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是那么宁静,仿佛多年前曾做过的梦。只是两人之间的空气却是那么清冷。冷到凝结。她透过泪痕,怔怔地看着他,两人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千万里的距离。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突然她的身躯一震,已被他紧紧拥入怀中,恣意而暴虐地,亲吻着她的双唇。相思本能地挣扎,却被他压倒在花海中。身下蔓草一阵凌乱的碎响,仿佛在凄声述说化为飞灰前的欢娱。两人的衣衫上都染上点点湿痕,蔓草般纠缠的的气息在静谧的花原上缓缓弥散。相思睁开双眼,透过他飞扬的长发的间隙,那星星点点的青色小花化为尘芥,在阳光中飞扬,仿佛夜空中的流萤,无声无息地在她眼前飞旋、坠落。她的心在轻轻抽搐,分不清是幸福还是痛苦。她不再反抗,而是默默承受。是的,她无法、也不愿违抗他。从一开始,她就只要顺从地偎依在他的羽翼下,承受他给予自己的一切。多少年以来,她都是如此心甘情愿,沉沦入他统治的炼狱,做他永远的囚徒。曾是那么、那么的爱他。爱他的温柔、爱他的暴虐;爱他的给予、爱他的掠夺。爱他的一切。只是,她不知道,那一刻自己的身体是如此僵硬。他将她压倒在花海中,恣意侵占着她的双唇,以不容抵抗的暴虐,宣誓他的威严。她柔软唇齿间透来淡淡的微凉,这种感觉是那么熟悉,却又仿佛在最不经意处有了改变,显得无比陌生。这种陌生感仿佛要印证他的疑惑,在他的心底搅起一阵莫名的烦乱。刹那间,破坏与凌虐的冲动突如其来,瞬间占据了他的心。他一沉手,将她衣襟撕开。一寸一寸。他的目光从她莹洁如玉的肌肤上扫过,却是那么冰冷,宛如一柄利剑,要将剥去她一切遮掩、将那个疑惑从她体内生生剜出。突然,他抬起头,看到了她哀恳的目光。她的声音很轻,在漠漠飞花中散开,仿佛一根随时要断裂的弦:“求求你,让我回去。”他的动作瞬间静止。一点寒芒从他眸子深处闪过,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森寒的气息蔓延过整个原野。万点野花,似乎也在这一刻枯萎。但这寒芒稍纵即逝。他轻轻推开她,起身,向花海深处走去。再不回头。相思跪在花海中,掩起凌乱的衣衫,樱红的双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声。晨风轻轻抚过,将她眼中的泪水点滴风干。她就这样,深深跪在花丛深处,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却始终没有追过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花海那头,她才禁不住痛哭出声。大片花海在两人之间起伏,仿佛是波涛卷涌的汪洋,将两人遥遥隔开。再没有渡过的方舟。不知过了多久,她牵起白马,一面啜泣着,一面向荒城走去。万顷花海中,只剩下她一个人,缓缓前行。晨雾已经散去,阳光投照在她单薄的身影上,仿佛无尽浪涛中的一只蝴蝶,是那么孤单,那么无助。她想起了自己在白马寺许下的心愿。是的,天涯海角,他终于乘着白马,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一刻,他的微笑是那么温柔,越过了千山万水,只想带她回家。这不正是她梦魂萦绕的一幕么?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她为何不能放下一切,跟随他离开?为什么她纯净如镜的爱情中,竟有了丝丝缕缕的隐纹?为什么?为了谁?她放声哭泣着,牵着那匹白马,在茫茫原野上踉跄前行。身后,万顷野花在风中摇曳,化为浩瀚沧海。那是她单薄的双翼再无法飞跃的距离。第十五章 旷劫光年掣电中最后一缕光芒坠落在草原尽头,宛如一曲哀感顽艳的歌谣,在亘古已然的天幕下发出寂寞的回响。然后,便是终夜的黑暗。重劫缓缓自地心之城中走出,无边黑暗羽翼般覆盖在他孱弱的身躯上。他的面容有些憔悴,似是在深思。他要独自走上祭台,看着诸天之芒,坠入大地。那时他纯洁无瑕,宛如婴儿。这便是他生命中少有的欢愉。所以,每当傍晚,他总是会走出地心之城,在明暗交织的大地上穿行,一直走上高高的祭台。但今天,他的脚步却在祭台之前,嘎然而止。一个青色的人影,随意地坐在祭台顶端的石阶上,目光仿佛空中坠落的叶,淡淡望着他。他身后白色幕幔低垂,纵然夜风掠过,依旧寂静。天地一切,仿佛尽皆臣服于此人之威严,不敢稍有妄动。当他降临时,诸天跪服。浓浓的暮色横亘在半空中,宛如一座浮空的岛屿,却丝毫不敢靠近他。本已坠入地平线下的日光突然明亮起来,返照在他青色的衣衫上。一如朝日再临。他随意地坐在台阶上,任夜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他全身没有一丝杀气,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这笑容虽和煦如阳光,却无法照亮任何人。在这笑容面前,他们的人生只不过是一场嘲弄。重劫目光慢慢收缩,苍白的衣衫宛如受到秘魔之力的驱动一般,将他的身体缠绕起来。他本能地想退回去,但无法移步。卓王孙。这人一旦出现,任何人都不再自由。祭台顶端,满空浮翳渐渐沉寂,新月初升。月光宛如一条河流,流淌过他散垂的长发,在他脸上投下藻荇般清明的影子。这让他的笑容顿时变得说不出的萧疏、慵懒。他整个人也不再那么冰冷。他的目光垂向重劫,嘴角一点点挑起讥诮的弧度:“想看烟火么?”重劫一怔,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猛然,炮火齐鸣。十二尊红衣大炮宛如十二尊上古时暴怒的魔神,怀抱炽烈燃烧的巨石,纵贯苍空!刹那间,天空变得瑰丽而妖异,整片草原都被炽火照亮,宛如沉入焦炎地狱一般。重劫脸色骤变:“不!”炮火轰然落下,砸在白银连城的地基上,刚刚造起来的城市基座,立即被轰得四分五裂。红衣大炮威力强猛无比,连山崖都能炸开,何况土石砌成的城墙?十二炮一齐轰下,重劫辛苦筹建起的白银之城的基座,立刻破碎了一大片。重劫的瞳孔剧烈收缩,变得通透而苍白。撕裂般的痛楚贯穿了他那孱弱的身体,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死死地盯着台阶上静坐的青色人影:“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台阶上冲去,宛如一只被激怒的猫,要用尖尖的指爪,将那人撕碎!——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这座城池,三连城必将建成,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卓王孙淡淡一笑,轻轻打了个响指。一尊红衣大炮掉头,轰然一炮向这边击了过来。炮弹夹杂着炽烈燃烧的火药,将幽寂的天幕炙成赤红,宛如一朵灭世的红莲,轰然砸下!祭台的一角顿时被轰成碎末,满空石屑乱舞,宛如一场华丽的花火。卓王孙依旧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长长的衣袖垂下,在石阶上拖出长长的阴影。这阴影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将重劫的恐惧锁住:“天下绝没有任何力量能伤我。”他淡淡看着重劫:“你呢?”重劫的身体仿佛被钉在石阶上,全身僵硬,却无法回答。卓王孙的目光垂下,扫过白银之城凌乱如废墟的地基,语气中有微微的嘲讽:“或者,它呢?”重劫一个踉跄,跌倒在石阶上。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人已经发现了他最大的弱点,那就是这座正在建造的白银之城!他可以死,他可以下地狱、受万千折磨,但却不能让这座城池受到半点伤害!那是他全部的希望,他一生的救赎,那也是非天之族三千年苦行的结果,绝不能因任何人而坠落!他跪倒在台阶上,仿佛一个被夺走了玩具的孩子,凄声痛呻着:“不!”卓王孙缓缓站起,一步,一步,沿着台阶走下。他的眼中满是讥嘲,什么梵天祝福的城池,什么永恒不灭的天都,什么非天之族的信仰,在他面前,也只配化为飞灰,被踩在脚下。“轰!”炮火宛如地狱深处岩浆中诞生的魔王,凭借着一跃,将自己拆解开,用血撕裂天穹,带着怒啸声砸在了祭台上。斗大的石块宛如飞天翔舞,在夜空中划破虚残的梦幻,将破碎前那一刹那的辉煌印入眼帘。毁灭,在他的掌控中,原来是那么美丽。这座祭台在崩坏,瓦解,它曾引人跪拜的洁白、宏伟此时灰飞烟灭。如一场崩坏后的欢喜。落落青衣拾阶而下,从容,悠然,却引领着不可抗拒的恐惧。一如传说中那司破坏的神明,踏着灭世之舞的节拍,降临在最深邃的夜色里。每一步,都踏过天人分野,踏过芸芸众生,踏过这充满罪恶的世界。死亡与恐惧便是簇拥在他身后的两只魔翼,随时要挥出漫天毁灭的火焰,给这个世界一次焚灭的救赎。若他决心要毁灭一切,连梵天的祝福都那么苍白。重劫颤抖着,紧紧盯住他,眸子倏然变得怨毒。轰隆裂响不住传来,一声接着一声,贯穿寂静的夜空。道道焰火照亮了沉沉苍穹,疯狂地撕碎、击毁着一切。九十九级的石阶在炮火的轰击下,一级级化为尘芥,一如重劫那颗狂烈跳动的心。他多么希望,景天炮火,能将这人轰成粉末。但那人身影萧萧,却不经受任何损害。华丽的炮火不过是他点燃的焰火,只为他妆点风华,绝无伤害。他已走到了石阶的一半。残缺不全的阶梯在夜风中摇摇欲坠,悲哀的嘶鸣着,用最后的力气,托起他淡淡的身影。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带着毁灭。一种莫名的恐惧贯穿了重劫的心,他突然意识到,一旦让他走下来,三连之城必将再度化为劫灰!重劫苍白的手指死死扣住最末端的石阶,仰望着苍白漆黑中唯一的青色,嘶喊道:“住手!你究竟想要什么!”卓王孙停住脚步。他的目光并没有望向重劫,只投向天之尽头。于时,一弦新月半满,静静照耀着满目疮痍的大地。他垂衣而立,满目萧然。“我问你,她究竟要怎样才肯跟我走?”这一刻,他忽然无比落寞。他双手骤然抬起,两枚炮弹刚划过天空,被他卷起的袖风牵引,轰然撞在了一起。炮火夹杂着火药焦灼的气息,碎成漫天怒火,将祭台周围照得一片透亮。他的身影破空而起,漫天炮火化为绯红的羽翼,奉侍着他夭矫的身姿,倏然落在了重劫身前。一伸手,重劫孱弱的身躯已被他控在手中。重劫挣扎着抬头,看着他冰冷的眸子,眼底深处终于透出深深的恐惧。卓王孙淡淡看着他。蓬然一声轻响。修长的手指微曲,在重劫脸上轻轻一扣。仿佛只是久候故人后,拾起微凉的棋子,敲落灯花。镶嵌过的面具瞬间化为尘芥,在夜色中散开青色的光芒。一如深秋的点点流萤,在最后的夜晚绝望翔舞。重劫苍白而妖异的面容再无遮挡,完全曝露在他的注视之下,仿佛一尊被突然剥去衣衫的瓷偶,撕开了华丽的外衣与温润的肌肤,只剩下那不似人类的狰狞关节。虽没有受伤,但巨大的惊恐与羞耻瞬间贯穿了重劫的心,带来洞彻神髓的剧痛。重劫一声痛哼,紧紧闭上了眼睛。卓王孙的笑容却是那么温柔:“说,她到底在困惑什么?”卓王孙的笑容却是那么温柔:“说,她到底在困惑什么?”咯的一声,重劫的身体在他手中发出碎裂般的轻响,仿佛一只被人从华案上失手打落的水晶花瓶,下一刻就要迎来粉末爆碎的命运。月光照在四周飞散的粉尘上,反射出无数的光芒。每一缕都凄伤明艳,动人之极。剧痛中,重劫缓缓睁眼,仰视着他,突然笑了起来。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每笑一声,就咳出一大口血。每一口血咳出,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但他却完全不能控制自己。重劫的瞳孔一点一点改变,从痛苦而变得深邃,宛如最幽深的星空,笼罩住一切困惑。卓王孙眉头皱了皱,手微微用力。重劫的笑声嘎然而止,剧烈的痛苦锁住他孱弱的身体,提醒他,在这个男子面前,要懂得适可而止。他通透的眸子抬起,逆着卓王孙的目光,嘶声道:“你要带她走么?”他知道,他们口中的“她”,一定是同一个人,绝不会错。那个水红色的女子,是天下唯一的慈柔,也是所有的坚强的心中唯一柔弱的一点。只要轻轻刺在这一点上,就可以控御所有的心。就可以像毒蛇一样,钻入所有强者的心中,尽情享受他们的愤怒。重劫的目光渐渐尖锐,似是想看进卓王孙的心中。这颗执掌毁灭与威严的心中,有没有恐惧存在呢?他是否会如同那清明如月的神明一样,为她而愤怒,为她而悲伤……甚至,不惜为她而化为自己的傀儡?重劫的身体禁不住因兴奋而颤抖,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将这个宛如神魔的男子,也披上华服,放到自己地宫中的景象。他不禁有些晕眩的狂乱:“我可以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你走。”重劫顿了顿,缓慢地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卓王孙的目光降下,凝视着他。笑容浮荡在他脸上,月色的阴霾一丝丝散去。“什么条件?”重劫终于忍不住笑了。他的笑柔软无比,就如同毒蛇在伸出毒牙前的一刹那,也是最安静而温柔的时刻。“你……”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他霍然发现,这只不过是一场游戏,卓王孙的游戏。那双眸子中的笑,绝非真正的笑,而是猛兽抓住猎物后,残忍的戏谑。他,非天之族最后的王裔,八白室的神圣祭司,贯会操纵人心的恶魔,竟也会成为别人的猎物么?卓王孙将他慢慢提起,让他苍白的身体完全暴露在月光中。“知道么?我倒是有个条件。”重劫孱弱的身子被当作一柄旗帜,挥过苍茫大地。“你所有的经脉都将割裂扭曲,连最司空见惯的名医看了都会感到恐惧;你每一块骨骼都发出撕裂的碎响,哪怕动一根小指也需要别人的服侍;你将坐在残破的祭台上,不能说,不能听,只能一面看着你的城池化为废墟,一面缓慢地死去……”他俯身,在重劫耳边轻轻道:“垂死的挣扎是那么漫长,可能会渡过经年的时间。”重劫的身体巨震,完全无法回答。卓王孙的眸子骤然冰冷,一直优雅谈笑、从容风仪的面容,第一次展现了惊人的残酷:“这样的条件如何?”寒意,倏然充塞重劫的身体,他仿佛能看到,毁灭的神祗自地狱尽头睁开眸子,巨大的恐惧贯穿他的形骸。重劫忍不住惨叫一声:“不!”他绝不怀疑,这个人能做到他所说的一切!他能凭一人之力敌住俺达汗的十万大军,当然也能毁灭白银连城,将自己丢弃在绝望与死亡中,经历最残酷的凌迟。他无所不能。他才是神明真正的化身。重劫挣扎着,却无法逃脱他的掌控。卓王孙手缓缓抬起,重劫纤瘦的身体就宛如一张拉满了的弓,正对着祭台下那座还未建成的城池。重劫突然厉声嘶啸道:“不,你不能杀我!”卓王孙脸上的讥嘲宛如最明锐的剑,破碎所有徒劳地抵抗:“为什么?”重劫重重喘息着,涩声道:“你……你不想带她走了么?”卓王孙淡淡一笑。他的目光再不肯停留在人间,越过苍茫的天空,凝视在无限远的太宇中。那里,一轮纤细的弦月正在浩淼天幕中透出淡淡的光芒。在重重阴霾下,它的光芒是那么孱弱,仿佛空中明灭的萤火,但却又是那么温柔、怜爱,似乎要用它微弱的光芒,照亮世界上每一处黑暗。杀掉这个妖魔般的孩子,毁掉这座承载着她之赌约的城池,她会欢喜么?不知不觉中,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重劫的目光突然收缩,紧紧盯在他脸上,似乎要抓住唯一的机会,看透他的内心深处的弱点。卓王孙却淡淡道:“我不与人交换。”手伸出,钳住重劫脖间挂着的细碎玉链,轻轻一扯,一只皎洁的玉瓶落在他掌心,玉瓶被他轻轻提起,悬在重劫眼前。他嘲弄道:“这就是你的条件?”——瓶中装着的,便是忘情之毒的解药。重劫尖锐而短促地嘶啸了一声,本能的想扑上来抢夺回去,却瞬间止住了动作。他怨毒地注视着卓王孙,瘦弱见骨的手指缓缓握紧:“这解药,只在三月后毒发时才有用,提前一刻服下,都只会变成加倍的剧毒。”卓王孙目光挑起,讥诮地看着他:“是么?那你可要好好保重,一定要活着看到那一天。”凄凉夜风中,重劫突然冷静下来,轻轻咳嗽道:“你可以杀了我,却骗不了自己的心。”这句话仿佛毫无由来,卓王孙的脸色却不禁一沉。重劫俯身咳血,破碎的嘴角却缓缓浮起一抹微笑:“你早就知道,忘情之毒也好,荒城百姓也好,都不是她留下来的真正原因。”卓王孙冷冷道:“那是什么?”重劫霍然抬头,直逆着他的目光,一字字道:“因为,她的心背叛了你!”重劫俯身咳血,破碎的嘴角却缓缓浮起一抹微笑:“你早就知道,忘情之毒也好,荒城百姓也好,都不是她留下来的真正原因。”卓王孙冷冷道:“那是什么?”重劫霍然抬头,直逆着他的目光,一字字道:“因为,她的心背叛了你!”卓王孙冷冷看着他,并不回答。重劫嘶哑的笑声宛如毒蛇:“一个女人,若不愿回到原有的庇护之下,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选择了新的庇护。”他勉强站直了遍体鳞伤的身子,一寸寸向虚空探开怀抱。他惨白的袍袖沾满了鲜血,在夜空中寂寂开放,宛如一朵受伤的妖花:“她选择离开你,而将自己献给梵天在人间的化身。”“她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侍奉梵天的威严。”“她,已是梵天的神妃!”卓王孙冷冷看着他,仿佛看着一场拙劣的表演,深邃的眸子中,一个淡淡的微笑如春水皱起:“是么?”重劫正要点头,一阵窒息般的剧痛陡然贯穿了身体,却已被卓王孙扼住了咽喉,生生拖了过去。暴虐的寒芒从卓王孙眸子深处一闪而过,他几乎随时要出手,将重劫裂为飞灰。但随即,冲天的杀意消散在夜空中,不落丝毫痕迹。他温煦地一笑,轻轻伸手,拍了拍重劫的面颊,柔声道:“叫你的梵天出来。”轻轻的一句话,却让重劫的身体陡然僵硬。如果说,白银之城是他宁死也要守护的信仰,那么那具清明如月的梵天化身,就是他宁入永劫也绝不肯放手的珍宝。他的声音禁不住颤抖起来:“你,你要做什么?”卓王孙轻描淡写道:“让他承受和你一样的罪。”一样的罪。重劫一震,禁不住想起了他刚才的话:——你所有的经脉都将割裂扭曲,连最司空见惯的名医看了都会感到恐惧;你每一块骨骼都发出撕裂的碎响,哪怕动一根小指也需要别人的服侍;你将坐在残破的祭台上,不能说,不能听,只能一面看着你的城池化为废墟,一面缓慢地死去……他霍然惊恐起来:“不,你怎可以这样亵渎神明……”卓王孙扼住他咽喉的手微微用力,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语气依旧是那么云淡风轻:“他在哪?”重劫孱弱的身体一阵抽搐,几乎昏厥过去。卓王孙微微松手,让他能够说出完整的句子。鲜血从银色的长发下渗出,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惨白的面孔分割出妖异的裂纹。满面鲜血中,重劫缓缓抬头,凝聚起一个无比惨烈的笑容:“你找不到他的……他已被我藏在地心之城中。”“地心之城,便是三连城中的黑铁连城。当这座白银之城在人间修建时,地心深处那座黑铁之城也在重新崛起。为了让它尽快重建,我不惜开启了秘魔的力量……”“如今,梵天深居在固若金汤的黑铁连城中,受着秘魔之力的庇护,绝没有任何凡人能接近……”“就连你,也不例外……”他抬起头,迸血的双眸中渐渐透出深深的眷恋,和无尽的柔情:“你也伤害不了他,因为他是神的化身……也是,我的化身。”卓王孙微笑着看着他,直到他说完,才轻轻一抖手,将他抛在脚下。他随手从重劫衣襟上撕下一缕的白纱,擦拭着手上的血痕:“我本想杀死你,却突然改变了主意。”重劫抬起头,错愕地仰望着他。卓王孙淡然道:“杀名人而用名剑,是我的习惯。看来我要为你准备一柄适合的剑。”重劫疑惑地看着他,一时不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卓王孙望向祭台下那座正在修建的城池。白银连城,一座宏伟的,战争之城。那座城将承载非天所有的幻想,帮助他们缔造无人能及的丰功伟绩。他们将在这座城的帮助下,一直将战火蔓延到天之尽头。“这座城,便是杀你的剑。”“三个月后,此城建成时,我将回来取你的性命。”“顺便……将它毁灭。”他漫不经心的微笑化为一柄利刃,一寸寸凌迟着重劫的灵魂:“在你死之前,我会带给你两件礼物。”“——黑铁之城的劫灰。以及,你所信奉的梵天的血。”“梵天”两个字,宛如一根毒针,深深刺入重劫衰朽的身体,那一刻,他竟忘记了恐惧,厉声叫道:“你这渎神的魔鬼,若胆敢踏足黑铁之城一步,必会遭受最可怕的天谴,你将沦入炼狱、万劫不复!”卓王孙依旧微笑着,将沾血的白纱轻轻抛在他身上:“记住,三个月内,不要做任何让我改变心意的事情。”重劫的诅咒骤然止住。眼前这个青衣男子身上有种奇异的力量,让他的一切伎俩全都不敢施展。他仰望着他的时候,只能做一件事。恐惧。或者,是祈祷、等待他的消失。直到那袭青衣隐没在月色深处,重劫被扼在咽喉中的那口气,才呼了出来。他挣扎着爬到祭台的最顶端,蜷缩在破碎的帷幕中。月光破开浮云,照在重劫身上。无数的蛇自祭台深处爬出,苍白的身子蜿蜒过破碎的石阶,攀爬到重劫身上。它们的毒牙轻轻咬进他体内。重劫身上的伤痕,在缓慢地恢复。他脸上的恐惧、痛苦也在一点点消失,慢慢浮动成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他轻轻拥住自己满是鲜血的身体,得意地呓语:“我已擒住他了,不是么?”第十六章 纵猎何妨更一围荒城,仍旧是一片荒凉之地。赵全与李自馨没有食言,相思去借牛的时候,他们赶回了本来的居住地,带来了五百三十七口人。这几乎是一个中型村落的人口,组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带着他们的家什,扶老携幼,一齐来到了荒城。他们带来了各式各样的农具、纺车、器皿,惹得荒城百姓全都来瞧稀罕,摸摸这个,瞧瞧那个,啧啧称奇。赵全与李自馨虽然在蒙古居住多年,却仍保留了耕读之习。他们一安顿下来,便由各人教授荒城百姓各种工具的使用,准备垦荒、种田。相思领着三千头牛来到荒城后,她受到了荒城百姓热烈的欢迎。他们激动地扑在相思面前,喃喃不休地歌颂她。只要有她在,荒城就会有米,有牛。他们所希冀的与需要的一切,都会有。她,就是他们的莲花天女,必将引领荒城走向富足、自由。没有人留意到相思眉间的那一抹淡淡闲愁。花海之中,那个渐渐远去的青色背影,成为她心底的一缕苦涩。那本是她期盼的重逢,但却在遇到的一刹那,碎裂成永远的诀别。他轻轻推开她,在她哽咽的刹那。她为何会哽咽?那个理由又为何不能说出呢?她脑海中闪过那尊苍白的神明,他那明如玉的眼眸中似乎含着深远的忧愁,永远望着未知的前方。她跪在他面前,感受到他的双手护住自己,淡淡的衣袖外,是挥舞的刀兵、淋漓的鲜血。她跪在战鼓响彻的军营中,看着他,满身浴血,轻轻拖起那枚带血的雕翎。她跪在阴沉的地宫中,看着他,身着神明的盛装,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长发。她跪在玉阶垂下的祭台前,看着他,用梵天恍惚的悲悯刺破胸膛。相思的心忍不住一阵绞痛。她欠他太多、太多了。这片草原上发生的一切,让他备受折磨。而这一切都根源,都是她。而今,他仍在受着折磨,而她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求天下无敌的卓王孙去救他。她为什么不能说出这个请求呢?重劫虽然可怕,但她相信,卓王孙一定能胜的,若是卓王孙出手,一定能救他出来。她为什么不能说出这个请求呢?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一刻哽咽?难道……她用力摇了摇头,拒绝想下去。她是上弦月主,她终生都属于华音阁,也属于他,那一抹水红色的衣衫,决不能沾染别的颜色。烟雨江上的那一凝眸,她的一生已经注定。那青色的人影,是她一生的归属。但为什么,祈盼已久的重逢,却成为离别?为什么她伫立在漫天飞花中,就这样看着青色的背影离去?就这样留下来,留在无边的寂寞里。那一片惝恍的花海,便是他与她再也无法跨越的汪洋。当他离开她时,不顾花开花谢。相思怅然叹了口长气,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该留下来么?她习惯了呆在他身边,仰望他的威严,享受他给予的庇护,但若是如此,这座荒城将化为劫灰,那袭清明如月的白衣也将坠入永劫。他为她走入红尘,白衣尽染,不惜承受天人五衰,她又怎能舍他而去?然而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武功全无,寡计少谋,百工不精,五谷不分。数月的挣扎,几乎让她心力交瘁,如今,和他的离别更是让她心意烦乱,她感到自己已无法再为荒城做任何努力了。离开这里,不是正好么?要离开么?追上那青色的人影,她将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也许,她可以向他坦呈这一切,求他把杨逸之救出来。他会的,他们不是朋友么?毕竟,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会原谅她,也原谅杨逸之的,不是么?那么,她在惧怕什么、犹豫什么呢?“你所有的疑惑,我替你毁灭。”一想到他眼中稍纵即逝的寒芒,相思的心不禁一阵刺痛,深深低下了头。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你在想什么?”相思猛然抬头,格日勒冲她甜甜地笑着。格日勒就是那个跟她一起骑着毛驴进荒城的女孩的名字。她已在城中安顿下来了,非常喜欢赖在相思身边。相思去借米的时候没有带她,还让她哭了好一阵子。她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相思。相思急忙站起,笑道:“没、没想什么。我只是倦了,想休息一会儿。”格日勒天真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姐姐要离开我们么?”相思大吃一惊,急忙辩解道:“怎么会?我不会离开你们的,不会的!”格日勒松了口气,扑倒在相思怀里,道:“姐姐要是离开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呢?”相思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心中的惶惑在少女的依恋之前慢慢消解。她想起了自己在大青山前立下的誓言,柔声道:“我不会离开你们的,我答应过,要和你们一起,把这座城池建立为富饶、自由之城。”她轻轻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流下,却又立即悄悄拭去了。是的,她不能离开,她若是离开了,这些曾揭竿而起、为她浴血战斗的百姓们,都会成为重劫的祭品。她是荒城的莲花天女,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与信仰。于是她不能离开,只能守护。不管她的肩头是多么柔弱。赵全与李自馨匆匆走了过来,见到相思抱拳行礼,道:“实在辛苦公主了。有这三千头牛,这场赌约咱们赢定了!”相思还礼,与两人落座。格日勒懂事地跑走了。赵全道:“眼下有两件大事,需要秉知公主。由于咱们时间紧迫,事情能同时开展便同时开展。一件是垦荒种田,一件是去北面月支滩驯捕野马。咱家长于畜牧,便去捕马,李兄弟长于农业,便去垦荒。草原捕马好玩的紧,公主不妨跟咱家去看看,也散散心。”相思沉吟,垦荒种田之事,实在插不上手。便笑道:“也好,就怕我帮不上忙,反而误事。”格日勒冲了进来:“姐姐,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她这一打岔,相思的心情稍稍好了些,笑道:“哪里都少不了你这小顽皮。”于是赵全点齐人马,带好器具,领着一行人往北方走去。除了相思与格日勒外,队伍中都是追随赵全多年的好手,个个修得一身好功夫,都是经验老到的猎手。他们不用赵全吩咐,就带起了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十几日的干粮、清水,猎具等物,用马匹驮好。他们请相思、格日勒坐在马上,撒开大步,赶着马匹前行。相思有些过意不去,但荒城中并没有那么多马匹。若是下来走路,怕拖累了队伍速度。何况赵全也必定不肯,只好乘马前行。五月的草原最为美丽,厚厚的草宛如华丽织就的羊毛地毯,一直绵延到天之尽头。马蹄敲在草上,发出柔和的声响,就像是行走在柔软的琴弦上。天气极为晴阔,风从远处吹来,微带了点青草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五颜六色的小花一簇簇盛开在草原上,风吹过它们时,连绵起伏,就像是腰肢绵软的少女,在锦帐绣毟上扶摇起舞。牧歌远远传来,跟舞姿隐隐相合,仿佛一辈子这样走下去,都不会疲倦。草原的天气极为晴朗,鹰鹘在极高极远的天上盘旋着,不时发出一声长唳。赵全怕相思跟格日勒感到厌烦,一路子说些围猎的趣事来听。他在蒙古居住多年,牧猎捉杀无一不精,说的格日勒大感兴趣。一直走了五日多,众人就觉空气中的湿气重了起来。转过一座小小的山坡,眼前现出一座湖泊来。那是一座并不太大的湖泊,呈月牙形,柔和地弯在草原上。长草漫漫,就像是碧色的天空,将它笼在怀里。一条并不算大的河流将流水注入湖中,湖与河都极为安静,就像是两位低声相语的少女。月牙弯起的地方,是水草最为丰美的部分。一大群野马正逍遥之极的在里面游憩着。他们吃着丰美的嫩草,不时跑到湖边饮几口水,然后欢乐地打几声响鼻。它们浑身都是枣红色,没有半丝杂毛,宛如一朵朵红色的大花,在草原上盛开。三五成群,无忧无虑地在这片世外桃源中生存,就像是天上的白云一样。相思心中升起一丝惋惜,捉住它们,将它们带回荒城去,永远离开栖息之地,是对的么?她会不会太自私?但荒城需要它们。相思轻轻摇了摇头,将纷扰的思绪摈净。赵全悄悄道:“这些野马机警无比,长于奔跑,比最优良的战马还要厉害。我们万万不可惊动它们。”他率领马队退了回去,他们在山坡脚下驻扎,赵全拿出粮食、清水来分给大家,所有人都席地而坐,默不作声地吃喝着。格日勒悄悄道:“赵大叔,你要捉住了这些马,可要分一匹给我。”赵全微笑道:“那个自然。”他们一直等着太阳落山,天边的红霞将草原染上一层流苏,然后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片幽青,在空中浮荡着,终于,一切归于寂静,黑沉沉的夜来临。一轮冰月自东天出现,将大地照得一片通亮。月光下的草原是那么神圣、空寂,风过时,青草发出梦呓般的轻响,天上的星星轻轻眨眼,仿佛在与天上的神灵私语一般。赵全请相思与格日勒立在山坡上观看,他与其他的人将马背上的器械卸下来。最主要的是一条极长极粗的绳索,赵全用毡布将马脚包住,马嘴上带上嚼口,防止马匹乱叫乱踢,惊动野马群。他赶着马,拖着绳索,走下了山坡。绳索被马拖着,从月支滩月牙的一个尖,向另一个尖走去。那些野马想不到有人在算计它们。它们像往常一样,吃饱喝足了,就站在月支滩月牙的那一弯里,静静地睡去。赵全悄悄地赶着马,将绳索联通月支滩的两只月牙。那些野马就全都被锁在了绳索与月支滩形成的包围圈里。赵全跟他那些手下将绳索绑在马身上,隔不远就有一匹,然后,掏出油瓶,将油淋在绳索上。再将一串串的铃铛绑在马身上。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赵全一声令下,众人一齐打着火石,扔到绳索上。只听轰的一声响,那根粗壮的绳索立即烧成一条巨大无比的火龙,马匹们骤然受惊,立时一阵悲嘶,拼命地向月支滩跑去。挂在它们身上的铃铛一阵大响,发出一串串凄厉的声音。野马立时被惊起,眼前火光蔽天,仿佛一条大火龙带着巨响向它们冲了过来。这些野马受了极大的惊吓,本能地向月支滩湖发足狂奔。这弯静静的湖水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湖水渗入地下,形成极深的淤泥,马群一旦陷进去,就算有通天本领,也无法再挣扎。这就是赵全猎马的计划。此时,眼见这计划已经得逞,受惊的野马群倏忽之间,已奔到了湖边。赵全大喜,招呼手下准备器具,开始捕马。猛然,就听湖边响起一声“希律律”的高亢马嘶声,那些惊慌失措的野马群就像听到命令一般,慌乱奔跑的去势立即缓了下来。赵全诧异之极,就见野马群一阵涌动,旋风一样搅舞着,猛然,化作一道洪流,向他猛冲了过来。赵全大吃一惊,他辛苦筹划的猎马计划,在即将成功的前一瞬间,功败垂成。他激怒之极,就见一匹胭脂红色的野马,宛如旋风般冲到了火龙之前。那马又是一声希律律的长嘶,猛然跃了起来,宛如一道赤红旋风,竟从火龙上一跃而过,飙射向赵全!它身后,野马群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跟着它朝前怒冲。在这匹马的带领下,它们已不再恐惧、慌乱,不管前面有什么,都一冲而过!赵全一声大吼,身子猛然拔起,向胭脂红马扑了过去。他绝不能让这匹马坏了他的大事!是赵全点齐人马,带好器具,领着一行人往北方走去。除了相思与格日勒外,队伍中都是追随赵全多年的好手,个个修得一身好功夫,都是经验老到的猎手。他们不用赵全吩咐,就带起了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十几日的干粮、清水,猎具等物,用马匹驮好。他们请相思、格日勒坐在马上,撒开大步,赶着马匹前行。相思有些过意不去,但荒城中并没有那么多马匹。若是下来走路,怕拖累了队伍速度。何况赵全也必定不肯,只好乘马前行。五月的草原最为美丽,厚厚的草宛如华丽织就的羊毛地毯,一直绵延到天之尽头。马蹄敲在草上,发出柔和的声响,就像是行走在柔软的琴弦上。天气极为晴阔,风从远处吹来,微带了点青草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五颜六色的小花一簇簇盛开在草原上,风吹过它们时,连绵起伏,就像是腰肢绵软的少女,在锦帐绣毟上扶摇起舞。牧歌远远传来,跟舞姿隐隐相合,仿佛一辈子这样走下去,都不会疲倦。草原的天气极为晴朗,鹰鹘在极高极远的天上盘旋着,不时发出一声长唳。赵全怕相思跟格日勒感到厌烦,一路子说些围猎的趣事来听。他在蒙古居住多年,牧猎捉杀无一不精,说的格日勒大感兴趣。一直走了五日多,众人就觉空气中的湿气重了起来。转过一座小小的山坡,眼前现出一座湖泊来。那是一座并不太大的湖泊,呈月牙形,柔和地弯在草原上。长草漫漫,就像是碧色的天空,将它笼在怀里。一条并不算大的河流将流水注入湖中,湖与河都极为安静,就像是两位低声相语的少女。月牙弯起的地方,是水草最为丰美的部分。一大群野马正逍遥之极的在里面游憩着。他们吃着丰美的嫩草,不时跑到湖边饮几口水,然后欢乐地打几声响鼻。它们浑身都是枣红色,没有半丝杂毛,宛如一朵朵红色的大花,在草原上盛开。三五成群,无忧无虑地在这片世外桃源中生存,就像是天上的白云一样。相思心中升起一丝惋惜,捉住它们,将它们带回荒城去,永远离开栖息之地,是对的么?她会不会太自私?但荒城需要它们。相思轻轻摇了摇头,将纷扰的思绪摈净。赵全悄悄道:“这些野马机警无比,长于奔跑,比最优良的战马还要厉害。我们万万不可惊动它们。”他率领马队退了回去,他们在山坡脚下驻扎,赵全拿出粮食、清水来分给大家,所有人都席地而坐,默不作声地吃喝着。格日勒悄悄道:“赵大叔,你要捉住了这些马,可要分一匹给我。”赵全微笑道:“那个自然。”他们一直等着太阳落山,天边的红霞将草原染上一层流苏,然后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片幽青,在空中浮荡着,终于,一切归于寂静,黑沉沉的夜来临。一轮冰月自东天出现,将大地照得一片通亮。月光下的草原是那么神圣、空寂,风过时,青草发出梦呓般的轻响,天上的星星轻轻眨眼,仿佛在与天上的神灵私语一般。赵全请相思与格日勒立在山坡上观看,他与其他的人将马背上的器械卸下来。最主要的是一条极长极粗的绳索,赵全用毡布将马脚包住,马嘴上带上嚼口,防止马匹乱叫乱踢,惊动野马群。他赶着马,拖着绳索,走下了山坡。绳索被马拖着,从月支滩月牙的一个尖,向另一个尖走去。那些野马想不到有人在算计它们。它们像往常一样,吃饱喝足了,就站在月支滩月牙的那一弯里,静静地睡去。赵全悄悄地赶着马,将绳索联通月支滩的两只月牙。那些野马就全都被锁在了绳索与月支滩形成的包围圈里。赵全跟他那些手下将绳索绑在马身上,隔不远就有一匹,然后,掏出油瓶,将油淋在绳索上。再将一串串的铃铛绑在马身上。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赵全一声令下,众人一齐打着火石,扔到绳索上。只听轰的一声响,那根粗壮的绳索立即烧成一条巨大无比的火龙,马匹们骤然受惊,立时一阵悲嘶,拼命地向月支滩跑去。挂在它们身上的铃铛一阵大响,发出一串串凄厉的声音。野马立时被惊起,眼前火光蔽天,仿佛一条大火龙带着巨响向它们冲了过来。这些野马受了极大的惊吓,本能地向月支滩湖发足狂奔。这弯静静的湖水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湖水渗入地下,形成极深的淤泥,马群一旦陷进去,就算有通天本领,也无法再挣扎。这就是赵全猎马的计划。此时,眼见这计划已经得逞,受惊的野马群倏忽之间,已奔到了湖边。赵全大喜,招呼手下准备器具,开始捕马。猛然,就听湖边响起一声“希律律”的高亢马嘶声,那些惊慌失措的野马群就像听到命令一般,慌乱奔跑的去势立即缓了下来。赵全诧异之极,就见野马群一阵涌动,旋风一样搅舞着,猛然,化作一道洪流,向他猛冲了过来。赵全大吃一惊,他辛苦筹划的猎马计划,在即将成功的前一瞬间,功败垂成。他激怒之极,就见一匹胭脂红色的野马,宛如旋风般冲到了火龙之前。那马又是一声希律律的长嘶,猛然跃了起来,宛如一道赤红旋风,竟从火龙上一跃而过,飙射向赵全!它身后,野马群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跟着它朝前怒冲。在这匹马的带领下,它们已不再恐惧、慌乱,不管前面有什么,都一冲而过!赵全一声大吼,身子猛然拔起,向胭脂红马扑了过去。赵全大吃一惊,他辛苦筹划的猎马计划,在即将成功的前一瞬间,功败垂成。他激怒之极,就见一匹胭脂红色的野马,宛如旋风般冲到了火龙之前。那马又是一声希律律的长嘶,猛然跃了起来,宛如一道赤红旋风,竟从火龙上一跃而过,飙射向赵全!它身后,野马群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跟着它朝前怒冲。在这匹马的带领下,它们已不再恐惧、慌乱,不管前面有什么,都一冲而过!赵全一声大吼,身子猛然拔起,向胭脂红马扑了过去。他绝不能让这匹马坏了他的大事!哪知那匹马奔起来就宛如风一般,赵全手指堪堪抓住了它的鬃毛,胭脂马一声长嘶,猛然加速,将赵全甩在身后。赵全毕竟修为深湛,脚才一落地,立即脚尖一勾,准备来捕马的绳索立即被他勾起,凌空抽动,套住了胭脂马的脖子,用力一荡,身子宛如雄鹰般掠起,扑在了胭脂马的背上。谁料那匹马实在神骏,骤然停步。它竟然说停就停,急剧奔行之中,身子宛如钉子般钉在地上,一动不动。赵全猝不及防,身子刚坐稳马背,便被甩了出去,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胭脂马一声长啸,四蹄腾空,向赵全狠狠踩去。赵全料不到这匹马竟会如此灵警,急忙运开地趟身法,躲了开去。这电光石火般的瞬间,胭脂马已然甩开了颈间的绳索,化为一道红云,向前怒奔。刹那之间,已甩开了赵全三四丈!身后万马奔腾,野马群追着胭脂马的踪迹,万蹄踏开夜色的寂静,宛如一道洪涛,在草原上狂奔。声如雷动。赵全一个鲤鱼打挺,身子飞舞而起,落在了最前一匹马身上。那马一声怒嘶,使劲摆动着,想将他甩下去。但它没有胭脂马那般骏捷,使了几次力,无法甩脱赵全,后面的马匹倒挤了上来。它也就不再管赵全,卯足力气向前狂奔。远远看去,野马群如一条怒龙,掀起漫天烟尘,追着前面恍惚急奔的一枚红珠。那匹胭脂马如踏流星,如此激烈的奔跑,竟然不带起半点尘土,恍如肋生双翼,贴地疾飞。赵全不由得暗暗赞叹。他正想什么方法追上胭脂马,将它降伏,突然不由得失声惊叫起来。胭脂马怒冲之处,赫然站着相思与格日勒!而它之后,万马奔腾,也随之疾冲而来。这些野马凶蛮之极,这下急速冲过去,只怕会将她两人踏成肉泥!赵全大惊,嘶喊着让两人躲开。相思与格日勒也骇然发现野马冲到了面前,但那匹胭脂马的来势实在太过迅速,宛如一道红色闪电般,才一发现,已飙射到了相思面前!相思来不及细想,双袖倏然飞出,缠在了马脖上。她身无武功,只能借力打力,一手拉着格日勒飞舞而起,已落在了胭脂马身上。马仰天一声清嘶,身子骤然顿住。相思与格日勒猝不及防,立即如断线飞鸢般甩了出去。赵全对它这一招早有防备,双脚用力,身子凌空飞起,手中的绳索毒蛇般摔出,将相思、格日勒两人圈住,牢牢固定在胭脂马身上。相思两人惊魂刚定,胭脂马又是一声清嘶,怒电般冲了出去。这次赵全自然不会再让它为所欲为,又是一道绳索飞去,缠住了它的脖子,双足用力一夹。他胯下的那匹马一声悲嘶,被他神力制住,奔跑之势慢了下来。胭脂马如龙腾电掣,背上负了两个人,犹自奔行绝迹,但脖子上那根套索,被赵全紧紧勒着,不放它前行,相当于他这一人一马的重量,也全都坠在了胭脂马的身上。胭脂马虽然天生异种,但负着这么大的力量,终于有些不支,又奔行了十余里,脚步终于慢了下来。赵全大喊道:“公主!勒住它,让它奔回去!”相思内力全失,几乎做不了什么。好在这匹胭脂马奔行虽然迅捷,但一点都不颠簸,倒也不觉得辛苦。这时听赵全大喊,双手抱住马脖,使劲往旁一扳。胭脂马已有些疲倦,去势不由得就打了个转,带着身后滚滚马群,划了个极大的圈,向月支滩奔了回去。那些随从正在着急,见马群奔了回来,立即高兴得大声鼓噪了起来。相思驱遣着胭脂马,向湖水冲了过去。赵全见计谋已成功,手一抖,松开了绳索。野马群跟随在胭脂马身后,噗通噗通跳进了水里。湖中淤泥立时将它们全都陷住。前面的马陷住,后面的马却一点都不犹豫、停留,仍然往里奔行。不一会儿,所有的马匹全都陷在污泥里,一动都不能动弹。负着相思与格日勒的胭脂马,却四蹄踏波,宛如红云般飘过了湖水。失去赵全的钳制后,它的神骏再一次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