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带着一队人,在三楼逐间搜查。 “安全!”“安全!”众人沉声报告。 “头儿,一共抓获嫌疑犯八人,全押上车了。”大胡说,“解救受害者十三人,女子八人,儿童五人。但是……”他顿了顿说:“初步核查嫌疑犯身份,没有‘噜哥’,他们说‘噜哥’临时改变计划,没有来上水乡。” “靠!让他跑了!”苏穆重重叹了口气。 大胡也无奈的说:“这下刘厅该发火了。” 季白没吭声,他盯着眼前的房间沉思。见他神色有异,大胡和苏穆也都警觉起来。 三楼一共两间房,刚刚所有受害者,都是从这里解救的。当时几名罪犯,都呆在二楼喝酒吃饭。但是眼前这间房,明显比另一间整洁干净许多,床单看起来还是新的。屋内还有个小方桌,桌上放着几盘菜,一个倒下的酒杯,桌面溅有残酒。 季白低头凑近桌面闻了闻:“茅台。楼下喝的是米酒。” 大胡苏穆都是一怔。 “靠,接待领导呢!”大胡兴奋的说。 季白又走到床边,低头仔细看了一阵,用戴手套的手,捻起一根长发。又蹲下看着地面,这里有一个窄窄的脚印,还带着点泥土。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目光沉厉看着大胡二人:“长发、高跟鞋、身高165-175cm、体型偏瘦——‘噜哥’是个女人。立刻通知刘厅和许诩,她混在受害人里了。” —— 上水乡本就不大,警车动静惊动了周围村民,围观人群也越来越多。 抓捕行动已经完成,为了最大程度保护受害者,按照计划,由许诩、姚檬等人,与几名刑警一起,先行护送受害者回警局。 运送受害者一共两辆面包车。姚檬跟两名刑警坐一辆,许诩坐另外一辆。许诩将几名少女和儿童搀扶上车,一抬头,就见另一辆车前,两个成年女子跟着姚檬也上了车。 许诩看着他们,稍稍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这时刘厅跟名刑警一起走过来,边走边说:“剩下的交给小季,我给他管后方、安抚受害者。”抬头看着许诩:“你就是许诩?走,我们路上聊聊。” —— 面包车驶过短短一截国道,进入镇上。轿车、农用车、行人甚至牲畜逐渐多起来,嘈杂又纷乱,车行速度不得不减慢,两辆面包车的距离也逐渐拉开。 刘厅在给省厅领导打电话:“可惜没抓到‘噜哥’……对!继续在全省全国范围通缉,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挂了电话,刘厅转头看向许诩:“你是杨清林的师妹吧?” 许诩微微一怔,点头。 杨清林是她在犯罪心理系的师兄。也就是当年,似乎对她表白过的人。 刘厅眼中浮现笑意:“清林现在是省厅重点引进的骨干人才,在几次大案中,他的犯罪心理分析,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不过他说,你的水平比他还高。他是个不会讲话不讲谎话的人,只对你很赞赏。我个人对犯罪心理在中国的应用,也很感兴趣。有机会我们叫上清林,好好聊聊,” 刘厅的话已经算是领导垂青了,然后出乎她的意料,许诩没有答话。她低着头,兀自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抬头看着刘厅:“刘厅,我怀疑‘噜哥’是女人,她假扮受害者,混在前面那辆车上。” 刘厅一怔,脸色沉肃下来:“为什么?” 许诩提到刚刚看到的其中一名年轻女子,然后说:“她穿两寸的高跟鞋,头发有点湿没干,指甲刚刚修剪过指甲油很鲜亮干净,还有,外套不太合身。” 她这么一说,刘厅看向后车厢其他女子:个个回头土脸,衣服看起来有些天没换了,脚下穿的都是运动鞋或者平跟鞋,有的干脆没穿鞋——这一批受害者辗转千里被卖至上水乡,早已受尽折磨。 就在这时,刘厅的手机响了,是季白:“刘厅,我们怀疑噜哥在受害者里。可能携带枪支,你们当心,先稳住,不要打草惊蛇。我们马上赶过来。” 刘厅和许诩同时抬头望去,面前乡镇马路熙熙攘攘,前头一辆面包车拐了个弯,驶入岔路口。 “立刻打电话!不要惊动嫌疑犯!”刘厅沉声下令。 另一辆车上的刑警接到电话,相当吃惊:“坏了!我们刚停车,刚才有一名儿童哭着闹着要上厕所,现在姚檬陪那名儿童、还有另一名女子上厕所了。对,那个女的就是长发,穿的好像是高跟鞋!” 许诩当即拿出手机,首先看到的是季白发的一条短信:“小心。”她没回复,而是立刻拨打姚檬电话。姚檬接起时还很沉静:“许诩,什么事?” 三分钟后,众人赶到公厕外,姚檬脸色发白的牵着一名儿童站在原地,而她身后的公厕里,一侧窗户被人砸开,“噜哥”早已不见踪迹。 刘厅脸色铁青的盯着姚檬:“搞什么名堂!”☆、34 清晨,大雨哗啦啦砸在窗棂上,整座小城笼罩在一片阴沉水雾里。 县公安局的会议室里,刑警骨干们围着黑色长桌,沉肃而坐。 本次行动收获颇丰,几天来共抓捕嫌疑犯三十余人,解救受害者四十余人。只是“噜哥”依然如大海捞针,不知所踪。 公安厅下达指示,全省范围发布通缉令,实行大规模搜捕。而季白带领的行动小组的任务暂告段落,今天就解散,各自返回岗位,等待指示。 季白做完简短的总结报告,就请刘厅给大家讲话。 刘厅向来以雷厉风行、闻名全省公安厅,这次也不例外。 肯定了这次行动的成果和价值后,她话锋一转:“但这次行动,不能说是成功的,甚至可以说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噜哥’,这个公安部被点名的悍匪,因为某些同志的疏忽,竟然从我们眼皮下逃走了。” 雨声如鼓点密集,整间办公室显得更静了。 姚檬整个人坐得笔直,脸一阵红一阵白。 刘厅的目光停在她身上,毫不客气的说:“姚檬,破例让你和许诩这样的见习警察参与行动,就是希望你们发挥专业作用。但是,噜哥就在你的车上,你竟然一点没有察觉,还让她一个人进入厕所,轻易逃脱。这种错误,我无法容忍。回去之后,我会向你们局长提出要求,必须就这件事给予责任人处分。我也希望你好好反思,今后提高专业性,绝不能让类似错误再发生。” 姚檬的眼泪夺眶而出,头埋得低低的:“……是,刘厅。” 刘厅这人向来对事不对人,批评完了,看小姑娘委屈的模样,气倒也消了大半,对季白说:“我没有意见了,散会吧。” 季白抬眸看着她,沉声说:“我不同意给予姚檬处分。” 众人安安静静,唯有窗外雨声大作。 姚檬恍恍惚惚抬头,泪眼朦胧看着季白。他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背后是窗外昏暗的天色,而他的脸是那样平静而坚定。 刘厅沉着脸不说话。季白跟没看到似的,继续平平稳稳的说:“这件事,姚檬的确有疏忽。但她毕竟是见习警察,缺少实战经验。综合她在本次行动中的全部表现,我认为她的表现基本是优秀的。” 屋内更加安静了,许多年轻刑警大气也不敢出。老刑警则个个面不改色,仿佛感觉不到现场气氛的紧绷。 这时,大胡轻咳一声,嘀咕:“我同意季队的看法。”许诩点头:“我也同意。”她的声音比大胡更清脆。 姚檬坐在两人中间,把头埋得低低的。 刘厅扫一眼他们,又盯着季白:“按你这么说,让‘噜哥’逃走的责任,就这么算了?” 季白:“我是行动总指挥,如果要追究责任,我来承担。” 刘厅“啪”就摔了手里的本子:“季白!你真以为我不能处分你?” 季白神色淡淡的沉默着。其他人也都不做声,办公室里气氛瞬间僵到了极点。 忽然,姚檬哽咽抬头:“是我的责任,要处分就处分我,跟他……跟头儿没关系。” 屋内愈发沉寂,只有姚檬极低的啜泣声。 这时,另一位来自省厅的干部笑了:“看把小姑娘吓的,别哭了……季白,刘厅也是为了提高你们霖市队伍素质,才严格要求。在省厅,平时夸你夸得最凶的就是刘厅,怎么会真的处分小师弟?”季白和刘厅都是公安大学刑侦系毕业,也算有同门之谊。 他又看向刘厅:“我看季白说的也有点道理,要不回去再商量商量?” 季白点头:“您说得对,是我讲话太冲,不注意方式。刘厅,你消消火。” 刘厅刚才也是在气头上,现在触到季白坦然的目光,火倒也有点发不出来了,只绷着脸说:“散会!” —— 刘厅当天下午就乘车返回省里,季白亲自送了一段。刘厅一路都没给他好脸色,到最后还是笑了:“好,我接受你的意见,不提处分。但这件事,你自己去一趟省厅汇报。” “没问题,都听您的。一回霖市,我就去省厅请罪。” “你小子……告诉姚檬,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今天语气是重了点,让她不要有包袱。” —— 省领导一走,余下的人气氛立刻轻松不少。苏穆提出,中午由他们做东,请季白等人吃一顿当地特色菜。休整一晚后,明天一早再派车送他们回霖市。 地点定在江边的一家饭馆,离派出所很近。 雨依然没停,姚檬到的时候,只有苏穆、季白、大胡和另外两名刑警坐在窗边,其他人还没到。 今天姚檬被批评后,熟一点的人都来安慰她。不熟的刑警,目光中也大多流露出温和的安慰。不过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季白。虽然难过,一想到他今天的态度,难过也变得甘甜了。 响川警察做东,霖市的人都上座。季白右手边的椅子还空着,姚檬心跳加速,绕过大胡走过去。谁知刚走大胡背后,就被他伸手拉到自己边上:“哎哎,那位子有人坐了,你坐这边。” 姚檬还没反应过来,其他几个男人都笑了,心照不宣的样子。季白淡笑不语,但也没否认什么。 姚檬的脑子有点懵,太阳穴一跳一跳有点抑不住的疼。 过了一会儿,许诩来了,一脸淡定,很自然的坐到季白身边。因为有过大胡“不能起哄”的嘱咐,大伙儿这时都不笑了,都假装没看到。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期间有年轻刑警喝多了忘形,大着舌头对许诩说:“嫂子,敬、敬你!” 许诩要解释,季白淡淡将她袖子一拉:“都喝多了,随他们去,反正明天就回去了。” 姚檬听不见他俩的对话,这顿饭她就没怎么吃,也没怎么说话,但脸上一直挂着笑。 —— 下午的时候,雨更大了,天黑得就像晚上。 这次他们住在县里一家宾馆,每人一间房。一帮刑警找了个房间打牌,一直吵吵闹闹。许诩七七八八加起来也喝了一杯白酒,一回房间,倒头就睡。 姚檬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望着大雨,听着隔壁季白的房间,安安静静。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出门。 —— 季白打开门,看到姚檬,微微一怔。 她穿得很单薄,薄薄的白衬衣,简单的长裤。似乎淋了雨,湿漉漉的长发披落肩头,脸色发白。望着他,眼中满满的全是沉默而涌动的情绪。 “季白。”她轻声的喊。 雨声淅淅沥沥,小县城的警察大院,在大雨中显得愈加空旷沉寂。 季白盯着她的眼睛,开口:“姚檬,你是个能力非常全面的优秀人才。身为上级和同事,今后我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你,在工作上取得更大的成就。除此之外,我对你没有别的想法。” 姚檬恍惚的看着他,觉得有些耻辱。可她却明知故问,问出更加令自己耻辱的问题:“你心里……有人了?” “有。” —— 关上房门,季白走进屋子里。 大胡一直在他房间一起看球赛,把门口动静听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姚檬这个姑娘其他挺好,就是想法太多,弯弯绕太多,其实没必要。” 季白点头,说:“刚才的事不要跟人提。” “知道。”大胡明白季白是要照顾女孩子的脸面。 两人又看了会儿球赛,大胡忽然粗声粗气哼起了歌:“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你要相信我的真心并不假……” 季白倏地失笑。 —— 暮色~降临时分,大家在院中集合,去逛夜晚的响川城。大胡去敲了姚檬的房门,她答累了不想去。 雨后空气清新,虽然地面还湿漉漉的,街上行人越来越多。一帮精神抖擞、挺拔结实的爷们儿,簇拥着许诩和季白,引来不少路人注目。季白一脸淡然。许诩微窘,低头安静走路,慢慢就没什么存在感了。 走了快十分钟,大伙儿热热闹闹,季白却跟许诩一句话还没说上。瞥她一眼,停步:“我打算去买点土特产给朋友,你去不去?” 许诩心想是要买点:“去。” 季白又抬头问众人:“我要和许诩去买土特产。你们呢?”他的目光一个个环顾过去。大家触到他的眼神,纷纷摇头。 “不去不去。你们去。” “买土特产有什么意思。” 苏穆:“季队,我推荐一家店给你,东西很好,就是稍微远了点。” —— 岂止是远了一点,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不过两人心中,暗暗都对苏穆的推荐很满意:再跟他(她)这么安静的、无人打扰的走上一夜,也是可以的。 从特产店出来,两人都默了一会儿。季白目光快速环顾一周,最后选定江边:“去那边转转。” 小城碧江环绕,近年来新修筑的沿江大堤宛如一条灰白的玉带,在夜色水光中延展。两人走了一会儿,前方传来热闹的音乐声,河堤尽头,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广场。 下雨的原因,一路上人都不多。但雨天并不能浇熄小城人民热爱生活的激情。“夏天夏天悄悄离去留下甜蜜蜜……”的歌声,回荡在河堤上空。好几十对男男女女,大多中老年,正在灯光下翩翩起舞。 这一幕在许诩这种年轻人看来,是温馨可爱的,但也是有那么一点点挫的。 季白也认为,在大庭广众下的跟一帮中年大哥大姐跳集体舞,是挺挫的。但是他静默了几秒钟,转头看着许诩:“要不要跳舞?” 许诩:“……随便。” 季白随手就把刚买的土特产扔在地上,直到离开时,也没想起来。 —— 许诩只在家里跟许隽跳过舞,一只手交给季白,一只手搭到他肩上,就低下了头,脸开始默默升温。 季白抓紧她浸出些汗水的小手,另一只手终于握住,用目光临摹过许多次的纤腰。 入手瞬间,他的心头迸出阵阵沉静而愉悦的激荡,许诩的身体亦微微一颤。他感觉到了,却无声的将大手又收紧了些,令她的身体,更近的贴上自己。 音乐声就在耳边,却像隔得很远。周围人影攒动,却跟夜色一样,统统成为无关紧要的背景。许诩整个人都在他的怀抱臂弯里,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微的晕眩。 她想,这就是意乱情迷。我有点意乱情迷。 两人其实都不擅长跳舞,舞步也谈不上默契。许诩虽不至于踩上他的皮鞋,但时不时就往与他相反的方向移动和用力。每当这个时候,总能感觉到季白手中力道一收,令她又回到怀中,距离半点没有拉远。这样的他,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无声的强势。许诩抬头看着他在夜色里沉黑安静的双眼,想要直视他的心。可她明明只有一点点头晕,竟不能清晰冷静的思考。 一曲,又一曲。 从《粉红色的回忆》跳到《最炫民族风》,再到《2002年的第一场雪》。 当刀郎唱着“你象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时,许诩忽然感觉到,季白将她的腰搂得更紧了些,温热的气息,似有似无逼近她头顶的短发。 …… “下雨了!” “又下雨了!回家咯!” 音乐嘎然而至,广场上的舞伴们纷纷四散。季白缓缓松开许诩,四目凝视。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脚边,也落在两人头顶。 “头儿!你们在这儿呢!”大胡爽朗的声音,从背后雨帘中传来,“快上车,一会儿说是又有暴雨。” 转瞬之间,雨势渐大。 季白看一眼许诩:“先上车。” —— 原来是苏穆取了车,带大伙儿沿着河堤兜风,正巧撞上他们。 一行人热热闹闹回到警察大院,季白站在门廊下,被几个年轻刑警围住,表达离别前的敬仰。许诩走到房间门口,隔着人群,看他一眼。他像是立刻察觉到了,抬眸看她一眼,目光静而深。 洗了澡,许诩盘腿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淅沥的大雨。 刚刚舞跳到最后时,她感觉到季白低下了头,然后她的头顶轻轻被碰了一下。 那到底是季白吻了吻她的短发,还是第一滴落在头顶的雨水呢? 想到这里,她心跳又快了,果断推开窗,立刻就有雨滴飘进来,三三两两落在头顶。 不知体会比较了多久,头发都被淋了个半湿,她才把脑袋缩回来。单手托着下巴,笑了。 郁闷啊,没经验,死活分辨不出来。☆、35 中缅边境。 湄公河水面湍急,大片碧绿的密林两岸掩映。 盘山公路上,一辆军用越野车猛的停住,数名武装士兵跳下车冲入林中。片刻后,他们包围了一片山坡。 树枝晃动,一个女人双手抱头,跌跌撞撞从林间走出来。多日的逃亡令她衣衫褴褛、面无人色。一名士兵抓住她的长发,另一名士兵狠狠一枪托击在她腰上。女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通知中国警方。”一名军官用缅语说,“‘噜哥’抓到了,请他们……” “砰。”微弱而清晰的破空声。 军官的话戛然而止,他黝黑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子弹的血洞,表情瞬间凝滞。周围士兵惊惧的看着他仰面倒下。 “有埋伏!小心!”士兵们的惊呼此起彼伏。 回应他们的,是林外传来的一阵“突突突”的机枪扫射声。片刻后,林中尘土落叶漫天飞扬,士兵们血肉模糊倒了一地。 噜哥全身低伏在地上,身体在枪声中抖得像筛子。直到一切重新恢复沉寂,她才惶然抬头望去。只见林外炽亮的日光下,几辆越野车停在公路旁。数名男人扛着枪站在车顶,脸上都挂着淡漠麻木的笑容。其中一辆车的车门,正徐徐朝她打开。 噜哥从地上站起来,嘴角慢慢浮现笑容。 —— 全副武装的车队,在林间公路高速飞驰。车头上,缅北克坎独立军的旗帜,在风中呼呼飘扬。 噜哥跪在中间那辆车里,低头亲吻了一下男人的鞋面。 这是个非常高大强壮的男人,穿深灰色迷彩军装。古铜色的脸上,有鹰一般凶戾的双眼,和暗红纠结的疤痕。他抓起噜哥,抱进怀里,盯着她,用缅语低声说:“你是我的女人,没人可以杀你。” 噜哥点头,用生涩的缅语回答:“我会帮你往东南亚卖更多的人,赚更多的钱。” 话音刚落,两人嘴唇已经吻在一起。 —— 数千公里外的霖市,阳光静好,夏风徐徐,与热带的炽烈肆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抵达市区,季白就接到局长电话,命他直接去省公安厅,一起参加厅长工作会议。 会上,季白汇报了这次抓捕行动的成果。分管外联的副厅长说:“根据可靠消息,‘噜哥’很可能已经潜逃入缅甸境内。我们已经通过中缅联合打击犯罪办公室,联络了缅甸方面,尽早将‘噜哥’抓获归案并移交我方。” 另一名负责刑侦的副厅长蹙眉说:“听说最近缅北的形势比较乱,希望抓捕行动能够有所成效。” 散了会,刘厅对局长说:“老同学,请你和小季到我办公室聊聊。” 喝上了刘厅私人珍藏的绿茶,局长笑眯眯的转头对季白说:“我跟你讲,她的茶难得喝一回,这么客气,一般都是要让我为难了。” 刘厅大笑,季白也笑。 刘厅真诚的对局长说:“实话实说,你手下有个叫许诩的姑娘,我很欣赏,想调到省厅来。” 季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一眼刘厅。 局长笑答:“许诩和姚檬是我们局专门引进的人才,为此我还请他们院主任吃了饭。你把人要走了,我的队伍可就不齐了。” 刘厅:“老同学,我这也是从大局考虑。我手下也有个研究犯罪心理的高材生,叫杨清林,还是许诩的师兄。如果许诩过来,我想让他们俩组建犯罪心理研究室,这对于全省刑侦水平的提高,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我也问过厅长了,他没意见。” 局长说:“好吧,我原则上同意。但是刑侦归季白管,还要看他的意见。” 季白淡笑答:“刘厅的想法非常有价值。不过许诩性格比较固执,对霖市警队感情也很深。这样吧,我一会儿回去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刘厅手一挥:“不用你去做工作!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没准儿人家小姑娘本来愿意,被你做完工作,就死活不愿意了。”微微一笑:“既然你们俩原则上都同意,那就等许诩的意见吧——我已经派人去做她的工作了。” —— 下午留在省厅食堂吃饭,季白心里暗暗憋了口气。 不希望许诩去省厅,倒不完全是因为私心。客观的说,许诩实战经验太少,过早脱离一线、回到研究工作,对她长远发展不一定好。 更何况两人关系还没确定。省厅又是什么地方?汇集了相当数量的刚从警校毕业的毛头小伙子,狼多肉少。 刚落座,他在桌下发短信:“任何事等我回来再决定。” 等了一会儿,许诩没回。 不动声色的放下手机,随便吃了几筷子,就听到对面的刘厅对局长笑语:“两个人是挺合适的……” 季白抬眸笑望过去:“什么合适?” 局长看一眼季白,对刘厅说:“许诩是很优秀,我们局里追她的小伙子也有几个。不过你当领导的,怎么也掺合年轻人的事?” 刘厅:“这怎么能叫掺合?你是没见过清林,非常善良非常正直的男孩子。他跟许诩三年师兄妹,在警校感情就很好。”说完又笑:“我也跟他说了,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今天他要是动员不了许诩来省厅,将来可别后悔!” 过了一会儿,季白淡笑站起来:“两位领导慢慢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刘厅目送他离开,对局长说:“他今天怎么有点不对?” 局长笑答:“你那个清林,只怕生不逢时啊。” —— 许诩跟大胡姚檬回到市局后,一直在忙案件后续工作。刑警队众人多日不见,分外亲热、彼此关切。当然也有人提前收到风声——譬如老吴,抬眸打量许诩,见她神色如常,也就笑而不语。 初夏阳光清透,办公室里忙碌而安静。许诩刚把最后一叠资料整理完,一抬头,就见桌旁多了个白色清瘦的身影。 许诩有点惊喜:“师兄。” 杨清林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裤,望着她,短暂的视线凝滞后,笑容温和:“许诩,好久不见。” 刑警队众人安静目送两人并肩离开办公室,大胡问:“这人是谁?” 有人答:“省厅来的领导,找许诩谈话。” 大胡站在窗口,看一眼楼下的警察大院,说:“领导谈话……怎么进小树林了?” 赵寒偷偷发了条短信:“头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 夕阳斜沉,院子西侧是一片稀疏漂亮的树木,树木背后,是翠绿的草地。杨清林和许诩在草地坐下,安静了一会儿。 “师兄,谢谢你和刘厅的重视。”许诩说,“不过调到省厅的事,我暂时不考虑。请代我向刘厅致歉。我刚到一线,经验还很不丰富。我希望能沉淀更多东西。否则研究就是无源之水,我没有信心做好。” 杨清林望着她严肃而白皙的小脸,仿佛还是昔日那个不通世故、我行我素的怪才小师妹。但他一直知道,在沉默寡言的外表下,她其实有一颗干净而纯粹的心。那是旁人无法理解的独好,一丝丝一点点就沁入他的心头,经年累月,方知刻骨。 杨清林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着脚边大片新绿柔软的青草:“去了省厅,也可以参与一线查案,而且督办的都是大案要案。另外,我也会……尽力给你创造适合你的专业发展和工作环境。” 许诩静默片刻,摇头:“谢谢师兄,但我还是不想去。我现在跟着季白查案,他有非常丰富的刑侦经验和独到的分析思路,我还想继续跟他学,不想中途放弃。” 杨清林不善言辞,并不代表他的直觉不敏锐。尽管师妹这番话说得平静自然,不露任何端倪,可他还是莫名的生出一丝隐痛。 季白,季白,本省神探。传闻中身世显赫的京城公子,偏偏做最艰苦的刑侦,出生入死,铮铮铁血。 在他停步退缩、想要先做出一番成绩的这几年,是不是已经有更好的男人,打动了她的心? 杨清林轻声开口:“好的,我会跟刘厅说,等你觉得一线沉淀得差不多了,随时欢迎你来省厅。此外……”他转头,直视她的眼睛:“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我……这几年我一直在努力工作,也没有交女朋友。你是否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的性格可能比较无趣,也不善人际经营,也许我不能给你特别优厚的生活条件。但我会一直奋斗,我有信心支撑和经营好将来的家庭。我也会尽心尽力的照顾你、爱护你,一直把你……放在首位。” 许诩心头微震,静静的看着他。 手机忽然响了,是季白的短信:“任何事等我回来再决定。” —— 季白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星光如碎玉铺洒在夜色里,诺大的办公室安安静静,只有一个熟悉的纤细的身影,静坐桌前。听到动静,她抬头,清黑如水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 季白也望着她。 其实他知道她多半不会答应去省厅;也知道她应该不会接受师兄的心意。可他还是破天荒将车开得飞快,一路疾驰回了警局。 上一次这么急躁的开车还是什么时候?十五六岁,跟一帮发小不知天高地厚,深夜绕北京二环飚一圈,拔得头筹却觉索然无趣。 那现在呢?为什么只是看着她安静的容颜,胸膛中一颗心就开始慢慢滚烫? 是因为昨天在她发际蜻蜓点水的一吻,已经令他怦然情动难以自抑;还是因为按捺太久,在隐约察知她亦愿意回应后,就再难甘于沉寂,不愿再去想什么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的楼台他的月。 走到她桌边,脚步一顿:“我有话对你说。” 许诩静默片刻:“我也是。” —— 走进季白办公室,面对面坐下。 许诩先开口:“我不去省厅,已经跟师兄讲清楚了。” 季白看她一眼,点点头。 俊脸没有笑意,乌黑深邃的双眼,牢牢锁定了她。一抬手,拉开抽屉,摸出烟盒火机,偏头点了一根。 许诩蹙眉:“为什么又抽上了?” 季白透过薄薄的烟雾,静静望着她,开口:“许诩,我说过,只有我女朋友能管我。” 同样一句话,如今听来,许诩的心弦像是被轻轻拨了一下。 季白话锋一转,神色淡然自若:“所以,我追了你这么久,有什么想法?” 许诩清晰的感觉到胸膛中怦怦的心跳,但是……他的逻辑不对。 “你什么时候在追我了?” 季白抬起沉黑的眼,静静看着她。 他很清楚,自己做的一切,其实有点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味。因为他要两情相悦,他要她也怦然心动。 不过他还是有点强词夺理的淡淡答道:“每天陪你晨练,手把手教你射击,让那帮小子叫你嫂子……不是追你是什么?” 许诩又出现昨天那种轻微的晕眩感。但今天的感觉更加强烈,她的胸口就像塞进了个正在发酵的面包,甜甜的正在发涨。 她还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跟学业和工作取得成绩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这种满足感不是淡定而冷静的,而是跳跃的、悸动的,会撩动人心。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令心跳平缓下来。 “不用追。” 季白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回应,心头倏地一沉:“什么意思?” 她直视着他:“我也喜欢你,所以不用追。” —— 夜色清幽,灯光静谧。 两人静静对望着。 笑意如同火焰般,在季白漆黑的眼睛里,浓浓的静静的燃起:“好。不追了。” 许诩被他盯得脸有点发烫,但还是理所当然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所以我们的关系算是正式确定了吧?” 季白笑意更深,漂亮的眉目在灯下染上近乎璀璨的薄光。 “非常确定。” 许诩看着他,也笑。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什么也不用说了。 这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许诩有点心不在焉的接起:“哥?什么事?” 许隽几日不见妹妹,怪想的,在电话那头含笑说:“晚上一起吃饭?” 许诩抬头看着季白,目露探究:“晚上你……” “当然。”不等她说完,季白已经飞快回答,言简意赅。 于是许诩对哥哥说:“抱歉,我晚上约了人。” 许隽听到电话里隐约的男人声音,心里咯噔一下,问:“你……约了谁?” 这时季白已经拿起外套,走过去为许诩打开了房门。许诩起身,淡定的声音终究还是透出一丝欢喜:“男朋友。新的。”☆、36 两人就近去了闹市区的一家餐厅。 正是下班高峰,人多,还要等位。但是走进餐厅后,有宽敞的暗红色沙发和柔和的灯光,璀璨夜色映在落地窗上,闹中取静,充满烟火气。 许诩坐进一侧沙发里,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低头刚翻了几页,身旁沙发微微下陷,熟悉的温热气息似远似近将她包围。 季白将两人的外套和包都放到对面,自个儿坐了过来。一只胳膊还搭在她背后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看她点菜。 对许诩而言,既然已经是男女朋友,身体亲近天经地义。而且,她还是比较喜欢季白的身体外形的。于是抬眸朝他微微一笑,主动往他那边又挪了一点点。 季白倏地失笑。 两个人耐耐心心一起看菜单。 季白爱吃鲈鱼,许诩翻到那一页,问:“师父,鲈鱼清蒸还是红烧?” 季白凑近她耳边,嗓音低沉:“你叫我什么?” 许诩侧眸看着他。 回忆了一下周围人谈恋爱时的称呼,套路应该都差不多,她斟酌开口:“季白?Honey?季季?白白?你有什么偏好?” 季白又笑了。 笑罢,轻声提示:“你在北京叫过我什么?” 季三哥,季三,三哥。他很喜欢她那么叫,低柔细软的声音,有种依赖而缱绻的味道在里头,撩得人心头又痒又舒服。 许诩很干脆:“季三哥。” “哎。”季白立刻轻轻答应了一声,黑眸似笑非笑盯着她。 明明是很简单的应答,却让许诩的脸莫名有点发烫。又翻了一会儿菜单,忽然顿悟:季白……刚才的眼神语气,是在对她调~情? 调得真好。 —— 许诩点菜不像别的女孩子客气犹豫半天,而是干脆利落选定几个菜色,然后问季白:“可以吗?” 强势中带一点主导姿态,仿佛她才是男朋友, 季白当然答可以——吃饭这种家常事,今后都由女朋友管,多么惬意又省心? 更何况,她点的也是他爱吃的,多默契。 然而他提到这个共同点时,她却淡道:“不是默契。我研究过你的爱好。” 这话实在令季白通体舒畅,抬眸看她一眼,微笑:“哦?都有些什么研究结论?” —— 这顿饭两个人都吃得舒舒服服。季白把许诩送到家楼下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夜风徐徐,小区里灯光柔暖,树影婆娑。两人面对面站着。 虽然喜欢她一直陪着自己的感觉,但毕竟连日出差,她眉宇中也有倦色。于是季白说:“上去吧,明天见。” 许诩点头,没动。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色长裤,低头看着她,在路灯下显得更加高大挺拔,容颜英俊沉毅。 许诩任凭胸膛中心跳无声加速,盯着他的眼睛开口:“昨天在响川县,下雨的时候,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腰间一紧,他伸手将她拉进怀里。许诩只瞥见一眼他微微上翘的唇角,他已经低头,柔软的嘴唇,再次轻轻落在她头顶。 他的嗓音听起来格外的低沉柔和:“你说的……是这样?” 许诩默默点头,就是这个感觉。 “谢谢……那我上去了。”目的达到,许诩心满意足。谁知一推他,他却不松手,反而将她往怀里扣得更牢。 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近,这么安静的相拥了一小会儿,许诩忽然感觉到,季白的脸,似乎正沿着她的发梢额头,往下一点点移动。 周围好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仿佛缠绕在一起。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挺拔的鼻梁、正挨着她的脸颊,一点点摩挲轻蹭下来……明明很轻微的触感,却令许诩全身皮肤都敏感的紧绷起来。 这时季白已经低下头,脸完全与她平齐。幽深黑眸极静的看她一眼,没有笑意,嘴唇就压了上来。 男人的气息清冽温热,亲吻却很有力。在她唇上稍稍停顿摩擦片刻,舌头就坚定的长驱直入。这感觉对许诩来说有点陌生,但她觉得很舒服,隐隐有些悸动兴奋。她并不知道怎么用舌头回应,只能在他怀里站得笔直,微微仰起脸,方便季白蹂躏她的唇。 季白动作的确有点强势,力道略重——毕竟肖想她的唇太久了,而她的气息果然如预想一样清新。实实在在的汲取了一阵后,他微感满足,才移开唇。 两人近在咫尺的凝视着彼此,季白的大手捧着她的脸,略带薄茧的手指沿着柔嫩的皮肤,轻轻的无声的摩挲着。 “感觉怎么样?”季白的声音很轻很哑,带着淡淡的笑意,黑眸中仿佛有水波流转,“喜欢我吻你吗?” 许诩想:他又在对我调~情了。 点点头,调~戏回去:“感觉很好……季三哥。” 果然,话音未落,季白唇畔笑意倏地加深,再次密密实实吻了下来。 —— 许诩进屋的时候,嘴唇明显有点红肿,脸颊也是通红通红的。因为拥抱得有点用力,衬衣也有点凌乱。 许隽今晚孤家寡人,只吃了个难吃的外卖,就直接杀到妹妹的公寓里等。以他的情场阅历,此刻看她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既有“我家有女初长成”的强烈欣慰和畅快感,又对把妹妹吻成这副模样的男人,有点不满——他~妈的才好第一天,就亲上了?来势汹汹啊。 许诩一回来就去洗澡,洗澡时还很难得的哼起了歌,听得许隽心里跟个小爪子在挠似的。等她洗完出来,坐在沙发上吹头发,许隽淡淡的说:“进展挺快啊。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哥瞧瞧?” 许诩点头:“过一段,等我跟他有了实质性进展,再带回来见你。” 许隽眉头轻颤:“‘实质性进展’什么意思?” 许诩答:“感情更深厚更稳定。” 许隽松了口气,自己又觉得有点好笑。 过了一会儿,兄妹俩都坐在阳台上,看着满城灯火夜色。 “季白。”许隽说,“北京人,28岁,加入霖市刑警队7年半,战功赫赫名气很响,在警务系统人脉也很广很吃得开。哥哥查不出,但是能大概猜出他的家庭背景。说实话,这种家庭背景将来也许会带给你压力。” 许诩答:“他自己都觉得家世背景不重要,我为什么还要在乎?” 这答案在许隽看来,太过理想主义太过孩子气。沉吟片刻,他问:“你说过适合低难度的技术男人。这个季白我虽然没深入接触过,也能感觉出他不简单,你真觉得能驾驭得了他?” 许诩静默片刻,答:“以前我希望,爱情跟工作一样,也能在我的控制中。但喜欢上之后,我才发现,我并不想驾驭他。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他想要什么。我可以全心全意对他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 第二天一上班,季白先去了局长办公室。 “我跟许诩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他开门见山,“来跟您报备一声。” 局长看他一眼,慢悠悠的答:“处对象我不反对,但在办公室还是要注意影响。” 季白笑:“当然。我向来公私分明。许诩也是。” 临出门,季白又说:“您跟刘厅说一声。让她也替我高兴高兴。” 局长笑骂:“你小子,赶尽杀绝啊!” —— 两人果然是很有默契的低调着。 上班铃响,季白道貌岸然一脸沉静的步入自己的办公室;而许诩全天目不斜视,看到他时语气神色都是淡淡的:“头儿。”比之前还要疏离。 刑警队众人本来都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看到两人这架势,都有点吃不准了。吃午饭的时候,赵寒偷偷问老吴:“他俩是不是吹了?” 老吴笑:“没点眼力,这就是成了!” —— 市中无大案,刑警队风平浪静。转眼到了周末。 季白知道,两人进展已经挺快了。一天内就确定关系,还把人给吻了。 但是男人嘛……还是大龄未婚、身心发育成熟多年的男人,总是想要得到更多。倒不是现在就把她生吞入腹,那样她肯定不乐意觉得唐突。他也希望,两个人每一步都走得水到渠成牢固坚实。 但是向她索取多一点亲昵,多一点缠绵,简直是男人的本能驱使。 周六一早,他收拾好屋子,准备好抒情音乐、电影碟片还有食材和红酒,神清气爽给许诩打电话:“今天有时间吗?来我家?” 许诩含笑答:“不去你家,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的约会地点和内容。” 季白微觉诧异和喜悦,小家伙也很上心嘛。 —— 然而季白是真没想到,许诩会把约会地点安排在警校。 看着眼前肃穆的校舍建筑、高大挺拔的乔木,成群齐步跑过的警校学生,还有墙上“忠诚、责任、奋斗”的六字铁血校训,季白含笑看着一脸淡定的许诩:“接下来的安排是?” 参观校舍?八荣八耻教育?或者去档案室查看疑案卷宗提升专业技能? 都不是。 许诩把他带到了警校图书馆的南配殿。 这里是警校平时专门用来放映影音资料的地方,七八排座位,最多也就容纳个四五十人。许诩把季白带到正中一排坐下,从座位下拿出爆米花和汽水递给他。然后灯光暗下来,前方屏幕闪现光影。季白才确定,许诩今天是带他来这里看电影。 放的是一部美国高智商犯罪电影,内容又重口又血腥,国内并未公开上映。不过很合季白口味,许诩当然也看得目不转睛。 看了一会儿,季白看了看空荡荡的周围。今天虽然是周末,也不至于一个人没有。 “怎么没有其他人?”季白盯着她,轻声问。 她果然给了他预料中的答案:“我昨天去拜托了导师,包场了,给我们约会腾出地方。”继续转头认真看电影。 季白盯着她在光影里白皙平静的小脸,忍不住笑了。过了一会儿,侧头吻了下去:“以后这些事,交给男朋友做。你提要求就可以了。” —— 结果看完电影,季白还是如愿以偿将她带回家。 吃了晚饭,两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季白搂着她的肩膀问:“身为男朋友,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许诩得到过哥哥“不能太早发生性关系”的要求,于是严肃的问:“什么要求?” 季白:“很简单的要求,你只需要动动脚。” 动脚?许诩想了想,明白过来。望一眼他高大结实的身躯,心头略有点燥热,但并不排斥,答:“好,可以试试。” 季白松开她起身,进了另一屋。许诩拿出手机上网,百度“踩背速成”和“踩背入门技能”,还把鞋也脱了,光着脚等。 她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这时季白也回来了,手里拎着双眼熟的蓝色细跟凉鞋,看到她的赤足,淡笑:“你猜到了。” 许诩看着他手里的鞋,点头:“……嗯,我猜到了。” 换了鞋,许诩跟上次一样蹙眉:“还是觉得一般。” 季白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双足,答:“行了,脱了吧。” 许诩上次听过哥哥关于女人装扮的理论,大概也猜出,季白可能喜欢这个调调。于是直接问:“你看够了?” 季白没答,拎起鞋放回屋里。 够?当然不够。只是那纤白细嫩的小脚,越看越有*越看越上瘾,这才好了几天啊?不能再看下去了。☆、37 这个夏天,对于霖市大多数人来说,燥热、平静、普通; 对于许诩和季白而言,生命中多了份甜蜜而诱人的悸动。 而对于叶梓骁,二十五岁的他站在叶氏集团的顶端,却只剩下兵荒马乱,四面楚歌。 叶氏案爆出后,股价一泻千里,连日跌停; 与此同时,张士雍高调宣布与叶俏离婚、脱离叶氏集团,创办新公司。被他一起卷走的,还有房地产业的所有人脉、客户和团队,那是叶氏的半壁江山; 各路供应商、经销商或是受张士雍挑唆,或是急于自保,纷纷提出停止合作……庞大集团的资金链猝然断裂。 大厦将倾,昔日骄横跋扈的叶四少,拉下脸面四处奔走,寻求资金注入。 然而叶氏规模太大,跌得太狠,人人都说有心无力,不肯轻易把钱投入这艘正在沉没的巨轮。甚至连一向关系良好的银行都表示,如果叶梓骁短期内无法稳定股价和信用评级,他们不得不收回前期巨额贷款。 唯一肯注入资金的人是张士雍。但他要买的,是整个叶氏,且条件极为苛刻。 叶梓骁对他派来的谈判代表答复:“滚。” 叶梓骁做好了破产的准备。 这个时候,狱中的叶瑾提出要见他。 她一直是整个叶氏最清醒的人,始终用自己的方式和全部力量,保护着叶家。这次也不例外。 “梓骁,叶氏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底子还在,依然有许多优质资产和业务网络,只要挺过这一关,很容易东山再起。稍微有点投资眼光的人,都能算清楚这笔账。现在还没人肯投,都是想趁火打劫,把你的股份出让价格压得更低。” “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她的丈夫是一位旅居香港的富商,在整个东南亚很有影响力。你可以联络试试。听说这个人资产非常雄厚,做生意也很精明。你做好心理准备,也许他的出价,比张士雍还苛刻。但他既然是职业投资人,不会想吞掉叶氏经营权。只要他肯注资救活叶氏,今天失去的,将来我们都可以赚回来。” —— 叶梓骁很快与这位香港富商联络上。 一如叶瑾所料,对方要价竟然比张士雍还狠。但只买叶氏40%股权,亦提出了将来的退出条件。也就是说,只要叶梓骁将来能赚够钱,这些股份还能买回来。 双方代表签订协议这天,叶梓骁亲自给对方打电话。 富商姓陈,语气很是随和,倒让叶梓骁没什么压力。聊了几句,叶梓骁忍不住问:“您为什么愿意信我?” 陈先生笑答:“不是每个年轻人,都有你这样从顶端摔到谷底的阅历。” 叶梓骁心头只有苦涩,沉默片刻答:“谢谢。我不会让您失望。” 割肉饲虎,绝处逢生,只是前路坎坷。 自此之后的很多年里,叶梓骁的生命里只剩下钱、权、利的交易和追逐。而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爱情、迷茫、挫败和对自我价值的肆意追求,在叶氏这副重担前,统统变得沉寂如死水,变得微不足道。 只是这个时候他没想到,几天之后,因为这位陈先生,他又去见了许诩一面——这个对他来说已经变得遥不可及的女孩;这个在很多年后,依然会让他想起来就心头微微作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