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咕噜不是在厨房吃云泥么?怎么却大摊着肚子躺在他床上?还……还在剔牙? 咪呜,咪呜。 “你……你已经将全部的云泥吃光光了?” 咪呜,咪呜。 “什……什么?你要住在这里?” 咪呜,咪呜。 “你还要我每天再带你去吃云泥?” 咪呜,咪呜。 “你要吃好多好多?” 咪呜,咪呜。 “觉……觉觉?” 李玄转身要逃,被咕噜一爪子逮住,怪兽咕噜躺在床的正中间,爪子压着李玄,睡得很开心。 李玄欲哭无泪,呕,天哪,难道我成了它的宠物么? 咕噜睡觉的时候,喉咙间咕噜咕噜地响着,这或许就是它名字的由来吧。 冰浆碗碧玛瑙寒 李玄闷极了。 每一重考验,不但会给他造成极大的心灵与身体的创伤,而且还伴随着大麻烦。 第一重考验,使他大大得罪了骄傲而高贵的雸拏遮罗,虽然有天雷的压制,雸拏遮罗离不开后山毒龙潭,但一旦它罪行圆满,李玄可以坚决而肯定地相信,雸拏遮罗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寻到他,拚一个鱼死网破。这简直就是一枚定时炸弹啊! 第二重考验,引来了特别喜欢听伦理悲情故事而又后台极硬、连太皓元尊都不敢得罪的凤头鹫瑶儿。而李玄似乎还会经常求着它。每一次求后,他都会被凄惨地荼毒一番。四个时辰上升到五个时辰,再升到六个时辰、七个时辰……后来他再也不肯加时了,瑶儿就批评他不肯进步。 第三重考验才是最衰的,咕噜来了之后,就不走了!它觉得躺在李玄的床上,张着嘴等着吃云泥的生活非常美好,不用在阴暗郁闷的墓穴里呆着也非常美好。虽然离开了主人让它有些不高兴,但是它很会调节自己的心情,将李玄当成自己的主人后,就愉快而安适多了。每次咕噜拿爪子压着他的肚皮睡觉时咪呜咪呜地说着这些梦话,李玄的泪水就在无声地流淌着。 ——他们一人一兽,究竟谁才是主人啊? 还不止这些,紫极老人的课程越来越变态了,居然说要让李玄的对眼神功成为真正的神功,将他关在轮回之境中足足一个月,什么也不给他,让他盯着墙壁盯了一个月。 最最最最恐怖的事情是李玄无意间发现的,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僵立在那里,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看到的情景是石紫凝在练剑,那是多么刻苦的锻炼啊,李玄发誓,就算他知道自己马上要被一万人追杀,他也不可能那么辛苦地练习。石紫凝身上已完全被汗水浸透,但她仍不肯休息。哪怕是最简单的一招,她都会练习上千遍,直到其中每一个微小的变化都了然于胸为止。 这并不是浪费时间,就以李玄这样的门外汉,都能感觉到,石紫凝的剑法在慢慢地变化着,其中的煞威越来越强烈。 这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石紫凝练剑用的靶子上,赫然刻着两个字:“李玄!” 呕!我的老天!她怎会如此恨我?李玄的人生本就被十万两黄金压得一片灰暗,现在更是充满了愁云惨雾。他毫不怀疑,只要有任何机会,石紫凝都会立即将他狠揍一顿,说不定还会杀了他。 他究竟做了什么呢?李玄想来想去想不通! 崔家三姊妹、郑百年、卢家四兄弟,都是自己的敌人。大概只有封常青会对自己好一些吧,毕竟自己帮过他这么大的忙。但李玄却不愿理他。虽然他的审美没有胡突干那么极端,但也容忍不了封常青的猥琐。 这样想来,还是苏犹怜对自己好。 我是不是给虐待得神智不清了,居然认为三度让自己履在生死边缘上的苏犹怜是对自己最好的?李玄哀怨地想着。至少,她还肯给自己写这么多情书。 他手上拿着好几张在课桌上发现的情书。什么永远追随啦,你的光芒照耀着我啦的,联想到苏犹怜的考验,看得李玄天昏地暗。 偌大的摩云书院,难道就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么? 浑浑噩噩间,他发觉自己走到了后山万花坪处。 咦?怎么会往这边走呢?难道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玄屈指数了数,明白了,今日距离他将容小意接到万花坪时,已差不多三日了。既然三日之约已经到了,他是不是该过去问问容小意,要怎样才能消除身体中的小狗汪汪。 幸好现在已是黄昏,他藏在花树的影子里,没有人看到他。暮色时分,万花坪附近并没有人。所以李玄无惊无险地上了这个天生高台。 他所有的烦恼立即消失,因为他看到了一幕他永远无法想象的美景。 万花坪中生满了花,这本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这些花全都大了三倍有余,怒发蓬勃,绵延而出,从藤蔓中间探出去,凌空结了一座花之高台。青枝翠叶红花紫蕊构成一条十丈长的阶梯,连接着高台与万花坪。那高台更显得孤悬天地之外,寥然不在尘世间。 李玄又讶又赞,游目望去,四下寂静无人,见不到龙薇儿与容小意。 他暗暗纳罕,缓步沿着花阶走了上去。每走一步,他的身形就上升一分,不一会就走出了藤蔓的遮绕。那种寥廓感更强,浩浩渺渺,似乎周天之上,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凭虚而立,将御风而行。 李玄心怀大畅,差点又哼出了“人生得一知己”歌。他登上高台,更是高兴,只见高台的中间,设了一个小几,上面列着一壶酒,两个杯子。花枝结成蒲团,列在几旁,简直就跟邀客一般。 李玄掀开酒壶,就见里面盛满了酒。酒色微碧,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香味扑鼻。李玄本不喜欢饮酒,闻到香味,也不由得酒虫涌动,满口生津。他喃喃道:“好酒好酒。” 他拿起杯子,那杯子也是一朵花结成的,花瓣合在一起,香艳而玲珑。 李玄喃喃道:“风月本无主,既然是无主之物,我就尝上一杯吧。” 他斟了一杯,仰头喝下,立时只觉一股热力透体而入,浑身懒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满腔烦恼块垒,立时消解。 他抬头,暮色更浓,明月淡黄,出于东天,却仿佛一只硕大的明镜,悬立在花台的近侧。他俯首,山川渺然,天地无物,孑然一身,似游太虚。万朵娇花鲜艳怒放,却又仿佛永不背叛的朋友,陪伴着如此孤独的他。他不由得又斟了一杯,赞叹着饮下。 这一下再也收不住,一杯一杯复一杯,不多会儿,一壶酒喝了个净光。李玄将酒壶提起来,仰首对着嘴控了几次,涓滴皆无。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想要回去。突然酒气上涌,高台上的花枝颇为不平,他的功夫本又稀松平常,咕噜咕噜滚到了台边上。冷气逼来,李玄喝下去的美酒陡然涌上头来,昏昏沉沉地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李玄想要爬起来,酒劲上涌,却哪里还有力气,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将高台上的名花异葩压了个一塌糊涂。 不过这倒让他快意了些,躺在高台上,习习微风吹过,浑身滚烫,倒也惬意。 李玄大声唱着“人生得一知己”歌,决定今晚就露宿于此了。 突然,一声尖锐的娇喝传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李玄吓了一大跳,醉眼惺忪地望过去,就见龙薇儿满脸惊讶、愤怒地望着自己。他脑袋里昏昏沉沉的,顺口道:“不做什么,喝醉了在这里躺一躺。” 龙薇儿脸色更变,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提起玉壶,入手空空如也,龙薇儿尖声道:“你……你把琼玉液全都喝光了!” 李玄傻笑:“喝光了~很好喝~~” 龙薇儿气得浑身颤抖着,一股恶臭传了过来,将她的目光锁在了李玄吐的秽物上。她手脚冰凉。李玄滚过的地方一片狼藉。她充满绝望,突然坐倒在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李玄这一下慌了手脚,酒也醒了一半,忙道:“你哭什么?大不了我赔你的琼玉液就是了。” 龙薇儿哭得更伤心了:“琼玉液乃是宫中贡酒,普天下只有三瓶,你如何赔我?” 李玄搔了搔头,不以为然地道:“再珍贵不就是一壶酒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龙薇儿抽噎得都快背过气去了:“今日、今日是人家的生辰,人家好不容易请来了容姐姐,布置下九华云镜台,设下名花美酒,想跟谢哥哥两人好好庆祝,哪知……哪知你……” 李玄恍然,原来她费尽心机,先移来五大车东西,又请容小意施展九华云镜术,便是为了这个。他情不自禁地摔了自己一个耳光,感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面对着伤心难过的龙薇儿,他又能怎样呢?他不住嘴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此外,他还能怎样?那是她与谢云石精心经营的二人世界,却被他傻傻地破坏了。这重罪孽,足以让他罪该万死。 龙薇儿哭得越来越伤心,李玄手足无措,突然道:“你等着,我去找容小意,让她再施展一遍九华云镜术!” 说着,他转身向外走去。忽然,他咦了一声,因为他发觉花台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凭附在万花丛中。 那是一点黑影,却有无数细小的乌丝自黑影中蔓延而出,纠结在千花万木上。那黑色极为深沉,就宛如最漆黑的夜色,在这里凝结一般。 他喃喃道:“这是个什么啊?” 一句话尚未了,那黑影猝然暴起,万花立即被冲散,卷天披拂中,一线精光闪烁,向龙薇儿疾刺而来! 那精光来得好快,一线飞夺,显然要置龙薇儿于死命! 龙薇儿掩面哭着,自然不知道致命的危险已在身前,李玄大吃一惊,顾不得细想,纵身扑上,抱着龙薇儿一个打滚避开。但他抢得实在太急,两人骨碌碌滚下了花台! 花台之下是万丈深渊,两人就仿佛是两片落叶,向下飘去。 那点精光在花台边缘飞舞着,似乎一刻都停不下来。片刻,精光电般坠下,向两人追去。 李玄心中悲凉地呼喊着:这下是死定了! 万丈深渊!他又不会武功道法,这可怎么办才好?他悲哀地想着自己若是殒命于此,恐怕就是死得最窝囊的大师兄了! 突然,龙薇儿身上的红绫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倏然张开。一道暖气自红绫上腾开,将两人围裹住,两人下降之势陡然减缓。李玄忽然忆起,龙薇儿初入摩云书院时,就曾御此红绫飞腾,不由得心下大安,庆幸又捡回一条命来。 龙薇儿也停止了哭泣,惊讶地看着李玄。 李玄解释道:“有个人想刺杀你,我没多考虑,就抱着你跳下来了!” 他看着龙薇儿的神情,龙薇儿脸上显出一丝恼怒。他知道她不相信,叹道:“你若是不相信,那也由你。” 龙薇儿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想抱我抱到什么时候!” 李玄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抱着龙薇儿,不由得脸上一红,急忙放手。哪知他手才松开,红绫暖气立即舍弃了他,惨叫声中,他笔直向地面坠去。 轰嗵声响,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龙薇儿纤指引处,红绫扶摇,倏然飞到了李玄身边,问道:“你怎么样?” 李玄挣扎着爬了起来:“还好。如果你肯原谅我的话,就更好了。” 龙薇儿重重哼了一声,道:“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的!” 李玄唉声叹气地坐起,他的脸色忽然惨变。 幽幽的树影中,那一点精光显得那么耀眼。而隐在精光之后的人影,却又那么模糊不可辨。这黑影宛如暗夜中的妖魅,在静默地舞动着,带走迷路者的灵魂。 他一把将龙薇儿揽过来,紧紧抱住,用身体挡住她。 龙薇儿怒道:“你又想抱……”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她也看到了那点精光! 那精光只有一点,却无时无刻不在动着,就仿佛一头恶狼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猎物。精光中充满了贪婪的欲念,似乎它所搏噬的每条生命,都是它存活下去的必须,所以,它无情,冷酷,狠辣,邪恶。 这冰冷的光让李玄、龙薇儿不寒而栗。郑林荒然,大渊深沉,他们是如此的无助。 精光吞吐着,似乎在计较着什么,一时未能扑上来。李玄压低了声音,悄悄对龙薇儿道:“你的红绫现在还能飞么?” 龙薇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的功力不够,红绫只能慢慢地飞,只怕躲不过此人的追杀。” 李玄道:“只要能飞就行。一会我将他引开,你赶紧御使红绫飞上去,躲入书院中,再也不要随便出来了。” 龙薇儿道:“不!他会杀了你的!” 李玄笑道:“傻瓜,你没听说过么?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像我这样坏到骨子里的人,是轻易死不了的。” 龙薇儿叫道:“不!我龙薇堂堂女子,岂能卖友求生?” 两人正低声商量间,那点精光缓缓向前移了过来。 李玄叹道:“傻瓜,我有办法自己逃走的,却被你连累了。你听着,这很重要,一会我喊‘快’的时候,你就指挥着红绫飞出去,但你不要随着红绫走,知道么?” 龙薇儿眼珠转着,道:“我觉得这个法子不好。” 李玄道:“顾不得这么多了!”从怀中掏出一物,大叫道:“着法宝!” 精光一震,李玄手一晃,那物忽地燃烧起来,李玄劈手将那物扔向黑影,叫道:“快!” 龙薇儿纤手一指,红绫立即舍却了她,向外飞出。李玄闪电般牵着她手,隐到了树丛后。这里芊莽丛生,倒是很好隐蔽。 眼见精光随着红绫窜了出去,李玄嘿嘿笑道:“我就知道这家伙在黑暗里呆习惯了,火折子一晃,肯定会眼晕,看不清楚,只会跟着红绫追出去。” 龙薇儿喃喃道:“我觉得这个法子不好。” 李玄道:“这法子不好什么法子好?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刺杀你?” 龙薇儿道:“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不是你得罪了人,招惹来的呢?” 李玄道:“他可是冲着你来的啊!咦?你手中……你手中是什么?” 他骇然看着龙薇儿,红光暖气舞动,那条红绫赫然出现在龙薇儿的手中。这几乎让李玄崩溃。 龙薇儿委屈道:“所以我觉得你的法子不好么,我这条宝贝丢不掉的,会自己回到我手上。” 李玄猝然转身,就见那点精光已翔舞到了两人身边!一团妖异的黑影汇聚在精光周围,更映得那精光极其明亮,而黑影特别幽暗! 他一声大喝:“对眼神功!”双目圆睁,向黑影瞪去。他对这神功信心百倍,任何人对上了他这双眼睛,都会精神涣散,注意力不集中,从而疏忽百出,错乱不堪。 那时,或许就有机会逃走。 龙薇儿:“你跟一个瞎子对什么眼?” 蓬莱织女回云车 瞎子? 李玄定睛细看,隐约之间,果然见那黑影双目眇然,脸上一片黑乎乎的,是位瞎子!拜托,你要是瞎子就早说一声么!害的我浪费这么多感情。这次的的确确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李玄心中这个憋闷。 便在此时,急风骤起,嘶的一声轻响,那点精光宛如毒蛇般昂首,向李玄噬了过来!李玄这一惊非同小可,精光来得极快,他吃力向旁躲闪,不料脚下一滑,扑通摔倒在地。这一摔倒,却正好救了他。那黑影也没料到他居然会有这么一招,一刺落空。 他不由得一愕,精光骤闪,对准了李玄。 李玄却一直有种错觉,一种被注视着的错觉——既然这黑影是位瞎子,那这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不成还有另外的敌人? 便在此时,一个细细的声音传入了耳朵:“最强之处,也往往是最弱之处。” 李玄嗖的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物,大笑道:“我终于找到你啦!” 他开心地跳了起来,这倒让黑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他抱着一本书,在那里大叫大嚷,开心到无与伦比。 这本书,正是紫极老人送给他的“宝贝”。 李玄在对决崔氏三姊妹的灵犀剑时听到的指点,在面对雸拏遮罗闻到的声音,都是这本书发出的! 两次没找出声音的所在,李玄一直耿耿于怀。他始终留着一个心眼,想要看清楚究竟这声音从何而来。 他显然绝没料到会是一本书。 他笑过了,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一本破书?” 那本书封面开阖,书页哗哗哗翻着,抗议道:“我怎么会是破书?我是这世界上最睿智的书!” 李玄笑道:“最睿智是吧?那就赶紧想出个法子来,打败这个坏蛋!” 书高傲地道:“想想我刚才的话,你一定能打败他。” 李玄怒道:“那就是一句屁话!” 他使劲扯着书皮,威胁着这本书。精光遽然闪动,宛如暗夜精灵,一闪就刺了过来! 李玄想都不想,举起那本书就迎了上去。啪的一声轻响,精光刺进了书里。黑影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出了一丝讶意,因为他性命交修,融合心神的这点精光,竟然无法刺穿这本书! 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从书上发了出来:“痛……痛啊!天啊,这真是太没有人性了,竟然让一本书上阵!竟然让睿智的书做这么下贱的事情!我可是要坐在红木的书案上指点风云、运筹帷幄的!天啊,这真是斯文扫地!这真是礼教公敌!” 精光连闪,一连刺了十数下。李玄提起那本书来,连接挡了十数下。他发觉这本书真是好用,指哪打哪,精光无论如何凶悍,都无法穿透那厚厚的书身。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本书呛天呼地的控诉。 “我那光滑平整的臀部啊!我那笔直挺拔的脊梁啊!我那绘满了精致花纹的脸啊!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应该尊敬我,你应该将我当作睿智者来使用!” 李玄不耐烦地道:“不想挨刺是不是?那就赶紧说出来!究竟如何才能打败这黑乎乎的家伙?” 书哭丧着封面,道:“我已经说过了,最强之处,也往往是最弱之处!” 李玄怒道:“我也说过,那就是一句屁话!你就不能说得清楚一些?” 书脸色更苦了:“你难道不知道一个定律?” 李玄:“什么定律?” 书:“越是高手说话,就越是含糊其辞、似是而非、隐约晦涩、云山雾罩。毋庸置疑,我正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我说话决不能清楚明白。那不是自掉身价么?” 李玄这个气啊。他撮起拳头,使劲捶了书几拳。 书哎呦哎呦地叫着:“我这把老骨头被刺了这么多下,正好要捶捶。你再用力些。” 李玄心中灵光一闪,若最强之处,就是最弱之处,那黑影的最强之处是什么? 他盯着那点精光,突然仰头笑了起来。 黑影微微怔了怔,李玄猝然低头,一字字道:“我知道你的弱点了!你并不是没有眼睛!” 黑影一震,李玄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他紧紧盯着那点精光,冷笑道:“这点精光就是你的眼睛!” 对眼神功也就在这瞬间全部发挥出来,带着李玄无穷的怨念,下死劲地盯在那点精光上。果然,精光立即被这双毒目吸住,开始涣散。 没有人能在李玄的对眼神功下还能保持冷静。 就算他将眼睛修炼成了武器也一样。 李玄哈哈大笑,双目湛然有神,踏上一步,对眼神功立即强了一倍! 除去阿拉神雷,对眼神功就是李玄最强的武器了。这一招的卑鄙龌龊,防不胜防,实在也不下于阿拉神雷,何况近来又经过了紫极的亲传亲授,威力大增。 精光在对眼神功强大的威力下,一点一点地黯淡。 李玄的对眼神功,威力并不仅仅只限于被一双眼睛盯住。那是一双赤裸裸,色眯眯的眼睛。 那眼睛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龌龊思想,卑鄙下流,阴险狡猾,丑陋污秽,偏狭粗俗。那种感觉,就宛如见到了一只滑腻腻的癞蛤蟆,正鼓着一双硕大的眼睛盯着你,使人不由得恶心到想吐。在这样的目光下,任谁的精力都无法集中,力量无法发挥,而你还无法将眼睛移开! 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这也是李玄大隐隐于世,足足看了三年各种各样的人的眼神,才练成的绝技。当年他在长安城中讨饭,受尽了各种白眼,更看尽了来来往往之人对黄金、美女的贪婪及龌龊,全都融入了对眼神功中。近来,在紫极老人的训练下,这双眼睛更能将以前看到的重重眼神一齐表述出来,简直集人类卑鄙之大成,又哪里是黑衣人所能抵挡的? 李玄一步步靠近,黑衣人忍不住退缩! 他的气势已完全被李玄压住,他那化成精光的眼睛被对眼神功锁住,再也无法移开。他无法抵抗、没有选择地感知着李玄想要他感知到的一切! 重重污秽一齐倾洒而下,灌进了黑衣人的脑海中,阵阵恶心感冲激着黑影,他的斗志开始涣散,他甚至想到了逃。 逃?他若敢逃,一定会死的! 想到那人的手段,黑影禁不住浑身大汗淋漓。但他又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而他所有的道法,都集中在这双眼睛上。他不禁焦躁起来。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大响,他被敲昏了。 敲昏他的,是李玄手中的那本书。 就连李玄什么时候欺到他身边,他都不知道。 可怕的对眼神功! 不过,这也是解脱吧? 李玄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那本书就在他屁股下嘶声裂肺地叫着:“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侮辱我!你岂能将一个睿智的长者坐在屁股下面?呕,天啊!你的屁股居然就在我的封面上!我那有着丰富花纹的封面啊!我刚化了妆的。” 李玄听也不听它的,虚弱地对龙薇儿笑道:“终于解决掉这家伙了。” 对眼神功虽然威力无穷兼且卑鄙阴险,但也极度损耗使用者的心神。你想想,叫你盯着一个东西看上半天,还要在目光中蕴含着丰富的感情,能不难受么? 但龙薇儿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还没有解决。” 李玄急忙抬头,就见被捶倒的黑衣人正缓缓站了起来。那点精光也逐渐明亮,逼视着他们。 李玄骇然道:“你居然没事?” 一个沙哑的声音自黑影发出:“小子,我是不死的!你的反抗是没有意义的,还是赶紧让我杀了你们,好结束这场令我厌烦了的争斗!” 李玄仍不肯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你居然没事!” 黑影不耐烦地踏上一步,精光闪烁,忽然宛如闪电般旋绕在他的身周,再也捉摸不定。他冷笑道:“你修炼的眼术果然奇特,连我都着了道。但这种没有攻击性的眼术,并不能打倒真正的强者!为了表达我的敬意,我决定用我最强的眼术——烛灭九幽,将你们两人杀死。” 他再度踏上一步,那点精光忽然变成了九点,迅捷无伦地旋转起来。精光渐渐涨大,凌空明灭,变成九只快速奔走着的眼睛,紧紧盯住李玄。李玄立即周身不舒服,那眼睛中含着无穷的怨念,似乎是冤死人的眼,正在紧紧盯着他们的仇人。 最重要的是,这么多眼睛,他该对哪只施展对眼神功呢? 连那本书都哀叹道:“完了!” 黑影再度踏上一步! 李玄跟龙薇儿惊恐地握紧手,那是无助的惊恐。 黑影又踏上一步! 三人的距离,已不到一丈!一丈,是高手攻击的最佳距离。但黑影显然并不将李玄跟龙薇儿放在眼里,他又踏上了一步! 一个淡淡的声音飘了下来:“再踏前一步,就死。” 黑衣人遽然抬头,清冷的月华立即晃花了他的眼。 他禁不住疑惑,为什么月光竟会如此灿烂? 灿烂的不是月华,而是一个人。 那人凭虚而立,他沐浴在月华中,月华似乎已跟他融在一起,他就是月华,月华就是他。诸天月华并不再是从九垓上的明月发出的,而尽归他体。 他的疏淡,他的清远,也一如这月华,垂照着暗暗芊莽。于是群山不再静寂,杀气不再肃然。 灿烂更来自他的一双眸子,一看到这双眸子,黑影立即泄气了,因为他修炼了三十六年的眼术,竟然还抵不上这双眸子! 那淡淡的眼眸,在刹那间,却已穿透了岁月,照进了人心灵最柔软之处。 于是他所有的眼术,都不能跟这目光抗衡。 龙薇儿大喜呼道:“谢哥哥!” 李玄一屁股重新坐倒在书上,大笑叹道:“老天,你就不能来早些?” 谢云石目光在李玄龙薇儿身上扫了一下,确认他们两人没有受伤,再度注视着黑影。他缓缓道:“魑,走吧,我暂且恕你初次冒犯之罪。” 黑影身子一震,忍不住叫道:“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谢云石缓缓抬头,他的目光融在月华中,宛如在瞬间已布满了整个天地:“君师兄修的是轮回之剑,一举手便将人斩入轮回。我资质愚顿,无法领略那穷天地造化的奥义,只修成了三成的因果之剑。但就是这三成剑术,已足够我看透你的前因后果,生来死去。你若再不走,等我出剑,不但你现在的残躯会灭,就连你放置在大雪山九鹞洞中的本体,也会因因果牵连,一齐毁掉。” 黑影身子又是一阵剧震,谢云石的话,不由他不信! 因果之剑,果真能斩破一切因果么? 那样的剑术,是何等可怕!他狠劲咬了咬牙,跺脚隐在了浩浩黑暗中。 谢云石不再管他,转身歉然道:“我来晚了,致使你受苦。” 龙薇儿一跳就跳到了他身边,笑容如花,道:“谢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不过……” 她想起辛辛苦苦造的九华云镜之台被李玄弄了个一塌糊涂,无法跟谢哥哥一起凭霄而立,享受身在月宫的感觉,又不由得心下有些不高兴。 谢云石笑道:“你常说天上的星星好看,却没有一颗是自己的。我特意为你求来女娲石,我们驾逐日旭光舟远上九天,将女娲石放在天廛星度上,那便成为你的星星了。此后无论你走到哪里,这颗星都会照耀着你,将幸福平安带给你。” 龙薇儿高兴地跳了起来,一把拉住谢云石的手,大叫道:“谢哥哥,我们赶紧去吧!” 谢云石回头要跟李玄说句话,但被龙薇儿拖着,这句话也说不出口了。他纵起了剑光,一闪没入了重霄。跟着逐日旭光舟那独特的光芒闪耀而起,徐徐飘入了九天之上。 已知仙客意相亲 李玄苦笑,自己就被扔在这里了? 那本书悄悄从他的屁股底下挪了出来,跟他并排坐着,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也喜欢这个小姑娘,是不是?” 李玄闷声不说话。书道:“这让我想起了多年前,我也暗恋过一本秀气的书来着。年轻真好啊。” 李玄长叹道:“你说我长得不够英俊么?为什么比不过那个谢云石?” 书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算难看啦,就是脸型太过方正,若是几年之前还可以,但现在流行尖下颌的瘦削型美男子,你就比不过了。不过恋爱拚的是深情,只要你情够深,一定能打动那位小姑娘的。” 李玄笑道:“你懂什么?” 书叫了起来:“我懂得可多了!这世界上还没有我不懂的事情!不过我告诉你,你要小心点,因为你最近的运气不好,是受苦的命。” 李玄唉声叹气道:“这我早就知道了。我受的苦还不够么?” 书欲言又止,突然,一条绳子从悬崖上垂了下来。李玄大喜,抓住绳子试了试,足够结实。他将书揣在怀里,攀着绳子,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还没等到头,就听小玉大叫大嚷道:“愚蠢的人类!居然掉到了悬崖下!你要记住,你又欠了伟大的鸟类一份恩情!” 李玄爬了上来:“为什么要说又?” 小玉骄傲地扑闪着翅膀:“上次我出主意,让你用自己的手垫着,让主人踩着前行,不是恩情么?” 它不这么说,还勾不起李玄一肚子怒火来。立即两只手闪电般合上,掐住它的脖子,死命一用力,小玉的白眼立即翻了出来。它使劲地点着头,示意有话说。 李玄冷笑道:“你所说的话,最好是我感兴趣的,否则,我就掐死你!” 小玉更加用力地点着头。 李玄的手放开,它立即大叫道:“小狗汪汪!” 这句话果然让李玄十分感兴趣。他问道:“你家主人想出解决的办法了?” 小玉趁他不注意,一下子高高飞起,叫道:“主人要你赶紧过去,她要给你好好检查一遍!” 李玄:“主人在哪里?” 小玉:“在这里。” 它一转身,就见容小意正躺在一朵极大的花中,她娇弱的身体似乎是由花露凝结成的一般,一不小心,便会随着朝阳的霞光流逝掉。 既然就在眼前,还说什么赶紧过去?若不是小狗汪汪实在让李玄悬心,他一定会再追上小玉,使劲掐一顿它的脖子!但现在,他顾不上这些,急忙跑到了容小意身边。 容小意微微睁开一点星眸,虚弱地道:“公子,九华云镜术消耗了我太多的精力,有怠慢之处,请莫怪。” 李玄忙道:“不要紧!跟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小玉衔过一朵花来,扔到李玄身前,叫道:“种在身上!” 那朵花看上去很鲜艳,花瓣合在一起,根很长,不住地颤抖着,好像不是花,而是一种不知名的小兽。 李玄厌恶地道:“做什么?” 小玉道:“种在身上,你那过剩的精力就会转到主人身上,主人就有力气啦!” 李玄拿起那朵花,怀疑地道:“有用么?你会不会骗我?” 他的手指才接触到那朵花,颤动着的根须倏然围了上来,深深扎进了他的肌肤里。奇怪的是,并不觉得疼痛,只是忽然间觉得好累好累。 花上合着的瓣徐徐绽开,异香袅袅透出,容小意苍白的脸颊渐渐红润起来。 但李玄却渐渐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容小意皱眉道:“小玉,你是拿嫁衣花给公子的么?” 小玉拍了拍翅膀,满不在乎地道:“哦,我搞错了,拿的是压金线花。不吸光他的精力,绝不罢休的花。”它补充道:“我是故意的。” 李玄心里这个恨啊。他决定跟这只鸟誓不两立! 容小意皓腕轻抖,两只花攀到了李玄的手上,细长的茎缠住了他的腕部,随着他的脉搏跳动起来。容小意的眉头浅浅地皱了起来,道:“公子所中的诅咒,潜藏极深,连我都无法清楚地查看到。只能尝试着去解救。不知公子怕不怕痛?” 美人如此询问,李玄能丢了面子么?自然充满了男子汉豪气地道:“不怕痛,绝不怕!” 容小意轻轻颔首,道:“如此就好了。我会培养几朵医道奇葩,来为公子治病的。” 她随手采过来一朵碧绿碧绿的花朵,道:“公子请吃下去。” 她这样软语相商,治的又是李玄心头牵念,李玄当然义不容辞。他张嘴吞下,差点立即吐了出来。那是什么味道啊!虽然他经验不够丰富,没有亲口尝过阿拉神雷,但遥想起来,就算是阿拉神雷也没有这么难吃吧! 容小意殷切地看着他,李玄强行忍住,没有吐出来,足足费了一刻钟的功夫,方才勉强将绿花吞下去。他咦了一声,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渐渐变成了绿色,透明的绿色。就跟被十方刹那光照到了一般,骨骼、内脏全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心脏正在一动一动地跳着,上面花花绿绿地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血条。 容小意轻声道:“公子想的没错,这朵花叫做‘刹那芳华’,有十方刹那光之功效,可以让人的身躯透明,利于诊治内脏顽症。” 李玄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容小意伸出一根纤指,指着他心脏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血条,道:“这些就是公子心中的念头,公子心中所想,便由这些念头表述出来。” 念头?难道我想什么都能被看出来?那我抓住你容小意,○○××…… 容小意的脸立即红了:“公子……” 真……真的能看到! 李玄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跳了起来:“不行!我决不允许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快,将这该死的刹那芳华拿走!” 容小意抱歉道:“那是不行的,刹那芳华入体后,无法取出,只能等一个月后,它渐渐枯败,效用才会消失。” 李玄大叫了起来:“一个月?天啊,你干脆杀了我好了!” 小玉不耐烦道:“罗嗦!主人要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压金线花!” 又一朵压金线花种在了李玄身上。 李玄彻底没有抱怨的力气了。 书悲叹道:“我早教你小心了,年轻人就是不听,见了美丽小姑娘便没了戒心。想我老人家当年……” 摩云书院里出现了一位神秘客。 他披着一件大氅,将全身都裹住了,神神秘秘遮遮掩掩躲躲闪闪地走着。那就是李玄。 但他以为这样就没有人发现他了么? 墙角突然窜出了一个人,一把将他的大氅掀开。 那是封常青。 李玄一时没明白他想做什么,封常青紧盯着他的心脏看了会,抬头道:“大师兄,原来你真的挺龌龊的啊……” 李玄劈头一拳,将他打得滚了出去。自己心情正不好呢,他还敢来调侃?这一拳打出之后,又想起了这些日子受的怨气,一发而不可收拾,拳打脚踢,将封常青打了个鼻青脸肿。 这才稍稍消了口气,得意洋洋地向前走着。 但厄运显然没有离开他,他的肩膀又被一个人攀住了。 一声柔腻的娇声传来:“檀郎,你究竟有多爱我呢?” 李玄很无奈地转过身来,就见苏犹怜正含情脉脉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热辣辣地盯着他。他叹了口气,道:“你也想看,是不是?那你就看好了!” 他干脆将大氅脱了下来,施施然坐倒在地,大度地道:“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好了,反正我这个人一向龌龊,你们也都知道的!” 苏犹怜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蹲下来,仔细地看着李玄的心。她看得很入迷,突然道:“檀郎,你说心脏既然可以透明,那能不能在心上刻上几个字呢?将我的名字刻在你的心上,你是不是就永远会记得我、爱我呢?” 李玄吓了一大跳,落荒而逃。开玩笑,心上刻字,那他还有命么? 终于,他逃进了自己的小屋——太牢。有怪兽咕噜的地方,本来李玄绝不愿意再来的,但现在,他却觉得这里最舒坦。 咕噜在咕噜咕噜地睡着,它感觉到李玄来了,抬起前爪,让李玄躺下,自己半截爪子搭在李玄身上,照旧睡着,嘴里一边喃喃地说着梦话:“我是主人最爱的小猫咪!” 李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忽然想明白了,这肯定是小玉搞的鬼!要不这帮家伙怎么都知道他透明了?他们怎么知道如何读懂他的念头? 至于为什么没有通知咕噜,那简直太好理解了,咕噜要是一见到小玉,肯定第一反应就是将它抓来吃掉! 猫咪最喜欢吃小鸟的。 迷迷糊糊中,咕噜突然噌的一声坐了起来。 咪呜,咪呜! “什么?我不是你的主人?我就是啊!” 咪呜,咪呜! “你的主人长的不是这个样子?我不是你的主人?我是大青虫?我就是你的主人啊!” 咪呜,咪呜! “大青虫滚开?” 啪的一声,李玄被打飞了。咕噜满意地躺下来,继续睡。一面睡一面讲梦话:“这里只让主人跟他最喜欢的小猫咪睡……” 李玄持续哀怨中…… 幸好夜总要过去的,朝阳很快就来临。李玄悻悻走进了图书馆。齐刷刷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了他。 李玄叫道:“你们想看,就让你们看个够!” 他索性将大氅撇开,大大方方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苦读。苏犹怜偎依在他的身边,柔笑道:“我就知道我的郎君是位盖世英雄,拿的起放的下。姊妹们,既然他这么大方,我们还客气个啥?” 崔家三姊妹、龙薇儿、卢家四兄弟甚至封常青全都围过来,睁大了眼睛看李玄。郑百年跟石紫凝在刻苦练剑,是以没有参与这场闹剧。 “呀!你的念头转得还真是快!” “啊!你居然还有这么多骗人的想法!” “喔!你这人简直坏死了!” “噢!你居然也会害羞!” ………… 李玄虽然打定主意不再逃避,但也被他们搞得不胜其烦。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又遇上了稀奇的东西,那简直有唱到深夜的趋势。卢家四兄弟好像看上崔家三姊妹了,崔家姊妹说什么,他们就附和什么,登时将李玄贬到一无是处。 突然,苏犹怜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她从李玄的书本中拉出一根纸条,李玄瞥了一眼,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还不知道么?这不是你写给我的情书?” 苏犹怜的脸色立即变了,纤手扬处,一把拧住李玄的耳朵,似笑非笑地道:“我什么时候给你写过情书?郎君,你不会背着我勾三搭四吧?要知道,在我的故乡,不忠心的男子可是要遭受全族人的追杀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紫的衣服。她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是淡色的,那衣服也会极合身,衬托出她不同的美丽来。 只是,她的性情似乎也会因为衣服的颜色而改变。一身白衣便清绝圣洁,一身红衣便丰艳热情,此时一身紫衣,那便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无论说起来话来,还是做起事来,都已完全不是那个淡淡的苏犹怜了。她像个吃了醋的小女人,简直要打翻醋坛子。 李玄再一次领教了她变化之快,脸色也变了:“这……这不是你写的?” 苏犹怜的手上立即加了三分力气:“当然不是了。我有什么话不会当着面说么?还写什么情书?过来,乖乖地接受我爱的小惩罚!” 李玄明白了,这一定是某个人的恶作剧。 他一面被苏犹怜拖走,一面恶狠狠地道:“要是叫我查出来这是谁干的,我一定要他好看!我要挖出他的心,剖开他的肺,喂给咕噜吃!” 龙薇儿撇了撇嘴:“咕噜才不吃呢!” 崔翩然狠狠道:“花心大萝卜一个,活该受罪!” 封常青一如既往地害怕:“这也太残忍了……” 苏犹怜爱的小惩罚很简单,她将李玄拖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恶狠狠地对李玄道:“我要将考验升级!一个有了污点的男人,要通过更严厉的考验,才能赢得少女之心!” 李玄哀切地道:“我不想赢得……” 苏犹怜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抹娇笑:“郎君,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有听见?” 她的手始终没离开过李玄的耳朵,此时狠狠一扭。 李玄大叫道:“我愿意!我愿意!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接受你的考验。” 苏犹怜的笑容稍微温和一点,她的手也不那么用力了。她轻柔地笑着,在李玄被扭红的耳朵上呵了口气,安慰道:“我就知道郎君最喜欢我了。你要知道哦,我这是为你好。我的故乡的男子在结婚后,要比赛这七重考验的。赢了的人扬眉吐气,成为人上人,输了的人垂头丧气,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郎君,你不想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吧?” 李玄摇了摇头,谁都不想。 苏犹怜道:“降龙伏凤,天上地下。雸拏遮罗为龙,凤头鹫为凤,古墓为地,此为前三重考验。第四重考验我本为你安排了天极之旅,但现在,我决定要改变!我要将考验升级!就是摩云书院的三大传说!” 三大传说? 李玄再度摇了摇头,一脸茫然。他一直浪迹江湖,连摩云书院的名字都没听说几次,三大传说是什么,更是闻所未闻。 苏犹怜并未对李玄的无知感到诧异,因为她入学最晚,紫极在向全体新生介绍这三大传说时,她也不在场。 她神秘地笑了笑,道:“这三大传说曾是摩云书院最高的秘密,也是最恐怖的所在。历代生徒都极力想破解这三大传说,但从未有人成功过。传说每一个传说都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获得了这三个秘密的人,将会……” 李玄问道:“将会怎样?” 苏犹怜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厉害啦。我决定,这三大传说,将会是你第四、五、六重考验。” 李玄竖了竖肩膀,道:“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的味道。” 苏犹怜道:“第一大传说,天秀峰上的仙人。传说每年八月十五仲秋节月圆之夜,仙人就会降临天秀峰上,有缘能见到者,将会得到仙人所赐,从此横行天下。传说你们的司业谢云石就曾见过一次仙人,从此修为一日千里,为书院中翘楚。” 李玄的眼睛立即亮了:“这么说来,只要爬上天秀峰,就可以天下无敌了?嘿嘿……嘿嘿!” 他越想越是得意,不由得大笑起来。原来摩云书院还有仙人啊,不早说!他赶忙道:“我愿意接受这重考验!” 苏犹怜道:“你先不要得意。每年八月十五,都有很多人到天秀峰上来找仙人,但一到八月十五之夜,天秀峰就再也无法攀爬。那时峰上充满了十方刹那光,任何隐身术、法宝都无法遁身。天风凛冽,从九重天上吹下来,将一切有生命之物全都吹走。而且仙人多数不喜凡人,这么多冲上去见仙人的,却只有谢云石一人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那其余的人呢?苏犹怜淡淡道:“其余的人全都死了。” 死……死了?这是仙人还是恶魔? 苏犹怜道:“仙宝本就难得,所以这几年来,也没有几人敢再上天秀峰的了。” 没有人敢上去的,你叫我去? 苏犹怜柔声一笑道:“但我知道我的郎君与众不同,一定能够取得仙宝,全身而退的,是不是?” 她的大眼睛里满是期盼,看得李玄心神一荡。那盈盈的笑是一位女子全心全意的依赖,是永世不变的期待和许诺。 李玄不由得胸中豪情顿生,一把握住苏犹怜的手:“我一定能做到!” 这次可要握紧了,再也不能让她抽手去扭自己的耳朵了! 苏犹怜盈盈一笑,道:“摩云书院第二大传说,深藏在书院中的魔舍。” 李玄:“魔舍?有多么魔?” 苏犹怜摇了摇头,道:“谁也不知道这座魔舍有什么神秘之处,甚至没有人知道魔舍究竟存在于何处。但当年摩云书院刚建成之时,雪隐上人跟大日至尊者就曾联袂而来,要求紫极老人将魔舍的秘密公诸于众,但紫极老人宁愿翻脸,也不肯让二人踏近魔舍一步。从那时开始,就谣言四起。魔舍中究竟藏着什么东西,竟然让雪隐上人与大日至尊者都如此觊觎?紫极老人从不解释,后来被问得紧了,他才稍微吐露了一点,说,魔舍中锁着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决不容任何人染指。” 她轻声道:“我听到这个传说之后,屡次在想,究竟什么秘密才算的上最大的秘密呢?后来,我终于有些头绪了。” 李玄忍不住问道:“什么头绪?” 苏犹怜神秘地道:“轮回。” 李玄皱眉:“轮回?” 苏犹怜道:“这世间最大的力量就是轮回,但只有两人能够施展出此等力量,一位是能使用轮回之境的紫极老人,另一位便是轮回之剑剑斩天下的君千殇。凭借这种力量,两人傲视天下,无人能敌。这等力量,怎能不让别人觊觎?就算是雪隐上人跟大日至尊者,也不能不贪心。所以,我便想,也许在这个魔舍中锁着的,便是轮回之力的秘密。一旦进入了其中,就有可能掌握轮回的力量,施展出君千殇那样的轮回之剑来。” 这一次更让李玄心动。轮回之剑啊!他遥想起当时刚进摩云书院中时,雪隐上人跟大日至尊者联手一击,君千殇虚空度劲,借由他身逼退了两位魔头。那时的轮回之剑,连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未必发挥得出,就足以威震天下。 若是他也掌握了之后,那该如何呢? 他想打谁的屁股就打谁的屁股,什么样的考验都难不过他了! 李玄嘿嘿笑着,只剩下傻笑了。他张嘴就来:“这重考验,我接下了!” 苏犹怜笑道:“郎君,你好勇敢哦。魔舍隐藏着如此大的秘密,所以其座落之处也就隐秘无比。你可要好好找哦。” 李玄豪情万丈:“放心吧,我一定能找到的!” 苏犹怜:“这么神秘的魔舍,守卫一定很强的,你有信心打赢么?” 李玄万丈豪情:“放心吧,没有什么人能挡住我的!” 苏犹怜:“听说守卫魔舍的,是君千殇本人。” 李玄立即噎住了——君千殇? 苍天! 苏犹怜勾住他的手,言笑晏晏:“郎君,不要泄气哦,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李玄有气无力地道:“第三大传说呢?说来听听。” 苏犹怜笑道:“郎君好有勇气哦,居然想一下子挑战三大传说!第三传说,叫做天之链堑。” 李玄皱眉:“天之链堑?好奇怪的名字!” 苏犹怜道:“天之链堑也在书院后山,乃是一条极为粗长的铁链,直联入万壑深谷。链堑的另一头通向何方,没有人知道。就连爬上过天秀峰的谢云石,也从没敢踏上过天之链堑。是以,三大传说中,以天之链堑最为神秘,因为,没有人知道它的任何信息。若单论神秘性,连魔舍都比不上它。” 李玄道:“听起来好像这个最简单,不就是一条铁链么,大不了我找条带子,帮在链子上,不就得了。” 苏犹怜道:“挑战天之链堑的人很多,每个人都有你这种想法,但他们都死了。” 李玄一惊:“又是死了?” 苏犹怜缓缓颔首:“巨大的秘密中必定藏着巨大的力量或财富,但伴随的,必将是巨大的危险。郎君,我并不想要其中的力量或财富,我只是想让你证明,你的心啊,因我的爱而足够坚强。” 李玄一把没握住,她的手又飞到了他的耳朵上。 李玄急忙道:“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苏犹怜柔媚一笑,但突然就转为冰冷之色,狠狠道:“那情书是怎么回事?” 李玄身子一震,慌忙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苏犹怜的笑容有着杀死人的魔力:“要快些哦,我迫不及待地想开始考验呢。” 李玄急忙点了点头。 他自然不知道,苏犹怜如花的笑靥下,有着多么可怕的计划。 更不知道,他一步步探索三大传说过程,会给这个世界开启多大的灾劫。 新鬼烦冤旧鬼哭 接到情书固然是好事,但对于此时的李玄,却无疑火上浇油。所谓桃花运即桃花劫,他最近劫的大是不轻,可以说是接连巨创,再也不能添油加醋的了。而且,这件事多半是个恶作剧,要不,这年头,谁还会用写情书这种老土的方式? 他决定要彻查一遍,好好地找出这个人来。 他已经有了个完善的计划。 他施施然地走进了图书馆。所有的人都还在。不奇怪,虽然今天不是自习课,但每个人都想看看,爱的小惩罚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威力。 很好,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对这个小惩罚很满意。李玄的右耳朵比左耳朵足足大了一倍,红得发亮。李玄拿着那一叠情书,满脸奸笑地走到了崔蔼然面前。 “这情书是不是你写的?” 崔蔼然愤怒地看着他:“你脑子被拧坏了?我会写情书给你?” 李玄点头:“我也不这么认为,那就拿出你的本子来,让我核对一下笔迹。” 核对笔迹,实在是个很好的办法。这本没有什么,但崔蔼然偶尔一眼扫过去,看到了李玄的想法,却不由得花容失色。 ……借着核对笔迹之名,看看她写了些什么……反正不管像不像,就一口咬定有些像,让她将所有的本本都拿出来……嗯,真是好办法……嘿嘿…… 崔蔼然立即将自己所有的书本全都扫进了桌洞中,手忙脚乱地锁上了。李玄奇怪地道:“叫你拿本子出来,你为什么不拿?难道心里有鬼?” 崔蔼然脸上有些发红,呆了呆,突然怒道:“你为什么不先检查别人的?凭什么先查我的?” 李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