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暮霭锁在海面上。风暴过后的大海是那么安静,几乎连一点浪花都没有。军营里的士兵都疲惫不堪。半夜突然而来的暴风几乎将整座军营都掀了个底朝天,他们被军官喝骂着,草草将营房重新扎了起来。过度的疲惫让他们忽略了士兵的身份,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昏睡过去。恶魔的脚步踏破宁静。几艘漆黑的船只,悄无声息地停靠在礁石之后。那些礁石高几丈,被海水冲刷得滑不留手。只要稍不留神,撞上去便是粉碎。但掌舵的人的技术显然极好,船只恰好贴着礁石停靠,船只卡在礁石的缝隙里,恰恰避开了风浪的侵袭。几条粗大的绳索被用力摔起,缠在了礁石上。人影出现,沉默地沿着绳索攀上了礁石。那是些全身漆黑的人。黑色的夜行衣将他们全身都裹住了,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夜行衣紧贴着身,显得他们剽悍,精干。他们轻轻地在背上撕拉着,拉出两只黑布做成的翼。双臂张开,翼鼓满了风。他们身子向下一纵,如恶魔一般,在漆黑夜色掩映下向军营扑去。杀戮,悄无声息地展开。十几个黑衣人非常默契地同时钻入一个军营,同时钻出。每个人都只有一刀,营房里正昏睡的士兵,就全都死在血泊中。他们接着扑向第二个营房。杨继盛霍然醒来。他并不仅仅只是个三品大员,在京城养尊处优。他的兵部尚书的头衔,是他历经几十次苦战得来的。对战争、对血的敏感,他并不逊于任何人。太宁静的夜,让他隐隐有些不放心。这时,一些细微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那是利刃割断骨头的声音。杨继盛心神一凛,霍然跳了起来。他狂叫道:“快些起来!倭寇来了!倭寇来了!”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瞬间传遍了整个营房。倭寇?士兵们睡眼惺忪地醒来,一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连年与倭寇作战,知道这些人神出鬼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怒涛中杀过来,因此,谁都不敢怠慢,急忙握住了枕头上横着的刀剑。这一瞬间,又有二十三条生命死去。海风恰如其时地刮起,浓烈的血腥气立即溢满整个军营。所有人都霍然惊醒!倭寇来了!军官急忙传令,沉闷的鼓声轰然响起。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披挂上铠甲,横起干戈。又有三十四条生命死去。士兵们仓皇地冲出营房,发现天上飞舞的,全都是黑色的恶魔。一半的军营,已永远沉寂在血泊中了。酷烈的战争,在这一刻真正展开,却是完全一边倒的杀戮。身着黑衣的倭寇,全都是精挑细选的扶桑忍者,身上穿的,据说是扶桑伊贺谷秘传的飞忍衣,配合飞忍秘法,可自由翔舞空中。这些忍者全都身怀神秘而又可怕的忍术,哪里是普通的士兵能够抵挡的?何况,杀戮了一半官兵之后,他们在人数上占有极大的优势。黄衣使者大惊失色,尖声叫道:“撤退!快些撤退!”士兵们心慌意乱,听到这声怪叫,更是一点斗志都没有了,拖着兵刃向外狂跑。一个苍老的声音怒叫道:“站住!”只见杨继盛怒目横眉,手握一杆铁枪,站在营门门口。他须发皆张,厉声道:“身后十里,就是镇海城,我们若是溃退,镇海城来不及防守,必定陷落。城中五万百姓,必被倭寇屠城!国家社稷系于我身,我岂能退?”黄衣使者平时连京城都没出过,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战斗场面,几乎哭了出来:“敌兵这么多?怎么打?我们一定会被杀的!管什么镇海城,我们赶紧跑吧,杨大人!”杨继盛厉声道:“国家危难,正是我辈武人报效国家之时。是男儿的,跟我杀出去!”黄衣使者吓得几乎死过去:“杨继盛!我命令你保护我逃走!你若是抗命,我奏请皇上,绝不饶你性命!”杨继盛哈哈大笑:“沙场之上,老夫从未想过活着回去!”“杀!”铁枪一摆,卷起湿冷的海风与苍苍白发,杨继盛悍勇向倭寇攻去。溃逃的士兵不由得止住了脚步。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竟让他们有些敬畏。他们与倭寇作战多年,逃过不止一次——当官的都在逃,他们为什么不逃?打不过,就逃,这似乎已经成为天经地义的了,没什么好羞愧的。但现在,他们却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他们发一声喊,跟着杨继盛,向倭寇涌去!杀!倭寇们吃了一惊。他们从未见明兵如此悍勇过。一般,只要屠杀展开,这些明兵便会溃逃,百姓是死是活他们管不了那么多。多少次,只要战争一开始,明兵如果占不了优势,就一定会退走。所以,每次战争之前,倭寇们都会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花重金收买百姓,散布谣言,说倭寇们多么凶残可怕,要是战败了落在他们手中,一定会生不如死。第二件事,就是他们一定会用最精锐的伊贺谷忍者打头阵,务必一开战就将明兵的士气打下去。所以,倭寇凶残的印象深入人心,每个明兵都深恐跟倭寇作战失败落在他们手上。倭寇不是人,是大海深处的恶魔。种种传说带着妖异之色锁在明朝官兵、百姓的脑海里,令他们只要一落败事,就只知道溃逃。其实,要成为一名精锐的伊贺谷忍者,绝非容易的事,伊贺谷忍者并不多,倭寇绝不愿意这些忍者折损。他们绝不想遇到真正的顽抗。所以,当他们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身上穿着一件麻衣,连铠甲都没有,手里挥舞着一柄铁枪冲了过来时,他们惊讶得呆住了。这绝不可能。几名伊贺忍者对望了一眼。老者身后,是士气渐渐鼓起的明兵。绝不能让明兵有这样的斗志!杀了他!胆敢反抗我们的人,都一定要死!唰。只有一声响,却八名忍者一齐出手。太刀卷起的海风,腥咸而锐利。这令他想到他少年时独步大漠,那头对着夕阳悲嘶的骆驼。他几乎能看到,死亡张开巨大的羽翼,在海风中蹒跚飞舞,向他扑了过来。他冲了过去。他只希望,自己的死,能够唤醒明兵的刚烈之气,不要那么懦弱,要勇敢,要战。死在沙场之上,是军人最大的荣耀。这样,或许便能洗刷他所有的屈辱。海风被撕碎,忍者的太刀卷起的锋芒,就像是鲨鱼牙一般,怒张着向杨继盛噬来。杨继盛一声怒吼,铁枪舞成一团黑光,向刀身上迎去。当,当,当。一阵乱响,铁枪被斩成十几截,碎在地上。杨继盛虎口被震得鲜血直流,手中只剩下半尺多长的一截枪身。他丝毫不惧,大吼道:“保家卫国,是男儿的跟我冲!”悍然向倭寇们扑去。倭寇们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人是怎么了。杀了他吗?一犹豫之间,明兵们的士气完全被杨继盛鼓起,狂喊着冲了上来。伊贺谷忍者稍稍向后一退,倭寇的正规军立即扑了上来。他们一定要在黎明到来之前攻下这座哨营,然后,便可在日出前攻破镇海城。他们必须要达成这个目标!忍者们的目光,重新逡巡着锁定在杨继盛的身上。他们不能让这个老头活着回去。一连串的倭语响起,他们迅速沟通了下行动方针,身形怒射,背后黑翼张开,从四面八方向杨继盛冲去!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他们必须要用最残酷的方法杀死这位老者!刀光,紧紧缠绕住了杨继盛。一声微弱的叹息,同时响了起来。光,在黑暗中炸开,却是那么淡,那么柔,淡的就像是一泓水,柔的就像是一抹眼波。水,浮动在海风里,波,盈盈在刀光上。八柄太刀的光芒,却同时碎裂。八名忍者目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太刀断成两截,插进了自己的心脏。他们向前飞纵的身躯像是突然折断一般,骤然停止,然后反方向飞回,落到他们起步的地方。八名最精锐的伊贺谷忍者,跪着死去。死在杨继盛面前。光猝然熄灭。黑暗就像是粘稠的血。倭寇们的动作一齐停止。他们尚不能明白,究竟是什么力量,在一瞬间杀死了他们最精锐的忍者。这八名忍者,对于倭寇而言,是多么宝贵的财富。悠悠的海螺声吹响。倭寇们抢起忍者的尸体,潮水一般退走。杨继盛昂然站在军营正中央,看着倭寇褪去。朝阳的光芒慢慢吞噬黑暗,镀在他身上。士兵们这时才爆发出一声欢呼。他们竟然赢了!真的赢了!他们保卫了镇海城!他们是胜利者!但这胜利是多么惨烈,三百名士兵,仅仅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杨继盛慢慢转身。目光逆着阳光,看着那名白衣的男子。阳光尽情垂照在他身上。白衣就像是最洁净的羽毛,一尘不染。却原来是这个人,出手杀死伊贺谷忍者吗?士兵们琐碎地低语着,目光中不由得加了些尊敬。这个人身上究竟有什么力量,竟令凶悍残忍的倭寇们望风而逃?——如果他在军中的话,会不会倭寇再也不敢来犯?“抓住他!”倭寇退去后,黄衣使者重新恢复了尊严。他手执皇上亲赐的节杖,横指着杨逸之。众士兵面面相觑。抓他?抓这个刚刚帮助他们打败了倭寇的人?黄衣使者莫非被倭寇吓出了毛病?没看到他比倭寇还要狠、一剑就杀了八位忍术高手?我们这么多人连一个忍者都干不掉,冲上去抓他,岂不是送死?黄衣使者却有信心,他冷笑道:“大家不要放他走,他就是武林逆贼杨逸之!”众士兵浑身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又退了一步。杨逸之的名字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点。想在江湖上混,谁能没听说过武林盟主的大名?开什么玩笑,让他们这点残兵败勇去抓武林盟主?要抓你自己抓好了!杨逸之淡淡的,转身离去。他本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但黄衣使者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脚步戛然而止!“杨继盛,若是拿不住武林逆贼杨逸之,我就奏请皇上,斩了你的头!”杨逸之霍然回身,目光凝聚在黄衣使者的脸上。黄衣使者忍不住倒退了三步。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竟让他从心底升起了一阵寒意。面对着这双静如秋月的眸子,他不由自主地恐惧,想逃走。半尺多长的铁枪,横了起来。杨继盛苍苍的白发,似乎更加憔悴。他注视着这个白衣如雪的男子。这个令他由三品大员,跌为阶下囚的男子。这个从小就没让他感受到一丝骄傲的男子,从未光祖耀宗,只会流落草莽。他恨他,恨这个出生于将门世家、却建立不了丝毫功业的男子。他还清晰地记着,十三岁之前,曾对他有多高的期待。他的才华,他的才情,都会是杨家的骄傲,会是状元榜首,会是出将入相。在十三岁的阳光里,这些都化为梦幻泡影。是他,令杨家断绝了子嗣。因为从他离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当他已经死去。那个称为武林盟主的杨逸之,不过是一个草莽英雄。侠以武犯禁,扰乱法纪,为朝廷不容。杨继盛看着他。铁枪冰冷,攥在手中就像是攥着一把寒风。皇命难违。杨继盛踉跄前行,一枪刺出。杨逸之全身颤抖,缓缓跪倒。铁枪重重击在他肩头,杨继盛双目已闭上。老泪纵横。如果他从不曾有过这个儿子该多好。黄衣使者却乐开了花。他指挥着士兵将杨逸之绑了起来,冲着杨继盛堆满了笑脸:“杨老先生,请帐里面坐。”他命人将杨逸之押进了帐里,屏退了所有人,亲手关上帐门,从门缝里向外望了望,确保周围没有人,回转身来,冲着杨继盛深深做了个躬。“杨老大人,天大的富贵就在眼前,晚生还请杨老大人提携一下,望大人荣华富贵之后,不要忘了晚辈。”杨继盛心中千头万绪,闻言淡淡道:“老朽已是戴罪之身,哪里有什么富贵?大人不要开玩笑。”黄衣使者正色道:“晚辈还要大人提携的,岂肯开玩笑?大人的富贵,就着落在令郎身上。”说着,他亲手将杨逸之的绑绳解开,作揖打拱地赔礼道:“世兄千万不要见怪,方才小弟无礼,只不过是为了免除那些士兵的疑惑而已。”杨逸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置可否。黄衣使者面容神秘,道:“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老大人跟世兄在朝中有个天大的靠山,眼前这点小波折算得了什么?只要大人跟世兄肯效忠朝廷,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之物。”杨继盛倒给他说的糊涂了。他生性耿直,得罪的人不少,交好的人却没有几个。所以这次落难,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不由得疑问道:“大人说老朽在朝中有个天大的靠山,不知此话怎讲?”黄衣使者笑了,突然高声道:“杨继盛、杨逸之听旨!”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幅小小的黄绫来。杨继盛高呼“吾皇万岁”跪了下去,杨逸之却一动不动。杨继盛怒喝道:“畜生,还不跪下!”杨逸之不由自主地跪倒在父亲身后,就听黄衣使者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授杨逸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督天下兵马,为朕扫除倭寇,一统武林。杨继盛即日官复原职,再加一品。钦此。”说着,将黄绫交到杨继盛手上,笑道:“老大人,这可不是天大的富贵是什么?”杨继盛接过圣旨,打开一看,果然是这么一段话,上面印着血红的玉玺之印。不由得惊喜交集。他本是三品大员,再加一品,便是二品。明朝二品已经极为稀少,足有入阁做阁老的资格,已是人臣的极限。惊喜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黄衣使者笑道:“皇上本痛恨武林中人招事生非,令郎是武林盟主,且一度与蒙古国师相从甚密,尤其为国法不容。皇上本欲将之捉拿处斩,却有一个贵人向皇上进言,说令郎不是没有忠孝之心,只是报国无门。她将令郎在蒙古时的所作所为向皇上细细诉说,令皇上对令郎的印象大为改观,称赞说草莽之中也有人杰。于是就下了这道密旨,吩咐晚生见到令郎之后才能宣读。”杨继盛更是惊喜:“不知究竟是谁为杨家向皇上剖明苦衷?”黄衣使者俯身到杨继盛耳边,低声道:“便是公主!永乐公主!晚辈说老大人朝中有人好做官,可没有妄言吧?”杨继盛却有些诧异,公主怎会对杨逸之有如此好感?杨逸之也有些莫名其妙。黄衣使者道:“倭寇犯我中华,保家卫国,乃是大义,想必令郎不会推却。”杨逸之的目中满是迟疑,抬头,只见老父那殷切的双眼。显然,只要自己答应,便可恢复父子之情。老父一生耿直,于忠孝两字看的极重。而自己却于这两个字,最是欠缺。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杨继盛目中露出一丝欣然之色。养子十余载,总算是有一点欣慰。黄衣使者道:“经过吴越王之变,朝中兵员已极为匮乏。世兄虽然做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但手中实无多少兵权。好在世兄乃是武林盟主,就请即刻回去,召集天下武林豪杰,会于浙江,共同抵抗倭寇。小弟有确切的情报,倭寇已大举集结,不日即将入侵中原。本朝兵力空虚,势不能挡。差一些便是亡国之祸。只有世兄将这些武林高手集结起来,才能抵挡。此乃民族大义,想必那些人也不会不答应。”杨逸之轻轻点头。武林中人,虽然不服朝廷节制,但于国家之义却看得极重。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倭寇既然倾巢而出,召集义兵倒也情有可原。当今皇上一直对武林中人有偏见,借着这次靖寇之举,也可以让皇上对武林改观。自己这个武林盟主也总算做了点事情。黄衣使者脸色一沉,森然道:“皇上的意思,是说等杀尽倭寇之后,这些武林人士,也不用回去了。”杨逸之大吃一惊,黄衣使者冷冷道:“国家无兵,这些武林人士向来桀骜不驯,皇上早就当他们是心腹大患。这次国家有难,不得不倚重他们。等到功成之时,庆功宴两位大人就不用参加了。”他笑了笑,拱手道:“到时候小弟是要叫世兄侯爷还是驸马爷,都还未知呢。”杨逸之厉声道:“我岂能为此不仁不义之事?”黄衣使者淡淡道:“皇上有旨,杨逸之若不从,立即以叛国罪处理。杨家满门……斩!”杨逸之一窒。他可以对抗任何一位高手,但却无法对抗社稷。如果他被定为叛国罪,青史之上,杨家永为反叛。那是老父永远都无法背负的罪孽。他偷眼看向老父,杨继盛面色如铁。黄衣使者缓缓道:“草莽之中,能有什么好人?打家劫舍,以力为强。皇上答应他们,死后全封他们为功臣烈士,好好抚养他们的子女。杨世兄,你要知道,朝中之人看你们武林,始终觉得是只毒瘤啊。”杨逸之忍不住将目光转向老父。杨继盛的目光竟不忍再看他,急忙转首。但那一瞬间眼神中的冷淡,却让他深深认识到,这种理念上的差异,是永远都不可更改的。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中间隔着的,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一边是贪官酷吏,一边是恶徒暴民。如果没有了武林,也许天下的确会太平一些。官老爷会放心一些。鞭子挥起的时候,不会被一只有力的手擎住。国家法度,也会更加威严。但,这些人全都该死吗?如此,成全了忠孝,却将节义置于何地?杨逸之的笑容有些苦涩,缓缓跪倒在杨继盛面前。“父亲大人,这就是您一直以来的心愿么?”杨继盛叹息一声。这是他的心愿么?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对儿子的期盼么?光耀门楣,忠君报国,这是青史最鼎盛的荣耀,是簪缨冠冕的辉煌装饰,亦是君对臣、父对子最大的期望。杨继盛看着杨逸之。虽然父子已多年未曾相认,他亦知道,无论这个要求多么困难,他必不会拒绝。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次求他。亦将成为他对自己最深隆的回报。是他的骨,他的血,对诞生他的骨,他的血的最虔诚的奉献。杨继盛一声长叹,极轻的点了点头。杨逸之默默,良久,他抬起头,清明如月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如此,爹爹,我会为你封侯。”然后他走出营帐,不再回头。杨继盛双目紧闭,神色中只剩下苍凉。一将功成万骨枯。出将入相,何等功业,何等荣耀。连青史都遮不住,他们杨家,将光宗耀祖,荣宠无比。他的儿子,将会如他所期许的那样,千古留名。谈笑之间,为朝廷去除两大心腹之患。那样,就会是他的儿子了吗?就会成为他的骄傲了吗?浩浩的海风吹过他苍白的发,他忽然感到一阵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