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安也是因为一时间没找着合适的经营人罢了。要不然他早把三家兵器作坊和两家火药局给盘出去了,眼下甄有才自己送上门来不说,还顺便解决了牲口银子的难题,张子安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在阴山北麓休整五天之后,王朴率军开始向大同进发。这次行军就顺利多了。一来游牧在大草原上地蒙古人已经纷纷躲进了他们的冬季宿营地,在这样滴水成冰的严寒季节。就算蒙古人知道有一支大明军队在漠南流窜,他们也难以召集大规模的军队,而小股的蒙古骑兵则根本不敢来招惹他们;二来从察哈尔人地营地里抢到了足够的给养,王朴打造地雪橇既让将士们免于雪地行军之苦。全军将士就这样乘坐着马拉雪橇,悠哉游哉地回到了大明边境。磨盘山隘口,大同边军的一个百户所驻扎在这里。这天早上。两名边军士卒挟着长枪缩头缩脚地上了跺口,照例执勤时,从北方莽莽苍苍的雪原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虽然隔着很远,可听起来却很有气势,好像是很多人在同时大吼。“不好,是蒙古鞑子!”一名哨卒脸色一变,急拿起专门地铁棍往悬挂在垛口上的方铁板上使劲地敲打起来。霎时间。清脆的“当当”声就响彻了整个隘口,正在隘口内蒙头大睡地边军将士们纷纷披衣起床。抢过兵器乱哄哄地涌到了隘口上。“怎么回事?”百户所的把总边往头上扣头盔边厉声喝问道,“是不是蒙古鞑子?”哨卒迎上来,小声应道:“好像是。”“什么叫好像是?”把总大怒,一巴掌扇在哨卒脸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哨卒捂着脸,手指北边叫苦道:“把爷,你听那声。”不用哨卒提醒,那把总和抢上隘口的边军将士们也听到声音了,而且这声音比刚才要清晰多了,把总侧耳聆听了片刻,脸上忽然掠过一丝古怪之色,跟着那声音念了起来:“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不是蒙古鞑子。”把总皱眉道,“说的是我们大明朝的话。”“把爷快看,我们大明朝的军队!”一名眼尖的边军士卒忽然手指关下大叫起来。把总和边军将士们纷纷顺着那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支大明军队已经从山梁后面冒了出来,这些士兵个个衣衫褴褛,头发乱得像鸡窝,胡子乱得就像是蒿草丛,不过一个个精气神倒是挺足,昂头挺胸,步伐整齐,就跟打了天大胜仗似地。这支军队地最前面是一杆土白色的大旗,看上去又脏又破,既没镶边也没旌带,只在旗面上涂着一个暗红色地叉叉,这图案让人困惑,明显不是大明朝的国旗,可也不像是某个将领的姓字,反正就是让人看不懂。这支军队当然就是王朴的军队,因为磨盘山隘口处在一片山峦之间,通过隘口要翻过好几道山梁,马拉雪橇在平地上可以滑行如飞,可到了上坡路段,一匹马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动好几个成年壮汉了,不得已,王朴只好下令列队步行。看着前方巍然屹立的隘口,王朴心头感慨万千。从正月初一出塞,到今天已经整整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对于王朴和手下这支军队来说真可谓是一场史无前例的严峻考验,不过让人感到欣慰的是,这支军队最终经受住了考验,他们回来了!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可这完全是值得的。出塞的时候,王朴手下总共有四千多号人,如果算上后来赵信带来助战的千人队。总兵力其实有五千余人,可现在王朴手下已经只剩两千四百多号人,单从数字上看,伤亡了一半还多。可以说是损失惨重。可王朴却一点也不后悔,实际上,这个结果已经比王朴预期的要好得多了。王朴带着四千军队出塞原本就是为了练兵,为了把一群打惯了败仗地老兵痞子锤炼成一支信心十足的精兵,并且是一支完全效忠于王朴的精兵!在王朴的预期中。这四千多老兵痞和响马盗最终能剩下一千他就满足了!正所谓兵贵精而不贵多,王朴宁可要一千名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并且绝对听从他指挥地精兵,也不想要五千个士气低落,装备低劣并且自由散慢不服从指挥的老兵痞。这次出兵塞外就像是一场残忍而又冷血的淘汰赛,那些体质孱弱。战斗素养不高的士兵都被残酷的战斗无情地淘汰掉了,而剩下地这两千四百多号人个个都是身体强壮,战斗素养极其出色的老兵。可以说是精兵中地精兵!王朴相信,像这样的一个老兵,在战场上完全顶得上十个普通士兵!一把大吼声把王朴拉回了现实。“站住!”隘口上的边军把总大叫起来,“不准再靠近,再靠近我们可要放箭了!”说罢,把总一声令下,拥挤在隘口上的一百多名边军将士便纷纷挽弓搭箭,对准了关下这群叫花子一般地士兵。刀疤脸根本就无视关上边军的威胁。大步走到关门前厉声大喝道:“操你姥姥。干紧把关门打开!还有,让你的人把弓箭放下。再敢拿箭对着老子,信不信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地脑袋全拧下来当夜壶?”关上的边军将士全愣了,他们还从未见过这么横的人,便不由得回头望向他们的顶头上司,那个把总也懵了,赶紧挥手示意手下的人把弓箭放了下来,再说话的时候底气也没那么足了,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你们是哪个卫所的?”“哪个卫所?”刀疤脸恶狠狠地恐吓道,“老子是京营的!”“啥?”把总听了个满头雾水,不信道,“京营怎么跑塞外去了?”“开不开门?”刀疤脸已经不耐烦了,大吼道,“再不开门,老子可就带人打进来了!”这时候,关上一个小兵跑到把总跟前,小声提醒道:“把爷,京营提督也就是驸马爷不是在家丁忧么,这些人怕是驸马爷地人。”“对对对,老子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把总用力扇了自己一耳光,赶紧叫道,“快,快打开关门!”大同,镇守太监张子安府邸。张子安正在暖阁里望着面前一字排开地十二口银箱发呆,从土默特人那里掳来的牛羊牲口终于脱手了,其中绝大部份卖给了王家,小部份卖给了另外五家,总共所得银子一百四十万两,这可是整整一百四十万两纹银啊,张子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不过,一想到扣去边军将士地赏银、欠饷和抚恤金,再扣去孝敬宫里的五十万之后,这批银子就会所剩无几,张子安这心里就一阵阵的发堵,这么多银子,转眼就要变成别人的了,让他怎能不痛心?张子安正心痛不已时,外间忽然响起了小太监的声音:“干爹,儿子找您有急事。”“你先在外间等着,咱家马上就出来。”张子安赶紧把十二口银箱都盖严实了,转到外间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小太监道:“干爹,儿子最近听到一些风声,代王府里好像来了一批宫里的人。”“宫里的人?”张子安神色一动,皱眉道,“宫里来人不来找咱家,却去代王府?”“干爹。”那小太监道,“儿子估摸着八成是有人告了密,把驸马爷出兵帮助干爹的事捅到万岁爷和老祖宗那里,所以宫里才派了人来追查这事。”“让他们查好了。”张子安冷然道,“咱家可没有欺君,对土默特人用兵那可不是吹出来的,土默特汗的人头还有他的佩刀都已经上呈宫里了,驸马爷是出了兵也出了力,可他只是配合作战,而且他领的都是王家的家丁,不是大同镇的边军!按大明律,丁忧在家的武官是不得领兵出征,可大明律同样没有规定丁忧在家的武官就不能带着家丁保卫家园!”这事张子安还真不怕,当初他就已经和王朴合计好了,跟着王朴去奇袭归化的只有两百人,而且都是王家的“家丁”,至于唐胜从大同边军中挑选出来的三千精兵,也的确参与了对土默特人的这一战,不过这三千精兵因为轻敌冒进已经全部战死了!这事只要王朴咬住不撒口,再有就是让活着回来的人先躲起来别露面,就没人能抓住张子安的把柄,别人就算知道其中有猫腻,可他们抓不到证据,又能奈他何?至于王朴,显然不可能把这事抖出来,这事要真抖出来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是是是。”小太监赶紧应道,“对土默特人用兵可都是干爹您的运筹,驸马爷只是带着王家的家丁配合作战而已,再说对土默特人用兵也是为了保护大同府的百姓,王家身为山西首富,又养着几千号家丁,为朝廷效力也是理所应当。”张子安道:“就是这么个理“对了。”小太监忽然说道,“儿子听说驸马爷已经回来了。”“驸马爷回来了?”张子安急道,“你怎么不早说?”小太监道:“儿子这不是才刚刚知道消息,就赶着来禀报干爹了。”“赶紧去准备暖轿……”张子安刚起身,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又坐了下来,说道,“算了,驸马爷刚回来人肯定也累了,今晚就不必去打搅他了。”王家大院,暖阁。都快大半夜了,陈圆圆和嫩娘却还没睡下,两人正围着坑几剪纸样呢,陈圆圆这会刚刚剪了张鸳鸯戏水,嫩娘正以羡慕的眼神望着陈圆圆,娇声说道:“夫人,您的手正巧,剪出来的纸样真好看。”陈圆圆微笑道:“嫩娘你想不想学?”“嗯。”嫩娘连连点头,应道,“想学。”陈圆圆拿起纸和剪刀,正要向嫩娘演示的时候,紧闭的暖阁大门忽然打了开来,一把惊喜中略带热切的声音已经在暖阁里响起:“娘子!”陈圆圆握住剪刀的小手忽然间抖了一下,险些把自己的小手给刺破了,再回头望时,那个思念了不知道几千遍几万遍的好人儿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在了她面前,可是,等陈圆圆看清王朴的模样时,却险些没敢相认,只见王朴衣衫褴褛、头发篷乱、胡子拉碴,只有一双眸子还是又黑又亮,正灼灼地打量着陈圆圆。“相公。”陈圆圆悲啼一声,根本不顾王朴又脏又臭,就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芳心里早已经是柔肠寸断,眼泪就像是脱了线的珍珠般朴簌簌地往下掉,陈圆圆心里想着王朴都成这样了,肯定是吃了不少的苦……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找个什么理由留下?“娘子,你怎么哭了?”王朴伸手轻轻掂起陈圆圆粉嫩的下颔,愕然道,“相公回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来,给相公笑一个。”陈圆圆还是流泪不止,心疼得说话的语气都变调了,黯然说道:“相公你都瘦成这样了,这次出征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没有,瞧瞧,你家相公的身子骨壮实着呢。”王朴伸手拭去陈圆圆脸颊上的泪水,把自己胸脯拍得山响,完了脸上又掠过一丝坏笑,凑到陈圆圆粉嫩的耳边旁,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别看你家相公瘦了,有的地方可没瘦哦,嘿嘿。”“相公你讨厌。”陈圆圆嗔了王朴一眼,终于破涕为笑,王朴还有心情跟她开这种玩笑,看来身体真没多大的事,陈圆圆那一颗悬起的芳心便又落到了地上,回头吩咐嫩娘道,“嫩娘,你快去厨房让人提几桶热水来,再让人把相公的大浴桶搬到暖阁来。”“嗳。”嫩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像只欢喜的小云雀脚步轻快地去了。等嫩娘走了,王朴的一双手便开始变得不安份起来,换以往的时候,陈圆圆肯定不会也不想抗拒,都是任由王朴肆意轻薄的,不过这次她却一反常态轻轻摁住了王朴的双手,然后含情脉脉地望着王朴,柔声说道:“相公,你就别再招惹奴家了。”“为什么?”王朴凑到陈圆圆耳畔,轻声问道,“难道你就不想?”“奴家当然想,现在就想。”陈圆圆脉脉地望着王朴,美目里几乎要滴出水来,说完了这番话,耳根子没来由地浮起一团红晕,低声说道,“可是奴家。奴家……”王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陈圆圆仰起粉脸。如兰的气息沁在王朴脸上,王朴不禁怦然心动,压抑了一个多月的欲火便腾地燃烧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脏兮兮的,已经一个多月没洗过澡了,他真想立刻把陈圆圆压在身下。陈圆圆以编贝似的玉齿轻轻咬住艳红的樱唇,含羞带怯地望着王朴,鼓了好半天的勇气才低声说道:“相公,奴家有……有了。”“有了?”王朴一时没听明白,惑然问道。“你有什么了?”“有了就是有了呗。”陈圆圆低下了螓首,脸上又浮起了淡淡的红晕,轻声说道,“大夫都说了。有了身孕后,奴家就不能再侍候相公你了。”“这是哪个大夫说的?”王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忽然间似乎明白过来了,定声问道,“啥,你刚才说啥?你有身孕了?”“嗯。”陈圆圆轻如蚊呐般应了一声。巨大地喜悦霎时把王朴包容。他一把就将陈圆圆抱了起来,大笑道:“娘子你怀孕了?我要当爹了,哈哈哈……”看着王朴高兴得手舞足蹈地样子。陈圆圆忽然间感到心里满满的,很幸福也很满足。“哎,柱子哥你小心点,别把水洒出去了。”“放心吧,嫩娘,不会洒出去的。”暖阁外忽然响起了嫩娘脆生生的声音,然后是柱子的声音,陈圆圆赶紧从王朴怀里挣脱出来。整理了一下身上揉皱的罗裳又理了理腮边的秀发。再回头看时,柱子已经拎着两大桶热腾腾的洗澡水走了进来。柱子后面还跟着两个下人。把王朴的大浴桶抬了进来。嫩娘跟在最后面碎步走了进来,指挥着下人把浴桶放好,又让柱子他们把热水倒进桶里,完了试试水温觉得有些烫,又让柱子他们去担两桶冷水来,俨然一副主事丫环的架势,王朴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却不由得愣了一下。刚才进来地时候,王朴的心思全在陈圆圆身上,所以没怎么留意嫩娘,可这会留神一看才发现这妮子大冷的天却只穿了件碎花蓝布袄,头上挽着双丫髻,胸前已经挺起了鼓鼓的两团,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眼角微微上翘,不笑地时候看上去也在笑,再加上凝脂般莹白的肌肤,杨柳般轻盈的身段子,倒是个十足十的小美人胚子。王朴在观察嫩娘的时候,陈圆圆却在观察他。借着嫩娘去找桂花胰子准备给王朴搓澡的时候,王朴问陈圆圆道:“娘子,这大冷地天嫩娘怎么只穿了件单袄啊?”“怎么,心疼了?”陈圆圆的嘴角翘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还有几分戏谑。“不是,我就是怕她冻出病来。”王朴解释道,“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虐待嫩娘呢。”“相公你放心吧。”陈圆圆嫣然一笑,说道,“嫩娘她从小跟着父亲习武,身体好,大冬天地常常只穿件单衫,已经习惯了。”“这样啊。”王朴点了点头,说道,“那倒是我多虑了。”陈圆圆本来还想戏谑王朴几句,可一转念想到自己已经怀孕了,在以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法再侍候王朴了,心里便感到有些愧疚,柔声说道:“相公,奴家有了身孕,往后就不能侍候你了,要不……你把嫩娘收了房吧?”“啥,嫩娘?”王朴听了差点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还是个孩子呢。”嫩娘是个小美人胚子没错,可她还只有十五虚岁,身体还根本没发育成熟呢,就好比一枚青涩的人参果,再名贵吃起来也没啥滋味,王朴可不是人到中年的无良大叔,也没有喜欢“小萝莉”的不良嗜好,他可下不了这黑手。“嫩娘都十五岁了,按大明律早就可以嫁人了。”陈圆圆抿了抿玉唇,柔声说道,“再说嫩娘模样俊俏,人又乖巧伶俐,相公你又救过她的命。她一定会全心全意侍候您的。有她在相公您身边,奴家也就放心了。”“得。”王朴赶紧道,“这事就别提了。”正好柱子拎着两桶冷水又来了,嫩娘也找来了桂花胰子,陈圆圆也只好作罢,暂且把这事按下不提,和嫩娘一起侍候王朴宽衣解带,王朴还把嫩娘当个小女孩,也就没什么顾忌,三下五除二褪去了身上的破衣袍。脱得只剩条牛鼻短裤跳进了澡桶子。嫩娘以前也不是没侍候过王朴洗澡,平时也没见她不自在,可今天不知是偷听到了陈圆圆和王朴地谈话,还是因为别地什么原因。当她的小手拿着香胰子搓到王朴身上时,白净地粉脸上居然涌起了一抹淡淡地红晕。王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又美美地睡了个囫囵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爬起身来,这会陈圆圆早就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早餐,她虽然怀着身孕却还是亲自下了厨给王朴做了她最拿手的银耳莲子羹。王朴端过碗就是一阵狼吞虎咽,那模样就像是饿鬼抬胎似的。“相公你慢点吃。”陈圆圆柔声劝道,“别噎着了。”王朴正吃呢。小七忽然进来禀道:“将军,甄先生来了。”“有才?”王朴道,“你让他马上进来。”小七应了一声,领命去了。王朴放下碗,起身向陈圆圆投来歉疚的一瞥,说道:“圆圆,相公刚回来,这几天还有些事情要忙。不过相公向你保证。等忙完了这些事一定留在家里好好陪你,还要陪陪我们肚子里的小宝宝。嘿嘿。”陈圆圆嫣然一笑,说道:“相公你去忙吧,不要管奴家。”王朴也不顾忌嫩娘就在旁边,凑过来在陈圆圆红艳艳的玉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陈圆圆只是笑着轻轻打了王朴一下,然后很妩媚地嗔了王朴一眼,嫩娘掩嘴吃吃轻笑,低着头上前收拾好碗筷跟着陈圆圆进到里屋去了。甄有才几乎是一溜小跑进的暖阁,见了王朴不免一阵唏嘘,眼角居然还泛起了隐隐的泪光,看到甄有才这副表情,王朴也有着两世为人的感概,现在回头想想当初断然做出进攻三不剌川的决定还真是很冒险,事实也证明这地确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冒险,更是一次疯狂的赌博,王朴和手下的几千将士险些就回不来了。“将军。”甄有才哽咽道,“卑职真担心,真担“呵呵,担心我回不来了?”王朴呵呵一笑,按着甄有才在坑上坐了,说道,“我命大,死不了,就算死了阎王老儿也不敢收,照样得放我回来。”甄有才嗯了一声,问道:“这一路上,将军和弟兄们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还行,这事说来就话长了。”王朴道,“先说说你吧,那两件事怎么样了?”甄有才道:“先不说那两件事,眼下有件最要紧地事得赶紧去办。”王朴问道:“什么事?”甄有才道:“今天一大早,张子安就亲自来了趟火药局,跟卑职说宫里已经派锦衣卫来大同了,就隐藏在代王府里。”王朴皱眉道:“消息可靠吗?”“绝对可靠。”甄有才道,“所以,从大同边军中出来的老兵们得躲起来,绝不能让他们在人前露面,更不能落到锦衣卫手里,这些老兵还有赵信带去的那个千人队,张子安已经上报朝廷说是战死在漠南了,要是让锦衣卫抓到活的,再顺藤摸瓜查出他们曾经跟着将军您去过大漠,那事情就穿帮了。”“有道理。”王朴点了点头,说道,“眼下唐胜、赵信还有两千多弟兄都驻扎在雷公山大营,那里不安全,看来得赶紧另外找个地方,而且这个地方还不能和我们王家有关系,要不然很容易被锦衣卫盯上!”甄有才眨了眨小眼,笑道:“将军,卑职都算计好了。”“哦?”王朴赶紧问道,“快说说看。”甄有才低声说道:“栲栳山!”“栲栳山?”王朴心头一跳,凝声说道,“你是说……”“没错。”甄有才点头道。“就是让他们占山为王。先当一阵土匪再说,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好主意。”王朴道,“我这就去雷公山。”甄有才道:“卑职跟你一起去。”“也好。”王朴点头道,“有些事正好到了雷公山再说。”王朴让吕六带人去马房牵了几十匹快马,又让小七去耳房点了几十名家丁,一行人骑了快马,直奔雷公山大营而来,雷公山大营距离大同不过几十里,快马不到两个时辰就赶到了,王朴和甄有才赶到大营时。兄弟们刚刚在吃午饭。大胡子、刀疤脸、唐胜、赵信、张和尚这几个千总还有两千多号弟兄全都端着个饭碗蹲在空地上,一边吃着白面窝头一边稀里哗啦地喝着稀粥,吃得正痛快呢,那架势就像几千个饿死鬼在争食。气势颇有些骇人。王朴有个习惯,只要在军中,不管是出征在外还是留守大营,他一定要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吃大锅饭,王朴这么做可不仅仅只是在笼络人心,历史上这么做的将领不在少数。这么做有个显而易见的好处,那就是主将能通过自己地身体状况知道士兵们的体力状况。王朴不但要求自己和士兵们吃大锅饭,还要求手下的将领们也和士兵一起吃大锅饭。回到各自地家里,将领们过什么生活王朴绝不干涉,但在军中,所有人的伙食一律平等,谁也不准搞特殊化。王朴没有打扰弟兄们吃饭,只是让吕六把唐胜和赵信叫到了行辕。赵信见了王朴,赶紧道:“将军你肯定还没吃午饭吧,还是赶紧去伙房吧。要是去晚了白面窝头就该被那些饿死鬼抢光了。”王朴正色道:“吃饭的事先不急。先说正事。”赵信和唐胜也赶紧正了脸色,沉声说道:“有什么事将军尽管吩咐便是。”王朴道:“按大明律。丁忧在家地武官是不得领兵出征地,这一条你们应该知道吧?”两人点头应道:“知道。”王朴道:“所以,按律本将军是没有资格带领边兵出征的,可要是带着王家的家丁出征就不算触犯律法,所以在出征之前张公公和本将军就商定了权宜之计,从出征那天起,你们和手下的四千将士就已经不再是大同镇地边军了,已经是我们王家地家丁了。”赵信道:“这些卑职知道,弟兄们也都知道。”“知道就好。”王朴点头道,“可现在有人在万岁爷面前告了本将军一状,想拿这件事做由头致本将军于死地,张公公刚刚知道了消息,京师已经派人来追查这件事了,不得已,只能先委屈弟兄们一阵子了。”唐胜急道:“将军你就直说吧,弟兄们该怎么办?”王朴道:“今天晚上你们就带着弟兄们去栲栳山,先当一阵子山大王!和尚对那一带的地形比较熟悉,就让他和你们一块去,你们两个记住,到了栲栳山之后一定要约束好手下地弟兄,军令如山,任何人不得独自外出,更不许私自回家!”“明白。”两人同声应道,“卑职一定约束好弟兄们。”代王府,偏厅代王朱传齐正和王府的王詹事、李詹事议事。朱传齐问道:“王詹事,李詹事,关于王朴在丁忧期间越职擅权,统领大同边军对蒙古土默特部用兵这事,你们是怎么看的?”詹事道:“事情是明摆着地,就凭张子安怎么可能打得赢土默特部?”李詹事道:“出兵前,王朴带着三千边军在雷公山驻扎训练了一个多月,这事在大同可以说是尽人皆知,王朴和张子安也没打算要隐瞒谁,其实也是瞒不住。依在下看他们早就算计好了,宫里要是不派人追查,那就啥事没有,宫里要是派人来追查,他们肯定会说这三千边军只是王朴的家兵。王朴带着家兵出征就不算是越职擅权了。”三千家丁虽说规模大了些。可王家毕竟是山西首富,再加上王朴又是当今驸马爷,是皇亲国戚,倒也不算太出格,至少朝中的那批御史言官挑不出什么刺来。朱传齐道:“张子安和王朴真敢这么做?”李詹事道:“怕是已经这么做了。”王詹事道:“只要不让朱三他们抓住人证,这事就谁也说不清楚,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李詹事道:“而且万岁爷也不一定是真的要追查此案,派朱三他们来大同怕是为了表个态,好堵朝中清流们地嘴罢了。”王詹事道:“李兄说的有道理,不管王朴是不是越职擅权。可他安抚了大同边军的哗变却是事实,对土默特人这一战更是我大明朝近百年来对蒙古人的最大胜利,光是掳掠所得的牛羊就足以补足大同镇地欠饷了,万岁爷不会不顾及这一点。陈新甲和周延儒只怕也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出面替王朴开脱。”王詹事会这么想一点也不奇怪,毕竟发生在京师地事情早已经尽人皆知,周延儒带头上奏力保王朴可不是编出来的,至于陈新甲更是在王朴被羁压天牢的时候四处活动,再加上王朴和长平公主地亲事还是周延儒、陈新甲、周国丈和田国舅联手保的大媒。在天下人眼里,王朴和周延儒、陈新甲就一伙的。李詹事道:“再退一步,就算王朴坐实了越职擅权的罪名。也大不了受万岁爷一顿训斥,最多被罚掉一年半截的俸禄,万岁爷爱才惜才人所共知,王朴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更何况他还是万岁爷的乘龙快婿,不让王朴带兵让谁带兵?在下以为,王爷没必要搀和到这件事里面去,更犯不着因为这事开罪了王朴。”“嗯。”朱传齐点头道。“李先生分析得很有道理。那这事就由两位先生去办,这几天带着朱三他们在大同好好吃。好好玩,他们要是问起王朴一案,就说本王已经带人在追查了,马上就会有消息了。”王詹事和李詹事领命去了。雷公山大营,王朴行辕。甄有才已经把王朴交待地两件事情向王朴做了详细地禀报,还把随身携带地帐册拿出来交由王朴过目,说道:“将军,账目明细卑职都已经记在上面了,崇祯十五年正月的进项有三笔,一笔是大爷变卖王家产业所得地两百一十七万两,一笔是从归化掳来的金银珠宝,拿到京师变卖所得十二万两,一笔就是张子安归还的垫付银子,十万两,这样加上银库里的存银四十六万两,总计二百八十五万两!”“出项有四笔,一笔是购买八百支燧发式火枪及八千颗龙王炮的用项,用银两万四千两,一笔是购买兵器作坊和火药局的原料,用银三万七千两,一笔是购买张子安地牛羊牲口,用银一百二十万两,一笔是北通州囤粮,用银十二万两整,合计用银一百三十八万一千两,银库余银一百四十六万九千两。”王朴点了点头,微笑道:“难怪张子安现在都躲着不敢来见我了。”“那是。”甄有才笑道,“将军你想,大同边军哗变是你帮他安抚下去的,十万两抚恤金是将军你垫付的,奇袭归化这一战也是将军你打地,还有要不是将军你带兵去进攻三不剌川引开了科尔沁人的大队骑兵,张子安根本就得不到一头牛羊,将军你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可现在好处却全归了他一个人,你说他还有什么脸再来见你?”“还有,卑职估摸着他不敢见你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怕你向他伸手要银子。这老阉货还偷偷把部份牛羊以市价卖给了另外五家,获利二十万,加上我们出的一百二十万,总共得了一百四十万,扣去六十万两欠饷和将士们的赏钱,至少还能剩下七十万两,发大财了。”王朴笑道:“张子安的银子我们不眼红,只要这老阉货还在大同当镇守,这笔银子就飞不了。早晚还是我们的。倒是那三家兵器作坊和两家火药局怎么样了?燧发式火枪和带柄龙王炮一定要加紧打造才是,眼看着四月就快到了,一定要抢在建奴出兵前打造出至少两千支火枪才行。”甄有才道:“前几天卑职对这几家作坊仔细核计过了,只要有足够的精铁,三家兵器作坊每个月至少能造出六百支燧发式火枪,火药局要是有足够地原料,也完全能生产出足够地火药,眼下木炭和硝都够,就是市场上买不到足够的硫磺。”王朴道:“我大哥是经商地,买硫磺地事就让他去办吧。”“嗯。”甄有才道。“卑职回头就去找大爷商量。”王朴道:“还有个事,我们也该合计合计了。”甄有才道:“将军是说,该找个什么理由继续留在大同吧?”王朴道:“就是这事,百日丁忧假期可是快满了。是该找个合适的理由了。”甄有才不鬼是王朴的狗头军师,这事他早就想过了,当时就说道:“将军,这事卑职已经想好了,你可以先装病,要是装病也装不下去了。那就让赵信、唐胜他们弄点事情出来,最好是趁夜搞一搞大同城,将军不就可以继续留在大同了。”京师。紫禁城乾清宫。派去大同的锦衣卫终于有消息传回来了,朱三以六百里加急把一封火漆鸡毛信直接送呈司礼监,王承恩又直接呈送到了崇祯帝御前,看罢朱三的信,崇祯帝冷笑着问王承恩道:“承恩,你猜朱三在信里是怎么说的?”王承恩恭声应道:“奴婢着实猜不出来。”“查无实据!”崇祯帝把手里的鸡毛信重重地掼在御案上,愤然道,“查无实据!”王承恩垂着头。不敢作声。“看来王朴在大同的人脉很好啊。”崇祯帝冷笑道“张子安这奴婢向着他不说。就连代王都跟朕打起马虎眼来了,哼哼。”王承恩还是不敢作声。他能体会出崇祯帝现在的复杂心情,一方面崇祯帝很看重王朴,希望王朴能好好带兵,替大明朝把建奴和流贼都剿灭,可另一方面崇祯帝却对王朴怀着很强的猜忌心,王朴地表现越是出众,这份猜忌心就越重。王朴和张子安玩的什么把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根本用不着派人下去查,这事要搁在别人身上,根本就不算个事,崇祯帝一笑也就过去了,这兵荒马乱的,越职擅权算个啥?替朝廷立功才是最重要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子安才敢放手让王朴领军出征,因为张子安相信这事王承恩一定会替他兜着,万岁爷也不会太在意,毕竟王朴是万岁爷地女婿啊,哪有老丈人跟自己女婿过不去的道理?再说王朴虽然越了职,擅了权,可他毕竟把大同边军的哗变给安抚下去了,通过对土默特人用兵,大同镇的欠饷问题也解决了,再用不着户部拔银子了,这还不说,大同镇还向内府司钥库倒缴了五十万两巨银,有了这几桩,天大的罪都足够抵消了。可张子安不知道,这事搁在王朴身上,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崇祯帝非但不会感到高兴,他只会更加的猜忌王朴。“承恩。”崇祯帝又问道,“让王朴回京地公文发下去了吗?”王承恩赶紧应道:“已经发下去了,就这几天应该能到大同了。”崇祯帝舒了口气再不说话,只是望着御案上的鸡毛信发呆,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王承恩也不敢轻易出声,在一旁老实侍候着,就在这个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王承恩回头看时,只见高起潜一溜小跑进了大殿,满脸激动地禀道:“万岁爷,好消息。”崇祯帝皱眉道:“什么好消息?”高起潜喘息道:“洪大人在朱仙镇大败流贼,斩首五万级,开封之围已然解了。”“是吗?”崇祯帝喜道,“塘报呢?洪爱卿的塘报呢?”高起潜道:“洪大人地塘报已经发到兵部,陈大人马上就要进宫来见驾了,奴婢是抢先来向万岁爷道喜的。”“好,太好了。”崇祯帝喜不自禁道,“洪爱卿果然没有让朕失望。”相比武将出身的王朴,进士出身的洪承畴就让崇祯帝放心多了。自从建奴从松山撤兵之后。洪承畴便重新部署了辽西的防务,把锦州、松山、宁远、杏山四城经营得固若金汤,再加上当时建奴正忙于争夺汗位,无暇南顾,关外的局势便暂时沉寂了下来。而这时候,流贼却在河南愈演愈烈,继洛阳沦陷福王遇害之后,先后又有几十座城池被流贼攻破,除了开封等少数几座大城市,几乎整个河南都落入了流贼的控制之下。崇祯帝迫于形势又把洪承畴和曹变蛟、白广恩两镇精兵从关外紧急调往河南镇压流贼。洪承恩不愧是大明朝地国之干城,曹变蛟、白广恩地两镇大军也不愧是边军精锐,他们没有让崇祯帝失望,刚到河南便在朱仙镇大败流贼。玉田总兵曹变蛟更是一箭射穿了李自成地左眼,让李自成险些一命呜呼。流贼败走郏县,开封之围不战而解。洪承畴知道崇祯帝心忧国事,时刻挂念着河南的局势,遂以六百里加急向京师发去塘报,奏陈朱仙镇大捷。河南郏县。李自成、罗汝才地二十万大军就在这里暂时驻扎。说是二十万众,其实真正有战斗力的精锐部队也就五万左右,其余的不是随军的家眷就是老弱病残。几天前的朱仙镇大战虽然是官军胜了,可流贼并未遭到多大损失,更谈不上伤筋动骨,洪承畴上报朝廷的斩首五万级是吹的,在朱仙镇战死地流贼大概有五千人,而且都是老弱病残。也就是说,流贼是主动撤退的,并不是被洪承畴击退的。李自成决定退兵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洪承畴。洪承畴可以说是流贼的老对手了,闯王高迎祥就是死在洪承畴地手里。洪承畴的两手可以说是沾满了流贼的鲜血,但不可否认的是,洪承畴是个很难对付的狠角色,和这样的厉害角色过招,李自成不敢大意。李自成退兵地第二个原因就是为了集结重兵,然后回戈一击打垮洪承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