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人家看宝月、宝纨还是……还是姑娘家嘛!」 「咦,竹园的紫烟、明珠、喜子,她们不都还是姑娘吗?」 「那不一样,竹园有殷姐姐、萧潇姐姐她们,在京城相公可是孤身一人……」 我脚步一顿,侧过身来正视着解雨,缓缓道:「你说错了,雨儿。其实在京城,相公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除了隐庐,相公还有另外一个家,那个家中,有相公的妻妾。」 解雨的呼吸顿时一窒,怔怔地望着我,那宛若宝石般明亮的眸子一下子变得迷茫起来,我甚至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疑惑和忧伤在她眼中聚集,然后散发开来,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半晌,她才喃喃道:「新……家?难道……相公要舍弃竹园的一切吗?」 「傻丫头,相公怎么舍得!」 我坚定的目光和无可置疑的语气让解雨的眼神活了过来:「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话长了,总而言之,相公不是万能的皇帝,虽然五斗米折不了相公的腰,可为了日后能和你们过上自由富足的生活,相公却要暂时低下骄傲的头颅……」 听我宛宛道来抵京后的故事,解雨不时发出感叹:「魏姐姐好可怜啊!」「……好羡慕魏姐姐啊!」 最后,她伏在我怀里沉默了半晌,道:「相公,我想去见见她们。」 这样的要求,我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二话不说,我驾起马车,带着她和许诩离开隐庐,在城中绕了几个圈子之后,就直奔口袋胡同而去。 「大人,听俺那口子说,奶奶们都还在等您哪!」开门的万金机灵得很,见到解许两女,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却不着痕迹地把屋里的情况告诉了我。 听得垂花门响,魏宁两女都迎出屋来。魏柔一眼见到了我身后的解雨,脚步骤然一缓,脸上蓦地浮起一丝难以名状的羞怯,就像新婚的小媳妇第二天拜见公婆,看起来浑身上下都是那么的不自在。 「姐姐~~」 解雨看上去却是欣喜异常,飞快跑上前,兴奋地一把抱住魏柔,喜道:「终于可以和姐姐在一起了!」 「雨妹妹……」 「嘻嘻,错啦,你现在该叫我雨姐姐了。」解雨得意道。 她脸上洋溢着的真诚,化解了魏柔的不安与羞涩,偷偷瞥了我一眼,便和解雨说起悄悄话来。 宁馨狐疑地望着解雨和许诩,目光闪烁不定。她该能猜到,两女是从竹园来的,而这似乎让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威胁。 「三哥,来的可是竹园的姐姐,是殷姐姐还是萧姐姐?」她悄悄挪到我身边,依偎进我怀里,小声问道。 「我姓解,你是宁馨妹妹吧!」解雨耳尖,回头笑道,只是那笑容里,却隐约透着一丝争宠的味道。 宁馨呼吸一顿,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嘴唇,转头委屈地白了我一眼。 她的心思,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这里是李宅而不是竹园,她才是这里至高无上的女主人! 可解雨却把她当作了竹园的寻常姐妹,她又是郡主之尊,难怪她觉得委屈了。 然而说起来,觉得委屈的该不是她一个吧!一代天骄谪仙魏柔、唐门的娇贵千金怜花公主唐棠、天真与成熟交相辉映的稀世母女三人组无瑕玲珑,她们每一个人都是江湖侠少的梦想,可她们却都居于侧室,何尝不觉得委屈呢? 就像解雨,虽然在隐庐答应得好好的,要给宁馨足够的尊重——毕竟日后她一年只能与我相聚一两个月,可真见到宁馨,却忍不住使起了小性子来。 真让人头疼哩!我不禁皱了一下眉,解雨并不是个小气的人,却对官家有着一种本能的反感。在竹园里,她和武舞也仅仅维持着一种简单的姐妹关系。 我脸上的表情落在宁馨眼里,她越发楚楚可怜:「三哥,竹园里的姐姐可真多啊……」 「谁让你三哥是个淫贼,见一个爱一个的。」解雨嗔道,一面狠狠白了我一眼。 宁馨吃了一惊,大概是没料到,在我面前,还有人敢像她一样放肆,不由轻哼了一声。解、魏的六识都极是敏锐,宁馨声音虽轻,两女却听得清清楚楚,蛾眉俱是微微一蹙。 一见面就交恶,这大概是我能预料到的最差开局了,而这一幕却活生生地发生在我眼前,我不由一阵气闷。 可转念一想,出现这种情况,自己倒要负上大半责任,本以为李宅和竹园相距千里之遥,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可解雨一到,却让我骤然醒悟,两地的女子拥有着同一个男人,就有了最大的交集——这两个家中,还有谁比我更重要呢? 至于来的是不是竹园里对我最肆无忌惮的解雨并不是问题的根本,就算是最温顺的无瑕、萧潇来了,能以郡主之礼待宁馨,可随着宁馨对我日益依赖,当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她能不怨恨带走她丈夫的竹园诸女吗? 少女情热如火,可不像无瑕那样能够控制得了自己的相思啊! 看来对宁馨的策略要调整一番了,或许让她不时去趟江南以慰相思之苦,会让她们彼此更加了解,更加和睦吧!只是,皇上肯放她出京吗? 「过来,雨儿。」我一边琢磨着对策,一边朝解雨招了招手。 见我脸上的神色,玲珑剔透的她自然明白该收敛一下了。她姗姗走了过来,只是眼中却还有些不情愿。 「雨儿、宁馨,相公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朱湖儿,李宅未来的女主人;解雨,相公未过门的妻子。在京城,虽然雨儿你与相公订亲早,可也要叫宁馨一声姐姐;出了京城,宁馨你虽然贵为大明郡主,也只是我王动的外室而已,雨儿可就是你的姐姐了。」 解雨轻咬贝齿,白了我一眼,刚想开口,宁馨却抢在了前面,只是话却是对我说的:「解姐姐年龄比我大,我就叫她姐姐吧!」 我感激地望了宁馨一眼,她肯先让一步,真是省了我许多烦恼,想起当初她和魏柔为了一个姐姐的名分争论不休,心里不由一阵感慨。 「宁馨她……倒不像个寻常郡主哩!」 许诩不堪挞伐,已沉沉睡去。解雨未曾真个也销魂,甚至似乎比真的欢爱还耗神,只是久别相逢的兴奋让她虽是倦极却依旧蜷在我怀里,和我喃喃细语,述说相思之苦。 道尽了相思,又说竹园其他诸女如何想我想得寝食无味而全靠喜欢一双女儿打发日子、无瑕如何武功尽复、秦楼和织染铺子的生意如何红火,最后终于说到了宁馨头上。 「是啊,除了你之外,大概只有她狠得下心来向你相公动刀子了。」 我不禁想起了身边心爱的女子。宝亭当初只是为了报恩,后来却陷入情网不能自拔;玲珑天真无邪,自然无法抵挡我的魅力;无瑕温婉天下无双,当我趁虚而入,给精神趋于分裂的她以坚定支持和无比关爱的时候,她已经就再也无法离开我了;萧潇是宿命,而八年的时光也足够让她了解我的一切,那超凡脱俗的才华足以让每一个怀春少女动心;武舞,那丫头是个性享乐主义者,或许找到了独角龙王,她已经满足了。 这些女子的心路历程虽然各不相同,但结果却只有一个,心灵与肉体的归宿也只有一个。 然而,世事无绝对,总有那么一些人的心思,或者我根本无从把握、或者我无法完全把握,比如苏瑾,比如…… 轻抚着怀中佳人的新剥鸡头,飘荡的思绪也收拢了回来,夜明珠光下,傲然挺立的嫣红一点散发着妖艳淫靡的气息,温软如玉的雪丘上却布满了青紫,乍一看触目惊心。 而艳红的双唇真的如血了,因为她吸吮着的地方正渗出血丝来,那是她飞越颠峰的明证。 解雨于归之路也算是相当奇特了,我爱怜地亲吻着她的发丝,说起来,倒要感谢江湖上的那些无聊传闻了。若不是我被渲染成了一个人面兽心的淫贼,怕是还激不起性格反叛的她的兴趣呢!而当我一点点展露我的才华,她的心也一点点对我开放,最终被我俘获。 该给她一个扎扎实实的名分了,只是…… 唐天文向我示好,反倒让我有点缩手缩脚,就连原本抱着来京之后就不顾一切嫁给我的解雨,心中也多了一丝犹豫。 既然这样,那还是等唐天文明确表态,也好让解雨心中没有丝毫遗憾,可我和解雨却只好苦忍了。 「……她……也挺可怜的……」解雨细细呻吟了一声,朝我怀里紧了紧,把我的手压住,那对满是倦意的剪水秋瞳流出告饶的目光后,渐渐合拢上了眼帘。 「宁馨儿,你怎么还没睡?」 解许两女都睡了过去,而我想起夜小解,无意中向窗外望去,却见庭院花树下隐约有道身影俏立在细雨中,正是宁馨,忙披了件衣服冲出去。 宁馨听见动静,见是我,便一头埋进我怀里。 「三哥,我好怕……」浑身湿透了的她哆嗦着身子,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傻丫头,有三哥在,你怕什么?」 我拥着她回到她的屋子,主人没睡,小红她们也不敢睡,而在宁馨积威之下,她们也不敢相劝,只是把热水都早早准备好了。 把宁馨的湿衣服都脱了,抱着她跳进浴桶里,她的身子才暖和过来。 「我怕三哥回了江南,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宁馨死命搂着我,似乎我马上就要从她眼前消失似的。 宁馨是个敏感的女子,我来京的真实目的瞒不了她多久,这几天我便逐步把我的计划渗透给了她,不过她方尝情爱滋味,无心细想,今日解雨骤来,一下子引发了藏在她心底的疑虑。 「傻丫头,相公怎么舍得你!」我真诚地道。 或许一开始我真的动过这样的念头,可眼下心思已经变了,当宁馨真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时候,我已经无法完全把她当成一件工具了。虽然这样的弱点,很可能让我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陷入被动,不过,就算想站稳脚跟,我也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做出太大的牺牲。 「或许两三年里,你得忍受一下相思之苦。可苦尽会甘来,我们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 「三哥,莫辜负了我。」 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语永远是迷惑女人心灵的最佳良药,宁馨的眼泪不见了,身子却变得火热,丰腻的羞花偷偷绽放开来,将硕大的龙王迎了进去,在发出一声娇腻呻吟的同时,她细声道:「……其实,陆姐姐她……也没睡哪……」【第十九卷·第八章】第十九卷·第八章 粉子胡同宁馨遇刺事件在蒋家上奏后,果然引发了嘉靖的愤怒。 负责京城治安的顺天府和西城兵马司都遭到了严厉的斥责,葛止野和廖喜被记大过。皇上更有严旨,要求两大衙门一个月内追查到凶手,否则将严惩不贷。 我的分身李佟却因为保护宗室有功,升至了锦衣副千户。蒋迟笑我因祸得福,又问我什么时候迎娶宁馨。 「区区一个副千户,恐怕不入代王爷法眼吧!」 我嘿嘿笑了两声,心里却暗忖,在充耀和蒋家的有意散播渲染下,我和宁馨的姻缘成了皇上钦定的姻缘,这样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到了代王的耳朵里。 而年迈的代王大概没有什么兴趣去对抗皇上,那么剩下的就只是面子问题,大家都在一个默契之中,只要我的份量足以让代王满意,嫁娶将会极其顺利。 何况,代王老矣,代王府真正说的算的是代王妃和充耀夫妇。 对于女人,我向来有一套,而充耀又是自己的同盟军,或许用不了多久,宁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我了。 朝中大臣虽然对我的升迁颇多议论,甚至连不明真相的桂萼都出言反对,但大家都仅仅是就事论事而已。 外戚难以干政,这是大明不多的优良传统,固然前有白澜统领江湖,但在大多数官僚的眼里,连续两个驸马仪宾接掌此重任是不可想像的。 况且,就算皇上打算重用外戚,也暂时轮不到李佟头上,蒋家还有哥儿六个哪! 在众人眼里,我的超迁只是为了迎娶宁馨的需要而已。 蒋迟点点头,随口吩咐负责显灵宫修缮工程的工匠头目,说为了尊重道门,这个工程不求最快,但求最佳,每一块砖石瓦料都要精挑细选,每一个接缝都要经得起历史的推敲。 「一个月不够,那就两个月;两个月不够,那就三个月。记住,这是皇上钦点的工程,绝不能有任何损害皇家气度和风范的地方!」 随后又要求工地随时随地的保持整洁干净,以方便皇上的驾临。 那头目心领神会,工程的进度越发缓慢下来。 「东山,你这张嘴,黑的都能让你说白了。」我赞道。把谎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甚至都有所不能,毕竟在官场上,我还是个新人,而蒋迟官宦世家子弟的优势,此刻就显露出来。 「这算什么本事,你还没见过,把死人都说活了的哪!」蒋迟不以为然地笑道,随即转了话题:「对了子愚,我早就听说,你在江南的一妻四妾俱是国色,可你昨儿晚上带回家的两个女子据说都很不出奇,莫不是她们像你一样,都易了容不成?」 我心中一凛,倒不是为了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蒋迟的耳朵里——我知道,虽然马宁子胡同眼下还没有人监视,可口袋胡同已经在皇上密探的监督之下了,只是连解许两女的模样都一清二楚,那么十有八九是宁馨的丫鬟里出了皇帝的探子,这就难怪充耀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的掌握中了。 或许,充耀明知道探子是谁,也要把她带在身边,好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坦诚与忠心。 可对我来说,这就相当讨厌,好在女间可能是意志最为坚定的线人,但也很可能截然相反…… 「易容这东西可不是万能的,我的易容术在江湖绝对一流,但你看,」 我把随身携带的易容用品掏了出来:「我为什么还要带着这些东西? 因为要随时随地的准备修补破绽,就像女人补妆一样。易容最怕的是水,因此汗就是易容术的大敌,所以东山你用易容术去上女人的时候,小心自己变成一张大花脸哦!」说着,挑了点易容膏抹在蒋迟肥嘟嘟的脸上,他额头的汗水滑落下来,不一会儿,易容膏就变成了魂画似的一片。 寻常易容术确实有此弱点,不过,唐家的易容术早已超越了这个高度。 就像解雨所用,除非经过长时间类似海水那种液体的浸泡,否则只有唐门秘制的药水才能洗去易容膏。传给魏柔的虽然偷工减料了,但魏柔已不虞和我与宁馨同浴时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了。 而我为了防备蒋迟,使用的却是普通的易容术。等蒋迟能够了解到唐门的不传之秘,那该是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可我怎么没见你用它补过什么妆啊?」蒋迟狐疑道。 我把脸凑到了蒋迟眼前:「东山,你看我脸上有汗吗?我内功深厚,不作剧烈运动,是不大会出汗的。再说了,你当补妆这种女人该做的玩意,男人做起来好看吗?要修补破绽,当然也是背着你做了。」 蒋迟恍然大悟,旋即懊丧道:「这么说,这易容术对我是毫无用处了?我这么胖,一动就出汗……」 「所以,对你来说,洞玄子十三经才是王道!」我嘿嘿一笑:「等十三经练成了,怕是郡主就要替你张罗收几房小妾了,还易个什么鸟容!」 「十三经还真是个好东西!」提起十三经,蒋迟顿时来了兴致:「先不说我现在睡觉特踏实,这几天早晨醒过来,卵子硬得像根棍儿似的,而且挺翘翘的几乎粘贴了肚皮,这可是最近几年从来没有过的事儿,连我媳妇儿都啧啧称奇。皇上听了,特感兴趣,还问我要了十三经的心法,说要看看哪!」 果不出我所料!我心中暗忖,教给蒋迟和蒋云竹的洞玄子十三经不仅经过了我的删减,而且我有意强化了快速固本培元的部分,真正说起来已非王道。 但王道霸道的差异仅在一线之间,就算义父邵元节这样的房中大家恐怕一时也无法从理论上分辨出来,只能从修炼的效果上察觉出来一点蛛丝马迹,因为王道的进境相对霸道要缓慢一些。 蒋迟虽然肥胖,身体底子却很厚,一旦禁欲,肾水很快就会充盈起来,加之霸道的十三经,他不晨勃才怪哪!而有这样的好事,他自然要与皇上分享。 心中得意,脸上却丝毫不露,反倒皱起了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蒋迟果然上钩,小眼珠一转,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子愚,虽然你说过,这十三经不可外传,可皇上总归不一样吧……」 「东山,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满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上生出来的东西,本来就是属于皇上的。只是据我观察,皇上的情况与你大不相同……」我故意停了下来,住口不言了。 蒋迟一怔:「这和修炼十三经有关系?」 「怎么没有!记得孔夫子说过因材施教吧,十三经亦是如此,东山你修炼的步骤未必就适合于皇上啊!」 蒋迟眨了眨小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想了半天,才道:「子愚,你说,皇上和我的情况大不相同,这话怎么说?」 我却左顾而言他,任蒋迟如何央求,我都嘻嘻一笑,直到他发了毒誓,说绝不外传,我才道:「依我的经验来看,皇上大概年少的时候就开始临幸女子,眼下肾水已稀。十三经虽是王道,但教给你修炼的方法却是扶强不扶弱,皇上若是贸然修炼,万一没有什么效果,倒要怪罪你我了。当然,也很可能是我看走了眼,具体情况如何,除非能亲自替皇上诊次脉,否则都是猜测而已。」 十三经扶强不扶弱自然是胡说八道,不过,嘉靖的身子几乎被女色掏空了,修炼起来肯定要比蒋迟慢许多,不容易那么快见到效果,这却是无庸置疑的。否则,义父一代房中名家,路子又对头,皇上早就见效了,岂用等上十年! 蒋迟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奥秘,又不知道我和邵元节之间已经有了默契,听我说起皇上的情况几乎完全准确无误,脸色顿时一变,跺脚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就要离开显灵宫,进宫见皇上去。 「东山且慢!」我忙拦住他:「难道你要跟皇上说,十三经扶强不扶弱,所以对我有用,对万岁您却没用,这不等于说皇上在那方面赶不上你蒋东山吗?不把你当堂赶出来才怪哪!」 「对啊!」蒋迟醒悟过来,苦笑道:「怪不得你刚才一直不肯说,原来如此!可万一皇上练了……唉,这可怎么收场啊?」 「你先别急,没准儿是我看走眼……」 蒋迟立马打断了我的话:「子愚,老实告诉你,你一点都没看走眼。要不,怎么邵真人替皇上调理了近一年,也不见后宫有人怀孕?」 「是这样啊!」我沉吟道,似乎是在思索对策,其实早已成竹在胸:「东山,十三经究竟对皇上有没有用,我也拿不准,但至少没坏处,最多就是效果不明显罢了。先让皇上修炼一段时间吧,没准儿就对了皇上脾胃,比你还管用哪!万一没用,皇上怪罪下来,你就往我身上推,说我就是这么教的,我哪,届时就冤枉邵真人一回,说十三经和邵真人的调理方法有些冲突。这等理论上的东西向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皇上明见万里,自然会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会深究了。而邵真人是得道的真人,想来也不会和我这个晚辈计较。至于那扶强不扶弱的话,东山你就自己留着偷着乐吧!」 蒋迟看了我半天,突然嘿嘿笑了起来:「子愚,沈希仪刚回京的时候,桂大人宴请他,我也去了,席上他就说起你让功的事儿来,当时我就觉得,做你朋友大概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做你对头可就难受多了。今儿这事儿看,你够交,我蒋东山要好好交你这个朋友。」 「难道咱们不是朋友吗?」我含笑反问道,心中却是一叹——东山,命运已经注定了我们很难成为朋友,因为我们中间隔着一个无法逾越的皇上,聪明如你想必也该明白吧!不过,只要你能保持着一种对待朋友的态度,那么,两三年之后,我会交给你一个歌舞升平的江湖。 「哈哈,算我说错了。」蒋迟大笑起来。 工匠们不明就里,纷纷转头观瞧,见两个男人勾肩搭背贼笑不止,就有人小声道:「俺怎么看都像是两个狼狈为奸的混蛋啊!」 两人离开显灵宫,又去了趟沈篱子胡同的工地看了一回,虽然进度受到了大雨的影响,但总的来说,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当中。 大工头公输起告诉我俩,京城的雨季很快就会过去,那时进度就会快了。 而秋风一起,正是做室内家俱的最好时候,手里有这么多工匠,很可能没入冬,所有房屋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这么快!」蒋迟颇为兴奋,这里的房产可是他生平第一个自主投资的项目,自然想得个头彩。 转到跨车胡同,那里大通钱庄、同升和以及宝悦坊的工程也是进行的如火如荼,四条街上的装修工程更是随处可见,不到半个月,这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通是全国有名的大钱庄;同升和则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药铺,他老板名下还有京城著名的贡品胭脂水粉生产商同心堂;而宝悦坊虽是初进京城,在江南却是家喻户晓。这三家商铺几乎占了跨车的三分之一,一旦建成投入使用,会给四胡同的形象带来一次大飞跃,彻底甩掉贫民窟的大帽子。 「子愚,你说这建个酒楼赚不赚钱?」 「赚。不过,好像已经有好几家在打这个主意了。」我指着胡同里几处正在加盖二层小楼的宅子道:「酒楼最是操心,既要有信得过的人管帐,又要有几个好大厨招揽生意,在苏扬我还能找到熟人,在京城可是两眼一摸黑。你在这一行有熟人吗?没有,那就算了吧,还是老老实实打通达的主意吧!」 「要不,咱开个妓院?你在苏州不就开了一家秦楼吗?这个你该最拿手了。」 「可惜,跨车是外地学子聚积地……」 「咦,那不正好解决他们的问题,怎么又可惜了?」蒋迟打断我的话头道。 「切!我虽是个淫贼,可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最好面子,一个妓院摆在眼皮子底下,还不闹翻天了?再说,粉子胡同就离这儿不远,一对七,就算神仙也赢不了。」 正说着,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太启!」蒋迟也看见了他,便大声招呼起来。 「大哥、李兄,你们是来看沈篱子进度的吧!」蒋逵满面春风地道:「还是李兄眼光独到,这块地的变化真让人吃惊哩!」 蒋迟点点头,问他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蒋逵得意道:「李兄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大哥你也知道,我爹一直想在京城开办一家珠宝店,今儿皇上准了,合作的伙伴是江南珠宝业的泰斗殷家,名字还用殷家的字号宝大祥。皇上还说,以后宫里用的珠宝都交由京城宝大祥采买,嘿嘿,这可是只赚不赔的买卖啊!他张家积古斋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他回头一指跨车胡同:「这不,我就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合适的地皮,别说,还真看中了一处,只是价钱太离谱了。」 蒋迟问了价钱,虽然那数目让他吃了一惊,可他对生意场上的东西并不把握,便转头朝我望来。 皇上的器量到底是小了点啊!我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暗叹,主疑而臣惧,臣子恐惧,就要自保、就要生出二心,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再说,我不过是殷家的女婿,把殷家弄到京城来,真能拴住我的手脚吗? 心里不由感谢起师傅来,他老人家高瞻远瞩,在收我为弟子后,立刻着手处理我的身份,老爹也远走应天,至少在官家的档案里,我和老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而这,恐怕也是皇上拿殷家做人质的原因之一吧! 蒋迟又催了一遍,我才轻蔑地道:「地价听起来高,但那也只是因为当初买地的时候地价太低的缘故,几天之内,凭空涨了两倍,不觉得高才怪哪!可再和周围的地价,比如丰盛、兵马司比一比,这儿还低不少哪!」 似乎觉得自己讥讽的语气有点过了,我遂缓和下来:「宝大祥能进驻跨车,四大胡同的地产都跟着受益,我李佟也不例外,这样吧,宝大祥真进来,我负担地价一成。」 蒋家兄弟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不过两人都很精明,很快就明白过来,我才是真正的只赚不赔,蒋逵眼珠转了几下,皮笑肉不笑地道:「李兄是聪明人,在下也不笨,李兄若能负担三成……」 他话没说完,就被蒋迟打断了:「四弟,大家互惠互利的事儿,别让子愚太为难了。说起来,购地的银子又不是你自己一家出,多和殷家要两个不就成了?」 蒋逵迟疑了一下,才道:「可皇上有令,要待殷家以诚,也不知道他殷家哪儿来的那么大面子?记得那天在百花楼唐五经说过一嘴,说大哥你上司王动是殷家的女婿,可区区一个刑部员外郎能有多大本事?他是不是有什么来头,我还正想问大哥呢!」 蒋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四弟,我先问你,你说除了咱蒋家,皇上现在最得意谁?」 「嗯,桂、方、张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这谁都知道,不过,最看重的倒很可能是显灵宫的邵真人了。」 「不错!」蒋迟嘿嘿笑道:「可桂大人是王动的姑夫,方大人是王动的师兄,你明白了吧!」 「我怎么没听说过?」蒋逵吃了一惊:「怪不得皇上指定殷家,原来有这么一层关系!」 皇上的话自然是意图送我一颗定心丸,在蒋家兄弟面前,我也赞了两句皇上宅心仁厚。 蒋迟又问蒋逵京城宝大祥准备的如何,蒋逵说他爹已经派人去江南请殷家来商议联合事宜,至于人手配备,殷家肯定要出几个懂经营的人,最难的是缺少大档手,私下接触积古斋的人,却都被人家拒绝了。 「反正还有时间,离开业早着哪,等店面建起来,就会有人自己找上门来的。」蒋迟却满不在乎,随口道:「大哥给你介绍个人,蒋烟蒋嬷嬷,这女人和大户人家的内眷熟得很,放在宝大祥替你跑跑腿,正对路子。」 我心头忽地一动,蒋烟虽然没有霁月斋宋三娘那两下子,但她向女眷和妓女推销珠宝首饰却的确有着先天的优势,不过,事情绝不会像蒋迟说得那么简单,他八成是想让蒋烟头上多一个名正言顺地出入豪门大院的身份,如此说来,两人之间十有八九已经达成了默契。 蒋迟现在就开始组建自己的班底了,控制江湖,首重线人,他这一步倒是迈得正确无比啊! 蒋逵似乎并没多想,一口答应下来,只是笑言道:「大哥,蒋嬷嬷风韵犹在,你该不是想让兄弟们改口叫她小嫂子吧?」【第十九卷·第九章】第十九卷·第九章 蒋迟是个急性子,于是蒋烟很快就出现在三人面前。一谈论起珠宝,蒋烟立显知识之丰富,让蒋家兄弟瞠目结舌。 蒋逵不由连连感谢大哥,说他介绍来了一个宝贝,蒋迟眼中亦是异彩连连,想来是没料到蒋烟还有如此本事。 偷儿哪有不懂珠宝的!我心中暗笑,五师娘早就告诉过我,除了金子银子,偷儿最喜欢的就是珠宝首饰,判断它们的好坏优劣,这可是偷儿的基本功。 不过,能对价值百金千金的名贵珠宝做出一番正确评价,想来蒋烟的师傅也是行中翘楚,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见识到那些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大街上的珠宝珍品。 市井多奇人啊! 我不禁想起了孙二和南元子,暗自可惜老南要终老市井,否则他真是个得力的帮手。 又想起那天和蒋迟说向孙二要两个人不成问题,可回家才记起与孙二有交情的只是王动而已,李佟出面,孙二哪认识他是老几?可偏偏和他合伙的却是李佟,扮演两个越来越出名的人,我已经有点筋疲力尽了。 「子愚,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没看见兰丫头啊?错错错,你瞧我忘了不能再叫兰丫头了不是,她可是飞上高枝了。别说,我还真佩服你,宁馨那头母老虎你丫怎么降服她的,让她认下了兰姑娘?」 我没理蒋迟,前店后院都不见兰月儿的身影,想来宁馨许了姐妹关系后,她就躲进闺阁里不再抛头露面了,不过快嘴的人多得是,于是后院树荫下的我就始终能感到一股炽热如火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那也是人家兰姑娘自己拚死挣来的!」蒋烟白了蒋迟一眼:「怎么就没人暗杀你一回,让奴家舍身相救,也好打动郡主娘娘的心。」 蒋迟气哼哼地骂道:「小淫妇你咒我死就直说,宁馨是头母老虎,子愚这丫的也是一头公老虎,我他妈的能跟这两公母比吗?没等你来相救,丫的我早被人乱刀跺成肉糜了。」又转过头来对我道:「你也太有面子了,京城可是五六年没出过这等火爆的场面了。」 「谁说不是!」蒋烟飞了个媚眼给蒋迟,道:「顺天府和西城兵马司都大动干戈了,昨儿夜里开始,已经抓了好多人了。啊,对了,听说就连这几天在这儿说书的风小先生都被抓进狱里去了哪!」 蒋逵的惊讶完全在合理的范围内,蒋迟也好奇地问起了原因,蒋烟说这遇到这样的事情,总要找一些替死鬼,那些外乡人自然是首当其冲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哪! 顺天府的大牢里果然是人满为患,喊冤叫屈的声音此起彼伏。 郭槐陪笑与我一道巡视着大牢,一边解释说府尹葛止野觉得此时不宜见当事人,所以才让他作陪。 他并没认出我来,说我与刑部王大人有几分相像也只是无话找话的开场白。 「就这风一吹就倒的麻杆,还有那个尿裤子的,他们可能是暗杀郡主的凶手?你是刺客,你会要这种人做同伙吗?别侮辱了大家的智慧,想找替死鬼,你也找个精明强干点的呀!咦,那不是郭大路吗?怎么把他也抓进来了?……我当然知道他是打铁卖兵器的,郭大人总不能因为砒霜能毒死人,就把人家药铺给封了吧……」 接连被从监狱里提出来的几个都是京城人士,略一询问便知他们绝对与案子无关,便径直放了,几人自是说不尽的感恩戴德。 而郭大路和他老板则由我作保释放出来,对我也是感激不尽,直说那三口宝剑就不收银子,权当谢礼了。 我心中暗叹锦衣卫果然权势熏天,换做我刑部员外郎的身份,恐怕直接就被葛止野打回票了,哪能像现在这样,我说放谁就放谁。 郭大路是个热心肠,自己自由了,就想搭救别人,道:「大人,那说书的风小先生也被……」 「从哪儿来的说书先生?你能替他作保吗?」 一句话噎住了郭大路。郭槐闻言迟疑道:「大人,那个说书的风大虾有重大的嫌疑,有人看见他用半截竹竿杀了一个刺客,可他死活都不承认,眼下正审他哪!」 等风大虾被人架到我的眼前,饶是见识过诏狱大刑的我也不由吃了一惊,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像个血葫芦似的,看上去已经没有几块好肉了。 「查来查去,就他一个人嫌疑最重……」郭槐讪讪道,想来皇上追索甚急,顺天府也着急上火,见有个嫌犯,立刻严刑逼供。 风大虾不敢承认自己出过手,自然是怕暴露了身份,而严刑拷打下他竟能坚持住,看来这貌似吊儿郎当的瘦小少年倒真是一条汉子。 「俺叫风大虾,浙江余姚人,来京城说书的。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说书人,如何能杀得了人?」一盆水浇醒了风大虾,他见到我眼睛一亮,复又黯淡下去,开始回答郭槐的提问,听那声音已是虚弱已极。 郭槐又想提问,我拦住他,问道:「你说你是江南来的,那你师从何人?」 「俺师傅是应天晁启正。」风大虾大概没想到我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但还是立刻回答道。 「哦,应天一笑楼晁启正晁先生?那你且说来,晁先生有几个弟子,都姓甚名谁?」 审问与被审的都没想到我竟然知道晁启正,郭槐身子顿时向前探去,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风大虾的反应。 风大虾怔了一下,才说师傅有四个徒弟,自己是他的关门弟子,又把师兄的姓名一一道来。 风大虾真是有备而来呀!我心里暗忖,可惜他遇到了江湖上除了他师傅高君侯之外最了解他的我,而我又每年都要去应天与家人团聚一段时日,对名满应天的晁启正自不陌生。 「郭大人,放了他吧,晁先生的弟子不会和刺客有染的。」 郭槐有些不豫,推三阻四地不想放风大虾,我遂诚恳地道:「把时间浪费在这小子身上,到头来还将是一无所获,有那精力,不如再去找找线索。真的一个月没缉拿到凶手,我带着这小子去大理寺,咱们来个三堂会审,看他到底是不是刺客的同党!」 把风大虾带回锦衣卫,找大夫替他包扎伤口,等处理完毕,他几乎整个人都被纱布包了起来,看上去凄惨之极。 「多谢李大人。」他挣扎着要向我磕头致谢。 「要谢也是本官谢谢你喔!」 「大人说的哪里话来?」 「风大虾,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本官来京之前,是在应天衙门做事,晁先生和他的弟子本官比你还要熟悉,他的关门弟子可不是你。」 突然被人揭穿了谎言,风大虾紧张起来,金鱼眼盯着我看了半天,才反击道:「那……大人为何不在顺天府说破此事?」 「昨晚确实有一刺客被人用半截竹竿杀死,既然有人看见是你干的,想来没错,那你不是为了搭救本官,就是为了杀人灭口。说起来,那些刺客都是死士,凶悍的很,即便安排其他人来灭口,你的份量也不够;不是来灭口,自然是出于侠义之心拔刀相助了。就算那晚真正出手相救本官的另有其人,本官也不会把你留在顺天府让你背黑锅,刺杀郡主乃是死罪,你不想让你师傅没了传人吧!」 「什……什么意思?」 「本官好歹也练过几天武。」我微微一笑:「江湖上的事情虽然知道得不多,可有名的几个本官倒是很留心。风大虾这个名字名不见经传,可毕竟是高君侯的关门弟子,我就有那么点印象。你不敢承认你出过手,只是怕人晓得你的身份,因为你知道,刑部王大人已经下了京都禁武令,也有人因此送了命,万一被他察觉,恐怕你师傅都保不了你。你两个师兄都已死了,你再在顺天送了命,你师傅一生的心血岂不就全白搭了?所以你只有否认出过手这一条路……」 「……大人……」 风大虾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年轻和热血可以让他笑对老虎凳、火钳和辣椒水,但连自己的身份也被揭露出来,进而可能威胁到师门的时候,他一下子崩溃了。 用自己的本尊来威胁风大虾为自己的分身服务,这样的主意大概只有我能想的出来。 把他送回粉子胡同继续养伤,顺便买了个丫头服侍他的生活,剩下的就等着收获源源不断的情报了。 随后,我与唐三藏秘密一晤,商定好了唐门弟子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四少唐六艺以唐系宝大祥欲和蒋家合作为由,与蒋逵进行初步接触。之后,由我本尊出面将之驱逐出京城,进一步划清我与唐门的界限。 六少唐八股则隐居京城,熟悉京城生活,为日后在京潜伏做好准备;而他那两名堂兄弟事实上却是唐天文的私生子,在唐家都没什么名气,却有接近名人录的实力,一人接近蒋迟,另一人则协助唐三藏监视唐天运的一举一动。 唐三藏则视情况看是说服他六叔投降还是把他的小命留在京城。 唐五经一死,唐天威一系立刻没有了未来,这极有可能动摇唐天运跟随唐天威的决心,而我毕竟对唐家的内幕了解尚浅,当初拟定的借刀杀唐天运的计划只好放弃。 唐天威的命运则在他儿子死的那一刹那已经被决定下来了,因为丧子之痛很可能会让他变得疯狂,进而有可能不顾一切地毁掉整个唐门,虽然谁也说不准这种可能性究竟能有多大,但只要有这种可能性就足够唐天文下定决心除掉他了,深知父亲为人的唐三藏毫不掩饰地告诉我这个结论。 唐天威的死无疑将大大削弱唐门的实力,甚至会使唐门研发药物的能力倒退十至二十年,但相对于稳固的权力来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何况我这个女婿还可以为唐门赢得两三年从容发展的时间,这其间唐门不必担心会受到其他门派的攻击,从而迅速恢复自己的实力。 唯一值得忧虑的是唐天运拒绝投降,并利用他掌握的唐门经营体系做出反击,不过按照唐三藏的话来说,如果他六叔如此顽固,那早早晚晚会有这一仗,眼下先发制人,或许能将对唐门的危害降到最低点。 「国家都有兴衰,朝代都有更迭,妄想唐门永远屹立在江湖之巅,我还没那么无知,甚至唐门在我眼皮底下灭亡我也不奇怪。」唐三藏冷静道。 只是在同样冷静的面孔背后,我隐隐觉察到了一丝惆怅。 「阿棠已经有了归宿,六弟大概也不会受到唐门的牵连,就算唐门灭亡,火种已经留下了,如此我就可以放手而为了。」大概是见我神情凝重,他嫣然一笑:「放心吧,别情,局面再怎么坏,也误不了你在西南蛮苗的大事。」 「这一剑为什么要反手去刺呢,陆姐姐?」 「它是要配合步法的,看清楚我的脚下,这样出其不意,此剑的威力就大增了。」 夕阳已落山了,院子里挑起了气死风灯。灯光下,魏柔正在指点宁馨练剑,剑法是恒山剑法,只是魏柔根据宁馨个子高的特点,稍稍加以变化,毕竟恒山剑法更适合身材娇小的女子。 宁馨虽然不明白,能够修改一套成熟的剑法乃是武功步入江湖绝顶高手的旁证,但她已隐约觉得,陆昕在江湖上的名头或许不在她师傅练青霓之下,那陆昕的身份简直就是呼之欲出了。 若不是唐门易容术太过神奇,而魏柔投身娼门太过离奇,她早就改口叫魏姐姐了。 一旁解雨、许诩袖手旁观。解雨对宁馨颇具戒心,自然不肯轻易泄露自己的底细,故而一言不发;而许诩知道她在武学上没有什么前途,便一心用在了算学上,她在这方面倒颇有天赋,渐有独当一面之势,眼下只不过是陪自己的主子看热闹而已,注意力没全在魏宁两女身上,所以第一个发现我回来,忙捅了解雨一下。 「怎么这么晚呀!」 解雨飞奔过来嗔道,她的意识还停留在苏州,那时我悠哉游哉的岂像现在这般早出晚归。 「你相公要为稻粱谋喽,不然,你们的小嘴儿都要喂不饱啦!」我嬉笑道,悄声告诉她和她大哥商量事儿去了。 魏宁两女闻声也停了下来。以往这时,都是宁馨飞快扑进我怀里,可现在她却瞥了依偎在我怀里的解雨一眼,接过丫鬟送上的毛巾擦起汗来,直到我笑问她剑练的如何,她脸上才绽出灿烂的笑容。 「陆姐姐说我的进境一日千里哪!」 「那是你姐姐溺爱你,让三哥试试你的武功,看剑!」 话音甫落,细长的佩剑如空山新雨轻灵地刺向了宁馨,剑法是偷学的几招恒山剑法,内力也只用了两成,模拟的却是宁馨还算熟悉的师姐静闲。 「千山雪!」 宁馨轻叱一声,向左疾跨一步,手中长剑数道流光,反攻过来,似乎正是在武林茶话会上见识过的那招「千山雪」,只是出手的时机方位却与练青霓那一招稍有不同。 「好!能料敌机先,知道三哥舍不得伤你!」我赞了一声:「雪阻蓝关!」回剑在胸前舞起一团剑光,便听得「叮当」一阵金铁交鸣,宁馨倏地退后,收剑喘息起来。 「不错,你真是大有进步哩!」我忙上前助宁馨调匀内息,她趁势偎进我怀里,噘着小嘴嗔道:「三哥最会哄人高兴啦~」 「有它哄你就够了。」用有点伸头伸脑的独角龙王顶了顶她,调笑了一句,又道:「宁馨儿,说几天功夫你就凭空多上几分内力,那是哄你高兴。真正说起来,你是渐渐领悟了使用内力的方法,原本你只能使出三分本事,眼下却可用上五成,这和你长了内力可是同样的效果哩!」在她腰间轻捻了一下:「去,好好谢谢你陆姐姐。」 宁馨流瞳轻转,甜甜一笑,拧身去谢魏柔了。 东厢房的何雯、何霏姐妹听到我回来的动静,此刻也跑出来腻在我身边爹呀爹地乱叫,两小自幼没有尝过父爱,对我便极亲热,我也在她们身上重温着做父亲的快乐。 化名李依的白牡丹招呼大家吃饭了,她和解雨一样,为了心上人充耀而开始向万氏学习厨艺。 弹琴的女子都有一双灵动的手,而百花楼又是个食不厌精的地方,于是见多识广的她手艺很快就超越了万氏,从长宁侯府搬出来,喜爱美食的宁馨倒是没在这上感觉出什么差异来。 魏柔却还有意无意保持着她在隐湖养成的习惯,对宁馨的奢侈也偶有微词。 其实对我来说,女人花自己相公的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我不想魏柔的思想一下子为我改变那么多,地位的剧烈变化已经让她的心灵相当脆弱,眼下只能用我的爱心来温暖呵护她。 不过她身上还是越来越多地出现奢侈的迹象,就像细布衣衫下已不是同样材质的肚兜亵裤,而是换了名贵的湖丝制品,因为我说,她娇嫩的肌肤实在应该受到绫罗绸缎的呵护,而这样的话,恐怕任何一个做了人家媳妇的女子都不会拒绝。 席上四女唧唧喳喳倒是话题多多,从琴棋书画到衣食住行,似乎没有她们关心不到的事情。 四女眼界俱宽,虽然见解思想有差距,但各自广征博引,听着就相当精彩。 我并不插言,这种辩论对彼此了解对方十分有益,只有彼此了解,才有可能结下友谊;即便没有友谊,也会多一分尊重。 我若是冒然参与,很难做得不偏不倚,反倒坏事。 不过,女孩们却没忘了我,不时拉我出来助阵,话题正说到饮茶需用「山上水,江中水,井下水」,可究竟哪一种更佳却是各执己见,宁馨非要我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先是笑曰:「相公才不管是什么水哪,总之一经媳妇的手,那味道就甘美无比。」 说得三女都心花怒放,随后却是心头一动,沉吟道:「真要说起茶来,对门的唐先生可是大行家,明儿就去请教他一番吧!」【第十九卷·第十章】第十九卷·第十章 「……李公子?」 老管家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自从我搬进口袋胡同以来,就再没上过唐家的门,骤然看见我,他难免有点奇怪了。 我把几样滋补药品和特色点心送上,笑道:「远亲不如近邻,在下早该来看看唐先生的,只是杂七杂八的事情拖着,直到今天才得出空来,唐先生身体还好吧?」 老管家这才明白我的来意,连忙把我让了进去,一面说我真客气,一面说老爷他身子骨还不大好,病虽见强了,可多数时间还卧床不起,眼下也正躺着歇息哪! 「那唐先生得的什么病,大夫又怎么说?」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才道:「老爷他是极严重的哮喘,大夫说他是肝肾阴虚,血燥气郁。」 「哦?唐先生是劳欲久病,延迁不愈,导致病情加重;还是因情志所伤,五志过极化火,肝火灼伤肝阴,下汲肾水,才缠绵床榻的?」 「原来李公子是个行家。」老管家一怔,打量了我几眼,才道:「老爷他以前病得倒没这么重……」 「那就是遇到了难心事儿,心火交加,一病不起。」我心道,他被迫卖屋,想来是赔了生意,也难怪他着急上火了。 「老管家,在下想去探望一下唐先生,可方便?」 「不成!」老管家脱口道,可话一出口,他顿觉不妥,讪讪解释道:「老爷是个凡事都讲究的人,来了客人自然要好好招待,老头是怕他太耗神了,对身体没好处。」 「是这样……」我却疑心顿起,老管家的解释当然可以作为一种理由,可他回绝的态度却不像是个生意人的管家,对待上门的朋友,就算主人不方便,管家也该是婉言相拒,而他倒像是在瞒着什么似的…… 疑心加上因蒋迟而起的好奇心,我遂试探道:「老管家,在下初通医术,或许在下能给唐先生的病提点意见。」 老管家面有难色,似乎还要拒绝,正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走进客厅道:「是对门的李公子吗?我家老爷有请。」 一模一样的格局让我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家,只是屋子里浓重的草药味提醒我,这里住着的其实是个病人。 「嗯,你家老爷哪?」 床榻的帷幔虽然放下了,可我却听不到里面有呼吸的声音,倒是两侧耳房传来窸窣的声响。那丫鬟却也不答话,道了个万福,转身离去了。 什么意思?!我莫名其妙,这等待客的手段,我还是头一回看见。 心下正奇怪,东耳房响起了一串沉重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响起的是感慨万千的舒缓男声。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动少,别来无恙?」 随着话音,一个胖硕老者缓缓踱出东耳房,那面孔相当熟悉,竟是我在江南一直苦寻不得的宋廷之! 「宋廷之……唐勉,原来如此啊!」我恍然大悟,就连那个雨天早晨见过的汉子也和霁月斋护卫韩征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不过很奇怪,见到略显苍老的他,心底涌起的兴奋和快乐很快就平息下来。 或许在我的心目当中,我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可以尊敬的对手,当他陷入穷途末路,我本能地为他可惜,而不是幸灾乐祸。 特别是他现在的隐居状况,让我隐约觉得他和丁聪大概分道扬镳了。 宋廷之缓缓坐进黄梨木太师椅中,竟是从容不迫。 「动少,你比老朽估摸的可晚来了好几天,这不免让老朽猜东猜西的睡不好觉,是京城这池水太深了吧!」 「这么说,我第一次来,宋先生就认出我来了?」 我也缓缓落座,心中却是万分惊讶,宋廷之的态度真是太耐人寻味了! 不过在一团迷雾中,我隐隐约约捉摸到了他的意图,到嘴边上的「宋廷之」就变成了「宋先生」。 「宋先生……」 宋廷之精明的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轻轻自语了一声,旋即微笑道:「动少,老朽有个习惯,对于对手的一切,老朽都要尽可能的了解,对动少,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老朽花了更多的精力。」 他喘了口气,坐在他对面的我都能听到喉鸣,想来他的哮喘的确很严重了。 「李佟的相貌与动少太过相似了,让人忍不住发生联想;换做现在见到你,老朽就不会再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或许你自己都没注意过,无论微笑的方式、步履的大小、耳廓的形状甚至指甲的修剪方式,李佟都和动少你一模一样,加上六七分相像的容貌,我有十成把握肯定你的身份。只是……」他轻轻一叹:「没想到杭州一别,你我竟是以这种方式相见。」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心里却暗暗警觉,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破绽! 「贼?呵呵,这世界上除了无知的婴孩,谁不是贼呢?」宋廷之笑了起来:「动少难道就没做过一件亏心事?」 「鸡鸣狗盗、偷香窃玉之事我是做了不少,不过,却没像先生那样数祖忘典,里通外国!」 宋廷之的眸子顿时黯淡下来,目光呆呆凝视着前方,沉默了半晌,才慨然道:「里通外国是罪吗?闭关锁国才是误国误民!商关通畅公正,又何来走私?」 他长叹了口气:「唉,世间懂得这个道理的能有几人?辩之毫无意义!何况,老朽只是个商人而已。」他目光重新转了回来:「动少,既然你已经知道老朽的下落,那么老朽也该归案了。唉,卖屋也能把你引来,也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你那么喜欢刑部大狱吗?就算喜欢,能不能先替我解开几点疑惑?」 宋廷之注视着我,突然一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动少想知道什么,老朽但凡能说的,当知无不言。」 「先生既然认出我来,为何不逃走,反而坐以待毙呢?」 「动少一搬进口袋胡同,这里顿成众矢之地,就算老朽想走,也没有办法不惊动别人了。何况,天下之大,哪有我宋廷之可去之处?送一场功劳给动少,也强似送给他人了!」 「谢谢你那么看重我。不过,说怕惊动别人?那就是不光我王动一个人在注意你喽?」我略带讥讽地一笑:「暂且认定先生说得有理,可先生怎么窘迫到了要卖屋的境地?以先生高才,做那一行不赚个满钵是金?再说了,就算先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那么和丁大人分手,他总该给点遣散银子吧!」 宋廷之颜色剧变,一口气没喘匀实,便剧烈地咳了起来,那目光更是变幻莫测,悲哀、痛苦、恐惧,不一而足,好半天咳声才渐止,那白胖的脸上已憋得通红,只是目光复又冷静下来。 「动少实在厉害!丁大人聪明一世,可就是小看动少了,不过,当你初出茅庐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你会是只一飞冲天的凤凰……」 我心头不由一阵大喜。这倒并不是为了宋廷之的夸赞,而是我原本对丁聪的猜想此刻得到了初步的证实,丁聪果然是走私的幕后主使,宋廷之果然知道丁聪的秘密。 「先生怎么左顾而言他?莫非和丁大人起了龌龊?」我紧盯着宋廷之道:「丁大人是不是不仅没给先生逃命的川资,反而要杀先生灭口?先生才不得已启动了秘密身份,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却打了水漂,被迫卖屋生活,不知我猜得对不对啊?」 宋廷之再度沉默,只是脸上的肥肉却在微微地抖动着。 「宋先生,我很尊敬你,当然,我尊敬的是作为商业奇才的那个宋廷之,而不是那个罔顾民族大义的宋廷之。但错误可以被纠正,耻辱可以被洗脱,通倭走私一案,谁是主谋?并不是你宋先生嘛!首恶需要严惩不怠,可协从嘛,笔下超生的例子倒是屡见不鲜哩!」 「动少,你的话老朽很明白,也算我宋廷之没看走了眼。」 宋廷之沉吟了半天,才道:「实不相瞒,丁大人是要杀人灭口。不过,我宋廷之这条命本来就是他给的,他拿去倒也无妨。而眼下老朽虽然苟延残喘,可三妻五子八条命也算对得起丁大人,大家两讫了!只是,你抓老朽可以,人大不了一死,老朽活过了半百,好日子都经历过了,好女人也都日过了,没什么遗憾了,死了也就死了。但让老朽指证丁大人,这样的事情他能做得出,老朽可做不出……」 「宋先生是个义气人,可惜,义气用错了地方!跟一个豺狼讲义气,自求死也!」 话虽说得激烈,可心中却是惊讶不已,丁聪杀了宋廷之的三妻五子? 那当初丁聪究竟给了他多大的恩惠,竟能让他忍受下这不共戴天的仇恨?! 还有,他眼下这一大屋子的人又都是他什么人?难道说……丁聪杀的那些人都是宋廷之的障眼法,还是这本就是丁聪与宋廷之合谋的一个圈套? 「好,退一万步说,宋先生可以为义气视死如归,那么你的家人?你的儿女哪?通敌罪同叛国,妻子最轻也要被发配为奴,你狠得下心来?」 「这也是老朽在这儿坐等动少的原因之一,老朽想和动少谈一笔交易。虽然老朽不会指证丁大人,可老朽掌握着宗设在江南所有秘密补给地点的数据以及他在三大钱庄的秘密存银户头,没有这些东西的支持,宗设就算想卷土重来也没有什么希望了。」 我心头怦然一跳,没想到宗设在无名岛之外还留了后手,更没想到他的经济命脉竟然掌握在宋廷之的手里,这真是出人意料!隐隐觉得宗设会成为我的心腹大患,暗自心惊起来。 不过,一句话却让我知道,他不是在和丁聪合谋对付我了。 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他脸上竟然露出一股成竹在胸的味道,似乎是算计好了我非答应不可。 就这一个表情,几乎让我对他的所有敬佩和欣赏都烟消云散了,不是他的目光尚有那么一点真诚的味道,对他我大概只剩下一句话好说:「你丫的准备一家老小上法场吧!」 缓缓吸了口气,我冷静下来,宋廷之敢直言相告,必然留有后路,万一我不答应,他该如何求得速死,又如何让他的家人逃脱法律的惩罚? 而我的良心则要承担,宗设重新崛起后为祸江南的责任。 是袖里藏着刀,还是牙齿藏着毒药,他仰仗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一时无法猜测。 「动少,不是老朽想威胁你,作为一个商人,用手中的筹码换得最大的利益,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话对动少也适用。」 「丁大人是动少最大的敌人吗?老朽看未必,且不说万民福祉足以胜过一个丁大人,单从动少政治前途的角度而言,宗设的重新崛起都比丁大人的杀伤力要大得多。」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老朽早想到有今天这个下场,丁大人也很难逃脱同样的结局。其实只要动少你还在官场上,你就可以随时随地弹劾他,只要皇上有决心,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有没有老朽指证他并不重要。可宗设的重新崛起,会给你的政敌提供攻讦你的借口,从而毁了你的前途,你自身难保,又怎么对付你的敌人?」 我遽然而惊,对啊,除掉丁聪的关键,不是我掌握了多少丁聪为非作歹的证据,而是皇上不再需要他了! 又想起方师兄说过的话,暗忖道,我一方面要放过丁聪一两年,因为现在皇上需要继统派维持团结;另一方面,两三年后我要把江湖控制权交给蒋迟,因为那时候皇上不需要我了,那么借口宗设攻讦我的政敌会不会就是……皇上呢? 我能得到眼前的位置,中间内幕重重,不过写在朝廷邸报上,我最重要的功绩却正是剿灭宗设,一旦宗设重新崛起,这功劳顿时冰消雪融,到那时可真是任由旁人谤毁,自己没有多少反击的力量了。 「宋先生,剿倭一役已过去三个月了,先生又与丁聪分道扬镳,丁聪难道是傻瓜,不知道通知宗设防备吗?就是宗设自己,也不会坐等而没有一点戒备的动作……」 我话没说完,宋廷之已经开始摇头:「动少,丁大人是个极聪明的人,他与宗设没有直接的瓜葛,完全是靠老朽和一江湖神秘门派与宗设联系,其中最重要的商业往来都是老朽一手负责,宗设败与不败,与丁大人何干?而宗设事败虽然已经三个月了,但他已是惊弓之鸟,在大陆的活动必然慎之又慎,那些秘密补给点能够转移的不会太多,即使都转移了,有了名单,他们的身份也就暴露了,也就失去了作用,宗设再想重建补给,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至于三大钱庄的存银,都是用宗设的三个化身份别存入的,这三个化身在我大明的户籍上都确实存在,但宗设他现在敢用自己的化身去兑出银票吗?就算敢,他也只敢用小额款项来试探。钱庄对于一个不活跃的帐户突然有了大额度的提款可都是相当警惕的,所需要的手续相当耗费时间、审查也极为严格,很可能就让宗设的假身份露了原形。」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深有感触,沈园花了十几年才在大通钱庄建立起了信誉,大通才授予了沈园特别提款权,而这种特别提款权也只能一次性提出存银的一半而已,如果不使用这种特权,我只能在存银的分号和总号提出大额度的银子。 宗设在三大钱庄定然有走私的专用帐户,但这些帐户上不会留有多少存银,甚至为了安全起见,帐户还要经常变换,在钱庄那里自然也积累不起什么信誉,何况宗设崛起的很快,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获得钱庄的信任。 宋廷之手中的秘密帐户略有不同,作为棺材本儿,它应该是有大笔存银的,但同样无法获得钱庄的信任,在这种情况下,钱庄里的存银是很难很快兑现成银票或者金子银子。 宗设在无名岛的秘藏已被缴获,如果连棺材本儿都没了,那他想东山再起可就希望渺茫了。 怪不得宋廷之胸有成竹,原来真有打动我的资本啊!我沉思了半晌,突然微微一笑:「在下想在京城商界做出一番事业,先生何以教我?」【第十九卷·第十一章】第十九卷·第十一章 「三哥,你去了好久哩!」 「怪只怪这茶里的学问实在太大了,不是惦记着你们,怕现在还说不完哪!」 细一留心,我便察觉出来,宁馨的大丫鬟小红就是宫里的线人,内院只有她才能接触到外人,那个经常上门推销胭脂水粉、鲜花水果的王大娘应该就是她的联络人,只是回忆她的行动,却不像是在有意刺探情报。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有她在身旁,我只好把肚子里的品茶知识一股脑地倒出来,权当去唐家的收获。 在没收服她之前,唯有限制她与同伙的见面次数,趁着三女把话题从茶转移到胭脂水粉上的机会,我说起了同升和在跨车胡同的工程。 「相公在沈篱子修建豪宅,和同升和在跨车建分号,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买卖,他老板倪远方总该给相公点面子,同心堂的贡品胭脂虽然产量少,可给你们弄出来几盒倒不太难。」随后说了一番四大胡同眼下的热闹景象。 沈篱子胡同是我和宁馨一起去买下的,宁馨对那儿自然抱有极大的热情,问东问西,差点就把我和蒋迟挪用工匠的事情都问了出来。 而听到宝悦坊的名字,解雨也来了兴趣,她和宁馨都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这方面两人倒是颇有共同语言,一问一答的,渐渐热络起来。 小红替宁馨梳理完辫子,就听有丫鬟喊她整理院子里的花草,她应了一声去了。 魏柔见我神情微有变化,小手悄悄搭在我腿上,小声问道:「相公可有心事?」 「雨儿来京仅仅一天,官家已经知道了。」 魏解宁三女都是冰雪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解雨乌亮眸子转了几转,沉吟道:「这么说,咱们身边……」 「是小红。」宁馨怯怯望了我一眼,小声道:「三哥,她早就是我代王府的人,传出去的每一份情报都事先和我商量过。像陆姐姐会武的事情,就没报上去哪!」 怪不得她的行为不像个线人,原来被人收买了!我心里一阵轻松,脸上却严肃起来。 「三哥~」「相公~」「亲哥哥~」「亲达达~」 知道我生气,宁馨便腻在我身上一声一声地讨好:「大哥临走才交待,人家也是才知道的嘛!大哥还说等大家都熟悉了,小红她不会担心新主子对她不好了,再把她的身份告诉你;否则,一旦你觉得别扭,打发她回大同,好多京城里的事儿就瞒不住了,人家和三哥的事儿就悬了。再说,三哥也没什么好瞒着皇帝哥哥的嘛!」 「那是你大哥吓唬你!再说,你现在可是王门宁氏,凡事怎好隐瞒相公!」 听宁馨这么说,我倒不好乱发脾气,只好搬出家法,训斥了她一番,想来充耀也是怕小红无缘无故被我打发回去,连带白牡丹的事儿也败露了。 心里却暗自苦笑,宁馨啊宁馨,你哪里知道,你三哥可是有许多事情瞒着你那皇帝哥哥的呀! 宁馨自知理亏,便百般撒娇讨好。耳鬓厮磨软语央求之下,我消了气,可独角龙王却生起气来。 宁馨感应出来,身子也渐渐火热。可她毕竟年少,虽是情动,白昼宣淫的事儿她还一时还做不出来,轻轻捻了我一把,笑着跳开。 我看看时辰也该去刑部了,便放她一马。 宁馨遂去东耳房替我去取长衫,解雨则说有几味药要我替她买来,问她怎么了,她却含羞不语,只道我买来就是,说着也去了书房找笔墨去了,屋子里只剩下魏柔。 「相公,上午琴弦断了两根,顺便帮贱妾买回来……」魏柔边替我整理头发边道。 我一怔,魏柔眼下的琴技已经大为可观,不是心神不宁的话,琴弦即便会断,也不会连断两根。 回首望去,没有了旁人,她脸上果然有丝焦虑不安。 「阿柔,出什么事儿了?」我忙问道,心没由来地紧张起来。 「没什么了……」魏柔眼中陡然飞过一丝扭捏,可在我灼灼目光下,她脸上的焦虑却越发明显,似乎是无意识地瞥了耳房一眼后,她目光一垂,细声道:「相公,都过四天了,这个月、这个月……还没来……」 我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不由噗哧一笑:「傻丫头,这有什么好怕的,嫁人生宝宝……」 「相公!」魏柔急得连忙捂住我的嘴,似乎生怕解雨和宁馨听到:「贱妾都急死了,相公还笑!」 见她真着急了,我心中便有些明白。她是个孤儿,是隐湖把她抚养大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份感情都无法割舍。 虽然鹿灵犀和她断绝了师徒关系,可就像我劝慰她的那样,她还可以把鹿灵犀当作母亲,这种母女之情甚至超越了师徒之情。 没得到鹿灵犀的认可就失身于我,她心里已经有点歉疚,如果再怀了身子,她怕是更无颜面对自己的恩师兼心目中的母亲了。 「难道真怀孕了?没理由啊?」 我心下奇怪,虽然自松江一战,魏柔便落下了经期绵长淋漓不断的病根,但日子似乎尚准,超过四天确实可疑。 不过她身子纤弱,不堪挞伐,这十天若有欢好,种子最后都是播撒在了宁馨身子里,照理说她不应该怀孕。 疑惑间猛然想起解雨说过,女子一旦破身,生理心理都要发生巨大的变化,或许魏柔就是生理发生变化了吧! 「再等两天,还不来,相公就抛开京城一切,去跟你师傅负荆请罪,承认相公和师傅一样,输给你师门了;再求她老人家大发慈悲,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来做媳妇。」 魏柔的身子猛然一震,眼中蓦地闪过一道耀眼光华,霎那间散发出的强大气势,让眼前小家碧玉的陆昕突然幻化成了灵隐寺中那个明霜如冰、白衣似雪、傲视江湖的谪仙魏柔,我心头竟似被突然压上了一块巨石,呼吸顿觉一窒。 定下心神再看,魏柔还是陆昕,只是脸上的忧愁却云像被风吹散了似的,没了踪迹。 「三哥,穿这件长衫怎么样?」宁馨的声音不适时地在耳边响起。 「别情,你怎么才来?是不是久别胜新婚,你丫连中午都不肯放过?」 蒋迟在刑部档案库房等我等得无聊,见面就讽刺起我来。 我知道他近来憋得难受,最见不得人家夫妻亲热,便没理他,随口问起宁馨遇刺一案的进展。 「进个屁展!」蒋迟没好气地道:「这回我可知道顺天府是怎么破案了,水火夹棍一上,嘿嘿,你想要啥就有啥!」 「小侯爷,你这就小看顺天府了,郭槐那小子遇到大案,向来都是明暗两手一把抓,明着刑讯逼供,好像在找替死鬼似的,其实暗地里他还另有一手,不信小侯爷你去查查,他手下和线人眼下保管没一个敢闲着的。若是案犯觉得顺天府不过如此,放松了警惕,一准儿栽在他手里,事实上这几年上当的高手有十好几个。就算万一拿不到真凶,他也能找出几个罪大恶极的来顶包。」后脚跟进来的陆眉公笑道,又说方才看见我来了,正好有事找我商量。 因为宁馨被刺一案轰动京城,他倒是没问我为什么关心起这个案子来了。 「这厮还有这等本事?」蒋迟惊讶道,我见他眼睛飞快眨了两下,知道他对郭槐留上了心。 「京城的水多深哪,没两下子,早被淹死了。」陆眉公道:「说起来,这个郭槐还是咱们尚书赵大人的门生,得不得意俺不知道,反正尚书大人时不时地提他一嘴。」在蒋迟面前,陆眉公似乎也嘴贫起来。 「怪不得!」我和蒋迟异口同声地道,有这层关系,郭槐不仅可以利用刑部的情报,就算有了什么闪失,赵鉴也可以帮他弥补,难怪郭槐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 想起陆眉公修订恶人榜,对江湖那些亡命之徒知之颇深,我遂请教他对这个案子的看法,陆眉公一口否决了江湖人作案的可能。 「有两个江湖名人录上的高手,宁馨郡主三人都得被害,犯不着动用十几个死士,弄得这么轰轰烈烈的。而这种死士,小门派根本养不起,大门派虽然养的起,可派在这样的用场却不对头,合理的应用该是用在两大门派之间的斗殴上。何况,你王大人还下了京都禁武令,眼下恐怕还没有哪个门派敢顶风作案。倒是那个准驸马李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听说那一仗,光他自己就杀了五六个人,着实是个狠角色!」 听他的分析与我的几乎一模一样,显然他手头没有更多的数据和信息,便换了话题,问他来意为何。 「还不是为了赫伯权和廖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