早上差了很多，问高峰：“还是没吃东西啊！” 高峰说：“没有，就连水也没大喝。” 何琇心疼地问：“爸，爸！” 秉志应了一声，何琇问：“你不饿吗？你想吃点什么东西吧！” 秉志低着头，手还是有些颤抖，颤微微地说：“想吃豆腐。” 何峰骑着摩托，车跑遍了曲阜所有的豆腐摊点、商店，豆腐都已经卖完了。何峰空手而回，一家人不禁一番心酸和伤感。秉志在生病前，最喜欢吃豆制品，尤其是曲阜的白豆腐。住院以后，医生建议少吃豆类食品，秉志再也没有吃过豆腐。大家本来以为，不吃豆制品回有助于他的身体康复，没想到病情仍然恶化得如此迅速。 凡玉冲了一碗鸡蛋，秉志一口也喝不进去。 突然，秉志哭着说：“你想吃什么啊，我给你买去！” 众人问：“你给谁说的话！” 秉志闭着眼，用手指着墙角，说：“那里不是坐着个小女孩儿啊，也不说话！”众人看了看空荡的墙角，都没明白秉志的意思。 秉志哭了一阵，说：“当爹的没能养活你，也没给你买什么东西吃。你没有东西吃，也没长大。” 秉志说完之后，又倚在床上睡着了。 众人悄悄地退出卧室。何琇对何峰说：“咱爸爸又想你二姐了，你二姐的性格和咱爸最像，这又没有你二姐了，难不成咱爸爸看见你二姐了？” 何峰说：“有可能，人一到这时候，就看见不少东西。” 高扬说：“绝对不是俺姨妈，俺姨妈都有孩子了，还能叫女孩儿，我觉得可能是你们前边那个没养活的姨妈，俺姥娘说过以前有个闺女没养活。” 何琇说：“噢，对，对。” 何琇进屋探望，一会儿又出来把高扬叫进去。何琇说：“你爸爸说把你弟弟何晗叫回来，让你姥爷看看他。” 高扬说：“唉，俺姥娘、俺舅舅都没说这个事，咱外人说出来，显着他们不好看啊。” 高峰说：“这怕什么，你姥爷现在都回来了，又这个样了，还不让他见见孙子啊，人老了都想看看自己的孩子。” 高扬说：“我还是觉着不好。” 何琇说：“要不我问问你姥爷，他要是想他孙子，就让你舅舅把何晗接回来。他要是不想，咱也不说了，免得招人烦。” 何琇趴在床边，问：“爸，爸，你想你孙子了吗？” 秉志抬了下头，但没有睁眼，说：“想！” 何琇又问：“想何晗了！” 秉志又嗯了一声。何琇抹了一把眼泪，出门叫何峰：“咱爸爸想何晗了，你把他接家来吧！” 何峰、凡玉进了卧室。凡玉问：“秉志，想晗晗了！” 秉志点点头，说：“想！” 何峰立即骑车出了门。 何琇对凡玉说：“俺爸爸自从生病一年多，见过何晗几次啊？平时上学，放假也在楼上，也不去医院。” 凡玉说：“俺都没想起来。” 半小时后，何峰三口进了卧室。 凡玉说：“秉志，秉志，你睁开眼，咱孙子来看你了！” 秉志立即抬起头，睁开眼看着何晗，努力对着孙子笑了笑，一分钟后，秉志又闭上眼了。 令敏在身后扯了何晗一把，母子两人出了卧室，到客厅看电视去了。没多久，令敏就去何峰的房间睡觉了。高扬一直在秉志身旁默默地流泪，他觉得命运很不公平：在何晗小的时候，姥爷很疼惜何晗，但那时何晗还不懂事。后来姥爷身体有病，何晗就回到舅舅、舅妈身边，慢慢地就和姥爷生疏起来，以至于这时候，何晗还是那样的无动于衷。 第十章 落叶归尘 第十二节至十三节更新时间2013-1-16 20:24:06 字数：4972 十二 晚饭过后，秉志的不少本家都聚在秉志家。 凡玉、何峰在外面招呼众人，高峰三口在卧室照顾秉志。凡玉抽空进了卧室，坐在床边上，五个人谁也没说话。凡玉用毛巾擦了擦秉志额头上的汗珠，说：“你爸爸那会儿还不太瘦的时候，在医院里给我说，‘我这有病，你又天天侍候我，我这辈子欠你的。’”凡玉说着就流下泪来。 高扬说：“俺姥爷这个人平时都把话藏心里，其实他心里都有。” 凡玉抹抹眼泪，说：“你姥爷还说等着他好了以后，他回家干活，让我歇着哩，他这就要不行了。” 何琇在一旁也跟着流泪，凡玉又说：“你姥爷年前看着你舅妈平时也不去医院，他心里可能有点儿不好受，还给我说，‘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我要是走了，你又没钱，你怎么过啊！何峰他两个孝顺你吧？’” 高峰说：“你放心，何峰他两个都是孝顺的人，还能不管你的事啊！真不行，俺管着你，你就上俺家里住去，以后的事不用担心。” 凡玉在卧室稳定好情绪，又出去招呼客人了。何琇埋怨高峰说：“你刚说这么大声干什么，让她听见了，咱还惹着麻烦。” 高峰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咱这是说的实话，要不说他们什么不好。” 十一点过后，来人渐渐散去。十二点半，高峰夫妇也回家休息去了。一点，众人都睡觉了，高扬一人在卧室照看秉志。 当晚，秉志一直闭着眼睛，时而倚在身后的棉被上，时而又坐起身来；抓着高扬左手的右手心里一直出汗。高扬感觉到，秉志的手掌一直断断续续地使劲。此时，高扬对于亲情和人生有了更深的感悟。他不禁想到：中国人的情感是很内敛的，孩子长大以后，很少再去牵长辈的手。他记得自从上小学以后，姥爷就再也没握过他的手。而今晚，就在姥爷生命的最后时光中，姥爷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可见此时姥爷是多么的磨脆弱和无助。 高扬心里默默祈祷：“如果能在让姥爷健健康康地活一年，吃些他想吃的，去些他想去的地方，我愿意减少十年的寿命。”整夜，高扬在照料秉志的同时，一直都在祈祷。 六点，一家人都起来后，高扬就到凡玉床上睡觉去了。何峰叫令敏随自己去买早点。令敏提着保温壶，问凡玉：“娘，俺爸爸以前也给你留下什么话了吗？”高扬此时还没睡着，听了令敏的话，心里开始有些担心。 凡玉说：“没有。”令敏说：“唉，都过了一辈子了，这时候也没给你留下什么知心话啊，俺爸爸的心够狠的。”凡玉说：“留不留的有什么打紧啊！”令敏说：“人家都是留下知心话，当念想！是你忘了吧！” 何峰已经发动了摩托车，进屋喊令敏：“你干么哩？还不快拿着东西买饭去。” 令敏叹息道：“我问咱妈，咱爸以前也给她留什么知心话了吗，咱妈说没有。” 何峰说：“咱爸这人不好说，没留就没留呗！” 令敏边朝外走，边说：“唉，这一辈子夫妻！” 凡玉说：“说了，说‘我要是走了，你又没有钱，你怎么过啊？何峰他两口子管你的事吧？’就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凡玉就抹着眼泪哭起来。 高扬听到此处，心想这下子坏了。果然，令敏把东西一放，喊道：“我就知道他这样想，你怕俺俩不管俺妈，你有本事你管啊，你给俺妈多留钱啊，到这时候还说风凉话哩。” 何峰说：“嗨，俺爸才不会说话哩，我还能不管你的事啊！” 这时何琇正巧进屋，见凡玉在沙发上抹着眼泪，令敏正朝着卧室大喊。何琇问：“怎么了！” 凡玉说：“令敏问你爸给我留什么话了吗？我就把话说了。” 何琇对令敏说：“你就别说他了，他都这样了，还说什么！” 令敏说：“他不是怕他儿两口子不孝顺啊，他怎么没给俺妈多留点儿钱啊！” 何琇说：“咱爸能有多少钱啊！从以前是他一个人挣钱，俺娘四个花钱，家里盖了房子，后来又在外面买了一套房子，又有了何晗，他能有多少钱啊？” 令敏喊道：“那一套房子才值多少钱啊？他没本事就别说风凉话啊！你要是觉得儿、儿媳妇不孝顺，你就跟着你闺女过去啊，你闺女孝顺！” 高扬猛地掀开被子，穿好衣服，要把何琇劝走。到客厅一看，何琇已经走了，高扬板着脸问：“俺妈妈呢？” 凡玉擦着眼泪说：“她刚走了。” 高扬说：“大早晨的，谁让她来的？” 令敏见高扬脸色不好，提着东西随何峰买早点去了。高扬说：“姥娘你真不该把那话说出来。” 凡玉说：“你舅妈老是问。” 高扬说：“唉，这话她怎么问，你也不能说啊！俺妈也是，不该接她的话头儿。我家去睡觉去了。” 凡玉说：“你舅舅他们买饭去了，你吃了饭再走啊！” 高扬说：“我不吃了，气得我不轻！她不该训俺妈妈啊！这几天晚上要不是我值夜班，俺舅舅他们晚上就不能睡觉。看我的面子，也能逮着俺妈就训啊！再说俺姥爷这个时候了，不管他说什么了，俺舅妈也不该吼他啊！” 凡玉说：“别说了，他在屋里呢！”接着用手指了一下何晗的房间。 高扬说：“何晗听见也没事，这话就让俺舅妈知道也不要紧。” 凡玉说：“你别生气了，你别为了他们，你就为了你姥爷和我就行了，俺俩知道你的心。” 高扬说：“这我知道，我家睡觉了。” 高扬走后，就剩下凡玉和秉志，及还没起床的何晗。凡玉又对着秉志哭了一阵，秉志仍然闭着眼，倚在床上。七点多，何峰买了白粥，油条，另外特意给凡玉和高扬买了羊肉。 何峰问：“高扬呢？” 凡玉说：“他回家睡觉去了。”何峰说：“不是在这里睡着的吗，什么时候走的？” 凡玉说：“你们前脚走，他后脚就回家了。” 十三 上午八点，高峰又去了秉志家。 没多久，秉志的两个叔伯兄弟也来了，丙柱到卧室一看，接着对凡玉说：“大嫂，我看着俺大哥的脸色不大好，要不咱就忙活吧！” 几人开始给秉志擦洗了身子，又给他穿上寿衣，把他抬到客厅东墙根下。高峰赶忙给何琇打了电话，二十多分钟后，何琇到了秉志家，问凡玉：“还用给高扬打个电话吧！” 凡玉说：“先别喊他了，他一夜没睡，这会儿刚睡着吧。” 众人忙完已经接近十点半了，何峰又给李良打了电话。十一点多，李良父子赶到秉志家。李哲问何琇：“姨妈，俺哥哥呢？” 何琇说：“睡觉哩！” 李哲稍后又问高峰：“姨父，俺哥哥呢？” 高峰说：“睡觉去了！”李哲独自走到街上，拨通了高扬的手机。 高扬迷糊着问：“谁啊！” 李哲生着气说：“哥哥，你怎么回事啊！咱姥爷现在躺在地上，你还能睡觉啊！” 高扬说：“我知道了，我晚上在那里值夜班了，白天才回家睡的觉。” 下午快两点时，高扬又到了秉志家，对着李哲说：“走，现在没咱们的事了，咱俩出去转转。”两人出了家门，高扬把早上的事告诉了李哲。李哲也是一阵不满，说：“都这样了，确实不该再吵闹了。你没来的时候，我和何晗在俺姥爷床上坐着，咱舅妈进来给俺俩说，不让俺俩坐在床上，咱姥爷要不是什么传染病，坐在他床上有什么不好啊，咱舅妈太在意了。” 两人边走边聊，天也慢慢暗下来。下午五点半，令敏开始招呼家人吃饭，高峰执意回高冰家吃饭。高峰走后，令敏对李良说：“姐夫，咱喝点酒吧！” 李良说：“不喝了！” 令敏还是给自己和李良的酒杯倒了酒。两人喝完一杯后，令敏说：“再喝点儿。” 李良说：“不喝了。” 令敏说：“喝点吧，反正今天没事。” 李良说：“不能喝了，今天不是喝酒的日子。”说完，指了一下躺在东墙根的秉志，令敏也没有再劝。六点多，高扬兄弟两个回家了。 凡玉说：“没等你们吃饭，还有菜哩，我给你们热热去吧！” 高扬说：“不用了，也不饿。” 李良说：“小哲，要不今天你别走了，你陪着你哥哥在这里值一夜。” 李哲说：“我的作业还没写完哩，也没带过来，后天就开学了，我得回家补作业去。” 令敏说：“对，还是先把作业写完。这里人不少，也没什么事，李哲还是跟你爸爸一块回家吧。” 八点左右，李良父子回家了。高扬对凡玉说：“姥娘，我也回家哩，我今天困得慌，晚上就不过来了。” 凡玉说：“那你就家去睡觉吧！也是，熬了这么几天了，白天又睡不好。”高扬又给何峰、何琇打了招呼，转身出门了，刚走到大门口，凡玉从屋里追出来，小声对他说：“高扬，你别在意今天早上的事，你舅妈就是那个脾气，说出来就完了，别理她就是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就为了你姥爷呗！” 高扬直接去了高冰家，见了景义，说：“爷爷，我回来了。” 景义问：“你姥爷现在怎么样了？” 高扬说：“我看着不大好，张着嘴直喘气。” 景义咂了下嘴，说：“看来是时间不多了，你晚上还是得过去啊！” 高扬说：“我今天不想去了，生俺舅妈的气。”高扬把早上的事告诉了景义。 景义说：“你还是得去，这几天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天了。再说你姥爷把你看大，也费了不少心，你去不是为了你舅和你妗子，你是为了你姥娘、姥爷。你要是不去，街上邻居也得笑话你。你刚才说张着嘴喘气，看来时间也不多了，就当再送你姥爷一程呗！还是得去，一会儿你和你爸爸一块儿去。” 高扬说：“那我就去。”景义又嘱咐道：“去了也别多说话，要是你姥爷走了，丧事咱更不能插嘴。咱是亲戚，还不如人家本家担事。让干活就干活，帮着把这事办好了，也不亏你姥爷疼你一场。”这时高峰也来了，景义说：“行了，你爷俩这就去吧，高峰你也是，别多说话。” 高峰父子又返回秉志家，见众人都坐在一旁守护着。高扬拿了根棉棒，蘸了水，给秉志润了润唇喉。 丙柱说：“哎，这才是孝顺哩！人死了以后，供上大鱼大肉，也不如高扬现在这点儿水有好处。俺大哥有个好外孙。” 十一点多，有不少邻居离开了，只剩下秉志的两个本家兄弟和两个侄子。众人坐着无事，漫天地聊些家常。 凌晨一点，何峰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何峰看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何峰问令敏：“什么事？” 令敏说：“我喝酒喝得有点儿渴，你给我端杯水来。” 何峰说：“让你再馋酒。”高峰把水端进卧室，又到客厅陪着众人。 十多分钟后，何峰的手机又响了，何峰又进了卧室，问：“什么事？”令敏说：“你们在外边说话小点儿声，俺在屋里都睡不着觉。” 何峰说：“这么些事唉！” 何峰出了卧室，冲众人笑了笑，丙柱说：“天不早了，我看着俺大哥今天晚上也没事，俺几个先回家，要是有什么事，何峰你就打电话。” 四人走后，客厅只有凡玉三人看护着秉志。慢慢的，三人的说话声又抬高了。二十多分钟后，令敏忽然从卧室散着头发走出来，坐在沙发上，喊道：“都说话，都说话，谁也别睡觉，都耗着，看谁熬过谁。”何峰三人都闭了口，客厅一下子静下来，只能听见秉志断断续续的粗重的喘气声。 十多分钟后，令敏开始开始打还欠，坐了几分钟后，又回房睡觉了。何峰笑了笑，轻声说：“神经病。”之后，三个人默默地坐着。两点多，何峰也睡去了。 凡玉把高扬叫到卧室，从床垫下摸出一个纸包，拿出里面的两百块钱，说：“高扬，这钱你拿着。” 高扬说：“我不能要。这钱你留着用，以后你就没多少钱了。” 凡玉说：“拿着吧，我以后也用不着什么钱。再说你姥爷走了，我每月还有补贴。” 高扬说：“不行，我说什么也不要。” 凡玉说：“拿着，别再让了，要不他们又听见了。拿着！等到丧事的时候，这屋里还有忙客，人多手杂的。拿着。”凡玉把钱硬塞在高扬手里，接着说：“你看你舅妈给你姥爷冲洗的照片了吗？” 高扬说：“没有，什么时候准备的？俺奶奶的遗照是走了之后，才让人去冲洗的。” 凡玉说：“半年了，连丧事用的东西是那时候买的，你过来看看，我看着照片不大像你姥爷啊！” 高扬看了照片，也一个劲儿地说不像。照片的底板是秉志没病之前留下的，后来秉志消瘦得厉害，一米八多的个子，只有一百三十多斤。时间久了，人们也就只记得秉志当下的面孔了。 两个人慢慢熬到了五点，凡玉坐在秉志身边的小椅子上，开始瞌睡。高扬说：“姥娘，你睡去吧，我摸着脉搏还跳得有劲，应该没事。” 凡玉又摸了摸秉志的手腕，说：“还有劲儿着哩，我先睡一会儿去。” 高扬坐在秉志旁边看《史记》，偶尔摸一下秉志的脉搏，给秉志润一下唇喉。 客厅静下来之后，高扬能很清楚地听见秉志断续的喘息声，再也无法专心看书，索性把书放在桌上。老座钟安稳地坐在条基上，钟摆啪啪地响着，记录着分分秒秒。 五点半以后，秉志的喉咙里开始有痰液的声音,呼吸间的停顿也逐渐变长，连续呼吸几次，就要停几十秒，然后又是大口地喘气。 大约五点四十左右，秉志呼出一口气之后，胸口就不扩张了。高扬紧张地守在旁边，手心里湿漉漉的。 大约一分钟后，秉志又深深地吸了口气，之后的几分钟里呼吸又平稳了。 大约六点，秉志喉咙又有了咳痰的声音，在呼出一口气之后，秉志再也没有了动静。十几秒钟过后，高扬赶紧握住秉志的手腕，发觉已经没有了脉搏；高扬又把手伸到秉志胸口，也感觉不到心跳；高扬又把耳朵贴在秉志胸口，果然没有了心跳声；高扬喊了两声“姥爷”，秉志也没有反应。高扬赶忙叫醒何峰和凡玉。凡玉两人又摸了秉志的手腕，确认秉志真的走了。何峰叫醒妻儿，又接着给本家、李良打了电话，高扬也通知了何琇。凡玉开始准备丧事东西。 第十一章 水到渠成 第一节至第四节更新时间2013-1-21 20:44:56 字数：4390 第十一章水到渠成一 高扬回到学校，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只是经常怀念秉志。 高扬不大上课，喜欢在宿舍看些书。没事的时候就到城里的书城逛逛，有喜欢的就买回来，两年时间，高扬买的书已经排满了半张床。 一个星期六，高扬又租了自行车去了书城，直接去了哲学宗教专区。一套包装精致的书吸引了他，是一套《圣严法师作品集》。高扬早就想了解一些佛教、佛学的知识，但一直没有机缘，他把书搬下书架，抽出一本，仔细翻阅，感觉浅显易懂，又觉着博大精深，短短几段文字就让高扬欲罢不能。 高扬把书买回了学校，当晚，就躺在床上开始阅读，学校十一点停电了，高扬又打开手电，一直看到凌晨五点半，但高扬并不觉得困倦，反倒格外清醒。高扬起来洗刷后，出去吃了早饭，精神依然饱满，便高兴地去了教室，直到下午一点半才开始睡觉。 之后的一星期里，高扬一直沉浸于圣严法师的作品里，那种亲切，平静的感觉陶醉着高扬的心灵。全集读过之后，高扬便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信念，想去一次寺院，真正接受佛法的洗礼，去虔心礼拜佛、法、僧三宝。 在听说不远的一个县城里有一座寺院，里面还有僧人修行之后，高扬就和一位舍友坐上了去寺院的汽车，下车后又走了几分钟，一座寺院便出现在眼前。 虽然在外面看来有些破旧和清冷，但丝毫不影响高扬心中的欣喜和向往。高扬走进山门，就看见四座威武金刚屹立两旁，俯视着脚下的众生。高扬心中一惊，稳了稳心神，又仰望了四座塑像一会儿，才向里面走去。 在山门左边有一个请香烛佛具的商店，高扬小心地走进去，请了一把檀香。旁边正有一个僧人为佛具开光，高扬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僧人诵经完毕，高扬双手合十，问：“师父，拜佛要拜几拜？” 僧人说：“这就看你的心了。” 高扬问：“那应该怎么拜，有什么规矩吗？” 僧人说：“想怎么拜就怎么拜嘛！” 高扬不敢再问，退出商店。走到大雄宝殿前面，高扬恭敬地在大铜香炉里插上三根香，举步走进大殿，见里面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僧人正在照料佛前香火。高扬谨慎地向老僧人行了礼，问：“师父，怎么样礼佛啊？” 老僧人问：“你皈依了没有啊？” 高扬说：“没有。” 老僧人说：“那怎么样都可以。” 高扬问：“那皈依的人应该怎么礼拜啊！” 老僧人说：“那当然有一套规定了。” 高扬问：“我没皈依，能像皈依过的那样礼拜吗？” 老僧人笑了，说：“那当然好了，那是最高的礼节！” 高扬说：“师父，您能教教我吗？” 老僧人没有说话，便到佛前恭敬地礼拜了三遍，动作不急不缓，但无处不透露着对佛、对佛法的向往与崇敬。高扬在一旁深受感染，等老僧人起身后，高扬照着在佛前礼拜了三次。 在第一次拜下去时，高扬脑中浮现很多念头和画面，其中便有对释迦牟尼佛的怀念和尊崇；想到佛陀为究竟人生终极真理而舍弃荣华出家修行，想到《金刚经》中记载的佛陀托钵次第行乞，想到佛陀住世说法四十余年······起身后，高扬又瞻仰了佛的金身。佛目低垂微开，悲悯地看着世人。 老僧人又向长明灯里添了灯油，又挑了挑灯芯，灯更亮了，摇曳着给世间增添了不少光明。 二 高扬走到老僧人身旁，问：“师父，您在这里出家多长时间了？” 老僧人问：“什么？” 高扬又问了一遍。 老僧人喝道：“你不是来学礼佛的吗？学礼佛就好了嘛！问这些干什么！” 高扬突然意思到自己的唐突，赶紧退出大殿。往布施箱里放了些香火钱，又去了其他殿堂。在观音殿里，一个小男孩跪在观音前，礼拜了三次。高扬见他动作娴熟，想来应是附近人家的孩子，不禁为他感到幸福，能住在这样一个圣洁佛所的附近。 在返回前殿的路上，高扬不禁感慨世事多变。想自己在零九年暑假去北京旅游时，也去了不少的佛寺，也见了不少的信徒，看着他们请香礼拜。当时自己完全以一个游客的身份，在一旁静观。那时的自己对于佛法、佛教一无所知，也无有兴趣，不能体会佛家的慈悲喜舍及究竟心怀，自然也不会有崇敬之情。对于佛所，自己也仅仅看作旅游景点，把佛的金身也仅仅作为一种工艺品。想到自己的变化，高扬觉得冥冥之中有种力量，把自己引进这灵魂的殿堂。 在经过正殿时，老僧人喊住了高扬，高扬担心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惴惴不安地快步走到老僧人面前。 老僧人笑着说：“你不是对佛教有兴趣吗？给你一些书，回去看看吧！” 高扬说：“我能要吗？” 老僧人说：“拿着吧，送给你的。”老僧人又和蔼地笑了笑。 高扬道谢后收下了，老僧人又转身到桌子上挑了几本，说：“这几本你也拿回去看看。” 高扬说：“谢谢师父，我刚看完圣严法师的书，又看了净空法师、南怀瑾先生和梦参老法师的视频。” 老僧高兴地说：“好好好，你和佛家有缘，这对你一生都有好处，好好珍惜。” 高扬辞别了老僧人，又去了其他地方参观。在钟楼旁边，高扬看见老僧人从远处走过来。高扬赶忙迎上去，立在路边，恭敬地行了礼。 老僧人问：“你吃饭了没有，没吃饭可以跟我去斋堂吃饭。” 高扬说：“谢谢，我吃过了。” 老僧人笑着走开了。其实高扬还没有吃饭，他不敢贸然进斋堂，怕触犯了规矩。 高扬见手中还有不少檀香，便拿着书，到各个殿前把香点上。 在偏殿前，供信徒点香用的蜡烛被风吹灭了，高扬把蜡烛点上，一阵风又把火苗吹灭了，高扬点了很多次，才进了偏殿。佛前的油灯也灭了，高扬小心翼翼地点着油灯，又恭敬地向佛拜了拜。高扬走出偏殿，不经意间看见墙上写着“佛前供灯，清心明目”。高扬不禁心中一阵欣喜，觉得自己本不求福报，只是平心地点了灯，不想还有这样一种说法，不论有无，心里总是很满足的。又想起自己这些年来，也没刻意保护眼睛，而且还有很多被认为是有害视力的习惯，但自己的视力依然很好，或许是前生佛前供灯的缘故吧！ 三 高扬在寺院中漫步，不经意间来到一个小院门前，里面里有个年轻僧人正在洗衣服。高扬不敢擅入，站在门口，问：“师父，这院子我们能进吗？” 僧人抬起头，平和地说：“可以。” 高扬走进小院，指着南面的瓦房，说：“师父，那就是斋堂吧！” 僧人说：“对，你们吃饭了吗？里面现在可能还有斋饭。” 高扬说：“不了，我吃过饭了。师父，我们俗家人也能在斋堂吃饭吗？有什么规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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