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魔法师悄悄将阿饱扯到一边,低声道:“要从厉天烈的手中救人,也不是没有办法。”阿饱大喜,道:“那你还不赶紧说出来!”老魔法师悄悄道:“但这个办法极为危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阿饱道:“什么办法?”老魔法师神秘地道:“因为你是黎侏人,还是连天工术都没有修习的黎儒人,所以当初在无馀谷的时候,以心为目的黯酃王就看不到你。现在厉天烈并不怎么注意一点魔法、天工术都没有的你,所以,你只要悄悄地靠近他,然后将这片羽毛抛到他身上,就大功告成了。”阿饱惊讶地看了那羽毛一眼,道:“这羽毛不是假的么?”老魔法师骄傲地道:“假的也有用啊!你知道么,我当初一心想做一片跟参合玉凤一模一样的羽毛出来,但这臭鸟作弊,它的羽毛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奇妙的方法,就是,偷梁换柱!”他得意地道:“这个赝品虽然一点力量都没有,但它却可以在靠近正品的时候,将正品吞噬掉,从而成为真正的参合凤羽!所以,当你抛到他身上时,他那枚参合凤羽就会消失,那么,他的碧血长城就会立即受到结界的猛烈压迫!嘿嘿,到那时,他自顾尚且不暇,我们就可以很轻松地将昆莽救下来了。你说好不好?”阿饱点了点头,但他有些不放心:“我抛过去的时候,这羽毛不会忽然引动大爆炸吧?”老魔法师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放心过去吧!”阿饱犹豫道:“真的不会?”老魔法师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脚踹在了阿饱的屁股上,刚好将阿饱踹到了玄灵神狴的下面。老魔法师说的没错,厉天烈的确没有注意他,谁又会注意一个既没有魔法,又没有天工术的废物呢?顾倾城却瞧见了阿饱的举动,她心念电转,知道阿饱肯定在策划什么阴谋,但她的脸上却丝毫神色都不动,银枪怒指,要跟厉天烈决一死战。玄灵神狴乘云御气,浮在半空中,但不会魔法也不会天工术的阿饱,又如何靠近它呢?阿饱抬头仰望着那一片浓烈的青气,一瞬间想到了这个巨大的失误!老魔法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也变了。要使人浮空,那需要很强大的力量,姑且不论能不能在这结界中施展,只要一发动,厉天烈肯定会觉察!怎么办?顾倾城怒喝声中,突然不顾一切地出手了!她身形展动,枪上的淡青色龙卷倏然成形,带着她向厉天烈怒冲而去。但在这结界中,她无法借助魔法,只能施展出人本身的力量,这一枪刺出,当真没有大多的威力。厉天烈甚至没怎么看她,身下的玄灵神狴巨口张开,一道翠绿的碧芒溢出,将顾倾城击了回去。顾倾城被这巨力轰击,身子在空中翻滚不定。她厉啸声中,枪尖挽动,在空中划出了几个巨大的龙卷,方才将身子稳住。厉天烈有些烦躁地看着她——这样的对手,值得他出手么?但他绝对没有想到,顾倾城的出手,目标其实并不是他!那几个龙卷飞下,并不是要稳住自己的身形,而是卷起地下的阿饱,凌空飞过了厉天烈的头顶!厉天烈并不是没有感觉到那龙卷的力量,只是这点力量实在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他又何必在意呢?但就在此时,猛地一股淡淡的白光闪过,他手中的参合凤羽倏然就不见了!厉天烈大惊抬头,就见狂风卷动中,阿饱正从他的头顶掠过。他手中,赫然就是那枚参合凤羽!厉天烈怒啸声中,双手一扬,霸横的青光潮卷怒涌,向阿饱击了过去!但在此同时,本来充塞着乌云风雪的空中,突然闪过一阵瑰丽的七彩光芒,跟着,闪电宛如雷神操纵一般,怒发成千千万万条,遍空击了下来!厉天烈惨啸声中,身上已然被无数的闪电击中!那闪电凌厉霸道之极,蔓延了几十丈的碧血长城连同那巨大的玄灵神狴,都在一瞬间被闪电劈散,连同厉天烈轰然摔在了地上!响彻天地的雷霆声宛如战鼓般啸响着,在这一刻君临整个大地!就连地面上的玄铁卫士、老魔法师、顾倾城都没有逃脱掉,七彩霹雳神龙般夭矫于风雷天地之间,对着每一生灵怒卷而下!唯一例外的就是阿饱,他手中的参合凤羽腾出一道淡淡的白光,将他的全身护住。那雷霆虽然猛烈,但却对他毫发不伤。但支撑他身体的龙卷已然在这密密麻麻的彩色雷霆中消失,他也摔滚在地上。恰好一道闪电轰下,正向着顾倾城劈了下来。阿饱大惊,急忙将参合凤羽向她甩了过去,大叫道:“接着!”凤羽散发出的白光在最后的关头将雷霆挡住,但顾倾城并没有接,她紧握着长枪,怒视着天地间肆虐的巨大雷霆。慢慢的,她的银枪举起:“我必须挡住这些雷霆!”她的身子倏然飞起,长枪高举,直刺苍穹!那些彩色雷霆受了她长枪的牵引,全都放弃了地面上的众人,纠结缠屈着,在空中聚合成一条巨大的闪电,向长枪上贯了过来。这是魔法常识,雷电总是击中高而尖的铁器,那么别的人就安全了。但最不安全的就是这引雷的铁器!顾倾城身形变化若电,就在雷电击中银枪的一瞬间,她倏然将长枪甩出,钉在了三丈远的地面上!巨大的雷霆立即在枪尖上炸开,崩散出强悍到极点的波震,几乎将所有的人冲击倒!厉天烈的狂笑声传了过来:“你以为这样会有用么?结界是为了阻止强大的力量的,你这样做,恰恰制造出了强大的力量,只能引发结界最凌厉的反噬!”方才的七彩闪电使他遍身鲜血,但这丝毫没有去除他眼中的狂乱之气,反而让他的狂意更深、更浓!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就在那雷霆怒发之处,空间仿佛活过来一般,扭生出万千细小的彩色涟漪。那涟漪急速地扩大着,瞬间就怒张成万千彩色的雷霆,向众人包围了过来。这一次,雷霆更多、更大,但顾倾城的手中已没有了长枪。就算有,她也没有把握将这么多的雷霆一举引开!轰然的震响声仿佛宣告着地狱的来临,带着巨大的恐惧,向所有的人笼罩而下。厉天烈狂笑道:“想不到我这个要杀你们的人,竟然要跟你们死在一起,老天可真是有意思!”顾倾城昂首向天,她的眼神中已没有了愤怒,只有深深的无奈!玄铁卫士紧紧抱在一起,任谁都看出,这一次他们实在是在劫难逃。只有露钥还在拼命地想爬过去,拯救她的弟弟昆莽。突然,那些七彩的雷电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扯住了一般,猛地离地向上窜出。跟着,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溅射到了雷电群中。她的速度好快,才一瞥眼之间,她的拳头已经跟每一条雷电都轰击了一下。在她那无与伦比的速度之前,那些闪电甚至就如同静物一般,呆在那里等着她来挥击。跟着,她的身形急速旋转开来,火光冲天而起,仿佛火山爆发一般,将整个天地都映得通明!谁竟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竟似连天地都要让她三分!霸猛的拳风却没有带来哪怕最轻微的爆炸,那些七彩闪电与她的拳势才一接触,就被她硬生生地压了下去,直压进了空间中。强猛的火力仿佛是炉,而她的手就是可以熔锻一切的巨锤,雷霆的锋芒,竟然在她恍若瞬间千万锤的轰击下,迅速在空间中消散无形!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天工术?顾倾城眼睛中不禁有些敬畏,但随即变化成火热的光芒。老魔法师笑道:“这下我们得救了。”玄铁卫士已全部跪了下来:“城主!”顾倾城跟着一惊,这就是天工城的城主?她举目仔细看时,就见那人身上着了一件很随便的衣衫,却在头上用一条红色丝带将长发束起,显得极为庄严。她的脸上略显风霜之色,但双目中却隐流坚毅,她身上散发气息让她已经不能用“美丽”这个词来简单地形容,那是一种存在,一种宛如整个世界一样的存在,不朽、尊华、无法仰视却又可以亲近。她一摆手,示意玄铁卫士们起来,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已站在了厉天烈的面前。厉天烈却丝毫不惧,单手提起,笑道:“你来晚了,这头小羊羔受不了结界的灭绝神雷,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露钥哭着扑了上来,昆莽的尸体栽倒在地上,他的双眼仍然睁着,仿佛要再看一眼他永远挂念着的姐姐。“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优秀的斗士,那时,我要保护姐姐!”露钥的耳边响起昆莽的话语,可惜,这再也不能实现了。她抽搐的身子慢慢栽倒,紧紧抱着昆莽的身体。如果没了昆莽,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她成为玄铁斗士,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突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厉天烈,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厉天烈的身上早就刺穿了无数的洞!但厉天烈却满不在乎:“我喜欢你的眼神,下次你再见我时,可以保持这样的眼神。”城主双手垂下,她的眼神中有些疲倦:“你走吧,我不杀你。”厉天烈大笑道:“下次我们再见时,我也仍会保持着这样的眼神的!”他猛地盯住城主:“下次我一定会突破现在的极限,那时,我要与你一战!”结界恢复了平静,厉天烈不知所踪。总有一天,厉天烈会回来,结界也会重新振荡,只有逝去的生命却再不会来,永远消失在遥远的未来之国。阿饱的心中有些怅惘,究竟为什么,人会死去?城主的目中也隐着一丝痛苦,她的每一个子民的痛苦,都是她的痛苦。她平生的经营,就是想为他们建立一个理想国,但几乎每个人都在挨饿,每天都有子民在死去,她的许诺,究竟是否一纸空言?她默默转身,来到了老魔法师的面前,她忽然单膝跪了下去:“圣王,您终于回来了。”老魔法师转过头,对着已惊呆了的阿饱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最不愿意到天工城来?”他并没有要阿饱回答,自己解释道:“因为他们一见了我,就会叫我‘圣王’,然后逼着我穿上非常繁琐的衣服,坐在大殿上供人瞻仰。他们不许我穿的邋里邋遢的,不许我口袋里装满了各种东西,不许我坐在地上,不许我带这顶五千腾蛇币的帽子。你说,这样无趣的地方,我为什么要来?”他喃喃道:“可是我还是来了,看来这次又要被折磨好几个月才能有机会逃走啊。”城主静静听着他抱怨,她显然已经习惯了老魔法师的这种说法,而且有着足够的耐性。阿饱与顾倾城的震惊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平复的。何况那些刚通过锻造仪式的毛头玄铁卫士们,见到方才自己一心想要送到厉天烈手中的,就是天工城奉为神一样的圣王,更是全部大惊失色,匍匐在地上乞求老魔法师的宽恕。老魔法师苦笑道:“我在《天工开物》的大纲中就写过了,最重要的是做回自己,得罪我有什么要紧?若是没有你们,我这个圣王的名号,还不是形同虚设么?起来吧。”他转头看着阿饱与顾倾城,道:“我是脱不掉的了,你们要到哪里去?你们两个都是很有趣的人,我实在舍不得你们啊。”阿饱没有回答,对于要去哪里,他一向没有概念。顾倾城淡淡道:“我本来的理想,是学好魔法,流浪天下,管尽人间不平事。但现在,我才知道,天下最大的不平事是什么。所以,我要留下来。”她静静地说着:“我也知道,天工城不会收留有魔法的人,所以……”她的话语很平静,但她的身上,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声音,就连城主的脸色也变了变,但顾倾城的语调却没有任何的更改:“我废去我所有的魔法。”一缕血丝从她的唇边垂下,仿佛鲜艳的朝阳照在雪地上。她苍白的脸在此时看来一如冈仁波吉峰上的冰莲,只盛开在最接近天宇的苍穹。她慢慢蹲下身来,轻抚着昆莽的身体,轻轻道:“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再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