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我也觉得是。不过你看这小娘皮有什么问题?”“老大!这我就看不出来了。得问盟主才知道。”“老二!盟主来了么?”“老大!好象还没来。反正我没看见。”“老二!那就没办法了。”吉娜见他们两个东张西望的就是不肯上来,脸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提起脚来想跺跺以示愤慨,忽然想起绳子已经解得够松的了,这一跺脚只怕会将台子震翻,这嫁祸江东之计可就落了空,急忙伸手抱住脚,跳了两跳。不由又看得齐家兄弟莫名其妙,疑神疑鬼。“老大!你记得盟主跟你说过魔教那些害人的把戏吗?”“老二!你知道我一不喝酒就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老大!那你说这小娘皮象不象在诅咒我们啊?”“老二!她好象在跳什么奇怪的舞蹈!”“老大!我肚子有点痛……”“老二!你这一说我好象也有点……不会中招了吧……”吉娜见两人脸色越来越苦,可就是不过来,心下着急,垫起脚尖跑过去,齐家兄弟登时脸色惨变。“老大!完了完了,她来捉我们了。”“老二,你赶紧走,我来挡住她,齐家的后代就靠你了。”“老大!好——兄弟!”“老二!废话少说,我腿肚子抽筋了!”吉娜皱眉看着两人左倒右晃,有气无力,扭扭捏捏,死乞白赖的样子,简直气的要昏倒。就算是大人陪小孩子玩也没这么不专业的。怒气正要发作,就听一声断喝:“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就见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带着几个童山濯濯的小和尚走了过来。那老和尚一袭大红袈裟,面色红润,两眼炯炯有神,一看就是权高威重的武林元宿。齐家兄弟赶忙垂首施礼道:“昙瞿大师。”吉娜担心再过一会,自己弄塌大台的事会被人发现,也不听他们说什么,悄悄绕到齐老大后面,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砰地一声闷响,就见齐老大张牙舞爪地一把抱住昙瞿大师,两人一齐跌到水中。昙瞿大师的武功自然极高,这一脚若是直接踹向他,只怕还没挨着衣服就被丢到了十丈外。可昙瞿大师武功再高,被齐老大一把抱住,也施展不开,这一下成了个落汤鸡,他固然是设想不到,门下的弟子也都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吉娜看着他们滑稽的样子,再也顾不得其他,笑得前仰后合的,不住指了两人大笑。昙瞿大师脚在水面上一蹬,湿淋淋落在船面上,满脸怒气,盯着吉娜,也摸不清这女孩子的底细。边上的几个小和尚却忍耐不住,一个个操起兵器,纷纷呼喝,向吉娜追来。吉娜大惊,身子一溜就钻到人群中去了。几个小和尚也挤过来追拿,吉娜慌忙逃窜,不由撞了这个再撞那个,众人不堪其扰。少林寺的和尚谁不认识?于是参与追杀的人越来越多,吉娜险象环生,瞬间衣衫上都给划破了几条口子,只怕再过一会,就不是皮开肉绽的问题,而是要被乱刀分尸了。无奈中,吉娜只得拔腿往支了柱子的那条船上跑。众人不知究里,纷纷跳上船来。那柱子本来就只是仅仅能够支撑,哪里还经的起如此震荡?轰隆一声响,两丈余高的大台晃了几晃,向着追来的众人直倒下来。众人都是身有武功的,事出仓促,闪躲不及的就直接跃入湖中,倒也没有死伤,只是将附近的座船砸了个七零八乱。这倒也不值什么,可煊赫一时,天下知闻的英雄大会,还没开张就让一个小姑娘给踢了,这还了得!与会群雄一齐大怒,成群结队地来捉吉娜,说要抓住了浸猪笼。突地,渺渺江湖之上,一脉悠荡荡的话音传来:“华音阁新月妃琴言来拜,请杨盟主说话。”湖上众人声潮滚涌,这细细的一声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众人都是一怔,湖上刹时间安静下来。华音阁!第八章 洞庭波兮木叶下江湖群雄聚集洞庭湖,本就是要商量计策来对付跋扈一时的华音阁的,在这时候却有华音阁的人找上门来,而且还在群雄最狼狈的时候,这不由众人不齐觉诧异而又有些尴尬。昙瞿大师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鄙盟主还未到达,女施主有什么吩咐,就请说了吧。”就听湖面上铮铮传来几声琴响,琴言声音飘飘渺渺地传至:“既然盟主不在,那就只有请大师作主了。我有一位女伴于湖上走散,处处都寻找不到,我那女伴是喜欢热闹的,说不定就混在了这武林大会中间,可否请大师留点法面,让我进去寻上一寻?”昙瞿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我们这次武林大会,与会者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并不跟华音阁有何瓜葛,女施主要寻华音阁的人,来我们这里可就找错了。女施主可请留下那人的名字,异日江湖之上,我可代为询问。”昙瞿大师以为这样总算是很给琴言面子了,他是少林长老,有道高僧,答应了的事,那是无论如何都要办到的。他哪里知道琴言恐惧阁主的责骂,一定要在今天将吉娜找到呢?何况茫茫湖面之上,除了这里可以容身之外,还能有哪里?不由琴言不心急如焚。但她素少在陌生人面前发脾气,当下柔声道:“还请大师慈悲。我那女伴年纪甚小,只怕不能照顾自己。万物苍生无非佛果,大师何独不肯给小女子一点方便呢?”昙瞿大师沉吟不答,边上另一壮年汉子却插话道:“你说丢失了同伴,谁知道你是真话还是假话?这茫茫江面之上,怎么会将人丢了呢?我看只怕是你要来窥探我们的机密,故意找的借口吧。”琴言毫不动怒,仍用婉媚的嗓音道:“这位师傅还未请教大名?阁主教导过了,说我们华音阁现在招忌的地方正多,江湖相遇,能不理睬的就不要理睬。白道群雄会聚洞庭湖,我想或许就是商量怎么对付我们华音阁。阁主既然吩咐了,琴言又何敢违抗?华音阁传世九百余年,各位的先师先祖商量来商量去,也不见得对我们有什么损害,这样的机密我探听了又有何用处。还请两位行个方便,容我看一眼就好。若是两位还不放心,可请两位跟随着我,我若有什么规外的行动,想必两位也可随时制止。”那汉子只是摇头不允,说什么都不肯相信琴言真是来寻人的。吉娜一见琴言来了,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终于大难不死,刚要现身出去找她,却突然想到,她既然不想搭理这些人,一定会不由分说把自己带走。而这一走,只怕没有见到杨逸之的机会了。吉娜心中一警,赶紧蹲到船舱后面,大气都不敢出。她悄悄地沿着船舷爬向外面,想趁双方交涉的空挡,赶紧溜之大吉。众人的心神都集中在琴言身上,倒也没人注意她。她爬过船舱,猛然也是一人悄悄爬来,两人当头碰上,那人吃了一惊,张口欲叫,吉娜赶紧伸手将他的嘴捂住,却是齐家老大。齐老大听了琴言的话,猜想她所要寻找的人正是吉娜。江湖传言华音阁的人怎样怎样神秘阴险,看这琴言的功夫就虚渺中带着种诡异之气,那吉娜还能好得到哪里去?他惟恐琴言找他要人,赶紧跟老二分头躲了起来,不想当头碰上了吉娜。他以为吉娜是专门来捉他的,这一下吓得面色苍白,抖抖索索地说不出话来了。吉娜眼珠转了转,小脑袋里也不知又想起什么坏主意,笑吟吟地直盯着齐老大上下打量,不免又看得他浑身发毛,全身毛孔一齐颤抖。吉娜突然柔声道:“你喜不喜欢穿花衣服啊?”齐老大不明所以,也没法动弹,只眨了眨眼睛道:“不喜欢。”吉娜睁大了眼睛,道:“为什么啊?花衣服多好看啊。”齐老大道:“我们老二说了,男人穿花衣服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我要英雄气概,不要花衣服。”吉娜笑道:“他是骗你的呢。你看我穿花衣服好不好看?”齐老大傻傻地看了吉娜一眼,道:“好……好看。”吉娜道:“那不就得了。你们老二是怕你穿了花衣服后,抢了他的风头,所以才故意骗你的。你看我穿了这么好看,花衣服怎么会不好呢?我猜他肯定经常背着你穿花衣服,让别人称赞他不称赞你。”齐老大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你是女的,我是男的,我要穿了你的花衣服,会让天下的英雄笑话的。”吉娜本来就拿定了主意要摆治他,那里真的在乎他答不答应?看他还傻乎乎地和自己解释,又是好笑,又是不耐烦:“你家老二不让你穿花衣服,你就偏偏穿,而且要在这么多人的地方穿,气死他。你说好不好呢?”吉娜也不等他回答,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蒙头盖脸地给齐老大换上。齐老大身材魁梧,吉娜的衣服哪里穿得上?吉娜也不管,给他横竖的绑了一身。改换停当后,吉娜看他浓眉大眼,扭扭捏捏的穿着如此娇小精致的衣裳,真是要多怪就有多怪,极力忍住笑,赞道:“好看好看,好看极了。”齐老大急得吹胡子瞪眼,但又忌惮吉娜的妖术,不敢反抗。吉娜小声安慰道:“我没有骗你哦,你想啊,衣服穿在我身上的时候是好看的,穿在你身上,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能不好看么?这么好看,又能不出去让他们看看么?”齐老大脸红得沁血,挣扎道:“我不出去,不出去。”吉娜怕他惊动大家,急忙扯下半搭在他肩上的一幅袖子,塞到他嘴里:“你着急什么,现在可不能这么出去了。穿了这么好看的衣服,当然要选择一种最能吸引人的方式出场了,是不是啊?不出就罢了,一出就一定要震惊所有的人。你说是不是呀?”她问一句“是不是”,齐老大挣扎一下。到后来,吉娜干脆自言自语道:“这艘船的位子很好,我若是让你爬到船尾去,望水下一跳,肯定人人都看的到,而且人人都会觉得很惊奇,一定就很多的人围绕过来想救你。一救起来一看是这么个好看的大美……男,一定会一传十,十传百传的比什么都快。外,你想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办法没有?”齐老大听到吉娜的主意,差点吓个半死,差点将吃奶的力气都施展出来了,拼命挣扎。吉娜哪里管他,径直将他连拖带滚,弄到了船尾,微笑着招了招手,“扑通”一声踢了下去。同时悄悄没入水中,向相反的方向游去。琴言正自跟昙瞿大师争论,忽见一女子从船尾跌入水面,身上的衣服正是吉娜所穿,当下也不及跟昙瞿大师多说,铮铮琴音响起,已如轻烟一般向前掠去。白道英雄见她说不过了就硬闯,纷纷鼓噪起来,一时刀枪剑戟并起,哪里还给琴言分说的机会?她刚躲过前面的几道掌风,旁边几十把刀已经纷纷砍来。只好琴音收回,略做抵挡。这一短兵相接,立时杀了个不亦乐乎。齐老大出场声势如此显赫,也不亏了做这个替身一回。吉娜一面游,一面想着齐老大被揭穿后会怎样,琴言跟白道英雄这一打起来又会怎样?她丝毫不觉得这中间有何厉害的关系,只庆幸自己没被他们找到。游了一会,离众人就越来越远了。东天上的满月渐渐升了起来,一片银辉映在碧波之上,荡出万点清光。远处君山一螺如黛,四周静悄悄的,洞庭就如一面秋镜一般。吉娜仰面躺着,随着水波的荡漾浮沉,也不在意去哪里。月光辉映天际,让她又想起了苗山中看到的那双眸子。杨逸之还没有来,她也搞不清楚一会是冒险潜回会场等他好,还是在君山附近寻找,碰碰运气。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十八般兵器划开的口子,心里也有些委屈。那些人怎么不由分说就用刀剑砍她呢?难道他们不知道砍到人是会痛、会流血的么?这个江湖当真大大的不好玩。要不是为了找他,她早就跑回鹿头江去了。可是,在吉娜小小的心中,只要能再见到他,就算再危险,再艰难,又有什么所谓呢?她仰头遥望月空,仿佛再度看见了那从天空中垂照下的光芒。那是如此清绝尘寰,仿佛她心中萦绕了千年的梦境,那么遥远,却又那么逼近。吉娜不禁轻轻哼起了歌。她在家乡的时候,很少唱歌,每次别的姐妹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的时候,她总是在一旁看着。这不是因为她唱得不好听,其实苗疆的阿婆们都说,吉娜是几十年来,十八峒歌唱得最好的孩子。她不常唱歌只是因为,每次唱歌唱到最动听的时候,她心中都会涌起一阵莫名的悲伤。吉娜本是个顽皮而快乐的孩子,自小在苗山爬高窜低,无论摔得多重、跌得多痛都不会哭,只是每当她一唱起歌,就会不由自主地哭个不停。阿妈没有办法,只能叹息说,可能是她前生可能是一只鸟儿,唱得太多了、太累了,今生注定了要还上天一世的沉默。可是吉娜心底深处,还是想唱。只要能唱给她喜欢的人听,流尽眼泪又有何妨呢?吉娜望着天空,哼起一首不知名的小调,眼睛又要湿润了起来。忽然,旁边也是一阵细微的歌声传过来,吉娜偏着头听了一会,那歌声悠悠淡淡的,是个女子的声音。只是歌声太过细微,听不清楚唱的是什么。但隔水传来,空湛灵动,仿如天籁。吉娜听了没三句就忍不住了,赶紧手脚并划,向歌声寻去。远远就见一条很窄的艇子,泊在湖水中,舟头挑了只大红的灯笼,红光晕起,将方圆的湖面都照得朦朦胧胧,金波跳跃,鱼浪无声。舟头一位少女,正披了头发在水中梳洗着,歌声就从她口中发出。那少女头发甚长,在水面上就象墨色芙蓉一样散了好大一片。她用一只象牙的梳子慢慢梳理,歌声一面就轻轻悄悄地飘出,恬美喜悦,似乎也在欣赏这朦胧夜色一般。吉娜听得呆住了。她身边能歌善舞的姐妹不知有多少,但像这少女一样幽幽淡淡地唱歌,歌声直书胸臆而有若天籁,却是第一次听见。那少女洗完了头,将如云似也的长发轻轻笼着,青纱长袖微褪,露出一段如玉雕成的手臂,在月光下看来,浑然不似尘世中人。她忽然停住歌声,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一叹气,吉娜就觉连月亮都暗了下来,忍不住浮出头来道:“姐姐,你唱的歌叫什么名字,好美哦。”那少女猛然抬头,吉娜就觉两道极为冷冽的目光射在了身上,电光般连闪数下,那少女似乎笑了一笑,吉娜不知怎地,突然就觉得身上的湖水瞬息之间变得冰冷无比,宛如匕首般一直插入了心肺之间。吉娜打了个哆嗦,却也没生出什么恐惧之意,依旧忽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你的样子好怪哦。”那少女缓缓将头发拢了拢,忽然道:“小姑娘,我要杀了你!”一句说完,她整个人就如一片紫云般飘起,手在头上一挽,一道细亮的电光急射而出,直袭吉娜胸口。吉娜大吃一惊,无边的劲力已经潮涌而至。她恍惚中似乎躲了躲,就听叮的一声,电光敛了回去,怒潮一般的劲力也无影无踪。吉娜惊魂始定,喘了几口大气,就觉胸口痛得要命,当下连连咳嗽了几声,抚着胸口说不出话来。那少女定定地站在船头,满头黑发披散下来,月光隐幽,垂照在她身上,就如同这湖中的精灵一般。她手中拿了一物,却正是吉娜的苍天令。吉娜低头一看,不禁又吓了一大跳。胸口的衣服不知给什么东西划了个巨大的口子,却幸好没伤到肌肤。看来是这苍天令救了她一命。那少女凝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道:“小姑娘,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她的声音低沉而有些沙哑,却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听去只觉动听之极,仿若夜色的震波,袅袅地一直散入人的心底。吉娜道:“别人给我的。”少女蹙眉道:“谁给你的?”吉娜道:“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又道:“那人说要我送给别人的,你可不能抢去了不还我。”少女沉吟道:“那你知不知道要送给谁?”吉娜摇头道:“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伸手道:“还我。”那少女脸色一沉,道:“还你?杀你!”手在发上一抚,急电一般的光芒再现,这次并不斩向胸口,而如飞矢一般点向吉娜的眉心。剑气刺骨,吉娜全身血脉顿时一滞,再也不能动弹。吉娜眼睁睁看着剑光袭来,完全不能招架!突然,空中的月色微微一暗。湖中的波光却在这时动了动,这惊雷狂电一般的剑光竟然擦着吉娜的发边而过,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吉娜被擦身劲气吹倒,重重跌在了泥土中。那少女陡然收势,沉声道:“是谁?出来!”“楼仙子浴罢新妆,取鲜血点染眉心嫣红,即使貌惊天人,又有何意义?”就见一袭淡淡的白衣,卷起满天月色,飘然从芦苇中走出。水气蒸腾,宛如下了一场秋雨,朦胧水光中,他缓缓走来,洞庭的水波在他的脚下就如同平坦大道一般,鞋袜不湿。那少女冷笑道:“登萍渡水的功夫有什么好夸耀的?你又是谁?”那人在少女面前驻足,轻轻道:“在下杨逸之。”杨逸之?!吉娜的身子宛如被雷电击中般重重一颤。杨逸之?她苦苦寻找,千里追寻的那个人?吉娜拼命想要从泥土中抬起头,但觉全身酸痛,根本无法动弹。她想要呼喊出声,却发现喉头宛如被无形之物堵住了一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吉娜憋得小脸通红,懊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怎么每次见到他,都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怎么每次都如此倒霉,无法看清他的样子?她紧紧咬着牙,心中念头飞转,这一次,她再也不能错过,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只听那少女怔了好半晌,才道:“你知道我是谁?”杨逸之微微一笑,道:“清光正盈楼心月,天下无情何似我……华音阁正盈月妃楼仙子的大名,在下早有听闻。仙子妙相天成,本就不需要雕饰,何必多造无心的杀孽呢?”楼心月冷笑道:“你在教训我?”杨逸之轻轻拱手:“言重。大造无形,望仙子三思。”楼心月道:“有什么好三思的?杀就是杀,不杀就是不杀,谁不让我杀,我就偏要杀。”杨逸之叹道:“这又何必?我曾允诺这位小姑娘的父兄,要护送她安全到达峨嵋,因此还请楼姑娘看在下的薄面,放她一马。”楼心月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你的面子又值得了什么?”杨逸之淡淡一笑,并不回答。楼心月怔了良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她平静冷漠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颤动:“杨逸之?你姓杨?我道是谁明知华音阁在此还敢侃侃而谈,原来你就是那个武林盟主!”杨逸之笑容不减,道:“盟主之称,只对俗人而不对仙子。不过仙子要是因此而肯赐薄面,那便是鄙人三年来首次因此封号而荣幸。”楼心月不答,似乎陷入了沉默。良久,她缓缓从头上抽出一只很细很长的钗子来,那钗子映着水光,竟然也淡淡的有光影跳动。寒气逼人,看来是柄难得一见的利器。楼心月轻抚钗面,自语道:“自我铸你,十年来未尝一败,今日既然败了,你便解脱。生汝于火,归汝于水。”说着,轻轻将钗子放入湖中,碧波沉翠,那钗子眨眼间就不见了。杨逸之叹道:“这又何必?”楼心月决然道:“我铸剑多年,剑已经是我的灵魂。我可以败,但我的剑不能败!”杨逸之默然不答,似乎还在想她这句话。楼心月起身道:“这个小姑娘我带走了。”长袖飞出,将吉娜卷住,身形已如一片云般飞起。杨逸之猝然抬头,手一张,满空的光芒似乎都被他聚敛在一起,向楼心月当头击下。光芒闪动,已经将楼心月全部去路都封住!这招的力道他计算得恰倒好处,以楼心月的功力,肯定能接下来,但一定要空身来接。此招一出,楼心月唯一的办法就是弃吉娜,全力接招!哪知楼心月竟然不避不闪,直向光芒撞去。这空无之剑威力之大,已经不是寻常江湖之人所能想象,楼心月首当其冲,被打了个跟头,接着砰的一声,连她足下的小艇都爆成粉碎。杨逸之皱眉,他本无心伤害楼心月,却没想到她一介女子,竟悍勇至此,甘愿身负重伤,也不肯放开吉娜!没想到,这时她怀中的吉娜却动了。吉娜情急之下,拼命挣扎,竟无意中调动了体内的暗狱曼荼罗真气,将穴道冲开。她不顾身边凛冽地剑气,强行转过头来。然后,她终于看到了杨逸之。他飘逸的身形淡淡地立在清幽的湖水上面,月华垂照下来,此人便如万年孤寂的湘水之神,渺然立于水波月色之下。四周幽光腾照,秋风过处,大片蒹葭随风起伏,在他身后卷起满空雪浪。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却仿佛已然聚纳了整个世界的光华。没有人可以去描摹他的容貌。因为,所有的人都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沉沦。因为,你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光芒。是那沉沉夜空在某个不经意的刹那,透出的一线光芒。这光芒是如此夺目,如此耀眼。落落君山,万顷洞庭,乃至天地浮生、日月星辰都因他的出现而闪耀。然而,这道光芒却又是如此温和,如此可亲,他并非来自神明的恩赐,也非来自天地的威严,而是出自于你的心灵。他只是,你心灵中的,那一道光芒。无论多么碌碌无为,多么平凡丑陋,你的心灵深处总会存在着一道光芒。只是你蜷缩在庸碌的红尘中太久,自卑、犹疑、恐惧,渐渐忘却了属于自己的梦想。直到你遇到了他。直到那一抹淡淡的微笑,那一个温存的眼神,就在这个不经意的刹那,将你生命中那最沉郁的黑暗打开一线,让你触摸内心深处那道最温暖的光。只有他站在你眼前的那一刻,你才能理解,为什么他的风华无人可比,倾绝天下。因为他的绝代风华,不是只照亮自身的美丽,而是让见到他的每一个人,都能恍然回忆起自己心中的光芒,回忆起自己那久已忘却、不再相信的美丽。如果你遇到了他。你便能感到无所不在的温暖,无所不在的幸福。甚至在他的照耀下,你能感到自己渐渐和他一样,美丽、高华、超出尘世。于是,在那一刻,你泪流满面,在那一刻,你不再平凡。只要你遇到了他。他就宛如秋空中的一轮明月,一缕清风,虽然是造物的杰作,是天地大美的象征,但却绝不遥远——他永远都在你的身边。在你哭泣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孤独的时候,他会出现,向你伸出手,用他指尖那道不灭的光芒给你点燃梦想,希望,尊严,幸福。正是他,将这属于你的光芒带到世间、为你张开白色的双翼,趋散一切黑暗、痛苦、丑恶、悲伤。只是,他本人又是那么的忧伤、寂寞。仿佛他宁愿将人间的一切苦痛承受到自己身上,却给每个人见到他的人,一片来自天空的曙光。如此纯净。当你遇到了他。你就找到了自己心中的天堂。——然而。吉娜的心却宛如破碎一般疼痛。他却不是吉娜苦苦寻找的那个人。吉娜的眼泪渐渐流了下来。是的,她看到的那双眸子并不是这样的。那双眸子中闪烁着的不是天使的光芒,而是神的威严。是无所不在,无所不控的力量。如果说杨逸之是天使,他就是天国的主人,如果说杨逸之是明月,他就是最夺目的太阳,如果说杨逸之是心中珍藏的光芒,那他就是焚尽一切的烈焰。不是他!这三个字重如千斤,沉沉地击打在吉娜身上。她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满脸的污泥合着泪水一起,将整张脸都沾染了。她悲伤地哭泣着,身上地伤痛一起侵袭过来,是那么痛,那么累。为什么,我走了千山万水,历尽千辛万苦,却还是见不到你?为什么,我找到了天下最好看的人,却还是不是你。为什么,八年的等待,八年的寻找,却还是一个错误的结局?你又到底在哪里?她不禁越哭越大声,楼心月满脸鲜血,一言不发,鲜血点点滴下,就象水面上开了一朵朵的红莲。她也不明白吉娜到底在哭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杨逸之,似乎在等他回答。杨逸之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一招既罢,我绝不会再度出手。这个小姑娘你可以带走,但我既然答应过她父兄,半月之后,我会亲自去华音阁一趟,向贵阁要人。”楼心月点了点头:“我在华音阁等你。”言罢,抱着吉娜登水而去。杨逸之凌虚站在水面上,看着她身后的朵朵红莲由浓而淡,终归于水。长袖飘飘,竟似连心思也溶归湖波中去了。第九章 沛吾乘兮兰舟楼心月挟着吉娜在湖面上疾掠而过,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神色仍是冷冰冰的,毫不动容,竟如这伤势根本不在她身上一般,连血迹都不擦。鲜血不断从她眉间额上的伤口处涌出,将大半个脸都遮住了,看上去就如同夜魔罗刹。吉娜仍在大声痛哭不止,仿佛天下其余的事情,都不在她心中了。疾行中楼心月忽然一个踉跄,一口鲜血标出,嗵的一声掉在水中,就此动也不动。一只手却还是紧紧抓住吉娜。把她也拖得直往下坠去,吉娜呛了好几口水,哭也哭不出来,只得赶紧用足力气手脚并用地往上游,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大大喘了口气。再看楼心月时,却见她银牙紧咬,面如淡金,已经连气都没有了。吉娜这一惊非同小可,只有暂时放下自己的儿女情长,拉着她奋力向附近的一个浅滩游去。一到滩上,吉娜来不及喘口气,赶紧摇晃了楼心月几下,只见她身躯僵硬,就如同木头一般,什么动静都没有。吉娜哽咽道:“你怎么了?你虽然要杀我,但我也没怪你啊,你要我的令牌,我也给你了,你为什么突然变的这个样子了呢?”虽然她也十六岁了,但如此近距离地迎接一个人的死亡,在她来说实属首次,心中也不知为什么,觉得非常可怕。吉娜想起以前家里养的一只小鸡也是这个样子,姆妈拿针扎了它的脚几下就好了,不禁升起了一线希望,赶紧满身找起针来。但她身上是不可能有针的,楼心月身上似乎也不太可能有,找了半天,吉娜失望得又哭起来。突然,一条鱼从水中跃起,吉娜心中一动,潜意识地凌空一抓,那条鱼不知怎么的就被她抓在了手中,却也顾不得管它。那鱼长得乱七八糟,自然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背鳍的主刺又长又尖,似乎刚刚合用。吉娜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将背刺小心折了下来,然后说了好多好话,将那鱼放回水中,连连又说了几句抱歉和再见。然后站兢兢地将楼心月的鞋子、袜子脱了,拿背刺对准了她的脚心,犹豫了半天,终于大叫一声,扎了下去。一扎赶紧抽了出来,转头掩了面不敢再看。过了一会子,就听楼心月微微呻吟了一声,吉娜慢慢地移开一个手指,从指缝里看了看,就见她胸膛一起一伏,已经开始喘息起来。赶忙将手完全移开,就见楼心月苍白的脸上多了一点血色。吉娜一把抱住了她,眼泪汪汪地笑道:“好姐姐,你终于醒过来了,刚才的样子可把我吓坏了。”楼心月先不回答,胸口起伏了几下,道:“受了点伤,流几滴血,死不了的。”吉娜道:“楼姐姐这么漂亮的人儿,老天爷怎么舍得一下子就收回去呢,当然是死不了。”楼心月似乎对这样的谈话很觉厌烦,眉头皱了皱,突道:“你怎么不趁我晕倒的时候逃走?我是要杀你的!”吉娜偏着头道:“我想楼姐姐只是吓吓我,就是为了要我的令牌才说要杀我的吧。我都不要那令牌了,楼姐姐当然就不杀我了。楼姐姐,你一开始就是骗骗我的,对不对?”楼心月哼了一声,似乎对吉娜这种天生感觉良好的人实在没什么话说。她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刚才哭什么?”吉娜本已暂时忘了那件事,一听楼心月提起,顿时悲从中来,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一面哭,一面断断续续地将她事情的由来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楼心月冷冷道:“人海茫茫,你只看见一双眸子幻象,又哪里去找?我看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好。”吉娜听她说得无望,哭得却更大声了,怎么劝也劝不住。楼心月眉头皱得更深,要不是身子实在虚弱得很,真想一招云飞鸟渡,将她斩为两截,再一招佛果禅唱,将这两截斩成一片片的碎片,然后一招空穴来风,将这些碎片吹到八千里之外,才能摆脱这呜呜咽咽的噪声。吉娜一面啜泣,一面擦着眼泪道:“楼姐姐你在想什么?我现在该怎么办?”楼心月自然不能说是在想怎么杀她,道:“我看你也不必着急。事到如今,你只能将苍天令带给阁主,求他帮你寻找了。”吉娜止住了哭声,瞪大了眼睛:“阁主?他,他能找到么?”楼心月冷冷道:“找不找得到可不一定,我能肯定的是,若他都不能帮你,那你趁早还是死了心的好。”吉娜想到江湖众人对华音阁的敬畏,心中不免升起了一线希望,却又犹豫道:“可我怎么把这个人的样子形容给你们阁主听呢?我只记得他的眸子,要让我描述一遍,那可是万万不能了啊。”她想了想又说:“你说我画出来给他看好不好呢?还是绣花?唱歌?”楼心月简直不耐听她唠叨,道:“这种事,去了华音阁后再担心不迟。”吉娜擦了擦眼泪,听话地点了点头,又道:“那我们怎么去华音阁呢?”楼心月冷冷道:“我怎么知道?先上岸再说,难道你就打算这么抱着我浸一晚上的水么?”吉娜“呀”了一声,道:“哎呀,我才想起来我们今天晚上还要睡觉的。楼姐姐你不说我都忘了呢。”吉娜做了个鬼脸,道:“幸好我有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碧沉沉的哨子来。楼心月诧道:“东天青阳宫的传音玉哨!你怎么会有这个?”吉娜满不在乎地答道:“琴言姐姐给我的。”“你认识琴言?”吉娜一副觉得她这样说很奇怪的样子道:“当然啦!喏,那个令牌就是琴言姐姐说要送给你们阁主的。琴言姐姐送了我这个哨子,说以后到了江湖上能有用处。我想现在我们就又在江上、又在湖上,还是要人帮忙的时候,不知这哨子有什么用,难道能变只床出来睡,变条鸡腿来吃?”楼心月道:“你使劲吹一下看看。”吉娜“哦”了一声,拿起凑在嘴上,用足力气使劲一吹,就听一阵悠悠扬扬的声音发出,她的嘴离了哨口,那声音还未停止,仿如野鹤直上晴空一般,唳声又远又长,良久方才顿息。吉娜“呀”了一声,道:“好好听哦!我再吹吹。”楼心月皱眉道:“不要再吹了,再吹我们就死在这里了。”吉娜问道:“为什么?”楼心月脸一冷,不做回答。吉娜嘻嘻一笑,也就不再问了。远远就听劲风击水之声间断传来,中间杂着一两声清脆的琴音。吉娜忍不住道:“琴言姐姐来了。”浮起身子大喊道:“琴言姐姐!琴言姐姐!我在这里!”楼心月又皱起了眉头。吉娜大叫大嚷声中,琴言衣带飘飘,伴随万千琴音淙淙,宛如天女一般自空而降。一眼看到楼心月,笑道:“你也在这里。”一语未罢,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吉娜一声惊叫,赶忙游过去将她扶了过来,才看到琴言一身的白衣,已经染成斑斑血红了。楼心月冷冷道:“你堂堂新月妃,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琴言苦笑道:“还不是为了找这个小丫头,闯进了人家的武林大会。哪知道正道中除了昙瞿大师外根本不讲道理,什么话也不容我分说,呼啦啦就围上了几百的人。打了半天,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只怕今晚就难以脱身了。你这正盈月妃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楼心月转开脸去,淡淡道:“我碰上了杨逸之。一招之下……”她冷哼了一声,没有说下去。琴言吃惊道:“江湖传闻杨盟主对敌从来不用第二招,难道竟然是真的?能让你楼仙子也吃这么大亏的,以前可从未有过呢!”吉娜抢白道:“你们两个都受伤了,还老是在这里问来问去,赶快找个地方治治吧。”琴言点点头,问楼心月:“你怎么样?”楼心月道:“死是死不了,就是走不动了。”琴言一声叹息:“我是死倒死得了,走却也走不动。武林的这些混蛋们可有的夸嘴了,华音阁两大月妃竟然一天内都折在他们手中。”楼心月只是微微冷笑,并不答话。琴言自言道:“只要今天不死,总有一日卷土重来,一雪前耻。只是……今天怎么过?”她低头拂了下鬓边乱发:“我们两大高手恐怕连一个小低手都打不过了,他们一定又追得很紧,这帮家伙冲锋打仗时不怎么出力,这落井下石的时候,却是一个比一个精神。”楼心月淡淡道:“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琴言道:“阁主所要的令牌还没送到,我怎么能死?死了不要紧,要是让阁主误会我私藏令牌逃走,那可就冤枉得很了。”楼心月仍然淡淡道:“性命都没有了,哪里还能管的到误解不误解。我看这上有上弦月,下有下弦月,你再在乎阁主也没什么用的。”琴言叹了口气,道:“我哪里有资格在乎先生呢?只要能每天弹琴给先生听,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楼心月摇头道:“荒谬,荒谬。”琴言笑道:“就算不考虑令牌的事,你那炼出柄空前绝后,举世无双的宝剑的愿望还没实现,你能安心去死么?”楼心月身子一震,道:“不能。你也不许死。”琴言笑道:“我还要弹琴给先生听,怎么会去死?但是我们除了等死外,好象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楼心月一指,道:“还有她呢。”吉娜茫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琴言也道:“她一个小姑娘,人情世故不懂,武功也时有时无的,能做得了什么?”楼心月道:“这个世上有些招数,也不需多高明的武功,就能施展得像模像样。我虽然不屑于用,但要点拨一下她,那就足够送我们到浙江去的了。”说着,叫过吉娜,耳语几句,听得吉娜连连点头,跃跃欲试。过了半个时辰,吉娜兴冲冲地拖了一条小船过来,上面桨楫完好,还插着“山东铁剑门”的一面大旗。她不会划,只好在水里拖着走。好在她在鹿头江中练出来的水性的确非同小可,那船被她拖得飞快。楼心月道:“没有人发现吧?”吉娜兴高采烈地道:“都打晕了!”琴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两个,道:“你这不是教坏了她?”楼心月将旗折了,扔在水里,冷冷道:“性命都快没了,哪里还讲什么好坏?等回到阁中,再告诉她不能这样,她就又会学好的。”琴言想了想,道:“还是不能这样……”楼心月脸一沉,截口道:“快上来吧!一会武林正道的人追了来,那可是大没有面子的事情。”是啊,一会让人家逮住了,堂堂华音阁两大月妃,沦落为偷船的小贼,那可实在是难堪之极。琴言犹豫了会子,终于也跨进了小船。楼心月指点吉娜怎么用桨,吉娜初度学划船,兴致高得不行,全神贯注地学习,一会儿就划得似模似样的了。楼心月又教她换力运气的法门,到后来实在没有教的了,就教唆吉娜跟两边的船只比赛。吉娜大为兴奋,将船划得犹如水上流星,飞般地越过了江面上的一条条大小船只。每越过一条,她就按照楼心月的教导,放下船桨,将两手拉住下眼皮,对那船做一个大大的鬼脸,宣布自己的胜利。楼心月又告诉她,等超过了一千条船,就是吉娜胜利了。吉娜自然言听计从,一股劲地向着这个伟大的目标奋进,小舟也就离洞庭越来越远。不知为何,那杨逸之也没有派人追来,楼心月心中戒备也就渐渐放下,却又不免有些疑惑。至于那武林大会最后开得怎样,想出了什么对付华音阁的法子,她想也不愿去想。一路风景日见清雅,船也就沿着长江以下,过鄱阳湖、龙感湖、黄湖、泊湖、武昌湖,进入了安徽境内。遥看过了九华山,朝过了霸王祠,也就离江苏不远了。长江越走越宽阔,水势也就越缓和。四月天气,春风淡淡,春日和煦。远近点点白帆趁在碧波洪流之上,就如同只只白鹦鹉停在一块琉璃之上,又随着这琉璃的晕光缓缓流动,望之让人目悦神怡。夹岸都是些稻粟稷米之田,绿树掩映之下时有红檐粉墙露出,远远望去,风光如画,也就更能增添些游吟的情致。吉娜看着这山侬水软,自然很是高兴,也就忘了离乡背井之苦。楼心月与琴言的伤势渐渐好转,不再用吉娜划船。日常无事,三人指指点点,谈论些山川人物,风景旧史,倒也逍遥自在。只是吉娜的脑袋中从来都觉得记东西极为费劲,楼心月跟琴言说的话,她转瞬就忘了,只有船划得越来越好。这两个说话怪怪的姐姐,到底要带她去什么地方?那里又有些什么人?她们口中那个阁主到底什么样子?他真的如此神通广大,能帮自己完成心愿么?吉娜小小的心中,也不禁有些神往。过了南京城,赏罢扬州的瘦西湖,换船入了太湖,也就进入了浙江的境内。从京杭大运河入杭州,溯钱塘江而上,过富阳、严子陵钓滩,再行百余里,就是西湖了。西湖胜景,天下驰名,吉娜已经叹为观止,待到看了富春江一段,更又忘了西湖的美处。一路行来,琳琅满目,几乎连思考比较的余裕都没有。一日,舟行缓怡,琴言忽然叹道:“很久没有弹琴了,今日故地重游,只有献丑。”说着,将那柄天风环佩抱了出来,理了理琴弦,邻水弹了起来。才一动弦,便觉江潮涌起,渐渐东风送爽,山中群花皆开,引得飞鸟争相来啄。一时鸟鸣花香汇聚一起,花落瓣开的声音,都历历在耳,又仿佛这一切都萦绕在吉娜身边,所有的花都落在她身上,一时花落人去,就如一场大梦一般。吉娜摇了摇头,眼皮渐觉软饧沉重,终于鼻息微微,睡了过去。第十章 东风飘兮神灵雨琴言怀中横抱着吉娜,与楼心月站在一片山脊上。八月的阳光照下来,兀自晃人的眼睛。楼心月折了一片硕大的树叶,替吉娜遮住太阳。吉娜熟睡未醒,脸上红扑扑的,正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楼心月怔怔地看着她,琴言微笑打趣道:“咱们华音阁正盈月妃向来冷面冷心,连阁主都待理不理的,怎么对这个小丫头这般呵护?”楼心月轻轻地为吉娜理平了鬓角吹乱的几丝乌发,叹道:“我也不知为何,自打见了她,就觉得有些动尘缘。也许上天看我修行太苦,降她下来跟我做伴吧。”琴言笑道:“你既然如此喜欢她,就向阁主求个情,留她在华音阁中好了。”楼心月斜了她一眼,道:“莫非是你这妮子想她留下来,却要我去顶这份苦差?”琴言笑着抚了抚吉娜的脸蛋,道:“这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我若是说不肯留她下来,那也是假的。咱们阁中过于安静,有个孩子闹闹也可改改气氛。”楼心月一句话要说,忍住了没有说出来,只微微一笑。琴言见她神态古怪,心中一动,立即羞红了脸蛋,笑道:“我不许你说!你要说我就恼了。”楼心月笑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琴言大羞,身形一转,就如御风而行一般,远远掠了出去,脸上红晕犹自未退,似乎很是难为情。楼心月微微一笑,已经觉得话说的太多了。几年未回华音阁,这时踏上旧路,精神不由为之一快。当下小心地将吉娜横抱在怀中,也展开轻功,向前掠去。等到吉娜揉着眼睛醒来时,就见琴言跟楼心月微笑看着她,眼前的景色,却浑非原来了。——武林中最神秘、强大的门派华音阁,赫然已在眼前。武当山,终年云雾笼罩的武当山。一个萧索的人影沿着山道缓缓而上,渐渐走近那座极为巨大的山门。自从当年剑神郭敖一剑将此山门劈成两半之后,武当派就一直未复元气,再也不是当年的第一剑派了。那人双手负在身后,淡淡地看着这重新建成的山门。依旧是两丈硬木伐成的大门,依旧是大红的颜色,只是不知现在还值不值得剑神一剑?剑神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了,是不是因为当今江湖,已经没有人再配这两个字?那人长长吐了口气,神色更为萧索。他走到山门口,盘膝坐下,便不言不动。武当山的道士们想要出入,才走近他的身边,便被一道凌厉之极的劲气避开。杀气!无人能够通过的杀气!一时之间,他清俊而苍白的脸上笼上了一层血色,这血色让他的眉峰斜斜挑起,有说不出的孤傲,说不出的邪逸!时正清晨,此人当门而坐,登时将道士们全都堵在门内,无一人能出入。众道士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嘈嘈杂杂地乱成一片。直到清宁道长出来。他见了此人,脸色却霍然变了,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孟天成。你不在吴越王府当差,到我们武当山做什么?难道来做看门狗么?”孟天成闭着的双目没有张开,淡淡道:“清宁,你的肩胛骨还好吧?”清宁的脸色又变了,变成了一片青紫。众道士也都看出来,此人必定与清宁师叔有过恩怨,只是不明白以清宁师叔的火爆脾气,怎么不扑上去刺他几个透明窟窿?孟天成将赤月弯刀解下,横放在膝上,道:“我今日来,是拜见敷非、敷微、敷疑三老的。”水云深处,迎面高耸两根入云的华表,一下子吸引住了吉娜的眼睛。那华表通体莹白净洁,乃是用整块石头雕成的,虽不识得是什么石头,只觉极为好看。上面雕满了弯弯曲曲宛如符号一样的文字。吉娜总是生在酋长之家,也自小给父母夹磨着学过汉语汉字,要说正正楷楷的写了,吉娜光认字倒能认个十之八九,但眼前这些龙飞凤舞、姿态纷呈的篆隶行草却是一点也看不明白了。只见文字缭绕如云,中间盘旋飞舞着一只似龙非龙的怪物,尾巴直垂在地下,那颗硕大的头颅却顶在华表的柱顶,昂首向着天空,模样狰狞可怕。吉娜对着那怪兽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转过眼光,就见华表后面,是一道白玉牌楼,也是通体净白,用整块汉白玉石雕成的,上面横书三个大字:“华音阁”,倒是认识。那牌楼不甚高大,也没有多少藻纹修饰,样式古拙沉雄,宛如巨人蹲踞,极为庄严。连吉娜都禁不住有些肃然起来。牌楼后面是水道,水道之上是一片平川展开,川上长满了绿树。中间各色花朵点缀,露出隐约的院墙楼台的痕迹,就如同色彩极好的风景长卷一般。那些亭台一律仿唐时的建筑,都描了很精致的飞檐,走近了看上面都画了花鸟虫鱼的涂壁,却跟四周的树木相映成趣,似乎建筑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楼台都是木制建筑,大大小小的用复道连在一起,错落有致,斜斜的将半个青山包住,取了个缓舒的斜角。不论建筑边上还是川上的空余地带,都种满了各式的鲜花。这飘飘渺渺的香气,就已经很使人的心神荡漾了,哪里更兼许多声色的诱惑。吉娜就觉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又由不得高兴起来。偏这秀色看上去又是如此的谐和而丰致,仿佛老天特意造出来让人居住的,不由大加赞赏。楼心月笑着问她愿不愿意住在这里时,吉娜赶紧点头,哪里还想得起苗疆的家。舟随水进,水波澄澈,一些大小画舫擦肩而过,吉娜倒满不在乎的,见了个人就问好,多半都住舟称赞道:“好可爱的小姑娘,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一路行来,就觉华音阁中的人都和气的很,浑然不是外面听到的那样凶恶。琴言也含了微笑,跟每个人点头,楼心月却板起脸理都不理,只有吉娜乐得其所。吉娜正兴高采烈,楼心月已经起身:“前面不远就是我的住处,我先走了。”琴言道:“难道你不去……”“有你去了我去干什么?我又不想见他。”楼心月此言一出,人已在岸上。霎时之间,便已走得无影无踪。似乎平空消逝了一般。“楼姐姐……”吉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人怎么就不见了?”楼心月轻功虽好,但华音阁的迷离布局的确也占了很大因素。这些美景风物中其实暗暗蕴藏了极为凌厉的阵法,若无人小心带路,不要说在其中来去自如,哪怕要行走一步,也是千难万险。事关阁中机密,琴言也无意多向吉娜解释,只拉过她安慰道:“你楼姐姐有事,不和我们一起了。”吉娜指着楼心月去的方向,烟雾缭绕中隐约可见一些塔尖和一道高耸的石碑:“那里就是楼姐姐住的地方?”琴言笑道:“远在盛唐的时候,华音阁几代主人都信奉佛教,留下了许多唐时的佛塔、造像,你楼姐姐就喜欢住在旁边,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找她啊。”吉娜听得神往起来,拉着琴言的袖子:“姐姐,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她。”琴言笑道:“那怎么行,傻丫头不要说傻话。凡地总有个主儿,来到了华音阁,当然就要先拜见华音阁的主人了。说起见阁主,吉娜“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就是你常说起的那个诸多天下第一的人了!可是为什么要我去拜见他,他怎么不拜见我?”琴言吃了一惊,急忙摇手,止住吉娜。吉娜忽闪着大眼睛,奇怪地看着琴言,道:“你怎么这么怕他?难道他长着三个脑袋不成?”琴言还没回答,就听吉娜笑道:“两个脑袋的怪人我见过,就是没见过三个脑袋的阁主,我倒真想见一下了!走,我们现在就见阁主去!”琴言苦笑道:“现在你想见,我却又不敢让你见去了。不过早晚要见的,是福是祸,躲是躲不掉的。只盼着……”她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忧色,终于道:“走吧,这时候阁主应该在天籁瀑练字。”两人下了船,步行在绿树掩映的小道上。她们避开红廊复道联系的主道,行入偏僻之处,但仍是山石叠翠,精舍依稀,四方水声隐隐,半空彩羽纷飞,也不知华音阁到底有多大。水声渐渐大了起来,眼前现出一仞峭壁,上边葛罗交织,爬满各色花叶,宛如一道巨大彩屏,在镏金的夕阳之下熠熠生辉。吉娜一喜,禁不住童心大起,跑过去踩踏地上数寸厚的花瓣,却见琴言忽然止步,深吸一口气道:“玄度司新月妃琴言拜见阁主。”她的声音并不大,仿佛怕惊起那林中的飞鸟。吉娜的脚也顿住,正踏在花瓣的边缘。此声一出,似乎周围的声音一起都沉静起来,吉娜的身子却突然一震,觉得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猛然挥开,不自禁地就肃然而立,等候着某种莫名的命令降临。她吐了吐舌头,就听里面有人浅声道:“进来吧。”吉娜悄悄道:“是个姐姐也。”琴言却正色整衣,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吉娜才要说话,琴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以目示意,脸上微露惊恐之色,吉娜只好乖乖地随着她向里走,心中却很不服气呢。依着青山,却是一片亩余大的池塘。一条白瀑从山涧中垂落下来,涛声滚滚,直击得池塘中浪花翻飞,泡沫纷涌,水气蒸腾而上,映着丽日,变幻出无边彩辉。在彩辉的中间,站了一个人。那人青衣落落,只剪裁出最简单的样式,随意穿在身上,并没有束发,散垂的长发纷披而下,被瀑布吹得向后飞散开。他从容地负手站在潭中心,昂首看着瀑布从天际飞落。他并没有什么动作,但吉娜自转过林子以来,眼睛就一直盯在他身上。似乎这人本身就具有隐秘的魔力,可以同天地之威抗衡,吸引一切人的注意。瀑布垂下的水气直腾开来,似乎想将他吹开,但他的身形一动不动,仿佛他本身同这个世界就是隔离的,他的心思,他的意旨,都浑然不在这尘滓之中。就听一人浅声道:“你们等一会,阁主正在练字。”吉娜收回目光,就见潭边站了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鹅黄衣衫,团团的脸,手中捧着淡紫的水晶盘,里边放着紫云青花砚,一只笔,一卷古帖。那姑娘脸上透出几分儒雅的书卷气,静静地站着,连说话都轻悄细声的,仿佛怕惊了这天地间永恒流动的元气。这份温柔平和,跟琴言的优雅妩媚又不相同。那姑娘见吉娜打量她,报之一笑,转头注目湖中。似乎这正是她的工作一般。湖中那人却一直凝目注视着瀑布,晶莹的水帘,只映着他出世的站姿,微微凉风,融融斜阳,漂起无尽水花,无声摇落在他身周。波光落花,似乎都被他身上那份闲散的神态所笼罩,在一定的频率中,配合得了无痕迹。吉娜再看一会,就觉瀑布都似乎在逐渐凝结起来,象这个人一样陷入永恒的静止中。这感觉越扩越大,潭水、林木、青山、天空,包括自己的呼吸,都一点一点安静下来,被这个人从无序归结为有序,随着他本身的意志运行。吉娜心中不禁一惊。——这种被控制、被攫取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了!就在这一片浑成的静穆中,一道青霓突然透水光而出,不知何时,水晶盘中的笔已浓墨饱沾,被他握在手中。但见他的身形从容而起,衣袂御风,腕底龙蛇游走,墨落水帘之上。登时水雾飞扬起无边氤氲,烘托着他的身影,一齐挥空落下。黄衣少女盘中的古帖,也随之无声翻动着。他的身影溶于水气之中,若动若静,似乎亘古以来就存于天地。他只是用笔在审视这个眼下的一切,用力量来说服万物听从,而默然伏首在他沉静的意志前面。这实在也是种惊人的美,是让天地雌伏,众生垂首的美。这是与杨逸之的温暖、包容、洁净之光截然不同,却同样是造物呕心沥血的杰作,不知经过了千万年的雕琢,才能如此耀眼的绽放在这个世界上。吉娜身子一震,突然想到了什么——这笼盖一切、对抗天地的力量是那么的熟悉!她突然大声道:“喂!你能不能转过来,让我看看你!”黄衣少女和琴言都吃了一惊。突然“轰”的一声响,整个瀑布突然炸开,玉龙般的瀑身化做山峰一样的惊涛骇浪,狂龙般地四下奔走。潭水受其冲击,潮涌般向四周鼓荡着。炸开的瀑布落到潭中,轰轰然爆发出丈余粗的水柱,几千万条一齐冲天而起,然后化做倾盆大雨挟着轰隆巨响滚滚落下,击得山石都碎裂了。一时阳光完全被遮住,身边充斥着爆炸般的连环巨响和疯狂一般的茫茫水柱,吉娜惊恐万分,琴言长袖飘起,将她完全遮住。过了一刻钟左右,这次爆发才停歇住,阳光重回,吉娜勉强睁开眼,就见附近的花木完全凋零散尽,地面上积水过足,正哗哗地汇聚成小溪,向潭中流去。潭水也变的无比浑浊,那瀑布倒还是老样子,只是如被狂风吹折,兀自摇晃不停。吉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黄衣少女和琴言却拜了下去。吉娜惊魂未定,一抬头,就见一人正淡淡地看着她。残阳如血,他飞扬的长发及披风都被这夕阳染成金色,宛如自身也是这满天落辉的一部分,散发出不容谛视的光芒。他淡淡地看着她,天地之间的一切美丽、威严、智慧都在他眼中汇聚、沉淀。这双眸子中涵盖的竟是无限广袤的天空,也是滋长万物的大地,也是阅尽众生的轮回。这是只有神佛才有的眸子。吉娜突然尖叫出声,身子仿佛被突然抽空一般,深深地跪了下去,然后泪流满面。他就是她要找的人啊!——竟然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毫无希望的地点,他竟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吉娜心中狂喜狂悲,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多么想就这样冲过去,扑倒在他怀中,就这样静静地陪伴着、凝望他,再也不要分开。只是他的神色却是如此遥远,仿佛不可触摸。如果杨逸之是天地间自由徜徉的清风与明月,他就是所有神明用所有赞叹与企慕雕琢的炽热火焰。如果说,在杨逸之身边,他能给你张开光芒的羽翼,如此慷慨地阻挡了红尘与风雨,给予每个平凡的女孩梦想的天堂。那么,在这个人身边,一切却是截然相反。他掌控天地间的一切,却如此吝惜一个承诺,他并不给予,而是肆无忌惮地掠夺,用他的目光,他的笑容,不断地掠夺你的心,你的爱,你的眼泪,你的一切。哪怕最不经意的一顾,便能让你轻易抛开所有矜持,为他奉献上所有繁华。哪怕最淡然的微笑,也让你真切地感到卑微,感到仰望,感到焚灭的疯狂。他让你心甘情愿做扑火的飞蛾,哪怕知道会受伤,会流泪,也要不顾一切地留在他的身旁。于是,你来到他身边,被那焚灭一切的烈焰点燃,你的生命便会在剧烈的痛楚与快乐中战栗,化为一团灿烂的烟花。只是,这烟花并不属于你,却只点缀了他的辉煌。吉娜紧紧咬住嘴唇,强忍着彭湃的心潮,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多么想告诉他自己此刻的心意,但是她不能。在她的家乡,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当女孩子寻找到自己生命中的那个人时,绝不能立即说出来。不仅不能说,而且还要表现出几分冷淡,几分调皮。然后,她必须完成三件事。这三件宛如恶作剧一般的事情,是对他的三次试探。如果这些试探都顺利的话,中秋那夜,她便会将那件精心准备的礼物放到他面前。如果他收下了,他们就能受到遮瀚神的祝福,从此相伴永远。若有一样没有完成,那么神明便会震怒,让他们的一生变的坎坷。吉娜默默地看着他,心中一遍遍预言着那三次试探,渐渐压抑下心头的激动。最爱的人就在你身边,却不能告诉他你爱他。这是多么幸福的折磨啊。吉娜一点点站直了身体,呆呆地看着他,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傻笑着,刚笑了几声,又忍不住啜泣起来。看着她又哭又笑,琴言很有些担心,却又不敢说什么。那人见吉娜如此举止,神色也温和起来。他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整个天地万物的肃杀都一扫而空,随着他一起笑了起来。“刚才吓着你了?”吉娜点了点头,哽哽咽咽地道:“简直把我吓死了。我都不知道这么好看的瀑布发起脾气来竟然这么可怕。你们这瀑布怎么这么奇怪啊,说发脾气就发脾气。我们那的瀑布只有在夏天雨水大的时候才发脾气,而且也不象这样,这简直就是吓死人了。”她故意将话题转移开,却根本不提自己千辛万苦、一路寻找他事。那人微微含笑了听她讲,转头对琴言道:“你们带来的这个小姑娘很有趣,我们就留下她吧。”琴言大喜,恭敬地行了一礼,道:“阁主看中了她,正是她的福气。”吉娜心中说不出有多么欢喜,却昂起了头,笑着对他道:“那你可要好好对我,要不我还不住呢。”嘴唇微微撅起,似乎住下来还是很给这阁主面子呢。看得琴言也不由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