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詹事顿时语塞,一张脸立刻涨得通红。“王爷。”王朴把目光转向朱传齐,凝声问道,“请您告诉我。流贼杀到之后。你打算让城外的百姓吃什么?”“王朴!”朱传齐忍无可忍,勃然大怒道,“你不要太过分,本王好歹也是亲王,你区区一个驸马都尉,更何况还并未与公主殿下正式完婚,见了本王如此无礼也就罢了。本王不和你计较。可你不要得寸进尺。”“王爷。”王朴冷然道,“我只是问你。流贼杀到之后,你打算让城外的百姓吃什么?”“有什么就吃什么。”朱传齐火道,“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可他们的粮食已经被抢了。”王朴问道,“让他们活活饿死吗?”“这些贱民的生死与本王何干?”朱传齐索性把话挑明了,厉声大吼道,“为了守住大同,牺牲十几万贱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大明朝拥有九州万方,这些贱民数以亿计,死了这十几万,还怕没人了吗?”“王爷。”王朴厉声喝问道,“我倒是要问你一句,你和王府里地人平时吃的、穿的、用的、花地,都是从哪来的?”朱传齐窝火道:“当然是万岁爷赐地!”王朴又喝问道:“那万岁爷吃的、穿的、用的和花的又是从哪里来地?”朱传齐已经回过味来,不说话了。“不说话了?没话说了!”王朴厉声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万岁爷和你们这些个亲王、郡王,皇亲国戚还有大明朝所有地官员,包括三军将士吃的、穿的、用的还有花的,都是你口中所说的这些贱民辛辛苦苦种的、织地和造出来地!大明朝要是没有了你口中所说的这些贱民,能行吗?”朱传齐冷然道:“王朴,凭你也配教训本王?”“朱传齐!”王朴这次直接称呼朱传齐地名讳了,厉声喝问道,“别忘了你只是个藩王,不是万岁爷!是谁给你的权力,竟敢擅自决定大同府十几万百姓的生死?大明朝是万岁爷的大明朝,大明朝的百姓是万岁爷的子民,你区区一个藩王有什么权力决定百姓的生死?”说此一顿,王朴狞声责问道:“你该不会是想造反吧?”“你!”朱传齐勃然色变,他还真没想到王朴竟敢往他头上扣造反的大帽子。王朴没有再理会朱传齐,把目光转向魏大本,厉声责问道:“魏大人,你是大同知府,更是饱学之士,圣人云百姓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百姓乃是国之根本,乃是大明朝之根基,是随便可以牺牲的吗?”魏大本面露羞愧之色,默然低头。孟子的这句话魏大本当然读过,普天下的读书人也都知道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可以说是读书人手中最犀利的武器,孔子的书只能用来为帝王服务,只有孟子的这句话却给后世的读书人提供了制约君权地理论依据。这时候朱传齐终于回过神来,恼羞成怒道:“来人!”几十名王府护卫呼喇喇地拥了上来,领头的护卫队长抱拳应道:“王爷有何吩咐?”朱传齐神色狰狞地盯着王朴,厉声喝道:“王朴擅自调动藩镇重兵,阴谋造反,立刻给本王拿下!”“是!”“谁敢!?”几十名王府护卫轰然应诺,正要上前拿人却被王朴一声断喝所阻。吕六更是带着几十骑家丁呼喇喇地拥了上来,把王朴护在身后,王府的护卫与王家的家丁剑拔弩张,局势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哎哟。”张子安这才着了慌。急忙上前劝道,“别介。都是自家人,别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王爷您消消气,驸马爷,您也消消气……”张子安话音方落。东边长街上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众人急回头看时,霍然看到一队大汉将军正簇拥着一位身披大红锦袍的太监疾驰而来,骑快马在前引路的柱子忽然伸手往前一指,大声说道:“钦差大老爷,我家三爷就在那呢。”那红袍太监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策马疾驰上前,尖着嗓子喊道:“圣旨到。驸马都尉王朴接旨……”王朴不敢怠慢。急翻身下马跪倒尘埃。大同以南百余里,五里寨。李岩正率领八千精兵往北快速行进时。忽有快马从前方疾驰而回,大声禀道:“大帅,前方五里发现一队官军!”李岩沉声喝问道:“有多少人马?”探马禀道:“百余人。”马守应道:“李岩兄弟,我带五百人去灭了这队官军。”贺锦也道:“是啊,要是不把这伙官军灭了,就会走漏了消息。”“不,现在距离大同已经不足两百里,再想掩人耳目已经不可能了。”李岩霍然举手,沉声道,“现在抢的是时间,早一刻赶到大同就多一分胜算,传令全军加快行军速度,不必理会沿途的小股官军。”大同,北门。“……着王朴以驸马都尉暂领大同总兵衔,即日率军征讨陕西流贼,钦此。”宣旨太监把圣旨卷起,向着王朴媚笑道,“驸马爷,领旨谢恩吧。”“臣王朴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朴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高举双手从传旨太监手里接过了圣旨,再转过身来时,王朴冲朱传齐嘿嘿一笑,说道:“王爷,眼下我王朴可是正儿八经地大同镇总兵了,您还要拿人吗?”“哼,我们走。”朱传齐闷哼一声,拂袖而去。王朴又向张子安道:“张公公。”张子安赶紧上前道:“奴婢在。”王朴道:“立刻清点仓库里的钱粮器械。”张子安恭声应道:“是。”王朴又向魏大本道:“魏大人。”魏大本上前抱拳作揖,恭声应道:“下官在。”如果王朴只是大同总兵,魏大本完全可以不理他,也根本不必把他放在眼里,可眼下王朴不仅仅是大同总兵,他还是当今的驸马都尉,是皇亲国戚,他连代王的帐都不买,魏大本自然更加不敢怠慢。王朴道:“大同镇地钱粮缺额甚大,魏大人身为大同知府,筹措粮饷的事就拜托您了。”魏大本道:“为国效力乃下官份内之事。”王朴又道:“吕六。”吕六急上前应道:“在。”王朴道:“让唐胜和张和尚率两千家丁留守雷公山大营,再让大胡子、刀疤脸、赵信即刻率三千家丁入驻大同,加强守备!”“是。”吕六轰然应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王朴地动作已经够快了,可有人的动作却比他还快!当天晚上,大胡子、刀疤脸和赵信刚刚率领三千家丁入驻大同,一个惊人的消息就传到了城北大营的总兵行辕,流贼的先头人马距离大同已经不足百里,到不了明天中午,这伙流贼就能兵临城下了!总兵行辕。“厉害呀!”王朴连连说道,“厉害哪!看来这伙流贼很不一般哪,仅仅用了不到十个时辰地时间,就长驱直入将近两百里,流贼竟然也有如此神速地行军速度,太厉害了!本将军当年率军奇袭盛京也没这么快啊!”“奇迹,简直就是奇迹。”甄有才也感慨道,“我军长途奔袭三不剌川,一骑三乘也不过在一昼夜间行进了不到三百里,可这伙流贼却在短短的十个时辰之内就往前行进了将近两百里!人的两条腿竟然跑过了马的四条腿,太不可思议了!”王朴心头一跳,甄有才的这番话怎么听着如此别扭?在后世不就有这么一支伟大的军队,常常靠两条腿跑赢敌军四个轮子的汽车?单就行军速度而言,这伙流贼已经不输给那支伟大地军队了!一想到这里,王朴地心情立刻就变得沉重起来,看来流贼当中也不乏人才哪。正文 第一一五章 趁机勒索王朴心情沉重地说道:“流贼距离大同既然已经不足百里,看来要在流贼到来之前把城外的百姓迁入城内,已经是不可能了。”“将军。”甄有才忽然提议道,“我们能不能在这伙流贼的必经之路上设伏?毕竟,这伙流贼只有一万余人,只是陕西流贼的先头人马,只要解决了这伙先头流贼,我们就仍有时间把城外的百姓迁入城内。”王朴考虑再三,还是摇头道:“不行,这样太冒险了。流贼沿着河谷行军,河谷一带都是平坦开阔之地,很难埋设伏兵,再说这伙流贼既然是先头部队,必然是流贼中最精锐的人马,而且足有一万余众,如果我们派去埋伏的人马少了,就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要是派去埋伏的人马多了,大同的防卫力量就会过于薄弱,万一流贼临时改变了行军路线,后果就不堪设想了。”甄有才道:“看来只能等着流贼兵临城下了。”“流贼兵临城下也不见得就是坏事。”王朴语气一转接着说道,“至少能把朱传齐那只铁公鸡还有张子安那个老阉货给吓个半死,这样一来,再向他们伸手要粮饷的时候,他们也会给得痛快些,哼哼。”“嘿。”甄有才懊恼道,“话虽如此,我们却还是大意了,居然被流贼杀了个措手不及“流贼虽然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事情也没有坏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王朴说此一顿,回头对甄有才说道,“有才,看来我们今晚就要分手了,和尚、唐胜勇猛有余,智谋不足,雷公山大营就拜托你了。”“将军放心。”甄有才抱拳起身。肃然道,“卑职一定尽力竭力协助唐、张二位将军守好雷公山大营。”王朴也起身抱拳道:“拜托了。”“卑职告辞。”甄有才向王朴抱拳再揖,然后转身而去。等甄有才走了,王朴才回头喝道:“吕六!”吕六挺身入内,抱拳应道:“在。”王朴喝道:“传令全军,连夜拔营进驻大同,再派出快马通知周边各卫、所、堡,还有正在保护百姓进城的四千将士,他们就不必再回大同了。让他们在接到军令之后立即退守大同左卫,不得有误!”“是!”吕六轰然应诺,领命而去。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岩率领的八千义军就兵临城下了!事实上。官军的情报始终存在滞后的问题,当王朴接到消息说义军距离大同还有百里左右时。李岩的义军实际上距离大同已经只有五十里,兵力也不是一万余人,而是八千人,不过这也不能怪官军的眼线,因为八千多人和一万多人看起来地确没多大分别。大同南门。箭楼。当接到消息的朱传齐、张子安和魏大本先后赶到时。王朴早已经披挂整齐,威风凛凛地守在箭楼上等他们了,迎向三人惊惶失措的眼神,王朴冷森森地说道:“王爷,张公公,魏大人,流贼已经兵临城下了!”朱传齐透过箭孔往外望去。只见城外黑压压的全是流贼。当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颤声说道:“流……流贼……怎。怎么来……来得这……这么快?昨……昨天不还……还在三百里外么?”魏大本的脸上也没了血色,对王朴说道:“驸马爷,城外的百姓可都没来得及迁进城里呢,这可如何是好?”三人中,只有张子安还能保持镇定,这厮虽然只是个太监,可他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奄遏海的时候,科尔沁骑兵突然出现,一万多大同边军兵败如山倒,那种恐怖的场面他都见过了,当然不会被眼前地景象所吓倒。更重要的是,朱传齐和魏大本都没有亲眼目睹王朴的骁勇,而张子安却是知道的,想当初王朴只带着不到四百骑地家丁就能追着两千多蒙古骑兵到处杀,城外的这万把流贼又算得了什么,王朴挥挥手就能把他们给灭了。看着朱传齐面无人色地样子,王朴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接着说道:“王爷,这只不过是流贼的先头人马而已,要是到了明天晚上,流贼的十几万大队人马就该赶到大同城外了。”“十……十几万流……流贼?”朱传齐的牙齿开始打架了,颤声问道,“那……那大同城内现在有多……多少守军?”王朴道:“城北大营地四千官军已经撤入城内,还有我们王家地三千家丁,加起来有七千多人。”“啊!?”朱传齐吃声问道,“只有七千多人?边军不是有将近两万人马么?”王朴道:“边军是有一万八千多人马,可一万多人散布在各卫、所、堡城里,还有四千多已经散到各村镇,保护老百姓去了,现在这些人马是不能退回大同了,要不然很容易让流贼的奸细混进城来!所以,只能让他们先退守大同左卫。”“对,驸马爷说得对。”魏大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颤声道,“这些军队是不能再回大同了,真要让流贼的奸细混进了城,后果将不堪设想,为了大同的安危,也只能让这些军队退守大同左卫了。”“王爷,张公公,魏大人。”王朴的目光逐一掠过三人的脸,沉声说道,“要说守城,其实不在人多人少,要是将士们个个敢玩命,有三千人就足够守住城池了,可要是将士们个个贪生怕死,那就算有三万大军也照样守不住城池。”魏大本讷讷地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让将士们不惜命?”“很简单,重赏之下必有勇士!”王朴地目光刀一样落在了朱传齐身上,沉声说道。“只要有人肯拿出七十万两白银,给守城地七千将士每人打赏一百两,他们就会玩命守城,就算百万流贼大军来攻,大同城也能安如磐石。”张子安和魏大本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转到了朱传齐身上,现在地大同城内,似乎只有朱传齐才拿得出这么多银子了。不错,王家是山西首富,也有的是银子。可谁都知道王家已经把几乎所有的银子都用来购买张子安手里的牛羊牲口了,张子安是有银子,可谁都知道他已经把其中六十万两补发了欠饷,其中地五十万两又上缴了内府司钥库。“王爷。”魏大本在朱传齐面前噗地跪了下来。哀求道,“请王爷以大同为重!”朱传齐回头以哀求的目光望着王朴。颤声问道:“真……真要七……七十万两?”流贼大军压境,朱传齐再吝啬也不敢再咬牙硬挺了。朱传齐可以说是典型的窝里横,流贼还没打到城外的时候,为了百姓的一点点口粮他就敢跟王朴翻脸,可等到流贼真打到城外了。他立刻就软趴了。因为他知道王朴是大明朝的臣子,王朴再怎么横也不敢把他这个亲王怎么样,可城外的流贼却没什么顾忌,真要让流贼打进了城,头一个洗劫的对象就是他朱传齐。洛阳被流贼攻破之后,福王朱常洵被闯贼垛成肉酱又做成福禄酒,并赏赐给麾下将士享用的事情可是天下皆知。朱传齐不能不担心。他要是不拿出这笔银子,城内地将士就不愿拼命守城。那城外的流贼就真可能打进城来,到了那时候,他的王府连同府里上千万的家产可就全成了流贼地了。“王爷。”王朴冷然道,“只要一百两银子就能让边军将士为您卖命,你还觉得亏?谁的命不是命?你可以回王府去问问您地侍卫,让他们拿一百两银子去和城外的流贼玩命,他们肯吗?他们敢吗?”“好吧。”朱传齐咬了咬牙,说道,“本王可以出五十万两,另外二十万两就只能靠张公公和魏大人你们想办法了,是让大同城内的商贾缙绅捐钱,还是按人头摊派,那都是你们的事了,还有,王朴你得保证不让流贼进城。”“当然。”王朴冷然道,“只要王爷肯出银子,就没人能打进城来。”城外。李岩率军赶到大同城外之后发现城内的守军已经有了准备,便没有强行发起进攻,而是下令全军就地休整,又令将士们伐木扎营,到了傍晚时分,义军就已经在大同城南扎下了一座简易营寨。李岩行帐。马守应大声说道:“李岩兄弟,你真是神了,刚刚抓了几个官军活口,一问才知道,狗娘养地王朴还真打算把城外地百姓都迁到城里去,还说不给我们剩下一粒粮食,要饿死我们,真他娘的狠毒啊。”蔺养成也道:“好在我们来得够快,才没有让王朴这狗娘养的得逞。”“谁说不是。”贺锦也点头说道,“要是我们晚来两天,真让城外的百姓都带着粮食进了城,那我们就有大麻烦了,到时候弟兄们在这里找不着吃的,总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吧?那就只能往别的府县转进了。”贺一龙也道:“李岩兄弟,为免夜长梦多,是不是这就派人去搜集粮食?”“不。”李岩摇了摇头,说道,“大同的百姓原本就已经很苦了,他们仅有地那点口粮能不能维持到麦熟都不一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地时候我们绝不能征用百姓的口粮,眼下军中还剩七天地干粮,还是先想想别的办法吧。”“别的办法?”刘希尧皱眉道,“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大帅!”刘希尧话音方落,荆茂成忽然大步进了行帐,向李岩抱拳禀道,“末将有重要军情禀报!”“哦?”李岩欣然道,“荆将军请说。”荆茂成道:“刚刚末将带着弟兄们在巡逻的时候遭遇了一小队官军,经过一番激战全歼了这伙官军,还抓住了几个活口,这几个活口说,离这不到五十里有座山叫做雷公山,山上驻扎着王朴的两千多家丁,还有,山上还藏有大量的粮食和腊肉!”李岩道:“有没有问出山上藏了多少粮食?”荆茂成道:“据几个活口估计,雷公山上的粮食至少有两万石,腊肉也有上百万斤!但具体数字是多少,他们就不知道了,那几个活口都是小卒,只是因为有熟人在雷公山上所以才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形。”“两万石粮食?还有上百万斤腊肉!?”马守应闻言大喜道,“老天爷,这可真是太好了,要是能搞到这批粮食和腊肉,就够弟兄们吃两个月的了!”“那我们还等什么?”贺一龙大声说道,“李岩兄弟,这就下令吧,立即攻打雷公山,夺了这批粮食和腊肉再说。”“是啊。”贺锦也附和道,“别让王朴这狗娘养的把这批粮食和腊肉抢运回城。”刘希尧也道:“李岩兄弟,出兵吧?”“不急!”李岩摇头道,“两万石粮食和上百万斤腊肉可不少,要把这么多的粮食和腊肉一次运回大同,光是大车就得好几千辆,这么庞大的车队很容易遭受袭击,王朴断然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还是等后续大军到来之后再说吧,山上要真有粮食,就这两天时间它也飞不走。”正文 第一一六章 养贼自重两天时间很快过去。城内百姓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两天里,流贼并未向大同发起任何攻击,甚至连试探性的进攻也没有。王朴却不敢有丝毫大意,整日整夜守在南门箭楼上,这里已经成了事实上的总兵行辕。自从捐出五十万两饷银之后,朱传齐便再没有在公众场合露过面,更别提出现在城楼上鼓舞守军的士气了,更可笑的是大白天居然还把王府的四门关得紧闭,唯恐王朴又找上门去向他要银子。倒是魏大本天天往南门跑,还征发了城内的老幼妇孺沿街生火造饭,又往城楼上递茶送水,还组织青壮往城楼上搬运滚木擂石,协助守城,也算尽到了知府的职责,毕竟大同存亡事关他的生死,他想不上心也不行。这两天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可平静的表面下实际上却已经暗潮汹涌,王朴和李岩都在拼命摸对方的底,两军暗探、细作的渗透以及巡逻队的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尤其是巡逻队的小规模激战,每天至少发生十几次。王朴和李岩就像是两个狭路相逢的高手,都忌惮对方的实力而没有轻举妄动,都想通过对手身上流露出来的任何一丝细微的线索先摸清对手的实力,以便做到心中有数,这样在出招的时候才能做到有的放矢。经过两天的试探与摸底,王朴和李岩逐渐掌握了对手的底细。大同南门,箭楼。大胡子和刀疤脸都是粗人,打仗是把好手,脑子就没那么好使了,甄有才又不在城里。所以有什么事王朴就只能和赵信商量了。赵信其实是个读书人,还曾经中过秀才,只是因为流贼攻陷了他的家乡,他才被挟迫从贼,成了闯王高迎祥帐前的部将,后来高迎祥被洪承畴所俘虏,赵信便和唐胜带着几百流贼弃暗投明成了大同官军。赵信道:“将军,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伙流贼的主将叫李岩,河南杞县人。”“原来是李岩?”王朴闻言心头一跳,沉声道,“这就难怪了。”以王朴对明末历史地了解,李岩可以说是李自成帐下仅有的大将,其余诸如刘宗敏、田见秀之流都脱不了流寇习气,甚至连李自成本人也没什么政治眼光,如果不是李岩提出了“均田免赋”的策略,李自成根本不可能成事。更当不上大顺皇帝。赵信道:“将军知道李岩?”“听说过。”王朴道,“据说这个李岩是员难得的将才。”“这就难怪了。”赵信点头道,“卑职刚刚还在纳闷呢,流贼一贯军纪败坏,常常是打到哪里就抢到哪里杀到哪里,可这伙流贼的做派却截然不同,他们军纪严明,而且对大同周围的百姓秋毫无犯,当真让人不敢相信哪。”王朴皱眉问道:“真有这事?”赵信沉声道:“千真万确。”“厉害,太厉害了!”王朴霍然起身。凝声说道,“这个李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身上又有什么样的力量,竟然能让一群乌合之众在如此短地时间里变成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居然还能对百姓秋毫无犯?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这个李岩没什么了不起。”王朴话音方落,刀疤脸忽然大步而入。大声说道,“城外的这伙流贼也不过就是乌合之众,将军,卑职只需要本部一千火枪队,就能把城外这一万多流贼全灭了!”刀疤说这话并没有吹牛,王朴手下的五千家丁中,有一半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铁血老兵。奄遏海以四百骑杀退两千蒙古骑兵,还有三不剌川三进三出血战竟日的血雨腥风都挺过来了,还会把城外这区区一万多流贼放在眼里?刀疤脸有足够的信心,他只需要一千人,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把城外这伙流贼打垮!“闭嘴!”王朴沉声喝道,“城外这伙流贼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对付。”王朴当然相信刀疤脸能打垮城外的流贼,他可以高估李岩。却绝不会高估李岩手下地这伙流贼。李岩是员将才,他可以在短时间里约束好流贼的纪律。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善流贼的装备,更不可能让流贼在一夜之间成为真正的精兵。但是,王朴想的却和刀疤脸想的不一样,刀疤脸想的只是要打垮城外的这伙流贼,而王朴想的却是如何利用城外的流贼尽量扩大他自己地利益!很显然,李岩的流贼不可能对大同构成真正的威胁。大同城内兵精粮足,就凭李岩手下十几万装备落后的乌合之众,不可能打得进来!原本王朴还担心流贼会在大同大肆烧杀掳掠,这样一来就会伤及大同百姓,进而伤及王朴在大同的根基,可现在看来流贼地军纪还算严明,这点顾虑也可以打消了。事实上,王朴现在的策略已经变了,既然李岩的流贼大军不会危及城外的百姓,那么又何必急着把他们打败赶走呢?就让他们留在城外,让他们成为王朴手中的砝码,再从朱传齐那里榨出一些油水岂不是更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就叫养贼自重!不过刀疤脸并不知道王朴的心思,继续叫嚣道:“将军,建奴够牛吧?蒙古人多厉害?可他们不照样被我们干趴下了?卑职就不相信,城外这伙流贼能比建奴和蒙古人还厉害,将军,你就让卑职冲一次吧!”“住口。”王朴怒道,“和建奴打是在辽东,和蒙古人打是在大漠,那都是在敌人的地盘上。我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万一打输了我们还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你别忘了这里是大同,这里是我们地地盘!我们要是打输了,能拍拍屁股走人吗?你小子舍得下家里的娇娘和红杏吗?”刀疤脸翻翻白眼,不说话了。大同城外,义军大营。跟王朴心情轻松。盘算着养贼自重不一样,李岩的心情却变得越来越沉重,知道有关大同和王朴的底细越多,李岩地心情就越沉重,仅仅不到两天时间,王朴就已经成了压在他心头上的一块巨石!还从来没人能像王朴这样给李岩带来这么重的压迫感!李虎率领地后续大军距离大同已经不到二十里了,最迟今天晚上就能赶到大同城下了,可李岩地心情却还是轻松不起来,因为从大同百姓和边军俘虏口中盘问出来的消息让他感到震惊。甚至是瞠目结舌。三天长驱五百里,一举袭破归化;把土默特人连根拔起,掳掠牛羊牲口近百万头;在奄遏海,以不到四百骑兵却杀得两千蒙古骑兵狼奔豕突;率军长途奔袭三不剌川,以三千骑兵挫败了两万多科尔沁骑兵,并且全身而还!这些听起来就像是神话一般地事迹,却全部跟一个人联系在一起,这个人就是王朴,再联想到济宁之战,红娘子手下的三千悍匪在王朴手下一战而灭。李岩心头就像是坠了一个铅铊铊,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归笼各方信息,李岩已经可以得出结论,王朴手下有一支超乎想象地军队!这支军队至少有五千人,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把土默特人连根拔起。也能从科尔沁人的千军万马之中从容而退,这是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精锐之师,比李岩以前遇到的任何一支大明官军都要强大。但是,让李岩感到困惑的是,这支军队看起来并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李岩对义军的战斗力有着很清醒的认识,假如王朴率领这支精锐向义军发起进攻。仅凭城外这八千人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的。王朴为什么不主动出击?他在等待什么呢?难道他是要等后续地十几万义军全部赶到大同城下了,再把义军一口气全部消灭?这个念头在李岩脑海里一闪即逝,将心比心,李岩相信王朴是绝不会拿自己部下将士的生命做儿戏的。那么王朴究竟是在等待什么呢?“相公。”一边的红娘子忍不住说道,“你就别再多想了,王朴那狗官就是害怕了,他不敢出城应战。”“不。不会的。”李岩摇头道。“王朴只带着一千人马就敢去打盛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胆小怕事的人?”红娘子撇了撇嘴。不说话了。“这里面一定有文章。”李岩皱眉说道,“只可惜我们却猜不出来。”红娘子忽然说道:“相公,要不奴家带几个弟兄趁夜翻过城墙潜入城里?”“不。”李岩摇头道,“这太冒险了。”两人正说时,荆茂成忽然风尘仆仆地进了行帐,抱拳作揖道:“末将参见大帅。”“荆师兄免礼。”李岩肃手道,“雷公山的地形探清了吗?”“探清了。”荆茂成喘息道,“雷公山的地形非常险峻,北、西、南三面都是险峻的断崖,只有东面有一条路可以上山,而且山路狭窄,大队人马根本没办法展开,末将以为强攻是很难攻上去地。”“水源呢?”李岩凝声问道,“山上有没有水源?”荆茂成道:“在雷公山没能抓到官军活口,所以没有查探清楚山上的详细情形,不过末将在山下树林里潜伏了一天一夜,也没见山上的官军下山汲水,看样子山上应该有泉眼。”“好。”李岩点头道,“荆师兄辛苦了,你下去歇着吧。”“是。”荆茂成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当天晚上,李虎率领的七万多义军也赶到了大同城外,出于谨慎,李岩并没有让义军分开扎营,而是在南门外扎下了六座大营,让八万大军紧紧挨在一块,这样一来虽然没有对大同形成铁壁合围之势,却至少可以保证不被官军各个击破。次日清晨。当王朴和李岩都在猜测对方接下来会怎么做时,一个让两人都没有想到的突发事件出现了。大约五万多大同百姓忽然出现在了大同西门外,这些百姓扶老携幼、蓬头垢面,看起来又饿又累,似乎已经好几天没吃好饭,睡好觉了,到了大同城下,一个个就都跪倒在地,哀求城上地守军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避难。这事得从头说起。最开始的时候,代王朱传齐授意张子安抢光大同百姓的粮食,张子安也把命令分别传给了城北大营和周边的各卫、所、堡,后来王朴出面阻止了城北大营的边军去抢劫百姓,可是周边各卫、所、堡的边军却还是趁机哄抢了附近许多村镇的百姓。这些边军没有王朴地直接约束,军纪败坏,他们不但抢劫,还一路烧杀一路奸淫,然后带着抢来的战利品逃进了大同左卫,沿途被抢的五万多百姓没了粮食,又没了房子,只好跑来大同寻求避难。正文 第一一七章 惺惺相惜大同南门,箭楼。已经熬了两夜的王朴正在迷迷糊糊地打盹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把悦耳的娇音:“小婢奉夫人之命,前来军前侍候将王朴闻声回头,只见嫩娘已经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了。这小丫头由于从小习武的缘故,所以身体发育比较早,虽然才刚满十五虚岁,身材却已经长得很高挑了,穿在身上的那身白色戎装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尽显飒爽英姿,不过胸前那鼓鼓的两团却是不见了,看样子是让这小丫头用布带缠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