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中文网 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第九章 风云变幻 第一节至第二节更新时间2013-1-4 11:36:56 字数:4796 第九章风云变幻一 老王的媳妇走了没多久,凡玉也被秉志送回老家待产。 三个多月以后,秉志收到了凡玉的来信:“秉志,我又给你生了一个闺女,咱娘给她起了个名叫何丽。咱娘的身体现在还好,你放心吧!咱这里也和老王家乡一样了,不少成分不好的人家都受牵扯了,幸亏你在兵工厂里工作,要不咱也得出事了。你在外面也小心点,不用挂念家里。” 虽然特殊时期已经爆发了五个年头,社会上早已风起云涌,但兵工厂中还相对平静,因为领导指示,要确保兵工厂的正常工作,这样无产阶级才有自己的斗争武装。老厂长也指示大家,“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为无产阶级作出的最大贡献。”全国各地正在搞串联,工厂里也经常来一些革命群众,老厂长都巧妙地把矛盾化解了。 尽管老厂长极力维持工厂的正常运作,但老赵、秉志等人最终被打倒,就连老厂长自己也被撤职批斗。一九七三年,秉志被遣送回家。 秉志回家后,村里变化倒是不大,特殊时期风波也不像之前那样剧烈,但秉志一家又被扣上了富农的帽子。秉志一家昔日的风光已经不再,处处是人们冷淡的眼神;白天在生产队干最重的活;分东西时,秉志一家排在最后,领到的多是质量差的:就这样,秉智和家人渡过了三年时光。 时间到了一九七六年。这一年注定成为这个时代不寻常的一年,先是周总理去世,继而朱老总去世,人们无比悲痛,精神仿佛被一丝丝抽走。 九月九日,收音机里播出了伟大领袖毛主席去世的消息,人们一下子失去了灵魂,失去了人生中领航的舵手。没多久村里和镇上的喇叭开始循环播放伟人辞世的消息,并开始组织人们集体哀悼。学校、工厂、广场处处可见人们搭设的灵棚,公众追悼活动持续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月里,每人心中都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以后该怎么办?”这无疑让每个中国人开始自主考虑自己和国家的未来,人们再次捡起自己思索的天赋。 岁月在人们的思索中进入了十一月,五号下午,北方大部分地区刮起了大风。秉志所在的生产队也全部放工,人们待在屋里,静静地听风猛烈地打磨着房屋,摇晃着树枝。大风刮了两天两夜,七号傍晚,风息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开始掉落下来,没多久就铺满了大地,裹白了树木。黑夜过去了,雪在下;白天又过去了,雪还在下,直到九日清晨,人们才看到明媚的阳光。人们走出屋门,满眼都是莽莽的白雪,厚度近三十公分,到处是被雪压断的树枝。 秉志从外面回到屋里,说:“这场雪可真大啊,往年哪有这么大的雪啊!到处都是白的,屋上看不见一点瓦色。”何阮氏说:“你没听老人说过?要是有大人物去世,就要下这样的雪,叫‘天地戴孝’,你看看到处都是素白素白的,不就和人披麻戴孝一样啊!唉,现在毛主席也走了,真不知道以后能成个什么样子。”秉志说:“毛主席不在了,咱还是得和以前一样啊!咱这个国家,咱这个村子,以后都得继续发展。等着雪化了,小琇她们就要开课了,队里可能也得安排点儿活干,也不知道工厂那边怎么样了,好几年没去了。” 四五天过去了,积雪开始融化。到处都是泥水,到处都变得泥泞不堪。路上的人们,小心地迈着每一步。中国,这个古老又年轻的国家,也在大国之路上艰难地前进。人们渐渐感觉到有种气氛在逐渐改变:慢慢的,知识分子的地位再次被肯定,科学技术日益受到人们的重视,一些大的案件逐渐被平反,在农村一些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家族也慢慢得到了人们的认可。所有的一切让人们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但毕竟是在前进。 一九七八年,人们闻到了解冻的气息。中央开始为更多的人平反,地方也纠正了诸多冤假错案。 一九七九年五月,秉志突然接到兵工厂发来的通知,老厂长的罪名被推翻,国家再次肯定他在革命、建设中所做出的不朽贡献。另外,厂里也已经撤销了对秉志等人的不公平待遇,并希望秉志在六月之前返厂工作。当天,村里也取消了对秉志一家的不公平待遇。 秉志对家人平静地说:“我想着回厂看看去,好几年没去了。”凡玉说:“要不咱就别回去了,在家里这几年也过习惯了,干个社员也不孬!再说厂子在山里,进出也不方便。人家又少,到了晚上,外面一点儿光亮也没有。”秉志说:“我还是想回去看看,也不知道老王他们回去了吗?我去看看他们,要是他们不在厂里了,你们也不愿意去的话,我就想办法调回来。” 十天后,秉志又接到了老王从厂里发来的电报,让他返厂。又过了五天,秉志只身一人回了工厂。 在去工厂的路上,秉志开始回忆,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一九七一年…… 二 一九七一年三月的一天,工厂里来了副县长孙长平,是“县革命保卫大队”的队长,担任县革命事业的总指挥。 孙长平把工人召集在一起,谈了当前的革命形势。演讲进行到一个钟头时,组装车间的工人张富贵挤到前台,朝台上喊:“孙队长,孙队长,我是富贵啊!”孙长平双手撑腰,往台下一看,说:“富贵,是你啊!你先等等!”队长草草地把会议结束,跟着富贵去了宿舍。 张富贵兴奋地说:“孙大哥,你真行啊!都是咱县里的总指挥了!”孙长平和蔼地看着孙富贵,问:“富贵,你厂里没成立个什么革命队伍啊?”张富贵说:“没有,厂长说干好自己的活儿,就是为革命做贡献。”孙长平说:“富贵,你这个觉悟不高啊!干工作,你得分为谁干。为资产阶级,为资本家干活儿,能是为革命做贡献吗?” 张富贵说:“那咋整啊!” 孙长平说:“所以得先分清敌我,划清界限,巩固自己的阵营,这样才能把咱无产阶级的事业传承下去。现在有一批敌对分子已经穿上咱工人的衣服,混进咱们队伍来了,咱们要提高警惕,不能把咱们的革命果实葬送了。这还得你出把力,富贵,愿意为革命事业做贡献吗?”张富贵说:“那咱当然愿意。”孙长平说:“这就行,你先在厂里成立一支革命队伍,从身边做起,把隐藏着的敌人挖出来。你抽空给厂里说说,厂里肯定说你觉悟高。” 经过一夜的思考,张富贵觉得孙队长说得有道理,兵工厂就是为革命建设服务的,厂里怎么能没有支革命队伍呢? 第二天一早,张富贵就去了厂长办公室。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厂长时,厂长笑着说:“富贵,你的想法不错,咱干好咱的工作就是支持革命啊!”张富贵说:“厂长,你这话说得不对,干工作得看为谁干,为资本家干活能说是为革命吗?”厂长说:“那当然不算,但是谁是咱厂里的资本家?” 张富贵说:“嗯,还没发现,所以得成立个队伍,得把资本家找出来。”厂长说:“行了,咱厂里没有资本家,咱们是在为国家工作。革命队伍这事以后再说,你先工作去吧!”张富贵恳求地说:“厂长,你咋不明白,现在全国形势这么严峻,你没感觉到啊,咱都得跟着提高觉悟!”厂长摆摆手,说:“好了,你先工作去吧!” 张富贵有一肚子话没说出来,他没有回车间,直接去了县里。 张富贵对孙长平说:“孙队长,俺厂长没同意,我说不动他,你说咋整啊?”孙长平握着茶杯,说:“革命的事业一定得搞下去,压力越大,越有搞下去的价值,你先回去找几个觉悟高的人,按我说的办去。” 张富贵回到厂里,找了几个关系好的人,说明了孙队长的意图后,几人觉得行得通,便开始准备。第三天早上,工厂的新闻栏上贴着一张新的大字报,下面的署名是“兵工厂革命大队,队长张卫国” 老厂长对此视而不见,多数人对此事也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 当天上午,孙长平带着“革命保卫大队”的武装队队长周军及六个卫兵,一行八人来到了兵工厂,又吩咐厂里把工人集合起来。孙长平站在台上,说:“同志们,毛主席说过,‘无产阶级是最革命的阶级!’咱们敢于和敌人作斗争,这就是咱们能取得革命胜利的原因。但是现在形势不容乐观,一部分敌对分子已经穿上了咱们的服装,混进了咱们的革命队伍,企图分化咱们的革命阵营,来窃取革命果实。这些果实都是来之不易的,是咱们的战友,咱们的同志用鲜血换来的。你们想让他们的鲜血白流吗?”台下只有张富贵几人大声喊道:“不愿意,不愿意。”孙长平大声问:“愿意吗?”张富贵吼道:“不愿意。” 台上台下一呼一和,使一些工人不禁笑出声来。接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笑声迅速蔓延,大会气氛顿时显得滑稽可笑。 孙长平看了周军一眼,周军咳嗽一声,六个卫兵一起举枪,朝天空开了六枪,会场顿时紧张起来,就连一生征战的老厂长也被枪声震住了。 孙长平又喊道:“现在你们受到了敌对分子的欺骗,认为形势大好,所以放松了警惕,这才导致革命热情的下降。如果都这样的话,到了咱们整个无产阶级都认为形势大好、天下太平的时候,反动阶级就真要窃取咱们的果实了。所以领袖才发动了这次大革命,咱们一定要把敌对分子揪出来,不能让他们继续麻痹咱们的同志了。那怎么分辨敌我啊?这是关键!特殊时期就是要从文化入手,把资本主义一些不好的思想批判掉。但文化是人造的,要想把坏的文化革掉,就要把创造、传播坏文化的人批判掉或者教育好。这是无产阶级保卫胜利果实的运动,咱们真正的无产阶级一定会大力支持,因为这是对咱们好;假的无产阶级,还有资产阶级和敌对分子,他们就害怕了,他们就要反对了,这样就分出敌我了。我相信咱们都是真正的无产阶级,都想保卫自己的果实。你们想保卫自己的革命果实吗?” 张富贵喊道:“想。” 孙长平问:“你们想保卫自己的劳动果实吗?” 台下很多人跟着张富贵喊道:“想。” 孙长平问:“你们支持伟大毛主席发动的特殊时期吗?” 台下更多的人喊道:“支持。” 孙长平又问道:“要不要打倒走资派?” 台下喊道:“要。”接着张福贵等人举着拳头,怒吼道:“打倒走资派,打倒走资派!”慢慢的,很多工人也开始怒吼。 孙长平满怀信心地看着台下的人们,几分钟后,他抬起手,说:“安静,安静,同志们,大家都是无产阶级的好同志,咱们厂也要成立革命队伍,要建立自己的根据地,咱们厂长是老革命,我现在代表县革命委员会,正式宣布,咱们厂长是咱们厂革命大队的队长,张卫国同志,也就是张富贵同志,他的积极性高,态度端正,担任副队长。咱们是讲平等的革命队伍,谁说的对,我们就听谁的。咱们不是为了队长,也不是为了副队长,更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整个无产阶级大家庭。咱们这个觉悟要有啊!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大家散会吧!” 会后,孙长平几人和张富贵在食堂吃了饭,老长托故没参加。饭后,孙长平准备回镇上去,张富贵双手握住孙长平的手说:“孙大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孙长平说:“张队长,我不是孙大哥,我是你的上级,是你的同志,是你的战友。我不是因为咱们关系好才让你当了队长,我是看重你的能力和觉悟。咱们工厂里的革命任务就落在你肩上了,你得挑起来,不能辜负人们的信任和委托。现在形势严峻,你要打起精神来,咱们一起把革命事业做好!”张富贵庄重地点点头,眼神里充满神圣和悲壮。 孙长平离开后,老厂长把工人召集起来,说:“同志们,孙指挥讲得不错,咱们要捍卫革命果实。用什么来捍卫,要用武器,咱们兵工厂就生产武器的地方,所以咱们要努力工作,更加卖力的工作,这样才能使我们的战友有能力打倒敌人。现在张富贵同志是孙指挥指定的副队长,咱们要帮助他,支持他。同样,张队长也会带领大家,在工作上尽心尽责,我也会更加努力。张队长,你说对吗?”张富贵从主席台上站起来,说:“厂长,不,队长,您说的很对,我一定好好干!呃,我现在叫张卫国了。” 第九章 风云变幻 第三节至第五节更新时间2013-1-5 11:49:37 字数:5258 三 从那天开始,张富贵早起晚睡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工作上,整个人进入一种亢奋状态。全厂工人也在他的带动下,掀起了一股为人民、为保卫果实而工作的热情。 整个工厂里,全天机械轰鸣,两个月下来,产量达到了以往三个月的产量。 第三个月中旬,工人们渐渐在身体和精神上吃不消,张富贵也感到了有些力不从心。第三个月结束,产量降低,次品率翻了两倍。 张富贵很苦闷,主动找到了老厂长。张富贵说:“队长,我这个月做得不好,产量没上去,质量也不过关,我什么地方做错了,您指出来。” 老厂长表情很严肃,说:“说,卫国,这三个月以来,你的工作做得不错,咱厂总的来说,成绩上去了,这点你有很大功劳。至于这个月的状况,让我想起来以前部队首长讲过的一个故事。说在一个建在山顶的寺院里,住着很多僧人,他们日常用水都要下山去挑,师父和徒弟每人挑一缸。师父年纪大了,走得慢,徒弟走得快,但每天都是师傅先挑完,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徒弟总想着快点儿挑完,路上走得太快,水都溅出来了,他就得比师父多挑几趟。咱现在也是,不能看一时的成效,得放长远。第一年把大家都累垮了,第二年就不能开工了。” 张富贵诚恳地问:“对,那咱该怎么办?” 老厂长说:“先放假三天,让大家都休息一下。然后再和三个月之前一样,按原时上工,一月休息两天。” 第二天,全厂停工,很多人都睡到中午才醒,以至于当天食堂里的早饭剩下不少。 中午,秉志骑车子路过传达室,对老赵说:“我去外面买点儿肉,咱下午再吃顿肉饺子,你去给他两个说一声。”老赵说:“小何,要不别买肉了,咱们吃顿素的吧!”秉志哈哈一笑,说:“噢,都忘了,你现在不动荤了!”老赵说:“还别说,我这半年还真没吃几块肉。”秉志说:“那我也买点儿去,你不吃的话,就给你做点儿素馅儿的。” 秉志提着二斤五花肉回到小院,见老赵三人已经开始忙活了。凡玉特意为老赵做了素馅。水饺包好之后,先把老赵的煮熟了。几人围着桌子,老王说:“你们还别说,自从老赵开始信佛,咱还真没再吃过那些野味儿。老赵教给我的那些方法,我也到山上试过,一个兔子毛也没逮住,看来老赵的本事要失传了,这山上的东西也算熬出来了。”老孔说:“老赵,你还真信了!你给咱说说,到底是咋回事?”老赵憨笑一声,说:“这个,我也说不清,就觉得里面很有道理,让我说,我说不出来。” 四 三天假期一过,工厂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一个月过去了,工厂的产量回升,产品质量又恢复到理想水平。 张富贵很欣慰,跑到县里向孙长平做了汇报。孙长平皱了下眉,说:“哎呀,张副队长,这就是你们的革命成果吗?现在全国都在轰轰烈烈地搞特殊时期,而你们厂现在还是像以前那样,一潭死水。这样会使我们的士气低落,要是耽误了革命的进程,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张富贵有些紧张,说:“孙队长,我们争取再提高产量。” 孙长平说:“你怎么还不明白,要革命,要行动,而不是你那个工作。” 张富贵捏着手说:“那我该,我要······” 孙长平站起来,说:“要批斗,要对敌对分子进行教育和改造,明白吗?” 张富贵说:“明白。” 孙长平说:“好,你把今后的工作计划说一下。” 张富贵背上有点儿出汗,他偷偷耸了耸肩膀,说:“没计划啊!” 孙长平把刚拿起来的茶杯又放回桌子上,反问道:“怎么能没计划呢?没有计划,怎么组织大家对敌对分子进行教育改造啊?” 张富贵苦着脸,说:“没有敌对分子啊!” 孙长平用右手指关节敲着桌子,大声说:“张队长,你的觉悟还有待提高啊!你被他们给迷惑了。这样吧,过几天你把厂里的工人档案拿过来,我要审查,你先回去吧!” 第二天,张富贵经过厂长的同意,把档案送到了县里。 十天后,孙长平来到工厂,说:“同志们,这些天,县革命委员会仔细审查了咱们厂里的档案,让我们很心痛啊,为什么?因为同志们的警觉心不够啊!这么多年了,一些资产阶级分子,地主阶级分子和一些犯罪分子就混在你们身边,而你们竟然没有发觉,还以为现在的情况很乐观。我们要坚决地和他们划清界限,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和改造。不能再被表象迷惑了。这个工作由我们的队长和副队长负责。张副队长,十天后你到镇上向县里汇报。” 孙长平走后,张富贵来到厂长办公室,问:“队长,你看以后的工作应该咋办?县革委还等着我们汇报呢!”厂长说:“卫国啊,刚才孙指挥的话你听出什么意思没有?他说在咱们厂里有一些不好的人,你知道是那些人吗?”张富贵真诚地说:“没看出来啊。”厂长把一张名单递给他,说:“我倒是听出了孙指挥的意思,我列了几个名字,你看看!是他们吗?” 张富贵接过名单,皱着眉说:“老赵、老何······咋是这些同志啊?他们在工作上都很好啊,在生活上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厂长,是你理解偏了吧!”厂长叹了口气,说:“我理解错了没什么,要是孙指挥也这样理解,你该怎么办?难道要对他们进行改造?这些同志本来就不错,要他们怎么改?”张富贵吸了口气,问:“那,厂长,我该怎么向孙指挥汇报啊?” 十天后,张富贵到了县里,见到孙长平,说:“孙指挥,我咋觉得上次你在俺厂里的讲话,有些地方还得商量一下。你可能还没明白俺厂里同志的情况。”孙长平说:“我怎么没了解,这个姓赵的,年轻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张富贵说:“我知道。”孙长平说:“这不就很清楚了吗?让这样的人混在你们中间,我们的建设事业不会受到阻碍吗?”张富贵说:“孙指挥,老赵这人现在已经不再干那些事了。自从他来工厂,工厂不但不少东西,他还帮着我们防贼哩!干了不少工作,有时间我向你汇报,这个人已经改造好了,不用再改造了。” 孙长平板着脸,说:“张卫国,你要搞清楚你的态度,你这是在为一个敌对分子作辩护。你现在不是一个普通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你的同志,你要为你的态度负责。” 张富贵说:“孙指挥,我敢打包票,老赵他们是好同志。” 孙长平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道:“张富贵!你敢打包票,我可不敢。耽误了革命事业,这责任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张富贵可以承担的。你要有清醒的头脑,不然,不但那些敌对分子要改造,就连你,就连我也要被改造。上面领导说得很清楚,现在有些伪装起来的敌对分子正潜伏在我们周围,企图窃取我们的革命果实,我们要提高警惕。那些说身边全是好同志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没看清现实的人,再一种就是潜伏着的人。你说你敢打包票,我可不敢给领导打包票。” 孙长平看了看木在一旁的张富贵,换了一种语气,抚慰道:“你应该是一时的糊涂,你要相信,只要跟着上面的领导走,就绝不会走错。我以前也犯过这样的错误,幸好上级领导及时给予纠正。另外给你透露一下,我已经接到上级的通知,上级肯定了我这几年在革命事业上的成绩,要把我安排到市里工作。我也向领导提到了你,领导已经答应我,只要你够水平,觉悟够高,就会安排你到县里来工作。卫国啊!现在是我们出人头地的时候了,要不是上级领导的正确领导,我们还要像以前那样被敌对分子压迫着。现在才是我们的解放啊!现在我们终于能够施展我们的抱负了。我的命运掌握在我手里。你的命运是掌握在你手里,还是掌握在别人手里?你自己决定吧!你先回去吧,把我的意见给队长说一下,看看他的态度。卫国,现在我们是国家的主人了,不要害怕权威,他们都是一些纸老虎,吓不倒我们无产阶级。还是那句话,对于那些潜伏着的敌对分子,我们要坚决地揪出来,进行教育,这是为了我们无产阶级好,也是为了他们好。” 五 张富贵当天回到工厂,并没有去给厂长汇报,也没有去车间,而是回了宿舍,当晚张富贵一夜没睡。第二天中午,张富贵去了厂长办公室,把工作计划给厂长说了一遍。厂长耐着性子听完后,说:“这是胡闹,怎么能点名批评呢?这是让咱们厂里的同志寒心啊!你和我去趟县里。” 两人到了县革委的办公室。老厂长一把推开房门,大步走进办公室,说:“孙指挥,你还没有弄清楚我们那些同志的情况,怎么能下这样的决定啊?”孙长平说:“老厂长,我怎么会不了解,这是事实。”老厂长说:“什么是事实!事实是,他们都是老同志了,是好同志,坚决不能点名。” 孙长平反笑一声,说:“噢?老厂长,我看你太武断了,你要搞清楚你的立场,要明白你的阵营。你要明白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残酷的战争,你要相信并服从上级的安排。” 老厂长坐在沙发上,冷笑了几声,说:“什么战争?什么上级?当年我们流血的时候,你还小呢,现在跟我谈战争。” 孙长平说:“好好好,老同志,你是为革命作出了贡献,人民并没有忘记你啊?你不用把这些功绩总挂在嘴边。我们也知道胜利来之不易,所以才要有坚定的决心去捍卫。” 老厂长看着孙长平,说:“捍卫什么,别人不明白,我还不知道?你是在捍卫你的地位,你是想要成绩,你要踩着别人往上爬。” 孙长平站起身来,说:“够了,你现在的言论很危险,你这是扭曲事实,企图破坏我们的团结,你要小心你的位置,我可以很容易把你撤掉。” 老厂长也站起身来,指着孙长平说:“我不稀罕位置,我只是想告诉你,孙长平,现在的生活是我们用鲜血,用命换来的!不容你这帮人瞎折腾。我流过血,也差点没了命,我现在是孤老头子一个,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也不怕。我告诉你,你想要成绩可以,但别打我们厂子的主意,不然我可不客气!”说完后,老厂长摔门出去了,张富贵愣在一边。 孙长平机械地坐回椅子上,半响,从抽屉里夹出一根烟来,手颤抖着点了烟。抽了一半,孙长平把烟泥死在烟灰缸里,对张富贵说:“啊,卫国啊,老厂长的言论很危险啊,你不要受影响。他老了,看不清革命形势了,这么重的担子放在他身上会影响成果。你先回去,等候通知吧!” 第二天,孙长平等人来到工厂,召集工人开会。孙长平说:“同志们,大家看到了,我们现在正在经历一场艰苦的战争,这个任务交给老厂长,实在是增加了老同志的负担。县革委向上级作了汇报,并作出决定,咱们工厂的厂长一职仍由老厂长担任,‘工厂革命保卫队’的队长一职,由张卫国同志担任。以后的工作期间,生产方面,由厂长负责;革命事业,由队长负责。革命事业高于生产工作。另外‘工厂革命保卫队’直接由县革委领导,不受其他权力制约。现在请张队长讲话,大家欢迎。” 当天晚上,张富贵深切体会到了权利的魅力,那种一呼百应,自由自主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 天一亮,张富贵去了县里,见到孙长平就说:“孙指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从今以后,我就跟你走,你的枪指哪,我就打哪。”孙长平说:“这就对了嘛,这才是你真正的解放,上次指定的批斗方案,你回去执行吧,一定要做出成绩来,你的前途可是掌握在你手里的。” 张富贵回到厂里,并带回了县革委的通知。老赵被打成反革命;秉志被撤销铸造室主任一职,停工一月,反思······ 通知一颁布,厂里一片哗然。 老王跑到传达室,对老赵说:“这个姓孙的真是胡闹,老赵你咋又成反革命了,还有秉智,这下可好,平时有用的都撤下来了,不能用的都调上去了。”老赵说:“老王,你也别说了,现在这事不能随便说。我觉着这还是个开始哩,后边还得有动静。”老王说:“不能这么吃闷气,咱找厂长去。”老赵说:“别找了,这事厂长说了也不算。全县谁是好人,谁是反革命都是孙长平说了算。”老王愤愤地离开了传达室。 第二天,老赵被带到了县里,和其他反革命分子关在了一起。老厂长找到张富贵,说:“张队长,我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把老赵要回来。”张富贵说:“这个可能不好办,这是县里的决定,咱这里说不上话。”老厂长说:“我倒不是可怜他,我是想把他要回来,在厂里进行批评教育,也让咱厂里的同志提高认识。你把我的意思给孙指挥反映一下。” 第三天,老赵被押回工厂,住在工厂废弃的旧仓库里,没有指示不准出厂,也不准私自接触不相干的人,秉志也被规定不得随意出厂。 两星期后,对老赵的批评教育变成了批斗,厂里人人自危,纷纷和老赵等人划清了界限。老赵每天不但要在批斗会上自我反省,接受众人的批评,还要打扫厂里的卫生。老厂长因不同意对老赵进行批斗而被撤职,遣返原籍;老王因拒绝和老赵等人划清界限,且拒绝对老赵进行批斗,而被定为反革命的帮凶,也被遣送回家。 第九章 风云变幻 第六节至第八节更新时间2013-1-6 10:25:08 字数:5603 六 就在老王回家的前一天晚上,张大夫特意赶到工厂,取得了张富贵的批准,把老赵、老王都叫到秉志的小院。 张大夫低声说:“这个月出了不少事,我没能过来,今天我来了,咱长话短说。现在这个环境不太平,但不管怎么着,对得起自己的心最重要。老王回到家里,也别乱说话,管好自己,管好家里人,谁也别来硬的,安全最重要。现在谁也别抱怨,都好好过着,乱也不能一直乱下去。” 老赵笑着说:“张大夫,你放心吧,我没事。我也不觉得亏,我以前也没积下德,现在也不孬。白天有人跟着当看护,晚上睡觉还有人给看夜,我老赵到成稀罕物件了。老王也正好回家看看家里人。” 老王说:“就是,我正想回家哩,这下连路费都不我出了。我就是看不惯老孔这人,我以前……”老赵打断老王,说:“唉,老王,现在谁也别怨了,老孔也有他的难处。” 第二天中午,老王被遣送回家,到家之后,在批斗会上和家人见了第一面。老赵、秉志仍留在厂里,老孔已被张富贵任命为组装车间革命组的组长。 半年多后,孙长平的目光已经不再顾及兵工厂了,张富贵被调到了县里,老孔开始负责工厂的革命事务。自从老孔负责以后,老赵等人的处境有很大改善。老赵已经不再被人看管,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在批斗会上检讨自己,更不用挂牌游街,只是还要打扫工厂卫生,但人们已经不再像前那样避讳了,这多少让老赵与秉志的心里舒服些。 一九七三年的一天,老孔刚从外面开会回来,正巧碰见扫地的老赵。老赵神情很平静,只是身体大不如以前,走路有些蹒跚,头发也稀疏了不少,已经可以看见发亮的头皮。 老孔从车上下来,问:“老赵……嗯……最近怎么样?”老赵很实在地看着老孔,笑着说:“好多了,俺几个多亏了你的照顾,要不这会儿还得挨批斗哩。”老孔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话,避开老赵的目光,转身上车了。 第二天,厂里又贴出大字报,要严厉批斗反革命分子,将革命坚持到底,绝对不可对反革命分子手软。平静的湖面再起波澜,老赵当天被武装队押到县里,秉志也被遣送回家…… 七 汽车猛地颠簸了一下,秉志从往事中回过神来,这才记起自己是在回工厂的路上。秉智搓了搓脸,感觉很多事仿佛刚刚发生,六年前自己被人押着回到家乡,而如今自己又坐车回到了工厂。这些年的事仿佛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自己最牵挂的就是老赵等人。 秉志忽然意识到,人在动荡中生存久了,就慢慢习惯了动荡,好像一切本该如此,仿佛动荡就是平静,直到动荡停止,才恍然发现,以前的处境中包含了那么多的辛酸…… 傍晚,秉志走到工厂门口,老王从传达室迎出来,开心地说:“回来啦!还没吃饭吧!我做好了,先吃饭去!”说完,还是像十四年前一样,热心地帮秉志提着行李。 两人来到秉志的小院,老王说:“门上的锁是你走之后厂里派人换的,钥匙也找不着了,是我用锯锯开的,明天你再买把新的去。” 老王推开门,打开灯,桌子上已经摆好饭菜和酒,但已经凉了。 老王放下行李,说:“我再热热菜去。” 秉志说:“算了,咱凑活着吃就行了。” 秉志支开椅子,问:“老赵没回来啊?” 老王说:“你还不知道啊?” 秉智愣了一下,问:“知道什么啊?” 老王叹了口气,说:“我前几天遇见了当年被批斗的一个人,他和老赵关在一块儿。那人说老赵当天被关在废弃的牢房里,晚上,老孔亲自带着革命保卫队审查老赵,让他交代反革命罪状。老赵被绑在椅子上,一直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老孔。老孔出了审讯室之后,三个大汉就冲到老赵身前,一脚就把老赵连椅子一块儿踢倒了。到半夜老赵才被拖回牢房,那人就是在当天夜里,见了老赵最后一面,脸上青肿得很厉害。第二天,老赵被带走了,据说在游街之后枪决了。” 秉志幽幽地说道:“老孔把事做绝了!” 老王说:“听说好像又是老孔安排人给火化的,也是他把骨灰埋到老赵的老家去的。” 秉志说:“这件事到底怎么样,还不清楚,反正现在工厂还不开工,咱给厂长请个假,抽空到老赵的老家看看去。” 老王摆摆手,说道:“请什么假啊,厂里现在还没厂长哩!现在是让县里的一个人代理着。” 秉志说:“老厂长年纪也大了,不能再干了。” 老王感慨道:“看来这几年的事,你都不知道啊!老厂长去年就去世了,也没等到给他平反,他又没儿没女,自己一个人,走的时候也怪凄怆的。” 秉志吐了口气,说:“唉,几年里不少熟人都没了。” 老王叹息了一下,说:“就是啊,过几天咱就去老赵那里看看去。” 秉志摸了摸酒瓶,说:“行了,来,我给你倒上。” 老王站起身来,说:“别慌,我再拿个家伙,也给老赵倒上,还是和以前一样。” 秉志又给老赵杯里倒了酒,两个人刚端起杯子,秉志又放下酒杯,说:“等等,也给老孔添个杯子吧,过去的事不管怎么样,都过去了,以前他这个人也不错,今天咱这是重逢,还是咱们四个。” 老王又拿了个杯子,也给老孔倒了酒。两人都没吃饭,只是默默地喝酒。 秉志喝了将近一瓶时,觉得胃里被酒烧得厉害,忍不住跑到屋外吐了几分钟,等再进了屋,就看见老王正握着酒瓶呜呜地哭。 秉志说:“老王,这是干什么,来,别想以前的事啦!不喝了!来,吃饭吧!” 老王抹抹脸,说:“不,再喝会儿。老何,你说人这一辈子有啥意思?生下来就知道有苦受,就哭。到现在,高兴的事怎想不起多少来,难受的事,一抓一把。我在家里这几年,什么气都得忍,什么脸色都得看,就因为我有个帮凶的帽子。以前我在厂里上班,家里过得还不孬,地方也挺给照顾。我不用挂念家,就在厂里好好干。后来遇上了老赵、老孔,再往后你也来了。咱四个人多热闹,没事就在一块儿吃个饭,喝个酒。怎么就来了他孙长平那狗东西,一下子把厂里搅乱了。老赵和你受处分,我成了帮凶,厂长也是帮凶,就你老孔还好点儿!” 老王又抱着头哭起来,秉志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又捏起筷子夹了口菜,菜噎在喉咙很久才咽下去,眼泪也流出来了。 秉志问:“老王,这几年你在家里咋过的,俺大娘、俺嫂子和三个孩子还好吧!” 老王抬起头,说:“能咋过?俺两个人照顾三个孩子和俺娘,俺兄弟家也跟着低声下气。要是就我一个人,哪个狗日的敢往我脸上吐唾沫,我撕了他。咱不能啊,咱还有家里人等着我照顾哩!干活多出力不说,分东西也分不到好的。那些地瓜干,全是皮儿,全是地瓜把儿,没多少好的。按和俺那口子就先吃孬的,俺那两个大点儿的闺女也懂事,也抢着吃坏的,吃孬的,把好的留给她奶奶和她妹妹。那三四年里,俺王庆就没长个子,大闺女王惠的个子倒不矮,就是黄黄瘦瘦的,一点儿也不水灵,俺两口子看着都心疼。这还不算,俺王英在外面也跟着受气,回来还不敢说。有一次,我看见她头上起了个这么大的疙瘩,我问怎么弄的。她不敢说,怕我再出去找事。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说,就说是自己碰的。我当时那个气啊,照她身上就是一巴掌,你嫂子怕我把孩子打坏,想把我拖开,我一胳膊把她推倒了。我瞪着眼问王英是谁干的,她哭着说是村东头儿老孟的二儿。我又问她是不是先找事了,因为我知道俺这个闺女不吃气。她说那小子跟在她后边,说,‘俺爹说了,你是帮凶的种儿,帮凶的种儿’。一边走一边说,俺王英忍不住说了他一句,‘俺爹不是帮凶,你爹才是帮凶哩!’那小子就喊了一帮熊孩子用石头投她。她就往家跑,快到家门口了,那帮孩子才跑走了。我当时气得就想找老孟去,被俺家里人拉住了,后来我就心疼地抱着俺王英哭。你说,咋能这样欺负人啊!受了欺负还不能挣个理,这日子过得多憋心。俺娘的身子也不好,那几年又受气,又吃不好,七五年去世了,队里还不俺家好好地操办,亲戚们也没来多少,就和几个本家把丧事简单地办了。我对不起俺娘啊!”老王说完,就放声大哭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秉志喝了口酒,说:“唉,老王没想到你这几年出了这么多事,人活着就是不容易。为了这,为了那,弄得连自己也赔进去了。本来你不用受这个罪,你的成分本来就好,要是那天你在批斗会上,说上几句俺俩的不是,也就过去了,俺俩也不怨你。可你就是不说,连家里人也跟着受罪,是俺俩连累你了,我和老赵对不起你,对不起俺大娘,对不起你全家人啊!” 老王也喝了口酒,说:“秉志,你别哭。不怨你和老赵,你也不用难受。现在都过去了,要是再来一次的话,我还得这么干。不光是我,俺家里人也得同意我这么办。当然,谁都有错,有错就应该让人家指出来。但是,人不能靠揭别人的短来养活自己,这不是一个男爷们儿能干的事。” 二斤酒就这样被两人慢慢的喝光了,桌上的饭菜只是动了几下,两人也不知道哭到几点、聊到几点,最后老王就在秉志的床上睡着了。到了第二天中午,两人醒来,都觉得头昏得厉害,吃了顿热饭后,症状减轻了不少。老王索性把被褥抱过来,又抬来一张床,与秉志同住。 八 两天后,秉志两人去了老赵的家乡,经过两天的寻访,终于找到了老赵生前的村庄。 两人向当地生产队说明来意,队长很热情地领着两人向老赵的坟走去。 在路上,队长说:“老赵是七三年去世的。他的一个朋友把他的骨灰送来之后,又张罗着办了丧事。就埋在他爹娘坟旁边。听有年纪的人说,老赵这个人倒是不错,当年,他父母同一天去世,之后他就去了外地,后来也只回来了一次。别看俺是一个村的,倒是真没见过他。那个送骨灰的也是你们的工友吧!个头不高,脸皮儿有点儿黑。” 秉志应了一声。 队长赞叹道:“人家那人真不错,据说当时老赵还受批斗了,人家一点儿不在乎,还帮着安排老赵的后事。下葬的时候,那人哭得可痛了。到了,这就是老赵的地方,你们还要买点儿东西祭奠一下吧?村里有个供销部。” 老王说:“好,我跟你买去,秉志你在这里等等。” 老王和队长走了,秉志拔掉三座坟周围的杂草,又找了树枝把坟前扫了扫。秉志蹲在坟前,说:“老赵啊,我和老王来之前还抱着希望哩,还想着你可能和我们一样,被遣送回家了,我们今天来找你,还能见你一面。现在看来不可能了,你已经走了六年多了,我们之前都不知道。嗨!现在厂里又把我们找回来,说要重新上工,经过这几年的变动,我也没有在厂里干一辈子的心啦。在以前,我还想着等几年咱厂扩建之后,我就把全家接过来,在厂里扎根。现在工厂里就剩我和老王了。王惠也因为咱俩的影响,没能上大学。她现在也不小了,还没有个婆家。老王虽然没怎么说这事,我也知道他挂念着王惠的婚事哩!他可能也干不了多少年了,我还自己呆在厂里干什么。听说老厂长也去世了,不知道你们在那边见过面没有。老孔也不在厂里了,看来确实是他把你送回来的,这一点他还做得不错。你也早想回家了,你就是留恋俺们几个,才待在厂里,现在你终于回来了。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你就这么走了······”秉志说到这里,用手使劲地拍打着地面,当他抬头来,脸上已经挂着两条泪痕。 秉志望着眼前的坟堆,说:“要不是老孔,你现在可能还活得很结实呢!咱仨还能相处几年。那天我和老王喝酒,给你倒上了,也给老孔倒上了。你喝了吗?” 老王从远处走来,问:“秉志,你说什么哩!我把东西买回来了,咱给大爷大娘还有老赵他们供上吧!” 秉志站起身来,说:“我正给老赵说话哩,来,咱给他们一家摆上。” 两人整了整衣服,肃穆地跪在坟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此时,老赵的音容相貌又出现在两人心中,仿佛老赵又回到他们身边,还是那么硬朗,欢快······ 秉志说:“老王,我刚和老赵的话还没说完呢!老赵他不服老,按年龄,我都能叫他叔了,但他就是让我叫他‘老赵’。不过叫‘老赵’确实显得亲近。老赵,你这一辈子活得不孬,活得痛快。你心里不容事,不管什么大事,你睡一觉就让它过去了。现在你就睡着了,这一睡都六年了,以后也不用醒了。人都说这世界上有鬼有魂,要是真有的话,这六年了,你怎么也不给俺俩托个梦啊?也给我们说说你的情况!那天我和老王一块儿喝酒,俺俩哭了半夜,都舍不得你这个老朋友啊!你要是也舍不得俺们,就给俺俩托个梦。在梦里,咱再好好地喝一顿酒!咱以前没少喝了,现在就剩我和老王了。六年了,咱都六年没在一块儿喝酒了。那天俺俩也给你倒上了,不知道你喝了吗,今天你就喝个够。” 秉志拿起老赵坟前的酒杯,在坟前浇奠了,老王也浇奠了一遍。 秉志两人就坐在坟前,太阳已经西沉,金黄的余晖静静地洒在两个男人身上,将他们铸成了塑像;余辉也将三个坟堆染得金黄金黄。时间仿佛已经停滞。然而,又仿佛一瞬间,太阳已经落山,周围也变得暗淡。 老王从地上起来,说:“秉志,咱们走吧,还得回住的地方!老赵,俺俩走了,你现在也回家了,也不这么孤单了。你要是想俺们了,就像秉志说的那样,给俺们托个梦。让俺们看看你这老头儿也变老了吗?看看你还敢不服老吧?哈哈!” 秉志说:“对,咱在梦里好好地喝一顿,看看你又吃肉了吗?你要是想吃,俺们还真不让你吃哩!” 两人微笑着离开了,天也黑了下来。 三座坟前摆着一排供果、一包拆开的香烟、三个装着酒的茶杯及剩下的半瓶白酒,所有这一切,都在此时此地、在秉志两人心中成为了永恒。 第九章 风云变幻 第九节至第十节更新时间2013-1-7 16:35:39 字数:4188 九 两人回到工厂后,发现传达室有一个年轻人在值班,厂里也来了不少新人。 六月一号,工厂正式复工,县里来人表示祝贺,同时再次申明了现在军事工业的重要性,最后再次肯定了前任厂长为兵工厂的发展所作出的贡献,并组织大家为老厂长默哀。 会后,代理厂长找到秉志,说:“老何,县里今年要向上面申请工程师名额,有可能会批下一个,县里的意思把这个名额给你,要不是前几年耽误,你早得是了。有了工程师之后,咱厂就能申请更多的项目。另外就是,有四个青年分到你们铸造科了,平时带带他们,也给你添几个助手。” 第二天,秉志在办公室见到了四个青年,都是二十岁左右,其中一个女青年,一头齐耳短发,高挑身材,一脸朝气。秉志心头一震,觉得这女孩很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四人分别作自我介绍,秉志边听边想,当听到女孩儿说,“我在工作之余,要温习功课,想努力考上大学”时,秉志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大学校园,一个身影在脑中浮现,明朗的笑声再次在耳边盘桓,热情的笑脸又出现在秉志面前:蒋琴。秉志心中一阵酸痛,他此时还在替蒋琴惋惜,也在为当时没有劝说蒋琴而悔恨。他又想到了蒋琴送给自己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秉志轻声说:“钢铁,铸造,难道真是上天的安排,这女孩是······” 女青年问:“主任,您说什么?” 秉志的思绪猛地回到当下,忙说:“对不起!我想起一件事。哦,你们的档案我看过了。你叫马红,还要上大学,这点很好,有目标,但必须保质保量的完成工作。当然,厂里在工作的安排上会对你特殊考虑。李涛,贺成,陈建,你们三个已经有了一定的工作经验,这点也很重要,这让你们有更强的适应能力。这次咱们厂里来了很多像你们一样的青年人,但很多都是没有工作经验。咱们兵工厂和其他工厂不一样,咱们这里对技术要求更高。因为咱们生产的东西,将来要用到战场上,战士们是把生命交给了我们,这点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要在有一定工作经验的基础上,更加努力提高自己的才能,保质保量,相互学习,相互鼓励,更要相互超越,要有这样奋斗的心,才能在兵工厂干下去,你们有这个信念吗?” 四个青年人异口同声地说:“有!” 秉志笑了笑,说:“好,这样就对了,你们先回去,这一星期你们就先跟着我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和工作流程,好了,你们回去吧!哎!对了,马红你留一下!” 陈建三人出了办公室,马红微笑着看着秉志,秉志拿起钢笔,在手里捻着,又抬起头看着马红,问:“马红,嗯,你有姓蒋的亲戚吗?” 马红想想,说:“姓蒋的,好像没有吧!” 秉志说:“你再想想!” 马红说:“应该没有吧,没有。” 秉志说:“是草字头的蒋,真的没有吗?” 马红笑着说:“主任,真的没有,难道是我像其他人?” 秉志放下笔,失落地说:“哦。没有就算了,行了,我没什么事了,你先去忙吧!” 马红出去后,秉志点了根烟,烟雾把秉志的眼睛熏出泪来。 秉志打开抽屉,拿出一打信纸,又拿起笔,开始写:“蒋琴,你好!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咱们认识已经二十多年了,但也有一七年没见了,你还好吗?不知道你现在的生活怎么样,希望你过得幸福!我和你嫂子,还经常提到你,前几年比较乱,你的性格太直率,不知道你有没有受到影响,我们全家都很关心你。刚毕业那几年,我四处找人打听你的去处,后来从一个同学口中得知了你的确切位置,不知道你现在还在那里吗?我没有给你去过信,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做法,也希望你能知道我们一家都在牵挂着你。” 秉智放下笔,抖落信纸上的烟灰,继续写道:“虽然没有书信来往,我想你会了解我对你的思念。虽然我们不能见面,但我们可以怀念,怀念那曾经的大学时光,还有那部著作,我们相互赠送过的。我现在就在铸造科工作,我见过无数的钢铁被融化,被锻造,成为有用的部件。这是它们生命的重生,是价值的升华。现在你是不是还在教书,这也是那部书的另种诠释。不管现在或是将来,我们做什么工作,都是一种历练。” 秉智翻开第二张纸,写道:“我本想离开工厂,回家去找个工作,是这批青年,尤其是刚才的马红,又激励了我,或许是我心中的你又激励了我。我刚看到她时,就好像是你站在我面前,又让我感到了青春的活力,我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样的充满激情。我想我会在工厂再待几年,要培养出一批有经验、能挑重担的青年,这样才对得起老厂长,才对得起你我在大学时的奋进,才对得起你写下的‘奋斗’二字,才对得起那部著作。噢,那部书你嫂子保管得很好,她用软布做了个书袋,把书保存在放贵重物品的箱子里。有一次让孩子们看见了,你嫂子把我们的事讲给了她们,她们那时还小,还想让我带她们去见见你呢!有时我们一家人都在想,要是你没有去西部该有多好,咱们两家还能见见面。唉!那次我在校医院看病,多亏了你照顾,这些我都记得,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我真希望能见到你,听听你的经历,也把我的经历告诉你,告诉你老赵他们的故事。唉,我不会在工厂待一辈子了,要是老赵他们还在,我会在这里扎根。现在不会了。老赵他人很好,如果你能见到他,我想你也会喜欢这个老头儿。老赵他们都知道你,他们很佩服你,也替你惋惜。可能是我们这些男人太计较了,还不如你有勇气,敢去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现在我就感觉工厂对我来说很陌生,我不敢长时间去面对。马红,那个像你的女青年,我会尽最大努力去帮助她,帮她温习功课,帮她考上大学。我真希望她是你的一个亲戚,那样我就可以得知你的情况。不管你知不知道,你永远是我心中的一根刺。但愿你一切如意。大哥秉志。” 秉志放下笔,心痛依然那么强烈。秉志把信折起来,打开一个锁着的抽屉,把信放在里面。在那下面有厚厚一叠折好的信纸····· 第二天,秉志去了县图书馆。傍晚在秉志的办公桌上,赫然摆着一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十 一九八一年四月,秉志被聘为工程师,待遇有了很大提高。 没多久,老王的大女儿王惠要结婚了,这让老王和秉志很开心。因为王惠已经二十七岁,几乎成了老王夫妇的心病。在接到女儿打来的电话时,老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当晚,老王与秉志一直喝到半夜,老王也说了半夜,秉志切实体会到老王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几天后,老王提前退休了。在秉志的祝福中,老王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转眼又到了年末,秉志放弃了回家过年的念头,要把工作提前赶出来。 年后,何琇姐弟三人开学了,凡玉白天在生产队干活,何阮氏就在家里操持家务。一天中午,何阮氏在做饭时晕在锅灶前面,手臂严重烧伤,幸好被凡玉及时发现,被送往医院。两天后,秉志赶到医院。半月后,何阮氏出院回家疗养。秉志开始决定调离工厂,但工厂和县里都不允许秉志回调,毕竟全县才有一个工程师。秉志和各方领导交谈多次,但县里仍不同意秉志的调动。 秉志又一次硬着头皮进了县委书记办公室。秉志说:“刘书记,我还是要找你帮忙。” 刘书记说:“老何,就此打住吧!你这件事县里有决定,市里也有安排,你别再动这个念头了。你现在的位置很重要,而且市里和县里都不放你这个工程师走。你也知道,咱县里花了多大力气才争取了这么一个名额吧。” 秉志说:“刘书记,我确实在厂里呆不下去了,家里有老母亲需要照料,下边还有孩子上着学,我家属自己一个人在队里干活,我实在没心在外面工作了。” 刘书记接过秉志的烟,说:“老何,县里说了,只要你同意,县里出车出人,帮你把全家都搬过来,就连你老何门口的劈材棍儿也不落下,你到底在挂念什么。而且县里还同意将来给你的孩子安排好工作。” 秉志说:“刘书记,我还是希望你能把我的情况向上面反映。” 刘书记夹着烟,说:“你回去安心工作。” 秉志说:“我实在没办法安心工作。” 刘书记笑着说:“没办法,你以前怎么可以啦?你以前干的也不错啊?” 秉志争辩道:“我以前可以啊,现在情况变了,我没办法安心了,我怎么工作?我不敢动手,我要是一分心,一张图纸上的一个螺丝钉,差一圈丝,机器就不能吻合,这样生产出来的都是废品,一下子就损失十几万块钱。这个责任由谁来负?要是刘书记你能担待,我就回去工作,不然我不干工作。我不工作只是耽误进程;要是出了错,就是浪费了国家的人力物力。还不如你放了我,让别人来做。你也不用烦心了。要不我不干活,还拿国家的钱,那不是犯错啊! ”刘书记点着桌案说:“你不用找理由,你就是闲着不干活,白拿钱,市里也不赶你走,你那点儿工资市里、县里都能拿得出。” 谈话不欢而散,无奈之下,秉志向市劳动部门反映情况,市里批示由县劳动局处理。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 秉志又开始向省里反映此事,一月过去了,也没有实质性进展。 没多久,县里召开劳动表彰大会,秉志又被评为劳动先进分子,这让秉志颇感意外。 会上,刘书记做了发言:“现在有些同志,一心为己,不安心工作,没事只会夸大事实,越级向有关部门投匿名信,在此提出批评。希望这些同志能把心放在工作上,不要太自私自利。现在颁发劳动先进分子证书,请何秉志同志上台领奖,大家也要向他学习。” 会后,秉志又随刘书记去了县里,刘书记也不理会秉志,秉志在办公室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直到刘书记下班回家。 一星期后,秉志每星期都向中央部门投寄匿名信。 一个月后,引起中央有关负责人的注意,指示省里要仔细考察群众来信,做好有关同志的工作安排。省里又向市里下达通知,大体意思是让市里切实了解群众困难,妥善安排,化解群众对政府的不满,而且要尽快处理。如果某个同志有切实的个人困难,要给予充分考虑,切实解决他的难处。市劳动局开始批准秉志的工作调动,并且连同曲阜劳动部门对秉志的工作给予安排。一九八二年九月,厂里最终批准秉志离厂。 秉志带着两条烟去了县政府,进了刘书记的办公室。 秉志笑着说:“刘书记,这两条烟,大家留着抽吧!我工作的事没少让大家受累。” 刘书记也笑了,说:“哎呀,老何啊,市里的文件还真让你顶翻了,你真是不达目的不死心。行,这烟俺们就留下了,以后再想抽你的烟也没机会了。反正市里同意你走了,县里也不再强留你了。你拿了烟,县里也卖你个人情,咱们好说好散。你有什么困难需要县里解决吗?毕竟你也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了。” 秉志说:“我想买点好木材回去打家具用。” 刘书记应道:“行,你上木场买去就行,县里给你开个条子,你别买木材,你就说买几方烧柴,回家做饭用。装木头的时候,你叫上工友,县里去个人,给你装点儿好木头,这样省钱,也算对得起你了!”秉志笑着说:“那就谢谢刘书记了!” 两星期后,秉志接到曲阜劳动局的通知,安排秉志在劳动局工作。又过了一星期,工厂派车装着木材,随秉志一起回了曲阜。 第九章 风云变幻 第十一节更新时间2013-1-8 14:00:54 字数:2889 十一 在工厂工作了十几年后,又进入一个崭新环境,秉志心里很是满足,偶尔也会怀念在兵工厂的岁月,怀念老赵。 转眼又到了新年,年夜饭后,家人都睡下了,秉志披着大衣,坐在院中,抽着烟,慢慢陷入沉思。一段时间过后,秉志扔掉手中的烟蒂,抬头望着夜空,夜空很沉静,没有多少色彩,秉志的内心也稳静了不少。 秉志回到堂屋,又拿出一打信纸,坐在桌前写起来:“蒋琴你好,现在又是新的一年了,不知道你最近还好吗?我们已过不惑之年,时间过得真快!我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何琇就要高中毕业,何丽还在上初中,何峰才上小学。此时,我感觉往事历历在目,但又如梦如幻。人生匆匆,我忽然不明白自己真正想拥有什么,该做些什么。在此以前,我只知道埋头工作,在忙碌中也就没有空闲去思考。而此时,我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思念远方的你,远方的老王、老孔和已故的老赵,当然还有已经考上大学的马红。蒋琴,你知道吗?自从马红知道了咱们的故事以后,她对我情感逐渐有了变化。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我现在仍然觉得,自己当时的回绝是正确的。不管是对马红来说,还是对于我自己,或是对于自己的家庭,那次回绝都是应该的。毕竟马红不是你,真是你又能如何?我们无法摆脱现实,无法摆脱责任,更无法摆脱良。” 秉志写到此处,不禁无奈地笑了。又抽出一支烟,点着了,夹在左手上。思索片刻,秉志继续写道,“去年,我调回了曲阜老家,算是人生的又一转折,我又要努力了。何琇的学习成绩不甚理想,恐怕毕业后就要找工作了,还好自己在劳动局工作,或许能够出些力气。今天晚上吃年夜饭时,孩子们真高兴啊!前些年虽在生活上还可以,但全家一直聚少离多。现在真正感觉到这种团圆的幸福。你还记得老王吗?在之前的信中,我提到过他。前些日子,我收到了老王的来信,他已经当了外祖父,有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外孙女。老王说他过得很好。是啊,老王没有儿子,以后就要住在女儿家了。我岳母没有儿子,她一人把凡玉姐妹三个养大,也真不容易。我岳父这几十年也没个消息,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等过些天,我就把我岳母接过来,大家住在一起才热闹。以前我在工厂里和老赵三个一起过年,家里应该也是热闹,但可能还是少了点儿。看来对于中国人来说,亲情和家庭太重要了。现在我回来了,应该多和家人相处在一起,把以前欠下的补回来。唉,也不知道老孔现在怎么样了。这几年我和老王都给他去过信,前几封没回,后几封都被邮局退回来了,说找不到收信人。可能老孔搬家了,他肯定觉得对不起我们,其实事情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何必再计较!看来他还是解不开心结,尤其是对于老赵这件事,他可能一辈子都会后悔的。老赵这辈子倒是没吃多大的苦头,但就是身边没个亲人,自己也怪孤单的。要是他还活着就好了,能把他接过来住一段时间。这老头儿一辈子好动,手也巧” 秉志突然扔下笔,跳起身来,说:“坏了”,接着快步走进卧室,开了灯,拽开一条抽屉,又拉开了其他抽屉。 一番寻找之后,秉志愣在地上,说:“没有啊!” 秉志又打开衣柜翻找了一遍。 这时,凡玉醒了,问:“你找什么哩?” 秉志焦急地说:“老赵留下的锁呢?” 凡玉说:“不是在抽屉里嘛!” 秉志说:“没有啊!” 凡玉起身把抽屉翻找了一遍,说:“对了,小峰前几天拿了!” 秉志说:“问问他。” 凡玉说:“他这不是睡着觉哩!” 秉志说:“喊醒他啊!” 凡玉见秉志急得厉害,便摇醒了何峰,问:“小峰,前几天你拿的那把锁呢?” 何峰揉着眼说:“我放在抽屉里了。” 秉志喊道:“哪里有啊?你过来找找。” 凡玉给高峰穿上棉衣,何峰把抽屉找了一遍,说:“怎么没有啊,我记不清了。” 秉志喝道:“你再想想!平时就不让你动它,不让你动它,谁让你拿的?” 何峰说:“我看着好玩,玩完就放在里面了!”秉志问:“那怎么没有了?” 何峰又把抽屉找了一遍,说:“怎么没有了,我就是放这里了。” 秉志又说:“那怎么没有了。”说完,照着何峰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何峰“啊”的一声哭出来。 凡玉赶忙拦住秉志,埋怨道:“你让他慢慢找就是了,揍他干么呀!也怨你,谁让你把那锁放在抽屉里啦!小孩子没见过那样的锁,他不想拿着玩啊?小峰,你也真是的,我说不让你拿吧,你偏拿。” 三人的吵闹声把何阮氏吵醒了。何阮氏穿上棉衣,来到秉志的房间门口,问:“怎么啦你们?又打小峰了?” 凡玉说:“秉志从工厂带回来的那把锁,不知道让小峰放哪里了。” 何阮氏说:“那好好地找啊,反正得在家里,也掉不了外边去。小峰,你拿着出去了吗?” 何峰说:“没有啊!” 秉志又打了何峰一巴掌,说:“那怎么没有了。” 何阮氏一把推开秉志,把哭着的何峰护在怀里,说:“你打死他,他就能找到吧?要是能找到,你就打!” 秉志板着脸说:“我就是生他的气,他净是胡闹,整天就知道玩,学习也不行,大了能干点什么!” 凡玉没说话,坐在床边。 何阮氏说:“你这会儿想起他来了,这仨孩子从小到大,你带过他们几天啊?好些年在工厂,家也不大回。回到家没几天,就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嫌这个孩子学习不好,又嫌那个孩子不懂事儿!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啊!小峰,别哭了,你跟着我睡去。以后让你爹跟着锁过去。” 第二天一早,凡玉起来煮了水饺,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何峰见秉志脸色不好,就端了水饺,坐到门槛上吃去了。 下午,凡玉扫地时,在床腿后面看见了那把方形黄铜大锁,凡玉捡起来给了秉志。秉志把锁擦干净,用软布包裹好,打开了那个放贵重物品的木箱子,把锁放在了那本书上面,又锁上了木箱。 初三晚上,秉志见何峰一直偷偷看自己,就把何峰叫到身前,问:“腚现在还疼吗?” 何峰捏着手指头,说:“有点儿。” 秉志说:“那天你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你把锁弄掉了,我一着急才打的你。我也有错,没把锁放好,也没告诉你那把锁多重要。想知道那把锁是怎么回事啊吧?” 何峰淡淡地说:“行。” 秉志说:“那把锁是我以前在工厂里用的,锁我住的那个小院子。那个院子以前是存东西的,我去工厂以后,赵厂长就让我住那里了,锁也就成我的了。后来七一年,我和你赵大爷都收了处分,厂里也不让我住在院子里了,让我把钥匙交到了厂里。后来你孔大爷当了队长,厂里管得松了,又让我搬到了那个小院里,但是厂里找不到钥匙了。你赵大爷先用铁丝把锁打开了,接着又给我配了这把钥匙。后来你赵大爷就让人家枪毙了,我也被遣送回家,我回来一年多才有的你。小院里的东西当时都交给公家了,别人以为这把锁是我自己买的,就没让我上交。你赵大爷什么东西也没留下,就这把锁的钥匙是他亲手配的,所以只有这把锁和这把钥匙算是你赵大爷的遗物。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在没出事之前,我一直在工厂工作。当时饭我量大,那几年国家也困难,我还不是工程师,待遇也不高,还得往家里给你们娘几个寄钱,所以在厂里就有点钱紧。你赵大爷他自己一个人,有时候就把他省下的饭票和口粮给我。还有在那时候,吃顿肉比现在困难,现在人舍不得吃多少肉,那时候就更舍不得了。你赵大爷会逮兔子、逮山鸡,他要是逮着东西了,都叫上我去吃。那时候厂里人都不大吃肉,人多也不好分。你赵大爷白天偷着把肉剁了,放起来,就到车间找我和你那两个大爷。他见了俺几个,就说晚上到他那里打牌去,俺三个就知道有肉吃了。他要是现在还活着就好了,得七十多了,比你奶奶大几岁。” 第十章 落叶归尘 第一节至第二节更新时间2013-1-8 14:02:18 字数:2622 第十章落叶归尘一 一九八三年夏天,何琇没有考上大学,也感觉复读比较吃力,就准备找工作。 九月,曲阜纺织厂招工,何琇顺利被录用。领到第一月的工资后,何琇给何阮氏买了块布料,做了件褂子,剩下的连同工资条一起交给了秉志。秉志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数额和时间。 一九八四年,何阮氏去世。没多久,劳动局开始裁员,一批年龄大的人员提前退休。秉志觉得以后还要裁更多人,而且听说县技工学校要招聘教师。秉志找到了技校的校长,说明了来意。 校长很希望秉志能来校执教,说:“好,我们学校欢迎啊,你是大学本科,又是工程师,又有工厂工作经验。你只要愿意来,我们就要。不用试讲,直接教课,你想叫什么课?” 秉志说:“文科的课我教不了,理工的课都可以。” 校长说:“我们学校现在缺制图课的老师,你就教制图吧!” 秉志回到劳动局,申请工作调动,这次倒是很顺利。 一九八五年秉志开始在技校教课。当年八月,高峰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曲阜邻县的中学教书。年底高家找媒人到秉志家提亲,第二年,高峰与何琇结婚了。一九八七年正月初二,高峰到秉志家行年礼,进屋看见秉志黑着脸,何峰则站在东墙根。 凡玉说:“你爸爸刚才又训何峰了,嫌他学习不行。” 高峰说:“他还小哩,等大了就知道学了。” 秉志说:“前几年我在外边,后来又忙着调工作,调回来也是整天忙,没问过他的学习,他妈也不懂,他就光知道玩。我今天没事,想着看看他的数学作业。一看净是错题,我把他叫过来一问,他全不会。我就让他看以前的课本去,他不动弹了,我让他拿书去,他说没书。后来才知道他把书都撕了叠玩意儿了,我在他睡觉的小东屋里,找出来他叠的一纸箱子的宝,我都给他扔大锅底下烧了。今天不让他吃饭了,看看他以后还敢玩儿吧。其他的地方都不孬,就是不好好学习。” 二 小家庭的生活看是日复一日,其实每天都在变化,同样社会大环境也是如此。到了八十年代末,两岸的关系有所缓和,但通信仍不方便,需要转经第三地。 八七年三月,孔周氏托人捎来口信,让凡玉一家下星期去一趟。一星期后,凡玉姐妹三家聚集在一起,孔周氏递给秉志一封信,秉志一看是从香港转寄过来的,就当众拆开,并朗声通读了此信。自此一家人才知道,凡玉的父亲尚在人世,他也一直记挂着妻女。秉志在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信纸和笔,写了回信,又给大家通读一遍,最后郑重地誊抄了一份。从此,两岸鸿雁频传。慢慢的,两岸的交流越发方便。 一九八九年一零月,凡玉的父亲从台湾寄来三台二一寸的彩电。 当大彩电出现秉志家时,人们纷纷挤进屋里看个新鲜,人们发现电视机里的人物打扮和众多景色原来能如此多彩。 星期六,高峰两人抱着四个月大的高扬来秉志家看电视。高峰笑着说:“这电视真大,显着屋里都挤不下了。”凡玉说:“原是,看着屋子小多了,你爸爸说明年春上盖屋。你姥爷明年下半年可能回来一趟,正好也盖完房子了。”高峰说:“那好啊!现在何丽也和李良订婚了,等着俺姥爷回来了,觉着咱这边过得还不孬哩!钱够吧?俺那里还有点儿。” 第二年开春,秉志已经买齐了材料,也找好了建筑队。 三月一过,天气暖和也不少,秉志一家把屋里的东西全搬到院中的棚子下,又在大门口搭上住的帐篷。当晚二点多,何丽穿好衣服,走到秉志夫妇睡觉的棚子下,喊:“爸妈。” 凡玉醒了,问:“你怎么起来了?” 何丽说:“我觉得咱不能盖房子。” 凡玉说:“怎么不能盖,材料都买好了,明天就拆屋了。” 何丽淡淡地说:“我觉得你们拆了也盖不起来。” 秉志说:“你这小妮子,怎么回事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说这些没边没沿的话,回去睡觉去!” 何丽叹道:“唉,你们怎么不听我的啊!唉,你们不信,到时候拆了房子,又该不盖起新的来,看你们上哪里住去。” 秉志说:“睡觉去吧你,房子的事不用你操心。”何丽又叹了口气走了。 天一亮,秉志让何峰放了一挂鞭炮,建筑队就开始上房揭瓦了,一天时间,房子就被拆倒了。当晚何丽又叫醒秉志夫妇,说:“房子拆了,我看你们怎么办吧!”秉志又把何丽训了一顿。 第二天早上,何琇抱着高扬来秉志家帮忙。凡玉说:“何琇你可来了,这几天让你妹妹给吓死了,还没拆屋的时候,她半夜把你爹俺俩叫醒,说不让盖屋,说拆了也盖不起来;屋拆了,晚上又说盖不起来。今天早上她也不上学去了,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你这一走开,她又坐那里了。家里这么忙,她也不知道帮帮忙,也不上学去。” 何琇走到何丽身前,问:“何丽,你怎么不上学去啊!” 何丽平静地说:“上学没意思。” 何琇劝说道:“那你也得上学去啊!” 何丽站起来,说:“我困得慌了,我睡觉去了。”转身进了偏房,睡觉去了。 何琇哄睡高扬,给凡玉帮忙去了。第三天,何琇又来到秉志家,问:“俺妹妹今天上学去了吗?”凡玉说:“还是说不想去,在偏房里睡觉哩。唉,这几天忙坏了,也没工夫管她了。明天让你弟弟把你姥娘接来给我帮忙做饭。” 星期一早上,秉志把何丽训斥了一顿,何丽才与何峰一起骑车子去了学校。中午,何丽按时回到家,下午又去了学校。三天后,何丽的班主任找到秉志,说何丽还是没有上课。秉志回到家吩咐何峰:“你看着你二姐进了教室之后,你再去上课。”第二天,何峰看着何丽进了教室。中午,何丽没有回家,秉志又去了学校,同学们说何丽在教室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一家人到处寻找,都没有见到何丽。傍晚,何丽回到家,说自己去了兖州,在铁轨上坐了半天,值班人把她撵走了。家里人开始担心何丽的安全,便不敢再让何丽出家门。 星期天,李良提着水果来了秉志家。何丽也不去理会,只是一个人把水果全吃了。凡玉把何丽的近况告诉了李良,李良问何丽:“你哪里不好受啊?”何丽说:“就是晚上睡不着觉,你抽空帮我买点儿安眠药去。”第二天,李良把药送来了。一星期后,李良又来了秉志家,问何丽感觉如何,何丽说已经好多了,还想要点药。李良又买了一星期的药。第三个星期的星期天,李良又送来一星期的药。当天晚上,何丽把攒下的药全吃了,幸好第二天早上被凡玉发现。家人把何丽送到医院,家里的建筑队也停工了。何丽在医院睡了两天两夜,大家都以为她会这样睡过去。出院后,家人也不敢训斥她,李良再也不敢给她买药了。 李良对着孔周氏说:“姥娘,何丽这是怎么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俺俩这才刚订婚不久,她就出了这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多久,凡玉的二妹凡娥来秉志家,得知何丽的近况,便领着何丽走了。经过神婆的三天治疗,何丽便恢复正常,自己回家了。三个月后,房子建好了,秉志又请来神婆,给何丽做了替身。何丽又认神婆做了干娘,自此两家如亲戚般来往。 第十章 落叶归尘 第三节至第五节更新时间2013-1-9 16:20:03 字数:4352 三 九月份,庆生从台湾回到曲阜,给每个孩子带来一块日本产的机械表,还带来了很多金银饰品。因为庆生没有儿子,当他第一次见到高扬时,立即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副金丝手镯,亲手戴在高扬手腕上。 年底。景礼夫妇回家探亲。景礼在得知何琇因为生育高扬而被工厂辞退之事后,对何琇说:“小琇,你还是得找机会上班,你不上班,在家里种地吗?你又不是农业户口,现在种的地也不是你的,将来你们一分家,你不就成吃白饭的了吗?现在高峰觉得没什么,将来孩子一大,用钱的地方就多了,那时候你们的压力就大了。女人还是有自己的钱好,丈夫手里的还不是自己的,你向他要,你的地位就下来了。” 何琇说:“三叔,我现在找不到工作,以前俺爸爸在劳动局里,工作好找,现在不大好找了。” 景礼说:“你还是找你父亲去,他现在不在劳动局了,但还是得有认识的人。你没事就缠着他,这事越拖就越不好办。” 何琇说:“那也没办法工作,现在俺婆婆有病,我要是工作了,就没人看孩子了。” 景礼的媳妇说:“小琇,你三叔说的对,你还是得工作,孩子就让他姥姥看着,反正他姥姥家没有孩子,你白天就去上班。” 何琇便去央求秉志,秉志也没有办法,只能买了礼品,说:“我现在不在局里,说话也不算数了,东西我买好了,到这个星期六,你和高峰一块给人家送过去,看看管用吧!” 星期六,何琇把送礼之事告诉了高峰。 高峰说:“送礼这么丢人的事我不去。” 何琇说:“我还是得有个工作啊,以后孩子大了,就你一个人挣钱,怎么够用啊!” 高峰说:“你看咱队里不是有好几家和咱一样,一个人挣钱,一个人在家里啊!” 何琇说:“人家在家里还能种点儿地,我在家里可是白吃饭啊!” 高峰说:“咱家里不是有地种啊,反正饿不着你就是了。” 何琇说:“咱俩这户口没有地,咱种的是咱爹娘和老二、老四的。” 高峰说:“我就烦你把咱这边和咱爹娘那边分这么清楚。” 何琇说:“现在没事,那以后要是分了家呢?” 高峰很惊讶地说:“分什么家,在一块儿过着不挺好。” 何琇说:“那咱大爷家和咱家不也是分开了。” 高峰生着气说:“别说了,要送你送去,你的事你自己干。” 星期一早上,高峰回了学校。何琇就叫着何峰一起把礼品送到了局长家。一星期后,秉志没有听到口风,又买了东西,让何琇姐弟俩送过去。一星期后,还是没有动静。 孔周氏问秉志:“小琇那事有眉目了吗?” 秉志说:“东西也收下了,就是没动静。” 凡玉的母亲说:“可能人家嫌咱的东西不行。” 秉志也有些发愁,说:“咱这小地方,也买不到多好的东西。给他钱,他也不敢收啊!” 凡玉的母亲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递给秉志,说:“要不你把我这个戒指送过去,就说是何琇她姥爷从台湾带来的,给他做个纪念。这小东西他肯定敢收。” 秉志当晚去了局长家里,局长倒是很热情,但绝口不提工作之事,秉志也没有提,只是说:“俺岳父前段时间从台湾回来了,带了一些纪念品,我拿来一个,也算是个纪念吧!”说完,秉志把装着戒指的礼品盒放在了茶几上,局长打开盒盖,又盖上盖子,放在茶几上,说:“老何太客气了,带我谢谢你岳父他老人家。对了,侄女工作的事我一直记在心上的,过几天啤酒厂可能要招工,你等我的电话吧。” 三天后,秉志接到电话,让何琇第二天去酒厂面试。面试很顺利,厂里让何琇年后正式上班。春节过后,高扬就住在了秉志家,周末何琇再把高扬带回家。 四 这样的生活过了四年,高扬就要上幼儿园了,高峰对何琇说:“高扬上了幼儿园,在学校里一呆就是一天,你娘俩搬回来住吧,反正你上班顺路把高扬送过去,下午没空的话就让他爷爷接回来。” 第二天,秉志与高峰夫妇一起送高扬到幼儿园报到,高扬说什么也不让家人离开。老师说:“你们家长一个个的走,慢慢他就适应了。”高峰路远,先走了;没多久秉志也去了技校。高扬抓着何琇的衣角,老师悄悄对何琇说:“你哄他说去厕所,一会儿他就习惯了。”何琇哄开高扬,老师把高扬领进教室,何琇偷偷站在窗外,见高扬只是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不说话,也没有哭闹。半小时后,何琇去了酒厂。 中午,何琇又去了幼儿园,老师告诉何琇:“高扬这孩子有点儿胆小,不大和别的小孩儿说话,一零点多的时候,尿裤子了,我把他的裤子洗干净了,下午你来接他的时候,带条裤子来。”何琇偷着看了高扬几眼,又回了工厂。 下午何琇来到幼儿园,把高扬接出教室,问:“高扬在学校里好吧?” 高扬说:“好,就是有点儿害怕。” 何琇笑着说:“怎么尿裤子了?” 高扬说:“我害怕,不敢上厕所。”何琇说:“那你明天还来吧?” 高扬说:“来,就是,还是有点儿害怕。” 两天过后,高扬已经习惯了幼儿园的生活。 星期六下午,高峰回到家中,对景义说:“爹,从下星期开始,你要是有时间就接送高扬吧,不用让他姥爷再接送了,他娘俩也就搬家来住。” 星期一下午,景义把高扬接回了家。第二天,高扬到了幼儿园,很多小孩儿开始嘲笑高扬,“高扬的爷爷是个土包子。”,“高扬的爷爷是个土老帽。”第二天早上,高扬对何琇说:“你给俺姥爷说,让他下午接我去吧!俺同学都笑话俺爷爷,俺不愿意让俺爷爷接送我了。要不俺不上学去了。”无法,秉志仍然接送高扬,何琇母子又搬回秉志家。何琇白天上班,就顺便把高扬送到幼儿园,下午秉志放学后把高扬捎回家。回家路上,秉志都会给高扬买个肉饼,这都让高扬很满足。但如果何琇有时间,高扬总会央求母亲接他回家。 一个星期五,何琇对秉志说:“爸,下午我接高扬回家吧,下午我下班早。” 秉志说:“行,正好我下午要开会。” 不巧,车间的机器坏了,下班时间推辞了一小时。等何琇到了幼儿园,教室里只有老师和高扬两人。高扬以为没人接他了,吓得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流泪,见到何琇之后,一下子哭出声来。 老师说:“快接他回家吧,我问他谁来接他,他说是你,你怎么来这么晚啊?” 何琇抱歉地说道:“车间加班了,老师真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 何琇领着高扬出了幼儿园,问:“高扬,饿了吧,想吃什么,给你买个肉饼吧!” 高扬说:“我想吃羊肉串。” 何琇问:“哪里有卖的啊?” 高扬说:“我看见学校背面那个路口有卖的。” 何琇花了两块钱给高扬买了十串,高扬一口气就吃完了。 何琇问:“好吃吧!” 高扬幸福地说:“好吃。” 何琇说:“再买五串吧!” 高扬满足道:“不用了。” 回家路上,何琇问:“高扬喜欢吃羊肉串啊!” 高扬坐在车后座“嗯”了一声。 何琇问:“那以前问你想吃什么,你怎么不说啊?” 高扬说:“忒贵了,我不好意思说。”何琇心里一阵温暖,自此只要何琇接高扬回家,总会给高扬买几串在路上吃。 高扬上三年级时,高峰因为房子问题与秉志家闹了矛盾,秉志也因此事,血压一下子升的很高。当时秉志在技校除了教课之外,还负责学校的工程建设,在工地监工时,晕倒在地上,被工友送到医院。医院要求住院治疗,秉志没有同意,只是白天去医院输液。家人轮流去医院陪护,李良也会抽时间去医院。 一天晚饭,高扬对何琇说:“妈妈,明天我不去上学了,我陪着俺爷爷去医院。” 何琇说:“不用你去,你上你的学去。” 高扬说:“俺姥爷的病是俺爸爸气出来的,本来他就该去医院照顾的,他不去。俺姨父都去了,都是女婿,俺爸爸做得不对,我想替俺爸爸上医院照顾俺姥爷去。” 何琇说:“你不用去,俺和你姥爷在医院也没什么事,就是等你姥爷打完针,去喊一下医生。你去了也没用,你要真想去,就等星期天去,到时候俺和你舅舅就不用请假了。” 凡玉听了高扬的话,高兴地说:“俺高扬就是好,没白疼俺高扬,比那个高峰强。” 秉志说:“别说那了,俺高扬不孬!行,等你星期天不上课,你就带着作业跟我去医院,帮我喊医生。” 周末,高扬都随着秉志去了医院。秉志住的公费病房条件不错,一套病房只有两个病人。临床的人见了高扬,问秉志:“这是你孙子啊!” 秉志自豪地说:“不是,这是俺外孙子,他看着大人都陪我来医院,他都想退学来医院照顾我,这是凑周末不上课,我才把他带过来的。” 临床的人说:“哎呀,这孩子真好,比孙子都强,我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没来过哩。” 当年十月,高峰家的房子建好了,一家人搬到了东院,高峰仍然一星期回家一次,何琇母子白天在秉志家吃饭,晚上就回家睡觉。第二年,高扬开始骑自行车去学校,秉志已经退休两年,就在家里帮着凡玉照顾孙子何晗,日子倒也颇为舒适。 五 二零零三年初,凡玉说:“咱该盖新房子了,咱周围这一圈人家都盖二层“小楼”了,咱这老房子显得旧多了。” 虽然女儿们不甚同意,秉志觉得凡玉一生操劳,自己所欠她的太多,不愿让她再有遗憾,就提出将大门重建,房屋翻新后另做装修。 四月,建筑队开始动工。 五月,何丽又出现了十二年前盖新房时的病症,并且再次萌生了轻生的念头,虽经多方努力,但何丽仍在六月分服毒自杀。何丽的死对秉志造成了深深地创伤:幼年丧父,没有受过父爱关怀的秉志,在人生中历练出了一种坚强,这份坚强支撑着他走过了六十多个春秋;而老年丧女之痛,则是把那那份坚强硬生生地从他灵魂中抽走,秉志的精神一下子垮了不少。 生活仍要继续,何晗开始上学了,秉志又骑上了那辆骑了二十多年的自行车,开始接送孙子。学校下午课少,秉志就坐在马扎上等孙子放学。此时的孤独与悲痛更是不断折磨着秉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