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卷·第六章】第二十四卷·第六章 杀倭贼? 我和慕容面面相觑,两人谁也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张长弓的出现并不出人意料,可为什么目标对准了倭贼,难道他们不是同伙吗?可不是同伙,他们怎么知道这里埋伏着倭贼呢? 「张长弓,你在弄什么玄虚?!」慕容忍不住从树后闪了出来,指着张长弓喝道。 张长弓恍若未闻,手中长刀一指慕容,他身后百余帮众便齐声高呼:「漕帮好汉杀倭寇,大明江山万万年!杀!杀!杀!」 边喊边朝慕容冲了过来,古津大街宽不足五丈,这群漕帮弟子眨眼便冲过了大街中线,那十几个军士想上去阻拦,却很快被汹涌的人潮冲乱。 好毒辣的计策!我顿悟对手的用心,心下不由一凛,移花接木加嫁祸江东,竟是要名正言顺地取我性命!那口号虽然粗俗鄙陋,却有极强的煽动力,不少百姓拿起了扁担烧火棍冲出家门,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我知道盲从的民众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蚁多咬死象,当年与萧雨寒齐名的一代豪强乐放天就是死在了一群什么武功都不会的乱民手里。面对这亢奋的人们如果不知进退的话,就算我和慕容联手,怕也要生生累死了,即便没累死,在暗中以逸待劳的乐茂盛也绝不让我有丝毫喘息之机,那时再对上四阳珠链,我只有死路一条!除非现在就远扬而去,否则只有用我的官家身分让那些发烫的脑袋冷却下来,才是唯一的活命之路。 然而近藤的出现,让我忍不住想冒一次险──宗设是个祸根,今番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留下,何况还捎带着个乐茂盛!关键是要让眼下这些无知的人们知道,我并不是倭贼,而是抗倭英雄王动!对方既然打着杀倭贼的旗号,自然是不愿和官府作对,事情大有可为。 顾不上理会乐茂盛「四阳珠链」的威胁,我闪身站在了慕容身边,高声喝道:「住手!我是苏州通判……」 话刚开了个头,我就觉得身子斜后方一道劲风压体,知道有人暗算,暗叫一声不妙,来不及把话说完,人已鬼魅般地闪向一旁,只见一只拳头大小的光轮从我身侧掠过,正切进了一名漕帮弟子的胸膛,那汉子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事情发生的太快,旁人只看到我从树后闪出来,那漕帮弟子便中了暗器,自然把我当成了罪魁祸首,一时群情激愤,向我杀将过来。 倒是张长弓似乎认出我来,脸上顿时浮起一层难以置信的表情,脚步也缓了下来,待身边几个漕帮弟子越他而过,冲到了他的前面,他才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大家住手!是王动王大人……」 几枚激射而来的十字镖打断了他的话头,排在名人榜榜尾的他大概是初次遇到这种异国暗器,一时应付的左支右绌,再没功夫替我辩解。 我心头大定,看来漕帮不像是反水,倒像是被人蒙蔽了,解释开来,正好变成我的援军斩杀倭贼。可惜我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张长弓明明喊出了我的身分,可那些漕帮弟子竟似充耳不闻,依旧呐喊着朝我冲杀过来。 难道这些人都聋了不成?我满心的疑惑,忍不住朝众人头上望去,猛然发现每个人的耳朵都在白色绷带下高高凸起,像是生出了两只角似的,心下顿时醒悟过来,原来他们竟都堵上了耳朵,难怪听不到别人说话了。 我既惊讶又好笑,只是我却没时间解决眼下的窘境,暗算我的那枚十字镖力道十足,自己眼下听力大损,稍一分心,很可能要吃大亏,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这个可怕的偷袭者。 一脚踢飞一个接近我的漕帮弟子,我高声叫道:「宗设,你给我出来!藏头露尾的,还算什么武士?!」 宗设集团中能有这等功力的仅寥寥三几人,近藤已死,华青山又不善暗器,不是宗设,就是阪本,而发起第一击的自然是宗设的可能性最大。只可惜我听不到远处的动静,等我转向那枚十字镖的来向时,只看到渐渐围拢上来的漕帮弟子,发镖之人却不见了踪影,想起素卿告诉我,倭人武士最重视自己的尊严,便激将起来。 话音甫落,旁边几株梧桐树上的枯枝突然活了过来,紧接着,十数道寒芒划过夜空,飞向拥挤的人群,人群中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而后面的人看到这诡异的景象,俱都惊叫起来。 惊叫声中,树上的两个东瀛忍者飞身而下,直扑张长弓而去,几个漕帮弟子上前阻拦,却被两人手起刀落斩成两段,那以命换命的凶狠刀法一时间震慑住了众人,让那两人轻易地杀到了张长弓的近前。 我却放下心来,那两贼虽悍不畏死,武功却是稀松平常,刀法剽悍的张长弓正是他们的克星,对付他们反比对付暗器来得轻松。于是我一边应付着漕帮弟子的进攻,一边飞快地把仍留在梧桐树上发射暗器的倭贼查看了一圈,却没发现扎手的人物。 见我和慕容处处手下留情,围攻的漕帮弟子以为我俩软弱可欺,个个奋勇向前,攻击越发大胆。而我找不到宗设,心中渐生不耐,下手便狠了三分,斩龙刃一剑刺穿了离我最近的少年肩头。 血花飞溅中,少年惨叫一声,突然仆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慕容心里大概也憋着一口气,又没看清那少年究竟是怎么死的,以为我开了杀戒,当下不再留情,移花剑陡然快了三倍有余,一伸一缩,两个漕帮弟子顿时捂着喉咙倒了下去。 眨眼间三人丧命,近前的几个漕帮弟子顿时睚眦欲裂,不退反进,竟似要拚命一般。慕容则是剑出如风,转瞬间又剑毙两人,漕帮的攻势才逐渐缓了下来。 在少年倒地的一刹那,我便看到了深深嵌入他后脊梁的那枚十字镖,晓得宗设是把这无辜的少年当作了挑动众人情绪的工具。 看到漕帮弟子悲愤的眼神和奋不顾身的抢攻,我心中一叹,宗设的诡计到底还是得逞了!而他这一手不但影响着今晚的战局,甚至影响着今后江湖局势的发展──死了人,不管有什么理由,慕容和漕帮的关系都要蒙上一层阴影,一旦处理不当,两家很可能反目成仇。 隐约猜到眼下的一切很可能是大江盟设的局──它可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漕帮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可怜虫罢了,然而事已至此,再埋怨漕帮个个都是猪脑已毫无意义,再说,慕容和漕帮反目同样符合我的利益,算起来我倒要感谢大江盟。何况,倘若能借机杀了宗设,自己虽然遭到暗算,可并没有亏本,反倒大有赚头,目光遂如雷似电扫向了少年身后。 总算老天开眼,在一群漕帮弟子中间,我终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相貌平平,个头不高,又穿着漕帮的衣服,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竟差点让我错过了。 「宗设,拿命来!」我精神一振,大吼一声,挥刃杀去。 不再约束自己武功的我陡然发出的强大气势终于让围攻的漕帮弟子胆寒了,纷纷朝一旁闪去。宗设却不为所动,当他发现我已经认出他的时候,他甚至不再游移躲闪,反倒冷冷地望着我,那目光里满是怨毒和仇恨。 眼看离宗设仅有十步之遥,我猛吸一口气,内力提到十成,斩龙刃横在胸前,再近两步,就是天魔杀神的最佳攻击距离,就算是神仙,我也要把你的性命留下! 九步、八步!我双足一点,身子已如大鸟一般腾空而起,可就在这时,我只觉得左胯一凉,一股寒气骤然逼来! 下意识地在半空中一拧身子,却依旧没能躲过悄无声息偷袭过来的那口钢刀,锋利的钢刀带出一蓬血花从我身边划过,才被我一指弹落在地。 宗设眼睛陡然一亮,身形立动,一反手从背后抽出斩马刀,如出闸猛虎似的直扑过来,眨眼就到了我的近前,斩马刀顺势横劈,快如闪电,竟是要把我一刀两断! 来不及咒骂华青山──他该是那个卑鄙的偷袭者,斩龙刃奋力斜劈下去,正和斩马刀砍在一处。可方才为了躲避偷袭,我已经失去了最佳的出手方位,在半空中又无处借力,力道不足七成,虽然拦住了斩马刀,可刀上传来的那股绝大的力量却震得我胸口一窒,虎口发麻,斩龙刃更是险些脱手而飞,还好我应变迅速,借势向后飘去,才堪堪躲开了这要命的一刀。 「这厮的毒伤竟然痊愈了?!」 这样的结论让我一下子失望到了极点!按照原先得到的情报推算,解雨的那一剂毒药至少折损了宗设三成功力,我有把握五招之内摘下他的首级,之后,自己仍有余力从漕帮的包围圈中从容脱身而去,可眼下宗设竟然奇迹般地武功尽复,想一对一真刀真枪地杀死与十大不相伯仲的他,除非他肯配合,而我又肯付出相当的代价,否则,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便我如愿以偿,也绝逃不过乐茂盛的一箭! 自己竟然打错了如意算盘! 可不容我懊悔,宗设已经如影随形地跟上来,一刀紧似一刀地向我劈来。他刀法极似连家拔刀诀,直来直去全无花巧,却是迅疾如雷,又占得先机,竟逼得我一连防守了七刀,却无法攻出一招!而这七刀攻防虽然都是刀法中最简单的劈和挡,却凶险无比,饶是我和宗设功力深厚,都架不住这生死相搏的巨大消耗,霍霍刀光中已是呵气缭绕,汗珠飞舞,喘息声不绝于耳了。 我清楚地感觉到,鲜血正不住地从左胯伤口渗出,那道伤口虽不深,却足有半尺长,越是发力,血就渗得越快,而左肋的箭伤也针扎一般的疼痛,还要一心二用提防华青山,知道再让宗设这么攻下去,迟早要落败而亡。而慕容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竟没有跟上来助我一臂之力,心里紧张得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好在当初为了混入大江盟,我曾在拔刀诀上下过一番功夫,对破解拔刀诀颇有心得,使出弹荡两种奇妙手法侵消着宗设的刀势,斩马刀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地减弱下来。 宗设似乎有所察觉,第八刀虚晃一招,刀法陡然一变,斩马刀似慢实快地在夜空划出几道光痕,彷佛如丝秋雨飘了过来,肃杀而缠绵。 「你喜欢雨?好,我陪你!」 我心头大定,虽然宗设这路刀法从没见过,可师傅说过,我心思玲珑,对付我,那些精致巧妙的招数反不如简简单单的一劈一刺来的管用,不假思索地一抖手腕,春水剑法的绝招「小楼一夜听春雨」便潇洒而出,一下子就把那雨丝搅得纷纷乱,顷刻间攻守易位,我竟一下子占得了上风。 我甚至还有闲暇观察周遭的情况,大概是宗设的装束迷惑住了一干漕帮弟子,弄不明白自己的帮会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绝顶高手,于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奇,只是这等高手对决是丝毫没有弱者插手的余地,他们只是团团围住我和宗设,一边小心戒备,一边犹豫着替似乎是自己人的宗设呐喊助威。 人群遮住了我的视线,我无法得知慕容眼下的处境,只是从树上倭贼发射的暗器路线看,那些可恶的倭贼明显是想误导漕帮,而耳边传来漕帮弟子的一声声怒喝也证实,慕容正陷入了围攻中,和漕帮的误会想必是越结越深了。 这张长弓难道是死人啊!我心中疑窦复生,就算慕容满脸血污,张长弓一开始没认出他来,可打到现在,他也该知道慕容的身分了,虽说漕帮弟子都莫名其妙地堵上了耳朵听不到声音了,他必定还有其他方式指挥众人,那两个倭贼又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早该空出手来了,怎么还不制止自己的手下?!再说,这么大的行动,身为帮主的李展岂能置身事外?可他人哪? 宗设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变招非但没有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反倒落了后手,三招过后,眼看斩龙刃的光芒越来越盛,他突然大喝一声,竟不顾刺向自己胸膛的一剑,把绵绵秋雨化作狂风暴雨,斩马刀径直斩向了我的脖颈,竟是要与我同归于尽! 我心中顿时大骂宗设卑鄙无耻,却不得不承认,这卑鄙无耻的打法却正是扭转战局的唯一途径,想来宗设也猜到了,正享受着奢华人生的我绝不会和他性命相搏。 只是就想这么轻而易举地抢得先机,宗设你未免太小瞧人了! 鬼魅般地向前跨了一步,斩龙刃却是由繁化简的当胸一剑,这一剑运行的轨迹几乎和杭州灵隐寺魏柔的那一剑「心香一瓣」一模一样,可在不动明王心法催动下的这式隐湖心剑秘招却有着超乎我想像的绝强威力,我受损的耳朵竟然听到了「嗤嗤」的破空声,甚至隐约看到斩龙刃刃尖似乎闪烁着豆大的剑芒,刹那间我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宗设不闪躲的话,这一剑绝对会要了他的小命,而斩马刀却伤不了我分毫! 宗设果然识得厉害,被迫侧身,斩龙刃遂带着一溜血光倏地从他胸前划过,只是我全力发出的这一剑丝毫没有变招的余地,明知道宗设勉强劈向我后颈的那一刀力道弱得可怜,却根本无力回挡,只好顺势向前冲去,脚下施展幽冥步,又顺手拉了个漕帮弟子当挡箭牌,这才转过身来,硬接硬挡住宗设调整之后一口气劈出的三刀。 故技重施又刺中了宗设两剑,可局面却一下子凶险了万分。宗设固然血透衣衫,一刀弱似一刀,可他不要命的打法却让我不得不付出十二分的力气,而我临阵自创的魔门版「心香一瓣」又太耗内力,两人刀来剑往不过五个回合,内息已消耗了大半,到了贼去楼空的边缘。所幸宗设情况似乎更差,大量的失血让他脸上全无血色,刀法也有些散乱起来。 「再打下去,宗设想逃都没得逃了,就算自己少不了要重伤一场,可他必死无疑,难道……」猛然想起暗算我的华青山,我顿时明悟于心。 放过了宗设几个明显的破绽后,我终于祭起了天魔杀神。 斩龙刃不出所料地击溃了斩马刀的防守,顺势劈在了宗设的肩头。宗设突然怒目圆睁,大吼一声,舍了兵器,双掌闪电出击,一下子钳住了斩龙刃。 「你要,那给你好了!」我冷笑一声,紧握刀柄的手突然撒开,身子疾速朝一旁闪去,果然就见一大一小两只钢圈飞驰电掣而来,一左一右,重重地砸在了宗设的胸口! 那锋利的钢圈似乎正好切开了宗设的心脏,他「呵呵」两声,脸上浮起一层古怪的表情,随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见宗设终于授首,我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仰天大笑起来。 长笑声中,我鼓起余勇,拔出新月一文字,一指正要逃之夭夭的偷袭者,高声喝道:「华青山,你这个认贼作父的败类,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那人正是我一直苦寻不到的华青山,宗设胸前那对日月乾坤圈已经将他的身分暴露无疑,他如丧家之犬一般仓惶向人群中钻去,甚至来不及收回自己赖以成名的兵器。 我仅追了两步便知道,单凭我一己之力,怕是拿不住这厮了,和宗设的一场搏命厮杀几乎耗光了我的内力,丹田里空荡荡的,余下的功力尚不足平素的一成,倘若华青山知晓我的状况,就不是我抓他了,反倒是我要小心自己别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出我的外强中干,华青山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脸上的畏惧竟然一扫而空,只是那张原本温文尔雅的脸却变得狰狞起来,半晌,他突然仰天狂笑。 「认贼作父?笑话!我本来就是日本人,何来认贼作父!」 「哈,我倒忘了你娘是倭人了!」我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偷偷调理内息。 「倭人!」我的话似乎一下子触动了华青山的要害,他脸颊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所有的日本人都被你们叫作倭人,所有的日本人都被你们当作倭贼!我娘亲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到头来还是惨死在你们这些中华上国礼义之邦的汉人手里,只因为她是倭人!天理何在?试问天理何在?!」他声嘶力竭地叫道:「说我是汉奸,我呸!我是日本人,日──本──人!」 我一时愕然无语,我不知道怎样的仇恨才能把一个生于大明长于大明的汉人活生生地变成了一个倭人,可我隐约察觉到,这和我前任的前任有关,为了打击当时如日中天的快活帮,官家无所不用其极,利用华青山之母的倭人身分来制造其父──快活帮副帮主华不为和极端仇视倭人的帮主萧雨寒之间的矛盾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华氏之死也就顺理成章了。 「辣块妈妈的,你这汉奸倒他奶奶的有理了!」 慕容终于从人群中杀了过来,大腿上两枝入肉三分的雕翎箭和他蹒跚的步伐让我明白他为何来迟了。 听到华青山的嘶吼,不知内情的他愣了一下,旋即怒骂道:「你他妈吃谁的,喝谁的,谁把你养大的,谁教你武功的,好么,倒反咬一口了!丧天良的东西,养只狗还知道护主报恩哪,你他妈连畜牲都不如!」边说边举剑冲向华青山。 明晃晃的移花剑让华青山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惧意,返身就逃,连头都不敢回一下。漕帮弟子虽然弄不清他的身分,却因为他穿着漕帮的衣服,便纷纷让路,把正杀得一个倭贼几无还手之力的张长弓让了出来。张长弓见我紧追华青山不放,眉头一皱,突然舍了自己的对手,一刀劈向了华青山。 已是惊弓之鸟又失了兵器的华青山发挥不出自己一半实力,竟被在名人录上比自己足足低了四十位的张长弓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没过五招,就被对手一指点中膻中大穴,顿时委顿在地。 我心情一松,只觉得浑身无力,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强打着精神,我一拱手:「张帮主,多谢了,把人给我,你赶快制止手下,别再打了!」 此时漕帮弟子早被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待张长弓吩咐,大多已经停下手来,面面相觑。倒是张长弓一脸茫然,然后好像恍然大悟,飞快扯下头扎,取出耳中堵物,拎着华青山走过来,将人扔到了我的近前。 「大人,敝帮得到线报,说有倭贼,却没想到是您……」他神情颇有些紧张,说话就有些词不达意,听着倒像是我交通倭寇似的。 我气得哭笑不得,指着华青山道:「张帮主,难道你们漕帮没收到官府的海捕公文吗?……收到啦!那好,你仔细看看,他究竟是谁?」 张长弓蹲下身子,看了几眼,诧异道:「咦,好像是华青山,可他……怎么没气了?」 我一愣,虽然我巴不得华青山早死早投胎,可也要等我问清楚他和乐茂盛是如何勾结的才可以去死,便连忙俯下身去。 刚凑到近前,华青山紧闭的双眼突然大睁开来,蜷曲的右腿猛然踢出,直取我的小腹。 「陷阱!」我心中方生警兆,却见张长弓右臂陡然一挥,反手就是一刀,大刀竟直扎向我的胸膛! 变生肘腋,我浑身寒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左手如挥琵琶拂向张长弓那致命的一刀,原本已近油尽灯枯的我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一掌击在刀脊上,竟将大刀生生拂了出去,可华青山那快似奔马的一腿却怎么也躲不过去了,我只觉一股大力直撞上小腹,仅存的内息被这重逾千钧的一脚完全踢散,喉头不由一甜,人顿时飞了出去。 「想不到我王动竟命丧宵小之手!」试图控制住自己落地的姿势,却发现手脚俱不听使唤,知道自己武功尽失,再没有力量抵挡紧追而来的华张两人,心头一凉,人已极其狼狈地摔向地面。 只是在落地的一刹那,我突然听到一声撕肝裂肺的惊叫,那惊叫满是恐惧、绝望与哀伤,让我心房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在迅速地由远而近的惊叫声中,一只穿着白色绣花鞋的三寸金莲带着一缕熟悉的香风从我眼前滑过,重重地点在张长弓的太阳穴上,张长弓那壮硕的身躯立刻就变成了一根轻飘飘的稻草,极其夸张地飞了出去。人影相错,华青山脖颈上的一枝兀自颤个不停的雕翎箭映入眼帘。 然后,我浑身一震,眼前的一切尽数没入黑暗之中。【第二十四卷·第七章】第二十四卷·第七章 「阿柔!」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似是而非、光怪陆离,只是我记不清究竟梦见了什么,只记得一声绝望的惊叫──那声音我实在刻骨铭心。 「别情,我服了你了,真的服了你了。」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慕容千秋那张贴满了膏药的谄笑胖脸:「魏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都为你谪落人间了,你可真不愧是江湖头号……」 「她人呢?」我打断他的话头,眼珠逡巡了一圈,只看见慕容一人,却不见佳人芳影。 「回隐湖了。」慕容边说边递给我一只香囊:「喏,这是弟妹留下的,说里面有她师门秘制的疗伤圣药九九回天丸,一天九丸,连服九天──她可是真担心你,就是脸皮太薄,辛垂杨几句话,就让她乖乖跟着走了,我本想拦着,可转念一想,这是你的家事,我这手不好伸啊!」他脸上有些悻悻,想来辛垂杨没给他好脸色,偏偏我的命又是人家救的,倒也发作不得。 「慕容,给我个面子,我不想把阿柔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 魏柔想必早在镇江了,甚至住处都很可能在馆驿左近,但她显然没有辛垂杨那般畅通的消息来源,也就不知道我已经到了镇江,能够适时出现,或许还是拜倭贼炸药所赐,而辛垂杨瞒下我的行踪,让我好不容易产生的一点好感顿告烟消云散。 她走得也不安心吧!我边想边接过香囊,熟悉的淡雅香气扑鼻而来,勾起我心底一缕柔情。打开香囊一看,里面是只精致的小瓷瓶,想必装的就是回天丸。魏柔明知道我有雪莲玉蟾丸却仍将它留下,自然是不放心我的伤势。 一提内力,立刻察觉出丹田里残留着一道微弱的真气,知道这是魏柔留下的,慕容说,她在替我包扎伤口治疗内伤后才悄然离去。默运内力一周天,真气虽弱,但在七经八脉中的运行还算顺畅,惟有几处不为人知的奇脉尚显艰难,想来是魏柔不熟悉不动明王的调息路线,不敢贸然相试的缘故。 这丫头知道疼人了,我摸着包扎得整整齐齐的绷带,心底涌起一丝甜蜜。隐湖本就没想把魏柔培养成一个讲究妇德妇容妇功的深闺中人,她的女红还是跟宋三娘学的,且不过学了半日而已,是典型的心灵手不巧,这绷带末了扎出的一朵花该费了她不少功夫吧! 出了会神,我运气试起了那几处奇脉,不动明王心法能有如此威力,倒有一半功劳要记在它们头上。出乎我的意料,它们并没有像我想像的那般瘀结堵塞,我不由得怔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 这想必就是易筋经的功劳了!我感慨万千。和少林寺固然是利益之交,但少林总算清楚我的价值,虽说限于寺规,无法将易筋经传给我,不过对我开放的其他绝技已足以让我管窥到易筋经的奥秘。在京城我已经试着将易筋经和不动明王心法融合在一起,出京拜访少林后,新心法更是渐渐成型,只是勤修苦练了一段时间不见成效,我的信心都有些动摇。如今看来,自创的新心法进攻威力未必强过不动明王心法,但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保命功夫──华青山那一脚重创我的丹田,若是用不动明王心法调理,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复原,而依靠新心法的神奇和魏柔的襄助,眼下内力业已恢复了五成。 按下对佳人的思念,我起身洗盥了一番。这是一座充满了铜臭气的宅院,一切都俗不可耐,而慕容也一身冒富的打扮,看着比他那副听月阁老板的面孔还低俗了许多,进进出出的内堂使唤丫鬟粗鄙得还不如慕容府上的烧火丫头,眼前的这一切让我明白,这里定是慕容的一个秘密据点。 「昨晚上的事情太蹊跷了,我不得不防。」 慕容细说起我昏迷后发生的事情。辛垂杨和魏柔在我最危急的时刻突然出现,魏柔急于救我,结果一脚要了张长弓的性命,而华青山则被说是闻讯而来的乐茂盛一箭穿喉。 「我本想把你送回馆驿,可乌德邦那混球非要找我问话,而乐茂盛就住在你隔壁,我岂能放心?便和弟妹一道把你偷偷送到这儿来了,想必眼下镇江府正在全城搜捕我哪!」迟疑了一下,慕容又将信将疑地问道:「别情,你说乐茂盛勾结倭贼,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不容置疑地道。 「这么说,暗杀你的那几箭都是他射的?」慕容眨了眨小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斟酌道:「可我看那箭法很像魔门九天御神箭法中的九阳珠链……」 「殊途同归罢了。」我明白慕容在试探什么,乐茂盛是武承恩的弟子,倘若那真是九阳珠链,武承恩的身分则呼之欲出。朝廷虽然不反对官员修炼武功强身健体,却也没明确支持,怕的就是为官者和江湖的关系过于密切,更何况魔门的名声实在不佳,我不想再给武承恩带来什么麻烦,遂道:「军中重弓骑,自有一套弓术。」 慕容目光闪烁,显然不太相信我这番说辞,不过他并没有怂恿我去揭穿乐茂盛的真面目,华青山和张长弓的死,已经让我失去了证明乐茂盛私通倭贼的最直接也是最有力的证据。我也知道,想从漕帮这里打开缺口耗时耗力,何况目前我尚无余力顾及此事。 可转念一想,既然宗设已死,乐茂盛是否私通倭贼已无关紧要,而他背后的主使者,不外乎江湖那几大豪门和丁聪等几个政敌,不管有没有乐茂盛,这些势力都是我要打击乃至毁灭的对象,当务之急倒是要尽快除去乐茂盛这个祸害了,倘若真去证明他私通倭贼,反而会让武承恩的名誉受损。 于是我一面打定主意,准备将昨晚发生的一切以最快的速度通知竹园、京城得意居、众师娘以及武承恩、沈希仪以防万一,一面在心里宣判了乐茂盛的死刑,嘴上却转了话题,问道:「漕帮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走那会儿,镇江卫已经将局面控制住了,只是张长弓的几个心腹负隅顽抗,都被抓了起来。」慕容没敢多问,顺着我的话题道:「听漕帮弟子说,张长弓昨晚召集人手,说接到线报,有倭贼要大闹镇江,漕帮要保家卫国。又说贼人中有妖人会用声音魔功迷惑人的心智,故而大家都堵上了耳朵,进退完全看张长弓的手势。」言罢,他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别情,我原本很看好张长弓的,在他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没想到他竟是大江盟的卧底!」 「这么说来,他反而不太可能是大江盟的人。」心思转移到张长弓身上,这个谜一般的人物也颇让我头疼,沉吟片刻,才道:「换作你是大江盟的卧底,有机会打入慕容世家,你会拒绝吗?」 慕容的心思我洞若观火,他巴不得把一切罪名都推到大江盟头上。可张长弓究竟是什么来历,我一时也找不到答案,而其中的关键自然是他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宗设有杀我的理由,虽然在我看来,他这种同归于尽的自杀式复仇未免不划算得近乎儿戏,武功尽复的他若是能耐下心来,很可能打我一个措手不及,以最小的代价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乐茂盛同样有杀我的理由,夺妻之恨,这可是每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耻辱,足以让人失去理智。 如果张长弓是这两人的同党,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剩下的只是要深挖宗设和乐茂盛之间的秘密。然而,出身寒门的张长弓身世却是相当清白,他师傅顾海是湖广道上的成名人物,虽然名气远不如自己徒弟,可那套「血战十刀」的确是他传给张长弓的,只不过天分甚高的张长弓把它练到了顾海无法企及的高度罢了。师徒二人都是湖广黄州人,那里根本没有倭贼出没,说他是宗设的人,自然相当牵强,何况素卿和宋廷之也说,宗设虽然很想在中土收买拉拢江湖中人,却极不成功,至于华青山和赫伯权完全是特例──华的母亲本来就是倭人,而赫则是被丁聪所迫。 于是我很快就把宗设排除在外,张长弓和宗设应该只是合作而已,绝不是什么隶属关系。而他来江东进入漕帮不过两年,似乎也很难和乐茂盛结下如此深厚的友谊──昨晚他的所作所为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而事实上他果然为此丢了性命。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江湖客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这是每个江湖汉子应有的自觉,可无论如何,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倘若是乐茂盛说动了张长弓,那么他到底下了多大的本钱,让张长弓甘愿为他两肋插刀呢? 我突然想起慕容方才的话,慕容是个很慷慨的人,为了拉拢张长弓,开出的价码定是相当诱人,然而张长弓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面对一个富贵不能淫的汉子,乐茂盛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来得到并维系他的忠诚吗? 不过,不管张长弓是隶属于哪派势力,他的身分却是漕帮的副帮主,想削弱乃至瓦解漕帮的势力,这是一个绝佳的借口。只可惜眼下已是日上三竿,离事发足有四个时辰,足够让在镇江有着深厚官场人脉的李展上下打点,把一切责任都推诿到张长弓的身上了。 「漕帮这么大的行动,身为帮主的李展岂能不知?昨晚的事,他难逃其咎!」 「大人,窃以为,或许眼下并不是追究漕帮责任的最佳时机。」我话音甫落,却见门帘一挑,昨晚一去不复返的隋礼施施然走了进来,进屋便深施一礼:「不才有负大人和东主的厚望,未能请到援兵,反累大人和东主受惊,实是罪该万死!」 慕容见我脸色有些不豫,连忙解释道:「隋先生出龟鹤楼没多久,就被漕帮弟子扣押了,直到今早上漕帮大乱,他才得以脱身。」 「扣押不才的漕帮弟子并无害人之心,只是在执行张长弓的命令,张说,东主涉嫌勾结倭贼,只因没有证据,故而先行扣押。而不才在漕帮听到消息,说李展昨夜大醉,早晨还是范大人把他从被窝中拎出来的,对昨晚的一切他一无所知。」 我冷冷望着隋礼,却一言不发。 隋礼讪笑了两声,道:「当然,知与不知,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明白。不过,这却给了我们一个缓和关系的借口。」 「倘若李展并没有反水,他最怕的就是东主误会他,而昨晚之事又落下了口实,镇江卫可以名正言顺地镇压它,事实上,镇江卫已经开始抓人了,一旦大人和东主抛弃他,漕帮覆灭指日可待。而李展反水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就算他反水了,现在也该明白,大江盟是拿他当枪使,哪像我们东主这般推心置腹地待他,他怕是要悔得肠子都青了。」 「倘若漕帮覆灭对大人、对东主有利的话,我们自然可以顺水推舟,可如此一来,东主不仅少了一个强援,而且漕帮不甘束手就擒,势必要竭力反抗──拉起造反大旗,李展是绝没有这个胆量的,可经营漕运这么多年,跟几任漕督都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完全可以上告打官司,而它弟子众多,无法一网打尽,像白大人那样以霹雳手段处置南海剑派的方式在漕帮身上很难行得通,最后必然演化为庙堂之争,对大人、对东主都无益处啊!」 慕容频频点头,显然隋礼已经说动了他,而我冷静下来,也明白漕帮的覆灭至少目前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一旦镇江出现真空,我一时还没有力量来占据这个要冲,反倒便宜了别人,索性先让漕帮多活几日。 不过,借机削弱漕帮的实力却势在必行,否则,日后很可能成为我驾驭镇江的绊脚石。和慕容、隋礼商议了一番,我遂秘密拜会了乌德邦。 见我无恙,乌德邦自然喜出望外,而沈希仪的面子和两万两银票也让他痛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李展交由镇江府看管,严加搜捕除李展之外的漕帮中高层干部,并放出风声,说漕帮勾结倭寇,以动摇其基层弟子对帮会的信心。 临告辞前,我似乎无意中提起了乐茂盛,乌德邦不虞有他,说乐正在府衙做笔录。匆匆赶往镇江府衙,却不见这厮身影,花了二十两银子才打探出来,他和田见明几人刚刚离去不久。 一路追了下去,却是往东门而去,我很快就猜到,乐茂盛定是想逃离镇江了! 这厮倒是属耗子的!我心中不由暗骂,一时踌躇起来,本想易容在城里狙杀了他,不成想他竟然溜得这么快。而到了城外,弓箭可以尽情发挥,面对乐茂盛和他四个部下五张强弓,仅剩五成功力的我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 看来只能让六娘想办法在半路狙击他了。我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决心调整计划。乐茂盛的马再快,也快不过老马车行的八百里加急,六娘应该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等乐茂盛到了苏州,六娘加上竹园众女特别是解雨的暗器,完全有能力把他留下。 东门便有老马车行的门面,发送八百里加急密函后,我尚不死心,想试试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出手机会,遂出了镇江城。 城外不远处茶棚里一个焦急张望着城门进出行人的小伙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认出他是随萧光一道来镇江的魔门弟子郭太平,心头不由一怔。当初给萧光的命令,是两日后在此汇合,莫非他发现了什么不成? 打出魔门秘传的手势,郭太平这才认出我来,一边好奇地望着我的脸,一边小声禀告:「教主,属下等在城南三十里的桃花坡发现了一队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共十三人,眼下正落脚于桃花坡的一个小客栈里。这帮人行踪诡秘,不像是要去应天参加茶话会的样子,萧师兄怀疑是倭贼的同伙,怕打草惊蛇,便让属下和王子杨王师兄一道回城请示教主,要不要先解决了他们。可王师兄进城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却不见他回来,属下都快急死了!」 「城里出了点事,子杨找不到我,自然没法出城,你不必担心。」见郭太平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我心中颇感宽慰,魔门弟子本就没有多少,我自然希望他们能亲爱如兄弟,携手一致对外。 略一沉吟,交待茶棚老板几句,吩咐郭太平跟我走,遂打马如飞,直奔桃花坡。 桃花坡是南下苏州的必经之地,这条官道也是通衢的大道,只因已是数九寒天,路上行人少了许多,且多是结伴而行的商人,还有零星北上的江湖汉子。行商们见有马匹狂奔而来,俱都连忙躲到路旁,一脸警惕之色。 顿饭工夫,转过一片树林,远远便望见桃花坡了。坡上好大一片桃树,坡顶十几户人家错落有致,坡下路旁几间瓦房简陋而整洁,正是中午时分,坡上坡下炊烟缭绕,缭绕的炊烟,就像正午和煦的阳光,让那些在寒冷冬日里依旧为生活而四处奔波的行人倍感温暖。 「教主,那十三个江湖客昨夜就住进了桃花客栈,至今尚未离开。」与我汇合一处的萧光指着路旁那几间瓦房,介绍着侦查到的情报:「其间,共二百九十七人在客栈歇过脚,十六人仍在店中,其中有三个是自己弟兄,而最近的一批客人,是半刻钟前刚进客栈的六个军爷。」 「嗯?那为首的是不是个国字脸的千户?」我把乐茂盛的模样形容了一下,萧光点头称是。 我心念电转,桃花客栈固然是歇脚的好地方,可那是针对靠两条腿走路的穷苦人来说的,像乐茂盛这样骑马的行人,绝大多数都是在离镇江六十里的丹阳打尖歇息,乐茂盛在此逗留,是因为正好到了吃饭时间,还是和那十三个江湖客有关呢? 「小光,方便联系桃花客栈里的弟兄吗?」 「方便。」萧光道:「客栈是桃花村李柱开的,他爹李有财是此地保甲,就住在坡顶,已经被弟兄们控制住了,让他往客栈里传个话不成问题。」又说李老头一副死倔的脾气,多亏了一块锦衣腰牌才把他摆平,而怕弟兄们在客栈待久了引起那帮人的怀疑,萧光每次只派三个人进客栈,待上一段时间便撤出来到坡上李老头家休息,客栈则另换一批新面孔,眼下已是第三批,也是他所能派出的最后一批了。 「很好!」我赞了一句,萧潇的这个远房侄子看来很有些智谋,值得下功夫培养,转头对郭太平道:「你让李老头传个话,务必严密监视那六个军人,查清楚他们和那些江湖客究竟是不是同党,另外,告诉他们小心点,对方是高手。」 郭太平应声而去,我又问萧光还查出什么别的消息没有。 萧光摇摇头:「这帮人谨慎得很,彼此之间很少会话,星崩几句,说的又是方言,听不大懂。」迟疑了一下,又道:「听苟师弟说,这些人说的好像是湖州话,不过,他也拿不大准。」 我心里猛的一跳,湖州,江湖可是有两大势力的老巢就在湖州啊!几乎本能地,我认同了我那位苟师弟的说法。 湖州富庶,不少门派在此设有分舵,或是开办镖局武馆,其中实力最强的当属大江盟。不过由于百花帮是本地帮派,背后又有练家暗中襄助,已有和大江盟分庭抗礼之势,只是大家同属大江同盟会,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各的道,各赚各的钱,余下的,除了个别如隐湖之外,绝大多数是在两者的夹缝中求得生存。 道上出现湖州口音的江湖客不足为奇,不过一伙十三人,他们隶属的势力范围已经大大缩小了。 隐湖率先被排除在外,除了李思,似乎并没有迹象表明隐湖还有其他男弟子,特别是人数竟有十三人之多。 同样很快的,大江盟也被我从嫌疑者的名单中剔了出去。那帮江湖客的举动大是可疑,他们要干的,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每到年关岁尾,抢劫杀人之类的坏消息总是特别多。且不说大江盟有没有做这种蟊贼勾当的必要,就算有,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无论是齐放还是齐小天都该动用自己的心腹才对,绝不会犯傻把事情交给湖州一群外乡人。 难道是练家?得出这个意外结论的同时,我深深迷惑起来。【第二十四卷·第八章】第二十四卷·第八章 「老板,弄桌上好酒菜,顺便把马喂了,我们公子还要赶路。」郭太平一进桃花客栈就大声嚷嚷起来。 那帮江湖客的身分让我改变了原来的计划,通知众人会合后,给大家简单易了容,让那个名叫苟可望的带着五个人化装成当地村民的模样,以送柴火、送草料等名义潜入客栈,我则带着萧光、郭太平扮作行人来客栈打尖歇脚。 「来了──」随着长长的吆喝声,一个憨厚而不失精明的汉子一溜小跑跑了过来:「三位爷来得正好,俺浑家作的狮子头刚下屉呢!正好下酒。」 可他看到几人身后的马匹,却顿时傻了眼:「三位爷,不是俺李柱推搪,哪儿有把生意往门外推的道理不是?可俺客栈里实在没草料了,今儿也不知怎么那么邪乎,平日里难得见个骑马的爷,今儿却呼拉一下子来了十几个,草料早吃光了,这不,头前来的几个军爷的马食还没个着落呢!」 正说着,客栈前厅里快步走出两个汉子,瞄了我们一眼,便取了马匹匆匆出了客栈。 「好像是那十三人中的两个。」萧光压低了声音道。 我点点头。我一眼便看出那两个人都是练家子,武功虽说比不上郭太平,却也相差不远,在江湖也算得上是个好打手。两人一上官道,立刻分开,一前一后,向北而去,看上去似乎是被派出去的探马。 嗯?这探马早不派晚不派的,偏偏乐茂盛到了没多久就派了出去,中间莫非有什么关联?我心里暗自揣摩起来。 那边郭太平则给李柱出着主意:「你没草料,附近村子总该有吧!打发人弄点回来,价钱好说。」 李柱似乎就等着这句话,闻言忙不迭地应承下来,又热情地把人请进了屋里。 客栈吃饭的前厅不算宽敞,只有六张桌子,其中四张已有了客人,墙角是几个行脚商人,曲泽等三个魔门弟子则占了中央一桌,旁边是五个江湖打扮的汉子,而靠窗却是乐茂盛手下的那四个百户正陪着田见明饮酒猜拳,几个人都没穿官服,自然不必顾忌自己的形象,郑七四人更是谀词不断,田见明已熏熏然酒半酣,一双色眼不时瞄着那群行商中的一个风骚女子。 乐茂盛呢?我一边落坐,一边飞快地打量着前厅一圈,却没发现他的踪影。 收回目光,听曲泽他们正聊着即将举办的茶话会,不由暗赞了一声,像他们那点功力,在有心人面前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练过武的痕迹,遮遮掩掩的反惹人生疑,不若大大方方地摆明自己是个江湖人,对方纵然警惕,却不大会刻意提防了,就像他们旁边那五个汉子,目光基本上都落在了自己一行人身上。 这五人该是那帮江湖客中人了,我极富技巧地观察着他们,一边衡量着他们的武功深浅,一边试图寻找证据来印证我的判断。 这几人的衣着极其普通,看不出什么异样,连桌上的腰刀都是江湖最常见的样式,只是刀鞘是用很值几两银子的上等轧花黑牛皮硝制的,想来他们手头并不紧张。因为坐着的缘故,我很难准确推测他们的武功,不过想到做探马的大多是同伴中武功较好的人,那么这几人的实力高也高不到哪儿去。 「一对一,郭太平、曲泽他们稳占上风,倘若未曾露面的那几人当中没藏着什么高手的话,这一仗倒是稳操胜券了。」我暗自盘算着。 萧光说,除了领头的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扎手之外,余者皆不足为虑。可萧光自己的武功仅仅刚入流而已,他还没有能力来判断一个高手特别是名人录前五十位高手的武功高低,情报的准确性自然要打上折扣,而我带着内伤,茶话会又近在眼前,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李柱很快张罗了一桌酒菜。就像许多街边小店曾给我带来无数惊喜一样,这桌卖相不佳的酒菜却是一流的好手艺,连皮狗肉火候把捏得恰到好处,皮烂肉酥,咬上一口便满嘴流油,端得鲜香无比;号称一刀不斩的狮子头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几不输于家乡山水阁的大厨动用无数精材实料精心炮制出来的蟹粉狮子头;就连那一海碗梅干菜炖豆腐,都炖得有滋有味,让人食欲大开。 郭太平饿了一上午,见我动了筷子,他立刻狼吞虎咽开动起来,不大一会儿,狗肉便下了一半,狮子头也少了三只,一旁伺候着的李柱看着高兴,又让浑家端来了一大盅狗肉汤,郭太平也不客气,捧着汤盅,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末了,一抹嘴,见李柱还站在身边,郭太平便一瞪牛眼,道:「嗳,我说老板,你不去张罗草料,站这儿做甚?」 李柱讪笑着说草料已经支人去取了,不过要等上小半个时辰。 萧光闻言,眼珠子一转,停箸请示我道:「公子,既然一时走不了,那就干脆歇上一会儿,您说哪?」见我点头,他又问李柱道:「店家,可有住的地方?」 「有有!」李柱连声应道。 萧光又问屋里有火盆没有,李柱说屋子都是学北地人家修的火炕,热乎着哪,我便说那干脆把酒菜挪到房里去吃,省得在大厅里挨冻受罪。于是李柱领着我们穿过柜台旁的一扇小门,来到了后院。 一人多高的土墙围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北边是一溜八间平房,就是客人的住处了。房前栽着几株枣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想来春天花香,秋日果香,路上行人少不得驻足一番,只可惜眼下冷风刺骨,院子里自然是空无一人。 「东边五间都住了客了,余下三间爷您看住哪间?」 「别把头就成,把头的屋子冷。」 我看似漫不经心,暗中却提起了全身功力。虽然受损的内力大大削弱了我六识的神通,不过我还是听到东边把头的两间屋子里传出说话的声音,只可惜听不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大概是察觉到有人来了,说话声都戛然而止,而数道警惕的目光落在了我和萧郭两人的身上。 我并不担心有人能识破我的身分,李岐山的那张人皮面具加上唐门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怕是连竹园诸女都无法一下子认出我来,何况乐茂盛只知道我受伤昏迷,绝不会想到我竟然恢复得这么快。 只是,往日里能清晰地分辨出屋内每一个人呼吸的耳朵眼下却只能听清楚呼啸的北风,我暗叹一声,放弃了用六识搜索乐茂盛的企图。 「教主,属下昨夜已经打探过了,那帮江湖客住的是东边三间,那么紧挨着咱们的这两间,会不会就是乐茂盛六人的住处?」李柱刚走,萧光便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倘若如此,或许有些麻烦。」我沉吟道,乐茂盛匆匆离开镇江,却在城外三十里住了下来,若和自己一样,只是为了临时歇脚,倒还说得过去,否则,就极其可疑了。 郭太平贴着东墙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儿,突然跳上火炕,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半尺长,小指粗细,一头似乎是个丁字把手,另一头则像是盘旋在一起的毒蛇尾巴,通体黝黑,该是精铁铸就。 他选了个靠近墙角的位置把那件物事压在了木板墙壁上转动起来,木屑立刻沿着墙壁扑簌簌地滑落下来,须臾,那东西便旋进了小半寸。他轻轻把家伙事儿抽出来,指头在钻出来的洞眼里转了几圈,把木屑清除干净,又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件物事,比方才那件细了些许,却是中空的管子,前端更是一圈锋利的刀刃,中间则是筷子粗细的一段螺旋铁丝,他把这东西塞进洞眼,转了几下,猛的一抽,一块薄薄的木头圆片便被带了下来。 「成了!」他凑近洞眼看了一眼:「萧师兄说得没错,这正是乐茂盛他们住的地方。」边说边把位置让给了我。 屋里自然是空无一人,我的视线很快落在了炕上一把黑色长弓上,那正是乐茂盛的拿手兵器。 乐茂盛哪里去了?前院没有,房里也没有,难道他真的和那帮江湖客在一起? 心下狐疑间,隔壁的门突然被推开,风风火火闯进一个陌生的汉子,他根本没看屋子里的摆设,径直朝这道木板墙走来。 我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与此同时,我也明白,自己的猜想已经证实了。 「……哼!乌德邦真是枉称名将,军纪竟如此之差!连老子的银子他也敢收,回去看不参他一本!」我边说边给郭太平使了个手势,示意他把那木塞子塞回原处。 「可听说他是沈希仪的心腹,而沈希仪圣眷正隆啊!」萧光按照我事先吩咐照本宣科地道。 「沈希仪再威风,也比不上咱们大哥锦衣……」 我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郭太平的话头:「告诉你几遍了,不许提自己身分!你是不是想回去啊?」 「属下该死!」郭太平拍了两下手,听着像是打自己的耳光,却嘻皮笑脸地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听说江南女娃嫩得能掐出水来,俺还没尝过哪,大哥你哪能忍心让俺空走一回?」 「就你话多!」我踢了他一脚,道:「等办完了正事儿,少不得让你们快活,倘若办砸了差事,大哥好说话,张大人可是铁面无情!」 「不就是一千匹缎子吗?还不手到擒来?」郭太平嘟哝道。 「无知!你当那是普通缎子?你一年的俸禄也买不出一匹来!知道咱们为什么要先去苏州织染局?那里才有高人识得料子的好坏……」 我把自己说成了要去松江押运衣料的锦衣卫。这倒不是我的杜撰,沈熠研制出来的一种高级衣料让章圣皇太后爱不释手,他遂献上千匹供内宫使用,嘉靖为讨母亲欢心,派出锦衣押运,以防万一,只不过这是蒋迟顺路要办的差事,而且日前他已经派手下前往松江了,而乐茂盛身在军中,想必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隔壁那人很有耐心,足足听了一刻钟才悄然离去。确认他已经走远了,我让郭太平去把李柱叫来,自己陷入了沉思。 「姑父,既然乐茂盛是月宗弟子,那这帮江湖客会不会和侄儿一样,都是月宗暗中培养的人手,乐只是在此跟他们会个面而已呢?」萧光沉吟道。 为了怕萧光他们骤然见到乐茂盛使出魔门武功而心神大乱,以致败亡,我揭开了乐身上的秘密。也不知我那位老泰山萧别离平素是怎么教导弟子的,萧光他们一听到这个消息,竟然个个立刻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和乐一争高低。 这帮人会是月宗弟子?我心头蓦地一动,不过,我很快就推翻了萧光的猜测:「小光,如果这些人是月宗弟子,那么我岳父武承恩比乐茂盛更有理由知道他们的存在,如此,我也该听到些风声了。」 魔门三宗,我手握日星两宗人马,唯独缺少月宗的消息。武承恩虽出身月宗,但也不清楚同宗师兄弟的下落,甚至闹出了误认老师阳明公为同门的笑话。奇怪的是,月宗也没找到他这个军方重将的头上,不知道是没人晓得他的身分,还是无意利用他的地位图谋东山再起。 「不是月宗更好。」萧光松了口气:「这样也就不必顾忌什么了,直接杀了他们了事。若是怕惊动旁人,属下身上带着迷药,等晚上迷翻了他们,再一把火烧了这桃花客栈,干净俐落。」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 「小光啊!」我一眼便认出这是唐门外售迷药当中质量最好的「春眠」,不由苦笑起来:「对敌人不必讲究什么手段,这很好,不过,用『春眠』未免太小看乐茂盛了。这药虽然是唐门极品,可化入汤水中仍有些微异味,乐茂盛眼下是惊弓之鸟,稍有不妥,他立刻就会发觉,这药起效不算快,又很好解,打草惊蛇啊!」 其实,对「春眠」我知道的远不止如此,只是眼下还不能和萧光说。 唐门真正的好东西,外人是极难得到的,比如我怀中的「无梦」,无色无味,功效不知比「春眠」强上多少倍。唐门为了避免招来太多的江湖怨恨,外售的迷药毒药增加了很多限制,绝大多数都很容易被有经验的江湖人识破,更有甚者,像「春眠」这样的迷药每售出一份,唐门都要千方百计地打探到购买者的数据,以备日后不急之需。萧光虽然聪明,可毕竟才行走江湖,还有些稚嫩,而且似乎乐茂盛的月宗弟子身分也没能激起他足够的警惕,有些小看他了。 看萧光有些沮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春眠』也不是一无用处,乐茂盛这儿用不上,郑七、田见明他们则大可一试。他们拼上了酒,舌头就没那么灵敏了,再减点剂量,就不会被发现了,虽然迷不倒他们,可至少能让他们损失几成武功。再说了,这东西还可以喂给马吃嘛!效果比巴豆强多了。至于乐茂盛,咱们先去摸摸那帮江湖客的底子再说。」【第二十四卷·第九章】第二十四卷·第九章 锦衣卫的威名和老爹儿子的性命让李柱夫妇不得不强压心中的恐惧,做了一回细作,而我也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乐茂盛正在最东头那间屋子里和那帮江湖客的头领密议着什么。 吩咐化了装的苟可望六人控制马棚,封锁客栈出口,又让郭太平潜入乐的房间,将弓弦割出数道口子,保管满弓即断,我和萧光则摸到了东头那间屋子的北窗下。 为了御寒,桃花客栈所有房间的北窗都钉上了厚厚的毡子,这固然有利于隐藏行踪,却不便于偷听,好在屋里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说话的嗓门都相当大,声音听着还算真切。 「……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马上撤离桃花坡,现在就撤!没有草料,那三个锦衣卫一时半时不能离开,时间一长,我怕他们会坏事。」 这声音异常耳熟,我一下子便听出来这人是谁,眉头顿时紧锁,忍不住狠狠瞪了萧光一眼。 萧光还在纳闷,我已传音责备道:「里面那是司马长空,难道你连他都不认识?!」心下却是既喜且忧,竟然是大江盟,果然是大江盟!又暗生悔意,眼下自己根本不是司马长空的对手,真该叫慕容千秋同行才是! 萧光吃惊地张大嘴巴,差点叫出声来:「那他肯定易容了,晚上也看不清楚。」 「撤撤撤,连个路过的锦衣都能把你吓破了胆,你就做个缩头乌龟吧!」屋里乐茂盛骂骂咧咧地道:「那王动杀了宋维长,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分明是怕他怕得要死,还找什么理由!」 「你懂个逑!王动杀宋维长,我还要谢谢他哪,当我不知道啊!姓宋的根本就是齐放派来的奸细!你呀!把你自己那一摊子管好就算了,别总惦记着江湖,江湖水深着呢!想杀王动,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再说!」 司马长空竟然和齐放存着二心?!窗外的我心头猛的一震,这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从况天被杀开始,我就已经把司马长空划到了齐放的死党里去了,我甚至猜测,为人耿直的况天就是死于齐放和司马长空的阴谋,除了为开战制造借口外,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把齐放的得力盟友司马长空推上门主的宝座。如今看来,倒很可能是司马长空勾结乐茂盛杀了况天,而齐放不过是顺势利用了一下江南武林的悲愤情绪罢了。 萧光却是满脸喜色,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太好了!大江盟内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忽又皱起了眉头:「姑父,那乐茂盛吃了豹子胆了,还敢惦记着暗算你?!」 「我身上有伤。」 之前我并没有告诉萧光,我眼下的武功仅剩下五成,而乐茂盛想必是以为我受了重伤,又要回苏州,便想在途中设伏捡个便宜。由于司马长空的出现,我不得不公开伤势,否则,萧光算错了实力,很容易陷入危险,见他一脸关切,我拍拍他的肩,示意并无大碍,心思转到了那帮江湖客的身上。 「他们该是鹰爪门的弟子了,只是奇怪的是,鹰爪门在湖州并没有分舵,也没设镖局,从哪儿弄出了一拨湖州弟子呢?」 「别跟我来这套!你不想杀他,那你干嘛等在这儿?」屋里传来乐茂盛的讥笑。 「我承认你的话让我动心了。」司马长空的声音低了下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杀了宗设,王动重伤想来不假,这样的便宜岂能不捡!可我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他出身魔门,岂有不认识九天御神箭的道理?明知道有你这个强敌在伺,又落入了漕帮包围中,换我早就撤了,为何他还敢和宗设搏命?分明是自恃另有强援,就是魏柔!」 他缓了口气,续道:「魏柔肯定有问题!辛垂杨和咱们一样,都巴不得王动早点见阎王,照理说,她是绝不会去救王动的,可她偏偏出现在了救人现场,唯一的理由,就是魏柔要救王动,她才不得不救。」 我心里一凛,司马长空分析得头头是道,竟是颇有见地,虽然他猜错了自己和宗设拚命的原因,不过,这也不能怨他,以前自己倒是小看他了。 「魏柔为何非救王动不可?你们不是都说,她最听辛垂杨的话吗?」乐茂盛冷哼了一声。 「你当魏柔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啊!」司马长空的声音里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也不是深山古庵里的尼姑,接触不到男人,想思春都没个对象!她身边全是江湖新一代中最出色的人物,一个妙龄少女岂能不动心?但凡她心灵露出一点破绽,鼻子比狗还灵的王动必然乘虚而入,这小子何许人也?十年不遇的风月魁首、妇女班头,潘驴邓小闲是一样不缺,整个一个女人的魔星!魏柔能不能抵挡住他的进攻可就难说了。」 他叹了口气,复道:「唉!这半年来魏柔神出鬼没,甚至连隐湖都不知道她的行踪,反常啊!极其的反常!我真怕她已经投入王动的怀抱了!辛垂杨?哼,情郎面前,父母都要靠边站,一个师叔算老几呀!我不是长敌人威风,若真不幸被我言中,就算王动有一万个理由不得不带伤回苏州,有魏柔护送,光凭你我,怕是连王动的面都朝不上就被她卡嚓了!」 「危言耸听!就算王动手腕高明,可别忘了,魔门和隐湖百年来的千仇万恨!魏柔她敢爱上一个魔门弟子吗?」 听乐茂盛说出「魔门」二字,我心头咯愣一声,司马长空既然知道乐茂盛身怀九天御神箭绝技,想必知道他的武功来历,乐茂盛也就没必要在他面前隐瞒什么,口称魔门,是他和我一样,浑不把一个名称放在心上,还是另有缘由? 却听司马长空讥讽道:「我危言耸听?我看你才是被妒火烧昏了头!隐湖魔门弟子相恋,王魏绝不是头一个,别忘了,五十年前,尹雨浓可是和你祖师爷李道真爱得死去活来!」 「可尹雨浓……」 「我知道,你想说尹雨浓最后还是斩下了恋人的头。」司马长空打断了他的话头:「可王动是李道真吗?且不说他是朝廷堂堂六品官员,掌握江湖生死大权,隐湖不仅不敢杀他,没准儿还要巴结他,单论各自的所作所为,李道真大正剑下亡魂无数,泰半却是无辜之人,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可你听说过王动欺善压弱,能说出王动犯过什么江湖规矩武林禁忌的,必须一死吗?没有吧!他顶大了不起娶了玉家母女让人不齿罢了!说是不齿,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心里还不知怎么羡慕、怎么嫉妒哪!」 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过了,司马长空缓和了语气:「好了,我也不想和你抬杠,只是想告诉你,留在桃花坡,我觉得有危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就算能伏击到王动,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可王动重伤却是不争的事实,放弃这等天赐良机,那昨晚的一切岂不全成了无用功?宗设那个倭贼死不足惜,长弓可是我亲表弟!白白放过王动,他会死不瞑目的!」 「我倒希望他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那样他就不会任由你胡来了!」乐茂盛的话似乎又挑起了司马长空的怒火,他声音顿时又大了起来:「家主十年心血,却被你毁于一旦!」 「长弓也是死得其所!漕帮和慕容翻脸了,王动活着饶不了漕帮,死了他那些媳妇也会把李展生吞活剥,舅舅他不就是希望江湖大乱吗?他不总是说,大乱之后才有大治吗?现在江湖就要大乱了,我有什么错!」 白痴!我心中暗道,张长弓已经是漕帮的副帮主了,再熬个一两年,把李展一杀,漕帮整个就会落入姓张的手中,岂不比现在强上万倍! 不过,我没工夫理会张长弓究竟是不是死得其所,我只知道自己已经捕捉到了江湖最隐秘的一道暗流,只是一时还弄不清它的来龙去脉。乐茂盛是张长弓的表哥?他舅舅还是什么家主?白澜留下的相关数据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记录,特别是乐茂盛,他该是个相当关键的人物,自己以前怕惹武承恩误会,对他的调查便浅尝辄止,说来倒是自己大意了,武承恩也是瞎了眼,竟收了这么个徒弟!家主?江湖中有几个家族能有这么大的手笔?……湖州口音,莫非,就是练家? 倘若真是练家,我隐隐生出一丝惧意,武当、恒山、百花帮,这样的实力已经够惊人的了,再加上鹰爪门,还有一个差点得手的漕帮,以及像练子诚那样隐名埋姓的高手,练家的实力恐怕早超过江南江北两大集团了,对付起来定是棘手得很!眼下蛰伏不出,怕是想等江南江北拚个你死我活之后,出来坐收渔翁之利,从而轻而易举地夺得江湖的实际控制权吧! 司马长空似乎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有些颓然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我知道,你非要在途中狙杀王动,是因为昨晚未竞全功,你心有不甘,又怕王动日后报复……」 乐茂盛插言说没有证据,王动能奈我何? 司马长空没理他,自说自话道:「好在解决了那帮倭贼,也算去了家主一块心病,只是那个阪本初芽我看你还是干脆杀了算了,倭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早晚有一天会出事。况且,这次宗设答应的那么痛快,相当可疑,我猜可能和这个女人有关。」 「这事儿我心中有数,你就别管了。你就给我个痛快话,究竟帮不帮我?」 「那你先告诉我,宗设为什么那么痛快地答应你,你又究竟想怎么处置阪本?家主让我负责联络宗设,我要如实上报。」 乐茂盛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宗设在碣石镇中了王动的毒药,为了解毒,以毒攻毒,虽然武功尽复,毒性却深入骨髓,命不长久……」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司马长空吃惊地叫了起来。 「宗设狼子野心,所图非小,在他眼里,你那个鹰爪门门主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我这个统军将领的,要送人情,自然是送给我,何况,你对女人又没有多大兴趣。」 「阪本是宗设送给你的?这么说,他是想借你之手再培养出个华青山来?」 「哼,比你想的还黑!其实,阪本已经怀了宗设的孩子了,哼,还以为我不知道,想让我当冤大头做孩子他爹,我才没那么傻!正好没玩过大肚子娘们,先玩玩再说,日后生个男孩,就溺死,生个女孩,就留着和她娘一齐伺候我吧!我也尝尝母女同床的滋味究竟如何!」 司马长空叹息一声:「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了,再等一个时辰,王动若是再不来,你我都要撤离,我的人已经在这儿住了一晚了,再接着住下去,老板会起疑心。何况,茶话会近在眼前,同盟会还有诸多事宜要协调,我不能让齐放他们总找不到我。」末了又道:「你也准备一下,到时候怎么和武承恩解释。」 「那好,一个时辰之后撤!若再等不来他,那他定是要等到武功恢复才上路,就算伏击也很难杀他了。」听司马长空做出了让步,乐茂盛也冷静下来,分析便趋于理智,只是仍没忘了怨天尤人:「可惜啊!你若是早到半日,王动昨晚就死定了,也不用现在辛苦。」 「别太天真了!打不过,逃,这可是江湖铁律,王动又不是傻子,多一个我,王动就根本不会去找宗设拚命了!而他想逃,我们这些人包括宗设在内,没人能拦住他。其实,就算两个十大中人联手,也未必能留下王动,不是因为他武功多么高超,而是因为他不讲江湖规矩。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江湖人,江湖规矩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废纸一张,什么江湖名誉、高手风范的,对他来说更是没有丝毫意义,所以他可以明目张胆地玩弄各种阴谋诡计,什么暗器毒药的,他用起来也绝不会有任何顾忌,甚至,只要他认为有必要,就能直接用火铳崩了你!请问,这种事情还有哪个十大能干的出来?就算慕容千秋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要讲究个江湖做派呢!否则,底下人谁服他!」 司马长空倒是我的知音啊!我暗自苦笑,听他续道:「当然,王动的把戏你同样能干得出来,可惜你武功太差,同样是火铳,你恐怕连发枪的机会都没有,而王动就不一样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家主是不愿意和他硬碰硬的,像用宗设来骚扰茶话会,败坏他在官场中的声誉,让嘉靖来收拾他,才是家主心目中的王道,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 「背后捅刀子一样有效,昨晚我只是差了点运气罢了。」乐茂盛依然不服。 司马长空似乎不愿意再争论下去,便和他讨论起伏击的事宜,进入了乐茂盛擅长的领域,他的才华顿时显现出来。 「……不能在前面的树林伏击他,他身负重伤,坐马车上路的可能性极大,弓箭根本无法发挥,即便他是骑马而来,跟着沈希仪他已经学到了不少行军布阵的秘法,那种设伏的好地方他定是加意留心,眼下树叶尽落,树上又藏不住人,根本没办法偷袭。倒是这桃花客栈毕竟有不少行人,他的戒心自然会降低一些,而在树林那一段高度戒备却没发生任何事情之后,心理也会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何况,我匆匆出城,他定以为我是要星夜赶回杭州去向武承恩解释,绝想不到我在此停留暗算他。」 「那你怎么知道王动定会来这桃花客栈,难道你让桃花客栈的老板端着一盆狗肉就能把他吸引来?」 「别小看了那盆狗肉,这店虽小,手艺可不赖,王动好吃,这等美味对他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乐茂盛得意地笑了起来:「重伤之人经不得颠簸,咱们用半个时辰从镇江到桃花坡,王动就要用一个时辰,甚至更多。本来半个时辰自然不必在桃花客栈歇脚休息,可一个时辰就难说了,这时看到这盆狗肉,你说王动会不会动心?再用你那两个手下勾起他的好奇心,他十有八九会在客栈逗留一下。只要他一下马车,五张强弓齐发,他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届时你就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他,而你手下则将桃花客栈里的人尽数杀死,再一把火烧了它,我就不信,还有谁能查出真相来!」他顿了一下,又道:「至于那三个锦衣,他们之前离开了最好,否则,一并作了他们。」 真不愧是魔门弟子啊!我不由看了一眼萧光,杀光烧光,乐萧两人的主意竟是同出一辙,看得萧光也不由得讪笑起来。 「走吧!人家已经盯上咱们了,咱们也该准备活动活动身子骨了!」【第二十四卷·第十章】第二十四卷·第十章 「姑父,咱们为什么不在路上截杀他们?客栈里很容易走漏风声,你又不让伤了无辜……」 「小光,你有所不知。眼下大江同盟会正在宜兴集结,司马长空定要去那里和众人会合,如此一来,直到常州他都和乐茂盛同路,可以互相照应。而我镇江还有急务要处理,最远也只能到武进而已。从桃花坡到武进,这一路上几乎没有好的设伏地点,还不如在这里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们。至于如何封锁消息……」我微微一笑:「我们杀人了吗?没有,我们杀的是倭狗!你们不是告诉李有财,怀疑司马长空一伙人是倭寇吗?没错,他们正是倭寇──反正这里没人知道司马长空的身分。这些倭寇对抗倭英雄乐茂盛恨之入骨,便在此伏击了他,而我们则杀了倭寇替乐将军报仇。」 「可官府那边……」 我一摆手:「有我说项,杭州督司衙门不会深究,司马长空的主子和大江盟又心怀鬼胎,也不会大肆声张,甚至连死的是司马长空或许都不敢承认,没有苦主,官府乐得尽快结案,别忘了,我们是官,而且是皇上身边的官!天底下有几个人敢捻锦衣卫的虎须!就算有胆子大的真想核实一下你们的身分,等报告打到京城,你们的锦衣身分早就办下来了。」 萧光恍然大悟:「怪不得姑父你让小郭告诉曲泽他们,一旦打起来,不能放一个不相干的人进后院,原来如此!」 时间慢慢流逝。半个时辰后,脚步有些踉跄的郑七四人架着烂醉如泥的田见明回到了后院。乐茂盛见状大发雷霆,直把郑七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又让店家拿茶来替他们醒酒。 已经晚了,我心中暗笑,早三两刻钟,几杯热茶自然可以解去「春眠」,而今药力已经完全发作,茶已经没有太大作用了,好在剂量不足,他们还不至于陷入昏睡之中,不过真气已然被禁锢住了几分,反应能力更是降低了大半。 饶是如此,乐茂盛依旧贼心不死,不肯撤离。又拖了半个时辰,乐茂盛才极不情愿地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桃花客栈。 「真想让你尝尝九阳珠链的滋味啊!可惜……」我一边暗忖,一边拿起了羿王弓,目光挪到了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司马长空身上,右手轻轻一抹,一羽雕翎箭悄然搭在了弓弦上。 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深吸一口气,我缓缓拉开了羿王弓。 五百斤的强弓让内伤未愈的我隐隐有种吃力的感觉,我遂立刻放弃了施展「九阳珠链」的念头,眼下我只能勉强射出五箭,虽然一箭快似一箭有如珠链一般难以抵挡,可每一箭上的力道却难免受到影响,司马长空手上的鹰爪功乃是江湖一绝,轻功也不弱,拼着废一只手甚至一直胳膊,或许就破了九阳珠链! 隔着一扇窗,我凝视着司马长空,霎那间进入了万物空明的境界,我用整个身心感受着他的一举一动,倾听着风的声音。特制的雕翎箭上注满了内力,那羽翎都微微颤动起来,彷佛要极力摆脱束缚,一飞冲天。 快转一下身子,露出你的脖子吧!我祈祷着,九天御神箭法中最耗内力、也是威力最强的一式「惊天一箭」一旦施展开来,就绝不可能回头,只是它强大的反作用力让我越来越有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压迫感,我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气血,等待着一个最佳的出手机会。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我的祈求,司马长空终于转过身向外走去。我手指一松,弓弦「铮」地一响,一道乌光遂电射而去。而羽箭似乎带走了我全身的力气,体内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我只觉得胸口一痛,喉头一甜,一大口鲜血「噗」地喷了出来,窗纸上顿时多出了一朵艳红的血花。 雕翎箭直扑司马长空,去势快得惊人。阳光照在箭上,在地上留下一段箭影,那箭影竟彷佛连成了一条长长的线,一直从窗下延伸到了司马长空的身上。 司马长空似有所觉,头一偏,右手猛然向后拂去,可他拂到的仅仅是箭梢而已,箭镞已经从侧面穿透了他的喉咙,紧接着的是箭杆、箭羽,直到箭尾的羽翎都没入了喉咙一半,那箭才停了下来。 一朵血花在司马长空的脖颈上柔柔绽放,可他身子却如遭雷殛一般颤抖起来,他捂着伤口,刚刚艰难转过半个身子来,一道寒光便急速掠过他的脖颈,只听卡嚓一声,他脑袋顿时飞了出去,身子扑通栽倒在地。那脑袋飞出老远才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滚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犹自惊讶而不甘地怒目圆睁! 几乎就在弓弦响起的同时,萧光像一只猎豹似的倏地蹿了出去,一刀砍下了司马长空的头颅。他根本没再多看司马一眼,长啸一声,拧身便朝司马的手下扑去,一刀又捅翻了一个呆若木鸡的汉子。余下的五个鹰爪门弟子这才反应过来,三个人睚眦欲裂,叫啸着围了上来,另外两个却转身朝外跑去,迎面正碰上苟可望他们,两下立刻厮杀在了一处。 也几乎就在司马殒命的同时,隔壁「崩」地一响,随即传来乐茂盛气急败坏的叫骂声,骂声犹在耳边,他人已提刀冲了出来,却没有立刻加入战团,反倒朝我屋子望了过来,待看到窗纸上的鲜血,他微微一怔,脸上旋即浮出一丝狞笑,挥刀冲了进来。 「羿王弓!王动,果然是你!你这张脸骗不了我!」 乐茂盛死死盯着我手中的羿王弓,弓上并没有箭,弓弦也仅仅拉开了一半,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腰刀横在胸前护住要害,冷笑道:「别再故弄玄虚装腔作势了,你吓唬得了别人,吓唬不住我!惊天一箭,箭出惊天,你是很了得,身负重伤还能射杀司马长空,只可惜,你还能再射一箭么?你连弓都拉不满了吧!我的王大人王师弟?」 「那就请师兄指点我的心箭!」 弓弦在我的笑声中发出一声奇异的鸣叫,鸣叫声中,我鬼魅般地向右前方跨了一步,羿王弓轻挥而出,果然将乐茂盛的腰刀套了进去! 赌到了!我心中大喜,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对弓箭的威力有着深刻认识的乐茂盛听到弓弦声响,果然下意识地向右躲了一下,躲开羿王弓瞄准的心脏,腰刀才横抹而出。可这短短的一霎那,已经足够我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羿王弓沿着腰刀直滑到乐茂盛的手腕,我鼓起最后一点内力,那鹿筋做成的弓弦顿时变得锐如刀锋,「铮铮铮」颤了三下,每一下都击在乐的手腕上,顿时割断了他的血管和手筋,血立刻就喷了出来,腰刀「当啷」掉落在地。 乐茂盛疼得大吼一声,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他一边后退,一边胡乱地踢出一脚,似乎是想阻挡我的追击。那没有丝毫章法的一脚换在平常我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化解,可此刻一提内力,丹田胸口却几如刀搅一般,疼得我差点没背过气去,别说反击,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那一脚便结结实实地撩在我左胯的伤口上,我顿时惨叫着飞了出去。 乐茂盛见状不由一呆,旋即大喜若狂,哈哈大笑道:「王动啊王动,你也有今天!」 顾不得包扎伤口,他拾起腰刀,一个箭步跨到了刚刚站起来的我的近前:「你不是号称江南第一美男子吗?我倒看看你变成个丑八怪,谁还喜欢你!」 乐茂盛的腰刀径直奔我的脸砍了过来,我身子不敢大动,便连忙一偏头,刚拔出来的新月一文字斜切向乐茂盛的左腕,虽然刀上并无一丝力道,却是天魔刀法中的精妙招数「横波」。 平常师徒同门对练,若是武功高的一方使出这一招,对手必然采用一式「方圆」进行防守,然后伺机反攻。乐茂盛识得「横波」的厉害,顿时一惊,不加思索地回刀防守,只是他锐意功名,在刀法上下的功夫远不如箭法,又是左手,那一式「方圆」便使得拖泥带水,让我的计算意外地出现了偏差。 我只觉得左颊一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便流了下来,而顺势使出「巨浪」的一文字更是正碰上了他回撤的腰刀,那看似雄浑无比的刀浪击在腰刀上,竟一下子被弹开,让乐茂盛立马窥破了我的虚实! 「哈,我看你还敢使诈!」被我耍了一记的乐茂盛恼羞成怒,腰刀奋力朝我心口扎来。 我攻其必救,他便倏然变招,硬架硬挡,缺乏内力支持的我虽然刀法已妙到毫巅,可一力降十会,仅仅三招,他便一刀磕飞了我手中的一文字。 「去死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竹园的那些绝色美女的!」 乐茂盛狰狞的脸上一片得色,腰刀猛然向上举起,正是「天魔杀神」的起手式。只是腰刀刚刚举过头顶,他脸色陡然剧变,「当啷」一声,腰刀再度掉落在地,他一把揪住自己的胸口,身子一下子佝偻起来。 「很疼是吧!」我见状,心头终于大定,心情一松,险些跌倒在地,连忙扶住了墙壁:「七步,果然是七步,唐门的七步断魂散当真是名不虚传。回头看看吧!门口地上那些蓝汪汪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呵呵,都是涂满了七步断魂散的毒针啊!」我轻笑道:「让你死个明白吧!你惦记着的竹园那些美女中,有一个就唤作唐棠。」 「卑鄙!」 佝成了煮熟的大虾似的乐茂盛突然挺直了身躯,已经泛着黑色的脸上陡然闪过一抹艳红,满是悲愤怒火的眸子里遽然发出一道妖异的光芒,那声断喝更是彷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猝不及防下,我坚如磐石的心都不由怦然一跳。他猛的跨前一步,双拳闪电击出,结结实实地砸在我的心口。 我身子再度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又弹了回来,正撞进了乐茂盛的怀里,两人顿时跌倒在地,再看乐茂盛,已是气息皆无。 一阵锥心的剧疼此刻才传入我的脑海,也不知道肋骨是断了还是裂了,「哇」地呕出一大口血来,才觉得胸口不那么闷了,不由得有些骇然地望着身下的乐茂盛:这厮中了七步断魂散之后竟然走了八步?倘若他手中还有兵器,自己小命岂不要断送在他的手里? 一阵后怕之后,才觉得方才那一幕似乎很熟悉,略一思索,秦淮河鸣玉舫上练子诚那惊人的一拳便立刻浮现在我的眼前。 练家,原来真是练家! 弄清楚敌人身分的我并没有丝毫喜悦,心下反倒一阵怅然。 清风,你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可你该知道,我能执掌江湖的日子不过三几年而已,你都等了十几年了,就不能再等上三年五载的?难道,非要逼我与你决一死战吗? 萧光明显高出一筹的实力让屋外的战斗远不及屋内那么凶险,只是除了萧光之外,这帮魔门弟子都是头一次上阵杀人,难免有些紧张,不仅好几个人意外受了伤,时间也比预料的长了一些。 杀死最后一个敌人,萧光吩咐众人毁尸灭迹并布置假现场之后,立刻跑回屋子。他不敢走大门,便从窗户跳了进来,看到委顿在墙边的我,才知道解决乐茂盛远不如我预计的那么轻松。 「姑父,要不要紧?」萧光望着我一脸的血污,紧张地问道。 「不碍事,最多破相而已,反正你姑姑们也不是因为我的脸蛋才嫁给我的,破相就破相吧!」 倒不是我故作轻松,乐茂盛那一刀若是砍向我命根子的话,算错了他刀上实力的我很可能变成太监,回想起来当真幸运的很。 而另一件值得庆幸的是,我的肋骨并没有断,只是裂了两根,想来乐茂盛的奇功异法虽然激发了他全部的潜力,可七步断魂散实在太霸道了,多迈出的那一步消耗了大部分的力量,落在我身上的力道就相当有限,若不是因为我那时已内力尽失,那一拳即便打中我,也根本伤不了我。 等现场都布置妥当,司马长空几人的尸体也被砍得面目全非,丹阳县的县令、县丞、捕头、仵作等一大堆人马也到了。听说浙江督司衙门经历司经历、著名的抗倭英雄乐茂盛和他五个同僚战死,那县令差点瘫倒在地,好在李有财告诉他,我是从京城来的锦衣卫,他这才精神一振。 验过我的驾帖腰牌──那上面的名字是王谡,我化身李佟时在锦衣的部下老赵、大刘死于唐五经之手后没多久,我就将其中空下来的一个位置补上了王谡,反正王谡的脸是一张人皮面具,谁扮他都方便──我便开始大骂起来,直到那县令乖乖送上三千两银票,我才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番。 县令大人虽然被我骂得狗血喷头,可见我收了银子,明显轻松了许多,何况有锦衣插手,他的责任也小了许多,头上那顶乌纱帽也就牢靠了许多。等仵作战战兢兢地验过尸体后,我建议将那些倭寇尸体就地焚烧掩埋,而乐茂盛等将领的遗体则尽快运往杭州,又当众书信一封让苟可望和丹阳县丞一道去杭州向杭州督司说明情况,县令听我说的有理,忙不迭地应承下来。 等一切都处理妥当,已是夕阳西下,我坐着马车匆匆赶回镇江,按原计划去营救李展。 李展在府衙并没有吃多少苦头,可他手下却饱受镇江卫的蹂躏,等我和慕容救出他的时候,漕帮五大堂主已有两个成了废人。而总坛弟子听说张长弓勾结倭贼罪大恶极,怕连累上自己,纷纷作鸟兽散,仅仅一日功夫就十去其三。 不能说我姗姗来迟,毕竟在别人眼里,身负重伤的我能带伤去救李展,已经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何况我答应他,把他和张长弓区别对待,但他首先要配合官府的调查。 李展千恩万谢,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关节,镇江府负责调查此事的范佑是他多年的朋友,只会帮他开脱,绝不会为难他。而我在李展不出所料地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张长弓头上之后暗示范佑,我并不想报复漕帮,除非李展撒谎。 慕容则说,昨晚命悬一线,形势危机,只好大开杀戒。虽是无奈之举,可毕竟伤了那么多漕帮弟兄,只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只好从别处补偿,一俟事情了结,他就将镇江常州一带的私盐生意交给漕帮打理,用以弥补漕帮的损失。 见李展喜出望外,我心中暗自冷笑,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这是一桩多么辛苦的买卖。再一想,漕帮弟子本就良莠不齐,骤然失去一大批弟子,一向靠人多势众来体现自身实力的李展势必急于补充人手,届时安插进几个线人不在话下,而有张长弓这个前科做铺垫,一旦需要,这些内线陷害起漕帮来自然事半功倍。 安抚好李展,已快二更天了。短短一昼夜,经历两度生死考验又一身是伤的我已经筋疲力尽了,遂以伤病忌口为由婉言谢绝了李展的宴请,只是简单吃了几样素菜,便在李展及众多漕帮弟子的护卫下和慕容一道回到馆驿。 甫一进屋,我便嗅到了一缕如兰似麝的幽幽香气,心头突地一跳,目光似乎漫不经心地四下一扫,立刻发觉里屋碧纱橱原本挂起来的幔帐不知何时被放了下来。外屋灯光太亮,看不清厨内的景象,可我脑海里却霎那浮起一个美丽的剪影,压抑不住的惊喜顿时涌上心头,精神陡然为之一振。 撵走了罗哩罗唆的李展,又把急于知道我脸上的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慕容打发回了自己住处。等众人一一离去,我关好门窗,蹑手蹑脚地走到碧纱橱前,一掀帷幔,床上果不其然是一道妖娆的身影。 我心口小腹一阵火热,顾不得满身的伤痛,一个虎扑扑在了佳人身上,一把扳过她的脸,边凑上去捕捉那诱人的双唇,嘴里边得意地嘟哝道:「柔儿乖老婆,你到底还是舍不得相公……」 可话刚说了一半,我突然一下子呆住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纱帐,照在我身下女人的脸上,那张桃花一般美丽的俏脸是那么陌生,陌生得我竟从没见过,却偏偏看着有如骨肉相连般的熟悉,凝望着我的那双秋水明瞳里满是浓浓的关切,浓得几乎让我心醉。 「干……干娘?!」 我内心惊讶得简直无以复加,竟不由结巴起来。相貌纵然可以改变,但那双眸子却让我在顷刻间认出了来人,六娘?六娘?!我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羞花闭月的容颜,心潮滚涌:六娘,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吧!如此,才不枉师傅一番痴情,只是,你怎么来了镇江?! 「动儿,」六娘轻抚着我的头发:「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要对付宗设,而鲁卫、南元子偏又齐齐病倒,没有帮手,干娘岂能放心?进城时,全城戒严,说昨晚有倭贼来袭,官府和漕帮伤亡惨重,我真替你担心……」她目光这时才落在我左颊伤口上,声音顿时一颤:「动儿你受伤了?谁伤了你?是宗设?」 我心中顿时一阵莫名的感动,下决心做诱饵诱惑宗设不过一天前的事情,六娘来得这么快,自然是马不停蹄,一路未曾歇息,疼我爱我之心当真日月可鉴。 只是间杂在慈母一般温柔声音中的一丝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羞涩让我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尴尬──不是因为她容貌骤然年轻了十岁,根本不像我的长辈,而是自己壮大的分身正顶着她的腿心,右手握着的更是一团极富弹性的凸起,掌心传来清晰的心跳,彷佛打鼓一般。 「不碍事的,干娘,再说,宗设业已授首了。」像是被蜇了似的倏地缩回了惹祸的手,身子遽然弹出了碧纱橱。 「宗设伏诛了?」六娘紧跟着我起身出了纱帐,闻言一下子凑到我的近前,惊喜道:「当真?!」突又紧张起来:「你和宗设拚命来着,是不是?你、你……告诉你别那么莽撞,你就是不听!真出事了,你倒让……倒让宝亭她们还怎么活啊!」 她一边数落,担忧而嗔怪的目光一边迅速在我身上逡巡了一周,蛾眉陡然一簇,手蓦地探向我的左胯,一下子便摸到了一层厚厚的绷带。 「伤得重不重?」她俯下身子,飞快解开我的长袍。 「没事儿,是刀伤,养几天就好了。」我连忙把手挡在腿间,遮掩住依旧挺立的独角龙王。 「刀伤?」六娘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不对,你中气听着怎么这么弱?」 她一把扯过我的胳膊,两指飞快搭上我的手腕,脸色很快凝重起来。 「脉象这么弱,你还说伤得不重!」六娘又气又急的声音中竟夹杂着一丝哭意,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拽上了碧纱橱,脱去我的长袍和上衣,露出精赤的上身。 「这儿也伤了。」六娘一眼发现了我肋下的箭伤,凑过来仔细观瞧,那箭伤只是擦伤,眼下已经收口了。突然,她脱口道:「生肌百宝散?柔儿她人呢?怎么没留在这儿照顾你?」 「被辛垂杨拉走了。」我干干巴巴地道。 那声音苦涩得几乎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从温馨幸福的巅峰坠落到无底深渊,当真只用了六娘一句话的时间──她一句话便搅得我周身寒彻,我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 我身上的伤都是魏柔亲手处置包扎的,那时我昏迷不醒,虽然带着师门和唐门的疗伤圣药,可她却不敢乱用,敷在伤口的自然是隐湖独门的生肌百宝散了。 江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生肌百宝散的名头,也没有几个人能把生肌百宝散和隐湖联系在一起。身为回春堂的幕后东主,隐湖弟子在外都宣称自己用的乃是回春堂的生肌散,虽然两者的功效相差不可以道里计,而江湖熟知的自然就是少了「百宝」二字的生肌散了。 这一切都是魏柔亲口告诉我的,那么六娘是如何得知的呢?她不仅一眼就认出生肌百宝散来,甚至一下子就把它和魏柔联系在了一起,这究竟是何道理?魏柔就算和她亲近,也不可能把门中隐秘告诉她吧! 这疑念和平素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细琐小事汇集到一处,让我身子愈发冰冷,胸口更是堵得发闷,就彷佛一块巨大的坚冰横亘在心头似的。虽然我明白,智能之火可以轻易地融去坚冰,可我害怕真相会让我丧失理智,让仇恨蒙蔽了我的灵智,从而失去身后这个如同母亲一般疼爱我的女人。 或许是我猜错了吧! 可惜,从背后传来的一股汩然内力打碎了我最后的侥幸。那内力异常绵长,上走泥丸,下走丹田,像春风一般抚慰着我受伤的经脉,舒坦得让我忍不住要叫出声来。只是那真气运行疗伤的方式大异于寻常,倒像是中间藏着一把锐利的宝剑,要劈开经脉中所有拦路的瘀结,速度更是迅捷无比快得惊人,眨眼间就行了一周天。 心剑如一,是心剑如一! 我痛苦地呻吟出声来,脑子已完全乱成了一团。师傅枯槁的容颜和六娘温柔的眼神交替闪现在脑海,师傅临终的嘱托和六娘坦诚的话语交替回荡在耳边。 「动儿,替师傅征服隐湖,征服鹿灵犀!」 「我叫李六娘,我相公便是日宗宗主李逍遥。」〓〓〓〓〓〓〓〓〓〓下期预告 武林茶话会顺利召开,成为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届。百花帮脱颖而出,以强者之姿登上十大宝座。 然而,一团和气的茶话会并没有给江湖带来和平,江南江北剑拔弩张,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 六娘身份渐渐明晰,恩怨交织,让王动陷入重重矛盾之中。面对这不可逃避的宿命,他该何去何从?是遵守师傅临终遗言,还是另辟蹊径?【第二十五卷·第一章】第二十五卷·第一章 「恭喜大人,宗设一死,倭贼三五年内无力觊觎我大明沿海,实乃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啊!」 高光祖近乎献媚的笑容里却藏着一丝惊疑,有着十大实力的他自然看得出来,我绝非像我自己轻描淡写说的那样,仅仅是脸上被宗设划了一刀,身上的内伤可是比脸上的那道刀伤严重了不知多少倍,熟知我和宗设实力的他怎能不又惊又疑? 「是啊!宗设一死,此番剿倭就算竟了全功,不会再有人说闲话了。」蒋迟拨了一下火盆中的木炭,漫不经心地道。没有见识过宗设的手段和武功,对他来说,宗设只不过是个异族的人名罢了,还是我脸上的刀伤让他领教到了倭贼的狠辣。不过,他很快就把注意力从宗设身上转移开来,道:「这么说,你没回苏州?那『琴歌双绝』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当然要来。」我漫声应道,心中却是一乱。 是的,我没回苏州。虽然苏州有我魂牵梦萦的妻女,可我还是按捺下了相思,在镇江养了一天伤后,毅然来到了应天。 因为我胆怯了,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我胆怯了,我便成了我一向不齿的逃兵。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六娘,就像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细一回想,我便了然,六娘早有意揭开自己的身分,可事到临头,饶是做足了思想准备的她最终还是无法面对彼此身分的尴尬──百年恩怨、两代情仇俱压在一个女人的肩头,委实有些重了,更何况,她该和我一样都感觉到了那一丝暧昧的情愫吧! 所以,她逃了。汩然却霸道的内功心法治好了我五成的内伤,然后,纤纤玉指随着一句无头无脑的呓语点上了我的睡穴。 我回去了。回哪儿去了?是苏州秦楼,还是……太湖中那个无名小岛呢?我不知道。 六娘当然不是李六娘。倘若她是李六娘,师傅岂会独眠于九泉之下?那大江名川该多了几道双宿双飞的倩影才对,甚至师傅也不可能成为我的师傅,我或许正在为实现儿时的理想而头悬梁锥刺股,抑或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身后还跟着七八个留着清鼻涕的娃娃。 可她却偏偏叫作李六娘。我悟到了几分,十几年前的那场龙争虎斗,师傅其实并没有像他自己想像的那样完败,当年高傲得如同天宫仙子的她在亲手碾碎了师傅那颗相思风流心的同时,却在自己心头刻上了师傅的潇洒身影,如此,才算公平。 那时候,六娘只有十六七岁吧!纵然她武功已经超凡脱俗跻身于当世绝顶高手之列,可毕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大概还不大懂得欣赏师傅那种成熟男人的丰采,可随着年龄渐长,她会自然而然地体会到师傅的无上魅力,师傅对她的吸引力会越来越大,留在她心头的身影会越来越清晰,以致成了她进军天道的心魔障碍。 可六娘不愧是隐湖的绝世奇才,竟然别出心裁,入世修行,风花雪月的十丈软红绚美如斯,修行需要大智能。可既然已经横下心来,又自称六娘,为何不去看看我那相思成疾的可怜师傅,冷眼旁观他郁郁而终? 「天道不可证,仙道不可凭」,我不知道六娘是什么时候悟出这个道理的,可看她入世之深,显然悟出人道已有些时日,而以隐湖的庞大实力,大概也早查出了师傅的下落,两人最终没能走到一处,除了无缘,只能说,六娘对师傅的感情,就连她自己也很迷茫吧! 然而师傅的遗愿她却一清二楚,征服隐湖,首要就是征服她,干儿子要征服干娘,我这个淫贼尚且觉得一丝尴尬,六娘如何能坦然面对?回想起栗子镇初次见面,她甚至出言鼓励,她的心思真是难猜啊! 「女人心,海底针……」 「说什么呢?」蒋迟没听清楚我的呢喃,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旋即又沉浸到他的赚钱大业中去了,「『琴歌双绝』在京城都极有名气,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想必会大大吸引应天府这些登徒子们的眼球,加上正是秦淮八艳少了五艳的当口,嘿嘿,不发它一笔横财那可真是天理不容了!可惜明玉被练子诚赎了去,听说她的拥趸很不满苏瑾『歌仙』的名头,若是把她俩撮合一处打场擂台,那就更热闹了。」又有些好奇地望着我,问道:「对了别情,我怎么听说苏瑾要脱籍嫁给李思了?」 刚想说话的高光祖闻言明智地闭上了嘴巴,只是偷偷瞄了我几眼。苏瑾的背叛,是我为数不多的走麦城的例子,自然被有心人利用而大肆渲染,更有传言说,我一朝权在手,那些上了苏瑾牙床的男人都将受到极其惨烈的报复,只是看李思等一干人依然活得逍遥自在,这传言才渐渐销声匿迹。蒋迟毕竟才接触到江湖事务,而对远在千里之外的苏瑾的关注,多半也因为是我的缘故,雾里看花,比起高光祖他们来,感受当然不可同日而语,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