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福生说的故事是相反的,是月儿在瑞丽化装成导游将我接出边境。我们像情侣一样呆了三天。那是对外说的情侣,事实上都是在谈工作。我的任务是配合她查一起走私案。 我在市里工作四年,认识了梅山。他总觉得我不谈恋爱很奇怪,我只好编造一个故事,女友抛弃我的故事。 梅山是个很热心的人。他拐弯抹角地介绍了福生与我认识。 第一眼看到福生,我就知道这丫头对我有意思。 福生小巧玲珑,不是月儿那种逼人的美丽,但她的脸相当干净,这种干净直透进她的眼睛里。 我离她近,我不看她,也知道她时不时偷偷从眼缝里瞧我。若是我随意一眼看过去,她的眼神的躲了。 她是让人一见就打心眼儿想保护的女孩子。 我当时以为,我一样可以打着两份工继续这样过原来的生活。我不愿放弃福生,相遇是偶然,但是遇到能让我产生那种保护欲就太难得了。 月儿突然出现的。我看到她的时候相当震惊,说好她不会和我有任何接触的。为什么她会出现? “丁越,帮我一个忙。你一定要和宁福生在一起。” 我当是什么事,对我来说小事情。 月儿吱吱唔唔的说了情况,我叹了口气,夏长宁追福生,自不量力。福生会喜欢上他那样的人? 夏长宁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在这座城市他多少算是个名人。社交广,公司开得有声有色。 我在福生家门口等她回来,夏长宁骑着拉风的哈雷从身边驶过,我和他的目光瞬间对在一起,直觉告诉我,他不是普通人。 月儿不谈工作的时候,与一般女孩子没有区别。她会因为夏长宁吃醋,会说话伤害福生的自尊心。 我钱不多,却足以安慰福生。 我要的只是和福生在一起的那种温暖。从毕业到工作,她是我心里最温柔的一处。 两个多月,在寒冷的冬日,一颗心始终泡在温泉里似的暖洋洋的。 看着她快乐的笑。我很满足很开心。 案子结束的时候情况却有了变化。 我奉命调往海外,我以前一直很想去海外,窝在这座城市总有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以前的好消息,现在却多了牵挂。我知道,我必须很果断的结束与福生的关系。 以我的观察,福生对我还没有迷恋。没有人能一次恋爱成功。她和我之间没有激情。 我想带福生去浪漫的丽江一游,我自私的想留下很浪漫的回忆。 但是她真的与月儿的性格不同。或者,福生她自己都没意到她不是很爱我。 也好。在这样浪漫的地方说分手她会走得更干脆。福生近乎崩溃的神情让我有些不忍,都是我的错。 我要走那件大衣,是想知道夏长宁动过手脚没有。他这个人,我一直很好奇。照理说,以他的资历他不应该个人出来开公司。可能是职业敏感吧,月儿不会爱上一个平凡的生意人。 我决绝的分手,福生身边有夏长宁,他应该会对她好的。我能看出来夏长宁对福生的感情。 看在我帮她破案的份上,月儿很尽责的告诉我福生的动向与消息。 “夏长宁和福生在一起,你呢?” 月儿只是恨:“我争不过就算了,总得争一下。与你无关。” 她这点最好,干脆直接。福生有什么事爱闷在心里,月儿要直爽得多。福生其实是不适合我的,有些事情她没办法接受。 “告诉她我死了。没有可能,就断得干净一点。”我觉得我很冷酷。对福生很温柔而冷酷。 如果夏长宁能给她幸福。她能平凡无忧的生活,把这个影子最终也消灭了最好。 “我真怀疑你爱不爱她。” “你觉得我要怎样才爱她?如果知道不可能,我不会开始。”我说完看着月儿微笑。 她很理解,再没说过什么。 与福生在一起的两个月是我偷来的幸福。以后,不会再有。 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 夏长宁一拳打过来,我轻松避过。他很惊讶。 “听说你曾是全军散打第一名,不错。” 夏长宁没有再动手,只是说了句:“你若是出现在福生面前,我对你不会客气。” 他走的时候我轻声对他说:“希望你对福生是真心的。” 他瞪我一眼:“老子比你强多了!” 我黯然。 唯一的状况是月儿,她始终无法接受夏长宁爱福生的事实。她说的话我听了都很想揍她。不过是放一个消息,她执行起来就变味了。 包括意外出现的花店的人。 女人,还是像福生一样简单的好。 而我现在,只能安静的瞧着这一切发生。 我看到福生的眼泪转开脸不想再看。 一起简单的事情被月儿搞得这般复杂,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想,夏长宁和我一样吧,这会儿都在想女人有多麻烦。 这晚的停车场很安静。 我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像是在看与我无关的事情。福生的脸却在眼前放大再放大,我轻声对她说对不起。我无力去改变,我不可能娶她,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就当我死了,没有这个人。时间会消磨掉一切。 人都走了,月儿蹲在地上显露出她软弱的一面。 我没有下车,等她哭完回来。 “我不明白宁福生哪点好,你和夏长宁对她死心塌地的。” “她很干净。”我脱口而出。 福生对我来说,像是最单纯的白色。也许是心里埋的事情太多,反而被吸引。夏长宁呢?他喜欢福生什么?难道他也懂得欣赏并珍惜这份纯净? “单纯的女孩子多,不止她一个。” “遇到的就是她,不是别人。” 这一晚,我和她喝酒喝到天明。 “夏长宁是很特殊的人对么?” “他打死不进国安局也不愿意当警察。他很聪明,他知道自己想过什么生活。” “聪明会被你摆一道?” 月儿说起夏长宁还是忍不住的袒护:“他早想好把福生父母架出来为他保驾护航了。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坏事也总要往好处拐。这算什么!” “月儿,夏长宁不爱你,你就让他和福生好好的待一起吧!” “凭什么?这样欺负我,让他给我家老爷子解释去吧!”月儿咬牙切齿,她转脸看我,“丁越,你怎么能这么平静?” 能不平静吗?当我做这行的时候我就知道也许会平静平淡的过一生,也许,不会有。福生幸福就好。她的名字,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想,要是她一生幸福就好。 我不知道在很多年后,我还有没有机会重新站在福生面前。 “福生……”她的名字在我舌尖打了个转,温柔的吐出来。恍若第一次喊她的时候。 夏长宁番外二 我一直以为薇子是很大度的人。事实证明,只要沾了醋,再大度的人也会变得小肚鸡肠。明说是在帮我,等见到我对福生好,又忍不住下套。 在公安局里她刻意要为难福生,没想到福生的伶牙俐齿把她说得无还口之力。我在隔壁看着两人斗嘴几乎没把牙笑掉。 福生不是那种沉闷的人。她也许看上去老实,却不呆板,她时常会逗得我乐,是由心底里发出的笑声。 我想,我得改变下策略。她现在看到我都起条件反射的厌恶了。 我想了很久,觉得真诚一点好。 我打算很真诚的和福生交往。 然而福生用读书人的尖酸刻薄伤了我。 她欺我小学毕业,文绉绉地对我说文言文,骂我以貌取人必然是无内秀之人。老子好歹还是她老爹学校MBA的研修班学生。 学中文的就了不起?我不学中文一样说中国话!但是她懂财务懂管理吗? 她真当从部队出来的都是文盲!? 她就不知道我其实也非常想读书。正儿八经的读初中读高中上大学。那会儿要不是家里经济紧张,我妈会舍得让我十三岁就去当兵?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我一想起这事就生气,一生气就非拿下她不可。 要我再直接去找她,我拉不下这个脸。心里又窝着口气,只好从外围包抄。 福生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我的好处是出门朋友多,就这样认识了梅山。他也是丁越的好朋友,是个挺痛快的人。我没费多少工夫就和梅山相处愉快。 我的目标当然不是梅山,是他的女朋友,福生的好友梅子。 这女孩挺辣,老母鸡似的护着福生。我足足花了两个多月才让梅子相信我是一个好人。 我有时候也在想,我怎么对拿下宁福生这么执著?是真的对她痴心看上她了还是因为别的。 但是心里就拧着一股劲,非追到她不可。我懒得去分析目的与原因,我这人做事就这样,认准了就不管别的了。此时眼中就只有福生。心里认定她是我的人。 有次梅子无意中说起福生被一个开茶庄的人纠缠。我知道福生常去游心斋喝茶,我也没太在意,我对她的爱好也没有要去干挠的意思。但是徐成亮纠缠她,我就不能不管了。 福生也很乖,自觉的避开徐成亮。 然而徐成亮却似有毛病,他的话传到我耳朵里已经很难听了。 福生根本不可能和他发生关系,更不可能让徐成亮拍裸照,这是怎么回事?一查他原来还是有案底的。 晚上我带了几个兄弟去徐成亮店里。我是做那行的?我一眼就看到他店里装了摄像探头,结果在他店里还真找出了他说过的能做证明的照片。 “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她是才出社会的小姑娘,你不嫌丢人?”我看到照片火气就上来了。 这厮还不承认是他合成的裸照。我怀疑他精神不正常,说话偏执。 对他还有什么可客气的。我砸了他的店,揍了他一顿,告诉他最好别在本市出现,否则见他一次揍他一次,开一家铺子砸一家。 我让同去的兄弟别把这事传出去。虽然是合成的照片,一旦流言起来,福生会受不了。 梅子知道,是我故意让她知道的。她当然的就站在了我这边,对我追求福生大开方便之门。她要是告诉福生也没关系,福生会记我一个情。她要是不说出去也很好,省得福生有心理阴影。 我拍着梅山的肩说:“你找了个很义气的女朋友。这样的女朋友相处不会累。” 梅山笑逐颜开。梅子当即又义气了一回,把福生约来了紫藤茶楼。 那个下午,福生紫藤茶楼温暖的阳光下睡着。 庭院里安静的连风都停住了。 我第一次有机会仔仔细细地看她。 福生不是很漂亮的人,但是她的皮肤在阳光下干净极了,没有半点斑。皮肤像新剥壳的煮鸡蛋一般嫩滑。看在我眼里,就很美丽。 我坐在她旁边,看到她恬静的睡,看不够。不是看不够,是看得咽了口水。多新鲜的人哪,定了,她是我的! 我回去后拐弯抹角问薇子女孩子喜欢什么花。 她很警觉的问我:“你要送花给宁福生?你先送花给我。” “你要什么花?” 薇子的眼睛亮了起来:“玫瑰,一枝就好,一心一意。” “嗯,我就送这个给福生。” “夏长宁!你太欺负人了!” 我叹了口气:“薇子,咱们没戏,明白?” 她先是狠狠的瞪着我,然后告诉我丁越的意思,还说出了她的计划。 计算的真好,让我趁虚而入,这种便宜不占不白占。看到丁越的瞬间我的拳头不由自主就挥过去了。 我能想象到福生的难过。我以后会加倍对她好。对丁越这种看似深情却能让福生下地狱的男人,我压根儿瞧不起。 但是我想,她迟早会伤心一次,一次就好。 接下来我制定了一系列计划,我想福生这回肯定会感动。从战略上领先敌人,从战术上迷惑敌人,我觉得万无一失。 福生接过那枝玫瑰满脸感动的模样,我很得意,硬绷着脸没敢笑出来。 她主动请我吃饭坐上我的车时,我瞟了她一眼。我昨天说什么来着,送花请她吃晚饭。我就这样轻易做到了。看来,男女之间和打仗也没什么分别,得讲策略。 从前那些瞟一眼就乖乖靠过来的,肯定不是真的感情。那是冲我夏长宁的家当和身板来的。 美好的明天在我眼前展现,虽然是夜晚,我却看到曙光已经来临。 我最希望的是她感叹一番就过去了。 我忘了薇子做哪行的,她知道了我的行踪,釜底抽薪在最后摆我一道,让我有苦说不出,丢人到家。 最恨的是,她借机说出了一切。 福生没有眼泪。白着一张脸很平静的瞅着我。 那目光比我的癞皮小狗还可怜。她自己仿佛不觉得,我却知道她要是不嚎出来,会闷出病。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她一个人走。不管她怎么看我,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得看着她点。 我想让她哭出来。福生眨了又眨眼睛,一滴泪都没有,神情看上去正常,脸却白得吓人。一双瞳仁仿佛不会转动似的盯着我。 一瞬间我想起很多人被打击过度,刺激过度,神精分裂。我吓得很,她要再哭不出来我得马上送她去医院。 没想到这句话把她的眼泪惹出来了。心里一松,她不怕手痛随便她打。 送福生回家,有点担心她到了家却不回去。福生却怀疑我另有企图,我想,经过这些,福生对我会更排斥。 不过,我看着她回家却忍不住笑。我早和她爸妈说好了,她母亲一定会告诉她的,我一点也不担心。再说,我已经帮她查清了丁越的事情,她的协议撕了,我的那份还在。她无论如何要做我三个月的女朋友。 三个月还拿不下一个单纯小妞? 晚上薇子大哥打了个电话来,气势汹汹地说:“夏长宁,你忘本啦?你忘了你当初开公司谁帮着你的?你就这样对我薇子?” “我不爱她,你又不是不知道!” 薇子大哥叹了口气说:“阿宁,老爷子知道了。你知道他最宠着薇子,他要见你的小女朋友,让你带来给他瞅瞅。我这做大哥的,提醒你一声。” 瞅什么啊,八字没一撇呢。老爷子性格火爆护短得紧,我这回才真愁了。现在怎么敢带福生给他看? 别说不敢,要福生点头配合才行啊。 目光又瞟到了那份协议,我忍不住笑。这回,得靠它了。 我得想个什么办法,让福生主动一点呢?最好她主动申请,我顺利批准录用,万事大吉。这不是说笑吗?她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嘴里念着她的名字竟有种想嚼来吃了的感觉。 她是一颗嚼不动煮不烂的铜碗豆!但是我就是想把她嚼来吃了。 有时人们总说一物降一物,我想嚼这颗铜碗豆,但是得先把它送进嘴里才行。实际上的情况是,当我胸有成竹的去找福生的时候,她走了。 夏长宁番外二 她离开了这座城市,福生爸妈唉声叹气地说福生有心理阴影了,想换个环境生活。她去了东北叔叔家,听说那里长着密密的白桦林,冬天有着很纯净的雪的气息,敲开冰冻的河鱼会自动跳出来的地方。 她爸妈目光闪烁,一副极对不起我的神情,连声埋怨福生想继续读书的念头太不现实,还特意用知识分子特有的客气说:“福生一直以来蒙您照顾,我们做父母的感激不尽。”话虽如此, 言语中却带有一丝无奈与恳求。他们是爱福生的,福生犟起来,决意不肯与我恋爱,他们也是绝对站在福生一边的。 是我告诉他们丁越的“死讯”。他们听说后拜托我妥善处理这事。那时他们可能是把我当成了福生的救命稻草,希望我在福生身边,能让她淡忘丁越。没想到结果会是福生要离开。 我没想到福生走得如此干脆。她是忘不了丁越,还是想躲开我?我希望是后面这个答案。毕竟躲开我的感觉比她念着丁越的感觉受用得多。 我心里相当不满意她的临阵脱逃,我想了这么多好主意还没来得及实践她就跑了,太浪费我的心血了。 福生的离开,像大热天迎头浇下的一桶凉水,让我发热的脑袋清醒。 知道消息的瞬间,我很失落,空荡荡的提不起精神。这种感觉我极不喜欢。所以,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福生去她叔叔家散散心也好。她打算考哪里的研究生?”福生爸妈说起福生叔叔时避而不谈她叔叔在哪座城市,我也没追问下去。这事很简单,福生老爸就一个兄弟,拜托朋友去查就成了。 我微笑有礼的提问,福生爸妈赶紧回答我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我们是想她考市里的学校,谁知道她能不能考上。” 我寒喧了几句离开。这个不是答案的回答让我明白了做父母的心情。福生想必是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她爸妈绝对不会喜欢我夏长宁。否则,她爸妈怎会瞒得这般严实。 走出小区,我在梧桐树下停了会儿。有好几次我送福生回家,望着她的背影,马尾巴一晃一晃的,像只神气的小麻雀。她从来没有回过头看过我一眼,将来,她还会回头吗? 我给梅子打了电话。我不是想要福生的联系方式,也不是想知道她去了哪座北方城市,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她会不会回头。 “别问我,我伤心死了,我居然是从你嘴里知道!”梅子气呼呼的。 “我也伤心死,今晚和梅山陪我喝酒吧。”她连梅子也没告诉,走得可真绝的。她不回头,只好我走快一点追上她了。 走得再远,这里也是她从小长大的城市。走得再决绝,这里还有她的父母与朋友。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得把这里的网织得再结实一点。 我成功的约出了梅子和梅山,让他俩看尽我失意的模样。也许当梅子和她联系时,梅子会告诉她,某年某月某日你走了之后,夏某人伤心欲绝,一醉解千愁。也许,将来某天,这会成为让福生心软感动的一件小事。 “我夏长宁哪点配不上他?”我想不明白。 梅子笑得端杯子的手都在抖动:“谁叫一开始让她觉得你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爱耍无赖的流氓?” 我想起了丁越,不屑的哼了声。比我长得高一点帅一点就不是流氓? “我等她!”我说这话其实是希望能传到福生耳朵里。但是话说出口,我竟然觉得真的是这样的心情。 回到家,我站在三十三层的高楼上,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天上的星星很亮,离我很近。楼下的汽车像蟑螂,无声迅速的爬动。 城市里深夜安静极了,福生的脸无比清晰。我想起她接过玫瑰花时轻咬了下嘴唇,满脸感动与温柔。说我是流氓?再出现在她面前时,我一定是个君子,伪君子!只要她喜欢。 书房里放的书几乎都是军事文和专业书籍。我拉开抽屉,拿出我的黑皮本翻看。 “凡重外者拙内,引自《列子.黄帝》,意思是但凡重视外表的人内心一定非常笨拙。” “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引自《韩非子.显学》,意思是没有经过事实验证就确定一切的人是蠢人,还不能肯定就拿给别人做依据,这是在欺骗别人。” “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引自韩愈《送李愿归盘谷序》。可用于赞美对方身体轻盈,长得秀美,又是个聪明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引自元稹《离思》,意思是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她,看再多的美女,也没兴趣。” 我还摘抄了很多,在福生讥讽我没文化之后。死记硬背着这些句子,总想在她面前挣回几分面子。 我想起那天对她流利的背出一句后福生诧异的表情,忍不住就乐了。没读过书总认得字,谁生下来就能记得住这些酸句的? 我翻开唐宋诗词大全,随意的翻看。突然看到黄庭坚《望江东》里的一句话:“灯前写了书无数,算没个人传与。”心里竟泛起一丝莫名的惆怅。 将笔记本扔进抽屉,我点燃一枝烟,恶狠狠地对自己说:“夏长宁,你还嫌不丢人?不追到她,你算个什么兵?” 极东的阳光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在清晨的微风中闭上眼感觉第一缕阳光照过来的暖意。这里的阳光与风将穿过我的身体往西往南渐渐的漫延。 我缓缓的张开了双手。不知道有没有人这样做过,在阳光初升时这样伸展身体。会有种融入天地的放松。手掌伸开,露出密密的掌纹。情感线并不复杂,握紧手,那个用生命在掌心刻下深刻印记的人已经去了天堂。 眯着眼迎着强烈的光想,丁越,你会在天上看着我幸福的,对吗?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我这样的经历,然而这样的经历并不是我沉浸在悲伤中的理由。谁不是在大太阳下卖力工作,努力生活?我宁福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平凡一员,我不能免俗。 我执意要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最早看到太阳。这是雄鸡图上我能到达的最东方。早早的太阳一定能驱散所有的阴影和不愉快。 “姐!回来吃早饭啦!”宝林的声音悠悠荡荡的传来。 我微微一笑,大声回答:“来啦!” 随着响亮的回答,我看到原来那个斯文秀气的福生她的影子在慢慢变淡,离我越来越来远。 婶婶是赫哲族人,脸上飘着被冬天的风吹红的皮肤,勤劳朴实。不过,他们现在没有捕鱼打猎,叔叔经营起大棚蔬菜。我想,这也是嫁鸡随鸡的道理。叔叔不会捕鱼,伺弄大棚菜却也是一把好手。 但是叔叔的儿子宝林却像所有的赫哲族人一样,弹弓玩得极好,进林子下套,划船捕鱼无一不精,就是不爱读书。 我初来新鲜,跟着他玩疯了。说也奇怪,叔叔和婶婶一点怨言都没有,由着宝林拉着我到处玩。 有时候和宝林骑着自行车去白桦林,弄几个地瓜在林边的空地上捡了落叶枯枝烤,太香太甜,竟吃来噎着。 宝林常笑话我说:“姐,南方没有地瓜?” 我顾不得还在打呃,回嘴道:“我家叫红薯!红薯!明白?啥叫地瓜?一瓣一瓣的才叫地瓜,就像婶婶揍你的时候,那个开花的样子!” 我边说边比划,宝林调皮捣蛋,前天才被他妈一手扒下裤子一手挥着扫帚打得鬼哭狼嚎。 说完我大笑,气还没顺过来,打了个响亮的嗝,身体猛然一抽,狼狈不堪,却浑身舒畅。很久没这样开怀大笑。笑声带着时不时噎气的声音在风里传得极远。生活就该这样,开怀大笑,没有阴影。 宝林撇撇嘴眼睛黑亮亮的知道我笑他土,见我半晌顺不过气,又只好不情愿的给我递水,拍我的背。 “宝林,你这么孝顺姐有何企图?” “姐,你给我说说那个长得像树一样的葱是咋种的吧?”宝林殷勤地问我。 我忍不住又笑了,笑得躺在地上打滚,身下的厚草地与落叶沾了满身发头,真是肆意 的快乐。宝林有时候精的像猴子,有时候憨得像土拨鼠。我来这些日子只要是周末或是他放学,总是他陪我四处走。和宝林在一起我就没有不笑的时候。 我初到家时赶上家里吃剪饼,我不吃生葱被宝林笑话。我就给宝林看了我在海边拍的 照片,指着椰子树告诉他,南方的葱不是用来吃的,是长来看的。宝林一直信以为真,对婶婶说将来他要在白桦林边上种树一样的葱,肯定比大棚里的菜心赚的钱多。婶婶用指头在额头狠狠地杵了个红点骂他,要他好好上学读书,要不然就种一辈子菜心。 “姐,读书有什么好的,成天就只见你读书。” 宝林读完小学,读初中就像放敞的野马。任叔叔怎么骂,当面聋拉着脑袋,出门就神采奕奕。我来叔叔家,婶婶便念叨着要我看着宝林顺便替他补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