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直总督行辕,大堂。孙传**阴沉着脸,正望着案上的三份塘报发呆。第一份塘报说地是李自成,李自成已在西安称王,旋即兵分两路大举东进,河南的流贼也大举北上,对京师形成了三面夹击之势!第二份塘报说的是张献忠,这家伙也在成都称王。第三份塘报说的是关外的建奴,祖大寿已经降奴,锦州、松山、塔山全部沦陷,吴三桂把守的宁远城已经成了关外一座孤城,一旦宁远和山海关有个闪失,京师就会直接暴在建奴铁骑的兵锋之下!大明国势急转直下,也许撑不到两个月,京师和北五省就会全部沦入贼手!对此孙传**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他还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也许孙传**心里还是存着幻想,幻想着京师和北五省能坚持到新军练成,只要南京的十万新军练成了,孙传**就有信心力挽狂澜,外御建奴,内靖流贼!可是现在,局势的恶化却远远超出了孙传**地预料,他地希望已经彻底破灭了!急促的脚步声中,王朴已经昂然直入大堂,人未至声先入:“爹,出什么大事了?”孙传**浩然长叹一声,把案上地三份塘报往王朴面前一推,黯然道:“这是京师刚刚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你自己看吧。”王朴接过塘报匆匆看罢顿时脸色大变,凝声问道:“万岁爷有什么旨意没有?”“没有。”孙传**摇了摇头,黯然道,“万岁爷没有任何旨意,只是让兵部把这三份塘报以八百里加急转到了南京。”王朴心头不由掠过一丝歉疚,孙传**语气里的痛苦连傻子都能听得出来!崇祯帝只把三封塘报转过来而没有下达任何旨意,其用意再明显不过,他显然是要用这样一种“沉默”的方式向孙传**和王朴表示他的愤怒,一种君有难而臣不顾的愤怒!或者说崇祯帝是要以这样一种“悲怆”的方式来维持他皇帝的尊严!不管怎么说孙传**都是个忠臣,崇祯帝有难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件极其残忍的事情,这样的事实让他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王朴忽然间感到一阵羞愧,逼迫孙传**这样的忠臣做曹操的确是件很残忍的事情。“爹。”王朴吸了口气,沉声道,“你留守南京,儿子带水师去京师!”孙传**霍然道:“你是说……”“不错。”王朴沉声道,“我们解不了京师之危,也救不了北五省,可我们能把万岁爷和三位王子救出来!”其实王朴知道,三位王子也许能救出来,可崇祯帝却是绝对救不出来的。文死谏,武死战,皇帝死社稷,崇祯帝的命运是和京师紧密相连的,一旦京师沦陷,他身为大明皇帝的宿命也就该终结了,迁都南京与流流贼划江而治然后徐图恢复中原,那就是太子朱慈的宿命了。正文 第206章 国君死社稷燕子矶提督行辕。柳轻烟正凭案整理情报时,虚掩的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踏着清风逸了进来,只听脚步声,柳轻烟就知道是王朴来了,而且放眼整个提督大营,也只有王朴能进她的别院。柳轻烟盈盈起身,回眸笑道:“驸马爷,您来了?”王朴哼了一声,走到柳轻烟对面坐了下来,说道:“你的情报工作开展得很不得力啊。”“哟。”柳轻烟白了王朴一眼,嗔道,“是不是京师转过来的塘报送到了?”“还行。”王朴没好气道,“看来你的消息只比京师的八百里加急慢了那么一点。”“哟,那可冤枉死姐姐了。”柳轻烟迈着春风俏步走到王朴跟前,伸指戳了一下王朴的额头,娇嗔道,“你以为圣教的人是闯贼和建奴的心腹呀?所以,流贼和建奴的一举一动姐姐都能马上知道?要真是这样,那倒省事了,玉儿她动动嘴皮子就能把闯贼和奴酋都杀了,大明朝不就天下太平了?”王朴哑然,不过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柳轻烟转到王朴身后,伸出纤纤玉指插进王朴的发际,一边替男人轻轻地按摩头皮,一边媚声说道:“圣教在各省是有堂口,包括关外也有圣教的人,可他们大多只是普通的百姓。像混进顾三麻子手下地翻江龙只是极少数,因此,各地堂口呈上来的消息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姐姐得花大量时间从中搜集有用的信息,然后再加以分析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信息,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王朴道:“看来得找几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给你帮忙了。”柳轻烟低下头来,凑着王朴的耳孔吹了口气,吃吃笑道:“为什么不给姐姐找几个斯文秀气的俊小伙呢?”“那可不行。”王朴双手反转,顺着柳轻烟的大腿往上摸,直趋那片方寸地。可惜的是没等王朴得手,柳轻烟就已经老实不客气地把他地爪子给拍开了,王朴嘿嘿一笑,说道,“要是真找几个俊小伙给你帮忙,那还不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怕是要越帮越忙了。。。。“是么?说的跟真的似的。”柳轻烟荡笑道,“怎不见你神昏颠倒?”“少来招惹我。”王朴吞了口唾沫,闷声道。“小心我在你的茶水里下药,先把你迷晕了,然后……哼哼。”柳轻烟的小手忽然顺着王朴的胸腹一路抚摸下来,最终停留在了王朴的要害处,十枚纤纤玉指只是那么轻巧地搓了几下,王朴便立刻有了强烈地反应。这妖女究竟是不是处女王朴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妖女一定受过男欢女爱方面的特训,懂得什么表情,什么手法最能撩拨起男人的欲望。世间传说白莲教是由佛教中的欢喜禅宗演变而来。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要不然柳轻烟这妖女怎会如此撩人?直把王朴捉弄得欲火如焚,柳轻烟才凑着王朴的耳朵,吃吃荡笑道:“驸马爷,什么时候你成曹操了,什么时候姐姐就让你真个销魂,让你尝尝这世间最销魂的男女滋味,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欲仙欲死,咯咯……”“呼。”王朴喘了口粗气,不敢再和这妖女纠缠下去。忙转移话题道,“估算一下,流贼什么时候能打到北京?”柳轻烟媚声道:“从种种迹象判断,大同总兵姜镶已经降贼,一旦失去了大同的屏障,依姐姐估计,最晚十月初。最早九月初。李自成的北路大军就能杀到北京城下,刘宗敏的中路和李过地南路流贼。差不多也能在九月中旬打到北京。”次日大清早,王朴带着卫队直趋紫金山麓兵工厂。半年前,王朴把兵器作坊和火药局整合到一起,并正式更名为兵工厂。紫金山兵工厂是四月份新建造地,规模虽然不大,地位却非同寻常,因为它是大明朝第一家拥有机械加工能力的兵工厂,说是机械加工其实有些言过其实了,紫金山兵工厂也就两台水力钻床而已。而且紫金山海拔不高,山中小溪水量不足,只有每年四到六月的丰水季节才能使用这两台水力钻床,好在这只是试验性质,王朴也不在乎那么多,一旦试验成功了,再找个水资源充足的地方兴建大型兵工厂也不迟。***钻床车间里,两台水力钻床的主轴以及固定在主轴上的钻头正在绞轮的带动下飞速旋转,因为没有轴承,只能让主轴与固定基座进行滑动磨擦,发出的声音非常刺耳!水力钻床的主轴和钻头是由下往上安装的,与水流连接地绞轮隐藏在地面以下,在钻床上空还竖起了一个三角支架,支架上装有与地面垂直的导轨,可以带动滑座上下滑动,需要钻孔的枪管就被固定在滑座上。两个磅圆腰粗的工匠拉住伸出滑座两侧的把手,以全身的重量使劲往下拉,飞速旋转的钻头就一点点地旋进了固定在滑座上地枪管里,钻头与枪管内壁地磨擦声更加刺耳,还有刺鼻的焦铁味弥漫在空气里。另外一个工匠正不停地往钻头和枪管上浇水,以免钻头和枪管被烧焦。这两台水力钻床是宋应星根据王朴地提示设计,并且亲自监工制造的,到现在已经试用了两个多月,加工速度果然比人工钻孔快了许多倍,人工钻孔要一个月才能钻好一根枪管。可一台水力钻床一天就能钻好一根枪管,加工速度整整提高了三十倍!而且水力钻床钻出来地枪膛明显比人工钻出来的枪膛要平直!不过,王朴这次来紫金山兵工厂却不是冲着水力钻床来的,而是冲着宋应星刚刚研发成功的后膛枪来的。所谓后膛枪是和前膛枪相对的。前膛枪的火药和铅弹得从枪管的前端塞进枪膛,再用通条压到底部,这是个很费时间的技术活,在没有发明纸壳弹之前,最熟练的老兵每分钟也只能开两枪,有了纸壳弹之后,速度才有了极大地提高。后膛枪的纸壳弹就不再是从枪管的前端装填了。而是从枪管后端装填,好处是装填更加迅速,而且不必站起来用通条把弹药往枪膛里压了,这样一来,士兵就能趴在地上装弹,持续射击了,这极大地提高了火枪兵在火枪对射中的生存能力。**相对后膛枪,前膛枪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扫盲:公元1545年(嘉靖二十七年)。明军在收复被葡萄牙人侵占的双屿战斗中,俘获了一些善于制造火绳枪的日本人及枪支,由马宪、李槐等人学习了制造火枪的方法,并在此基础上加以研究改进,于嘉靖三十七年造出了“比西番尤为精绝”地火绳枪,称之为“鸟嘴铳”,即鸟枪或鸟铳。鸟铳枪管用熟铁打造,重约12斤,有准星、照门,安装木托之上。鸟铳口径在93毫米之间。枪管长度在90厘米50厘米之间,最大射程可达300米,有效射程超过100米,这个有效射程不是吹出来的,玩过民间火铳(也是滑膛枪)的读者就会知道。有些读者总喜欢把无知当成真理,说什么火绳枪的射程只有45米云云,事实上明代的造铳工艺是相当精良的,远非后来的满清所能比拟,满清入主中原之后,明代的造铳、铸炮、造船工艺完全中断。科技倒退了足足三百年!至于大明边军所使用的鸟铳、火铳射近程,威力小,容易炸堂,实战中完全压制不了建奴的弓箭,则完全是因为官场腐败造成地,工部官员为了中饱私囊,以次充好。把鸟铳地管壁做得其薄无比。能不炸膛吗?但这跟明代的造铳工艺无关!宋应星研发的这支后膛枪口径只有10毫米,比火枪队使用的前膛枪口径小了2毫米。枪管长度还是120厘米,看上去显得更加细长轻巧,其核心装置就是一个绞轮,跟现在的猎枪一样可以从中间折叠,以便把纸壳弹装进后膛,然后再合上枪机,扣死,就能发射了。这支后膛枪的口径虽然小了,可纸壳弹的装药量却没有减少,所以显得比前膛枪的纸壳弹更细长,枪弹也从圆形的铅弹换成了圆柱形顶端削尖的铁弹。^^王朴让吕六试射了十几枪,发现后膛枪地射击速度果然大大提高了,几乎是前膛枪的两倍!射程和精度也较前膛枪有显著提高,射程达到了三百多米,像吕六这样的老兵,两百米外能够准确命中人体大小的目标。“好。”看完了吕六的演示,王朴击节喜道,“太好了!”看到王朴欣喜若狂的样子,宋应星不免有些得意,抱拳道:“卑职幸不辱命。”“哈哈,宋先生辛苦了。”王朴说此一顿,又问道,“宋先生,一个月的时间能造出多少支后膛燧发枪?”宋应星道:“只要水力充足,两台水力钻床一个月能钻出六十枝枪管。”“只有六十支?”王朴听了难免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有总比没有好,便又道,“也好,六十支就六十支,下个月地这个时候本将军会准时派人来取。”紫禁城,乾清宫前殿。崇祯帝正召集内阁首辅周延儒以及次辅贺逢圣、陈演、魏照乘、范景文、李邦华等人议事,兵部尚书张缙彦也奉召列席。大明国势江河日下,流贼大军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山西、京师两省。七月初七。李自成从西安誓师东征。七月十九攻下平阳。七轧十六进至汾州。八月初三攻占太原,山西巡抚汪乔年死节。八月初九由太原北上,在武宁关受到山西总兵周遇吉地抵抗,周遇吉派人向大同总兵姜镶求救,可姜镶不但没有派兵救援,反而暗中投靠了流贼,从背后夹击武宁关。八月十五,武宁关失守,山西总兵周遇吉死节。八轧十三,流贼进占阳和。大同副总兵姜变节降贼。九月初六,流贼进至宣府,宣府巡抚朱之冯、总兵王承胤变节降贼。告急公文雪片般飞往京师,孙传庭、王朴依然按兵不动,摆出死保江南半壁江山的姿态,山东总兵刘泽清和宁前总兵吴三桂虽然答应起兵勤王,却迟迟不见行动,只有玉田总兵曹变蛟和蓟镇总兵白广恩已经率军赶来北京勤王。***只可惜两人手下地兵马加起来也不过八千人,如何抵挡流贼近百万大军?流贼势如破竹,周延儒等内阁大臣却束手无策。面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崇祯帝既感悲凉又感无奈,感慨万分地对周延儒等内阁辅臣说了一句:“朕非亡国之君,事事乃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将何面目见于地下?”群臣相对黯然,皆面有愧色。崇祯帝自御极以来。夙夜焦劳。在位十六年,不迩声色,忧勤惕厉,殚心治理,完全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论能力,也许不足以和太祖洪武帝和成祖永乐帝相提并论,可论勤政,却冠绝大明十六帝!遗憾的是,崇祯帝时运不济。他从父兄手中接过的是个烂到了骨子里的烂摊子,中原流贼蜂起,关外建奴猖獗,再加上连年天灾、人祸横行,以致民不聊生、国力疲弊,摊上这样倒霉的年景,纵然是唐太宗再世也是回天乏术。半晌之后。崇祯帝毅然决然地说道:“文死谏。武死战,国君死社稷。朕决意与宗庙社稷共存亡,与祖宗陵寝共存亡,与京师百万生灵共存亡!诸位爱卿可速回府邸,召集家丁护院,分派器械,与贼死战!”崇祯帝决心即下,令兵部尚书张缙彦征募京师壮丁组织勤王军,分发器械保卫京师,又下了一道圣旨,希望皇亲国戚、京中百官以国事为念,损献家资以助军饷,可惜的是根本没多少人响应崇祯帝地号召。只有大太监王永祚、王承恩、王德化碍于情面各自捐献了五万两,其余的皇亲国戚和有钱的官僚个个都像铁公鸡,一毛不拔。内阁次辅陈演倒是捐了,不过他就捐了十两银子,还说自己为官清廉,从不收受贿赂,家中只有十两银子的余资,可最后流贼进京,刘宗敏追脏助饷的时候,居然从他家里搜出了二十多万两现银!太监王之心是京城有名的富翁,崇祯帝放弃皇帝的尊严当面向他募捐,他才忍痛捐了一万两银子,可最终流贼进京,却从他的家里抄出了五十多万两地现银,这还不算珠宝古玩,以及庄园田产。还有国丈——嘉定伯周奎,崇祯帝派大太监王承恩亲自登门募捐,可任凭王承恩说破了嘴皮子,周奎就是不松口,最后王承恩气得拂袖而去,临走还抛下一句:“老皇亲如此吝啬,大势去矣!”最后流贼进京,刘宗敏追脏助饷从周奎家里抄出了一百多万两现银!没有银子就买不到粮食,没有粮食京营将士和各路勤王军就只能饿着肚子死守北京,崇祯帝毕竟是大明皇帝,他不可能像左良玉那样纵兵抢掠京师百姓!流贼大军来势汹汹,大明官军饥疲交困,结果可想而知。九月十三,流贼攻陷京畿北效最后的屏障昌平县,总兵官曹变蛟、白广恩死节,所部八千精兵全军覆灭,当天夜晚,大队流贼沿沙河而下,直趋北京外城的平则门,沿途火光冲天,贼兵漫山席卷。夜深人静,一向威严肃穆的紫禁城,此时却显出一派凄凉的景象,在月色的辉映下,显出死一般的寂静。最近北京城里一直流传着一种神秘的传闻,据说夜间走过紫禁城正门的行人,能够听到那些战死疆场的将士们地鬼魂地哀嚎声,除非不得已,已经没有人再愿意靠近紫禁城一步了,宫里数以十万计的太监宫女也差不多全跑光了。冷幽幽的月色下,崇祯帝在王承恩的陪同下一步步挨近坤宁宫。就在片刻之前,崇祯帝已经接到消息,守卫宣武门的太监王相尧,守卫正阳门的兵部尚书张缙彦还有守卫齐化门的成国公朱纯臣已经同时打开城门,流贼大军已经杀进北京内城,距离紫禁城只有一步之遥了!太子朱慈、永王朱慈炯和定王朱慈已经让高起潜带着十几名小太监护送去了国丈周奎府上,其实崇祯帝也知道周奎靠不住,可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崇祯帝本想把太子托付给内阁辅臣,可就在刚才,他在前殿鸣钟召集大臣,居然没有一个闻讯前来。万般无奈,崇祯帝只能让高起潜带着太子、永王和定王去投奔国丈周奎,太子毕竟是周奎的亲外甥,常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么也该把太子护送去南京吧?崇祯帝已经做好了“国君死社稷”的心理准备,他唯一放不下地就是后宫的妃嫔还有长平公主和昭仁公主,流贼进京已经无可避免,身为一代帝皇,崇祯帝当然不能容忍自己的妃嫔以及两位公主沦为流贼的玩偶。崇祯帝一脚跨进坤宁宫大殿,就看到了端坐在正殿上的周皇后。这么晚了,周皇后还没有安寝,而是穿戴得整整齐齐的,神态安祥地坐在凤椅上,看来她已经知道了一切,知道生命中最后的一刻就要到来了,迎上崇祯帝愧疚、自责地眼神,周皇后嫣然一笑,柔声道:“万岁爷,臣妾先走一步了。”说罢,周皇后就从容进了东暖阁,等片刻后崇祯帝追进东暖阁时,周皇后早已经吊死在房梁上了。“唉。”崇祯帝仰天长叹一声,反手抽出长剑,加快脚步径直奔着承乾宫而来。承乾宫里同样***通明,田贵妃也没有就寝,看到崇祯帝手提宝剑闯了进来,田贵妃霎时粉脸煞白,田贵妃美丽温柔又精通音律,一向被崇祯帝引为知音,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死在崇祯帝地剑下。“爱妃。”崇祯帝仰天长叹一声,凄然道,“国破家亡,生亦无益,不如随朕去罢?”田贵妃凝注崇祯帝良久,才跪倒在地向叩了三个响头,悲悲切切地说道:“万岁爷,臣妾拜别了……”崇祯帝一狠心,一咬牙,手起一剑刺进了田贵妃的咽喉,血花崩溅,一代贵妃就此香消玉殒。逼死周皇后又杀死田贵妃之后,崇祯帝又奔着他生命中最重要地第三个女人而来,这个女人就是他爱如掌上明珠的长平公主,也就是王朴未过门的媳妇。正文 第207章 王朴有麻烦了朝阳门,蒙元时叫齐化门,大明立国后改名为朝阳门,民间也叫齐化门。朝阳门外就是京杭大运河的漕运码头,再往东四十里就是北通州码头,由南方北运的漕粮无论在通州上岸,还是在朝阳门外的漕运码头上岸,都必须经过朝阳门运入北京城内,为此,刘伯温还特意在城门洞上刻了一束谷穗。这朝阳门是京杭运河的起点,离京南去的官员客商,或者是由南入京朝觐、经商的官员客商都要在朝阳门关厢经停,所以从元代开始,朝阳门关厢就是北京最热闹的城区之一,关厢两侧店铺林立,茶楼洒肆鳞次栉比,一年到头都是车水马龙。不过这会,朝阳门关厢却是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所有的店铺都早早关了门,茶楼酒肆也全部打烊。就在入夜后不久,奉皇命守卫朝阳门的成国公朱纯臣已经献门降贼了,一伙三万余众的流贼已经通过朝阳门开进北京内城,控制了瓮城以及城内城外的整个关厢地区,虽然“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流言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可还是没有百姓敢走上街头欢迎流贼,所有人都躲在家里,只敢透过门缝战战兢兢地望着外面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贼兵将士。流贼的军纪的确已经和刚起兵时大不相同了,李自成一声令下,各路流贼大军居然真的对京师百姓秋毫无犯。就在这伙流贼控制朝阳门关厢不久,有十几条乌篷小船趁着夜色悄然靠到了码头上,因为码头上停满了滞留北京的大小船只,这十几条小船的靠近并没有引起把守码头的那几十名流贼的注意。一颗头颅从其中一条小船的船舱里探出来往码头上瞄了一眼,很快又缩了回去。船舱里旋即响起一把懊恼的声音:“将军,看样子我们来晚了,码头和整个关厢已经被流贼控制了,妈地!”“别急。”船舱里响起一把低沉的声音。“黄得功,你先从水下潜过去把那个哨卒干掉,施琅。立刻通知其余各船的弟兄,从四面合围那群流贼,一定要在最短地时间内解决掉他们,还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以免惊动城门内外的流贼。”“是!”船舱里响起两声压抑地回应。旋即有两道身影从船舱里摸了出来。很快。五十几条身影就从十几条小船上摸了出来。借着夜色地掩护四散开来。悄然摸向守卫码头地那二十几名流贼。黄得功更是像鱼一样滑进了水里。从水下泅向标枪般挺立在箭楼上地那名流贼哨卒。流贼哨卒地警惕性很差。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偷袭码头。这五十几个人都是百里挑一地精锐官军。并且由王朴亲自统率!王朴这次进京只是为了救人。人太多了反而容易暴目标。所以只带了三百人。分乘十艘大船乔装成漕帮地运粮船队进京。大队人马才刚到通州码头,前方坏消息就一个接一个的传来。为了谨慎起见,王朴把十艘大船和大部份人马都留下了,只带了五十几人分乘十三艘小船悄然摸到了朝阳门外。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黄得功鬼魅般从水下浮了上来,无声无息地顺着打入水中的木桩爬上了箭楼。借着流贼哨卒转身撒尿的机会,黄得功猱身扑上,手中的匕首轻轻一挥,那流贼哨卒的咽喉就已经被割断,黄得功再一伸手又抱住那流贼哨卒的身体。流贼哨卒在他怀里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不远处,二十几名流贼仍旧懒洋洋地围坐在一起聊天解闷,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懵然不觉。嗖嗖嗖……一阵清风掠过,数十道黑影从四周地暗影里猎豹般窜了出来,二十几名流贼虽然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可和这些百里挑一的精锐官军相比却明显不是对手,不到片刻功夫,所有地流贼已经全部横尸当场!王朴最后从船舱里钻了出来,沉声道:“和尚。你带二十几个人跟我进城。黄得功、施琅留下,假扮流贼把守码头!”三人低应喝应。分头行动。黄得功和施琅假扮流贼继续把守码头,张和尚则挑选了二十几个武艺高强的弟兄跟着王朴直奔朝阳门而来,距离朝阳门还有几十步远时,负责把守城门的流贼小头目横身挡在了城门前,大喝道:“前面的人停下,是谁?”王朴落后半步,向身后的张和尚使了个眼色。张和尚会意,顿时大步上前,厉声喝道:“老子是李岩将军帐前偏将荆茂成,奉了将军之命有紧急军务要当面禀报大王,快让你的人让开,要是贻误了军机大事,哼哼,你小子得吃不了兜头走!”“李岩将军?”那流贼小头目被唬得一愣一愣地,“南路大军不是才刚过保定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北京了?”“快闪开!”张和尚铿然拔刀,作色吼道,“再不让开,休怪老子不客气!”王朴呼哨一声,和二十几名弟兄同时拔刀,夜空下冷森森一片,把守城门的流贼小头目难免胆怯,本能地往旁边闪身一让,张和尚、王朴已经带着二十几名弟兄旋风般涌进了城门洞里,小头目张嘴还想说两句什么,却灌了一嘴巴灰。过了瓮城和关厢,王朴就带着人直奔紫禁城而来。长街两侧一片漆黑,在这改朝换代的非常时刻,京师百姓没人敢点灯,不时有一队队的流贼巡逻队明火执仗的经过,大多会拦住王朴一行盘问,都被张和尚乔妆荆茂成轻易打发!流贼毕竟太多了,四五十万人,除了几个主要的首领,下面的谁认识谁啊?寿宁宫。长平公主也没有睡。事实上,今天晚上北京城里有几个人能入睡呢?现在的长平公主已经十六岁了,柳眉弯弯。一双美丽地大眼睛又黑又亮,浑身肌肤莹白如玉、欺霜赛雪,修长地娇躯婀娜多姿,走起路来袅袅婷婷犹如扶风弱柳,出落得就跟天仙化人似的,和别地美貌女子相比,她身上还多了股皇家公主地贵气。看到崇祯帝手执血淋淋的宝剑走了进来。长平公主芳容黯淡,她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不由自主地上前拉住崇祯帝的衣袖哭了个梨花带雨,更显楚楚动人,崇祯帝看在眼里却疼在心里。周皇后豁达大度,有国母之风,田贵妃温柔贤淑,从不恃宠而骄,她们在崇祯帝心里都有举足轻重的份量,可崇祯帝最在乎的女人却非长平公主莫属!长平公主从小就长得粉妆玉琢。可爱异常,崇祯帝从来就视如珍宝,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棒在手心怕摔了,直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才好,由此可见,崇祯帝当初决定把长平公主下嫁给王朴时,他有多看重王朴地统兵才能!崇祯帝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望着最心爱的女儿叹息道:“唉。茹儿啊茹儿,你为什么要生在帝王之家,为什么要生在帝王之家呢?你要是生在寻常百姓之家,那该有多好,那该有多好啊……”崇祯帝语气悲凉,神情落寞。此时的崇祯帝再不是大明的皇帝,他只是个无助而又无奈的父亲,他的心里只剩下深深的愧疚和无尽的悲恸,他愧疚不能保护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他悲恸要亲手斩杀自己最心爱地女目睹如此辛酸的一幕。崇祯帝身后的王承恩忍不住转过身去,嚎啕大哭起来。崇祯帝长长叹息一声。终于狠下心,用左手挡住自己地脸,右手举剑往长平公主胸前刺去,长平公主悲啼一声,双手更加用力抓紧了崇祯帝的衣袖,就像溺水的人死命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崇祯帝心头大恸,这一剑竟是再刺不下去。“罢了!”崇祯帝掷剑于地,长叹一声转身扬长而去。王承恩紧追两步又蹩了回来,对长平公主道:“公主殿下,宫里不能久留,你还是快快出宫逃命去吧。”“父皇。”长平公主顿首于地,望着崇祯帝逐渐远去的背影,哀哀痛哭道,“皇宫就是儿臣的家,出了皇宫又能去哪里呢?”崇祯帝恍如没听到,头也不回地走了。王承恩叹息一声,说道:“殿下,太子和两位小王爷已经去国丈府了。”“可是……”长平公主泣道,“可是本公主不识路啊?”长平公主自幼长在皇宫,平时出门都有宫女太监侍候,又有车轿可以乘坐,突然间让她自己一个人找去国丈府,她还真不识路,可王承恩也没有法子,宫里地太监宫女跑的跑、散的散,躲的躲,他就是想找人给长平公主领路也找不到了。“唉。”王承恩最后跺脚长叹一声,追着崇祯帝去了。离了寿宁宫,崇祯帝又来到了昭仁殿,这次他没有心软,把年仅九岁还在睡梦中的昭仁公主砍死在床,然后又到后宫砍死了几十名妃嫔,这时候前殿杀声四起,流贼已经杀进宫来了,崇祯帝遂在王承恩的陪伴下仓惶逃上煤山,在寿皇亭仰天长叹:“朕待士亦不薄,今日至此,群臣何无一人相从耶?”最后,崇祯帝很无奈地在一颗老梅树下自缢身亡。寿宁宫。长平公主步履蹒跚地走出大殿,站在台阶上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时,一伙明火执仗的“流贼”忽然冲到了面前,长平公主大惊失色,急忙想要避进殿里时,那伙“流贼”已经蜂拥而上把她围在了中间。长平公主已经成年,早通人事,心忖自己如果落入贼手必受尽侮辱,正欲撞阶自尽以守清白时。一把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公主殿下!”长平公主闻言一颤,急抬头看时,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站到了她地面前。那人白净脸皮,剑眉星目,虽然衣着破烂却难掩眉宇间地英气,这模样瞧着竟是有些眼熟,仔细一想顿时喜不自禁,这冤家可不就是驸马都尉王朴么?“你,你……”长平公主甫经大悲。又逢大喜,已经语不成声。王朴一挥手,对身后的和尚道:“和尚,快给公主殿下更衣,此地不宜久留。”张和尚杵着没动,压低声音道:“将军,这事……卑职却不敢从命。”王朴会过意来,不由分说拖着长平公主进了寿宁宫地西暖阁,等两人再出来时,长平公主已经褪去身上雍容华贵地宫装。换上了王朴那身带有汗臭的破布衫,好在长平公主娇躯修长,足有一米七零以上。王朴的衣衫穿在她身上虽显宽大,却还不致于太过狼狈。王朴把身上仅有地破布衣衫给了公主,自己就穿了条牛鼻短裤,光着膀子对张和尚和二十几名弟兄吼道:“快,马上去国丈府!”就在刚才换衣服的时候,长平公主告诉王朴。太子朱慈和永王朱慈炯、定王朱慈已经去了国丈府,至于崇祯帝却不知道去了哪里!王朴原本还在犹豫,假如见了崇祯帝要不要把他打晕了绑去南京,可这会却不必多想了,因为流贼已经大举杀进宫来,根本就没有太多时间留给王朴去搜寻崇祯帝了,当务之急就是尽快离开紫禁城。宫里毕竟不比宫外,能进宫搜索的流贼必定都有高级头目带队,张和尚假扮的荆茂成唬得了一般的流贼小头目。却未必能唬住进宫的流贼大头目。万一碰上个地位比李岩还高的流贼头目,随便盘问几句不就穿帮了?王朴地运气还算不错。一路上遇到的流贼都忙着在宫里四处拿人,根本就没人顾及王朴这伙人,很显然,流贼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本来也是,皇宫里平时除了皇帝老儿就是太监宫女了,这么一伙身穿土布衣衫的精壮汉子,不是流贼还能是什么人?没费什么事,王朴一行二十余人就出了紫禁城,直奔国丈府而来。国丈府。掌印太监高起潜带着十几名小太监护着太子朱慈、永王朱慈炯和定王朱慈仓惶来到国丈府时,只见大门紧闭,高起潜派人上前叫了半天门,才有一名家丁爬在围墙上大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再不走我们可要放箭了!”“放肆!”高起潜怒极大喝道,“知道咱家是谁吗?”那家丁老实不客气道:“谁***知道你是谁?滚!”高起潜起得脸色铁青,强压怒火道:“你们给咱家听好了,咱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起潜,快去请老皇亲出来见咱家!”“嘁。”围墙上的家丁冷笑道,“你他娘的还司礼监掌印太监?老子还王承恩呢。”“你……”高起潜再次忍下怒火,尖叫道,“知不知道台阶上站的是谁?是当今太子爷,老皇亲的亲外甥!”那家丁丝毫不为所动,冷然道:“太子爷!?你他娘的以为老子是三岁小孩,那么好哄啊?太子爷好好在宫里待着呢,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你们这伙歹人,要是再不走,我们可真要放箭了!”那家丁话音方落,便有数十名家丁的身影从院墙上冒了出来,一个个手里不是操着鸟铳就是拿着手弩,高起潜急忙护着太子朱慈退到了台阶下,远远地扯开嗓子喊道:“老皇亲,老皇亲哪,咱家是高起潜哪,您要是听到就吱个声儿吧……”国丈周奎其实就躲在围墙里面,刚才家丁和高起潜的对话他是听得一清二楚,可他愣是没让家丁开门,他当然知道大门外的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起潜,更知道亲外甥,当今太子朱慈也在门外,可他为了自保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对于周奎来说,太子朱慈现在已经成了个烫手地山芋。太子失踪不是小事,到时候流贼肯定全城搜查,要是流贼从他周奎府上搜出了太子,还能饶得了他?周奎这个蠢货还幻想着流贼能把他和京师百姓一样看待,做到秋毫无犯,他已经想着当大顺朝的富家翁了。高起潜喊了半天也没见回应,便也死心了。这时候,几个小太监悄悄凑到了高起潜跟前,其中一个低声说道:“干爹,周奎这老东西可是太子爷的亲外公,现在连他都不顾太子爷了,我们还能怎么样?再说万岁爷也只吩咐我们把太子爷和两位小王爷送到国丈府,现在人已经送到了,不干我们事了。”另一个附和道:“就是,我们还是分头逃命吧,要是让流贼发现,那我们就全没命了。”有一个小太监最恶毒,忽然阴恻恻地说道:“干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们索性绑了太子爷和两位小王爷,把他们献给闯贼得了!没准还能立件大功,将来还能接着呆在宫里给大顺王当差,嘿嘿。”高起潜怦然心动,这倒的确是个主意。有道是树倒猢狲散,在高起潜看来大明朝的灭亡已经是无可避免了,他们这些没“根”的人也该为自己想条出路了,要是真能绑着太子和永王、定王去见闯贼,没准还真是一件大功,将来闯贼登极之后,宫里自然得有人当差,那他高起潜地机会不就来了?“干爹,快下决断吧。”那小太监急道,“你看,流贼已经杀过来了!”高起潜霍然抬头,果然看到一伙流贼明火执仗顺着大街冲了过来。机会稍纵即逝,高起潜狠狠心,突然喝道:“来呀,把人给咱家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