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能够仅靠千余孤骑就催毁盛京,并且生擒皇太极,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王朴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崇祯帝不能不担心,假如有一天王朴想要造反,他是不是也能凭借千余孤骑打下北京城呢?王朴毕竟是武人出身,不如那些科举出身的文官忠诚哪!这几天连续出了王朴抗旨和劫法场的事,崇祯帝盛怒之余再静下心来想想,事情还真如周皇后和田贵妃所说的那样,王朴只是个胸无城府而又重情重义的人,这样的人再飞扬跋扈也不会把天掀了,要是能让茹儿时刻跟在他身边,就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崇祯帝望了王承恩好久,忽然叹息道:“唉,还是承恩你最懂朕的心思啊。”王承恩是个太监,所有的心思全在侍候崇祯帝上,毫不夸张地说,崇祯帝撅一撅屁股,王承恩就能知道他要放尿还是拉屎?崇祯帝这会的心思自然也逃不过王承恩的眼睛,便出言劝慰道:“万岁爷您就放心吧,今儿早朝周阁老一定会上朝力保王朴的。”崇祯帝点了点头,幽声说道:“但愿如此。”正文 第六十一章 殉情是日早朝,周延儒果然如王承恩所料,病愈上朝了。文武百官三呼万岁后各归两班,秉笔太监王承恩照例上前尖着嗓子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王承恩话音方落,左都御史刘宗周就抱着牙芴出班跪倒在丹墀之下,朗声唱道:“万岁,臣有本奏。”崇祯帝冷然道:“所奏何事?”刘宗周朗声道:“万岁,兵部尚书陈新甲欺君罔上,克扣粮饷,任人唯亲,贪污受贿,纵容包庇,强占民宅,瞒上欺下,滥用职权,犯下八大罪状可谓罪大恶极,臣奏请万岁削其官职,发与刑部论处!”陈新甲霍然色变,急出班反驳道:“刘宗周含血喷人,诬陷同僚,万岁千万别听他信口雌黄。”“万岁。”陈新甲话音方落,右都物史李邦华就出班附和道,“刘大人所奏条条属实,且有据可查,臣也奏请万岁免去陈新甲兵部尚书衔,将之发往刑部论处!”“万岁,陈新甲罪无可恕,当严惩不贷。”“万岁,臣请即刻把陈新甲革职查办,以儆效尤。”“万岁,臣有铁证可以证明陈新甲曾收受王朴贿赂……”“万岁,臣也有铁证可以证明陈新甲强占民宅……”刘宗周、李邦华这两个清流大佬刚说完,都察院、六科、十三道的御史言官们就像是炸了窝的马蜂全飞了出来,一时间大殿上尽是声讨陈新甲的声音,可怜陈新甲只有一张嘴,如何争辩得过这些御史言官?不过片刻功夫,陈新甲已经被诘问得哑口无言。崇祯帝端坐龙椅,冷眼旁观殿下群臣的表演却不置一词,就在清流们以为稳操胜券之时,内阁首辅周延儒忽然缓步出列,躬身奏道:“万岁,臣周延儒有本奏。”大殿上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文武百官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周延儒身上,显然,以刘宗周为首的清流派大臣和陈新甲都没有想到周延儒会在这个时候上奏,只有坐在龙椅上的崇祯帝轻轻舒了口气。崇祯帝面无表情地说道:“周爱卿所奏何事?”周延儒不疾不徐地说道:“三堂会审已有结果,大同千总大胡子的确去过辽东,王总兵所言句句属实,也就是说王总兵抗旨劫法场的确是事出有因,此举虽属大逆不道,可臣以为情有可原,恳请万岁收回成命,赦免王总兵的死罪!”“啊?”“这……”“赦免王朴的死罪?”周延儒话音方落,清流派的大臣们纷纷色变,而陈新甲却是大喜过望!周延儒上奏万岁赦免王朴的死罪,无疑是在声援陈新甲了!现在谁都知道陈新甲和王朴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要王朴没事,刘宗周之流也就奈何不了他陈新甲了。“请万岁收回成命,赦免王总兵的死罪!”“万岁,臣也以为王总兵罪不致死。”“万岁,大胡子一案已经水落石出,王总兵先抗旨再劫法场实乃事出有因。”礼部尚书谢升,工部尚书范景文,吏部侍郎王锡兖,蒋德璟,兵部侍郎倪元潞,魏照乘,傅宗龙,兵科都给事中龚鼎孽等周延儒的门生故吏纷纷出班附和,这记突如其来的闷棍把刘宗周这些清流派大臣打得够呛,仓促之间根本就组织不起有力的反击。最耐人寻味的是,却是崇祯帝的态度。刘宗周、李邦华这些清流派大臣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刚准备出班反驳时,崇祯帝却出人意料地拂袖而去,看样子似乎是被群臣的奏请激怒了,可周延儒却知道,崇祯帝事实上已经准了他的奏了。■■■菜市口,法场。午时三刻,这里将要上演一场史无前例的酷刑,建奴奴酋皇太极,建奴礼亲王代善,还有大同总兵王朴将在这里同时被处以磔刑,负责法场秩序的五军都督府和五城兵马司如临大敌,两千京营官军早早就开进法场设防。四里八乡的老百姓纷纷涌入京师,北京城内万人空巷,争相目睹这场空前绝后的千古奇刑,他们既对活剐皇太极感到痛快,又对活剐王朴感到愤慨,因为从古至今还没人像王朴这样倒霉,居然要和自己亲手生擒的敌酋同场受刑,而且还是磔刑!巳时刚过,两队锦衣卫就押着三辆囚车缓缓出了大明门,拥挤在长街两侧的围观百姓霎时变得狂热起来,争相以手中的杂物掷向皇太极和代善的囚车,坐在头一辆囚车里的王朴也跟着倒了血霉。许多百姓压根就不认识谁是王朴谁是皇太极,就不分青红皂白一块招呼了。刀疤脸,小七还有十几名家丁就混在围观的百姓中,看到王朴受到围观百姓的围攻,刀疤脸勃然大怒,当时就要翻手拔刀,却被身边的小七死死摁住:“刀疤脸你冷静些,甄先生都说他已经有办法了,我们绝不能在这时候节外生枝!”■■■城外大营,王朴行帐。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已经静静地摆放在帐里,轻盈的脚步声中,陈圆圆莲步珊珊从后帐走了出来,陈圆圆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化妆,描了峨眉,涂了朱唇,还披上了大红色的嫁衣,显得格外的娇艳迷人。两名家丁神情黯然地打开棺盖,然后转身出了行帐。陈圆圆向着帐外道了个万福算是答谢,然后轻轻跨进了棺材,棺材旁边就是行案,案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只沙漏,等沙漏里的沙子漏完时,就该到午时三刻了,陈圆圆也该跟着王朴“上路”了。■■■菜市口,法场。王朴、皇太极还有代善已经被绑到了行刑柱上,皇太极和代善被绑得极紧,而王朴却捆得极松,显然,就算是一样的磔刑,那也是有区别的,富有经验的刽子手可以让犯人挨了千刀不死,也能让犯人挨一刀即死。死到临头,人也是有区别的。代善已经吓得嚎啕大哭,王朴闭着眼睛等死,皇太极却还有心情跟王朴说些风凉话:“王朴啊王朴,你好好看看吧,这就你是所效忠的明国皇帝!你摧毁了盛京,抓了朕,可他却要把你与朕一起千刀万剐,这样的皇帝他值得你效忠吗?”王朴无话可说,只能装聋作哑。“可惜了。”皇太极摇头叹息道,“当初在辽东你要是归顺了大清,朕敢断言你将是踏平中原,征服大明的大将军,你将成为大清的开国元勋,为后人永世敬仰!可是现在,你却要像朕一样被活剐在法场上,你不觉得冤吗?”王朴还是无话可说。皇太极接着说道:“宋有岳飞,明有于谦,你王朴不是第一个被冤杀的忠臣良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可是王朴你想过没有?你们为国尽忠,为国驰骋沙场,可最后却为何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这是为什么呢?”说到最后,皇太极已经是在向着围观的百姓和负责法场秩序的京营官兵大吼了:“这是因为明国奸臣当道,党同伐异,他们把所有的心思都用来对付自己人了!这样的国家早晚必亡,它不值得你们效忠哪……”监斩的左都御史刘宗周忍无可忍,只得下令把皇太极的嘴给堵上。围观的人群中,甄有才、小七和十几名家丁已经紧张得额头冒汗了,眼看午时三刻就要到了,可午门方向却毫无动静,难道万岁爷真的是铁了心要杀将军吗?他们所有的努力,包括送进周府、田府还有太监王承恩府上的二十万两银子真的就白花了吗?只有刀疤脸神情自若,锋利的柳叶镖已经顺着衣袖滑进了手掌心!如果过了时辰而甄有才期盼的“救兵”还没有出现,那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劫法场救人,至于能不能救下王朴,救下王朴之后又如何杀出北京城去,刀疤脸却没有想过也懒得多想!正文 第六十二章 刀下留人广渠门外,王朴行帐。陈圆圆望着铜盘里越堆越高的沙堆,美目里不由得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凄凉,奇迹看来是不会发生了,她和王朴只能去阴间再做夫妻了。幽幽地叹息了一声,陈圆圆从衣袖里取出一只玉质的小瓶,拔去了以红绫包裹的瓶塞,一股妖异的香味开始弥漫开来,很快充满了整座行帐,那……是孔雀胆的香味,这世间最毒的毒药的香味。菜市口,法场。日晷上的晷针倒影堪堪指向午时三刻,负责监斩的左都御史刘宗周翻开刑册,用红笔勾去皇太极、代善和王朴的名字,朗声喝道:“时辰已到,行刑!”刘宗周一声令下,三名手持利刃的郐子手已经大步走到了犯人面前,负责给王朴行刑的郐子手用手遮住王朴双眼,颇有些愧疚地说道:“王总兵,小人知道您是冤枉的,可小人也是没办法,到了那边您可千万别去阎王爷那告小人。”王朴心沉似水,现在真正是死到临头了,可他并不后悔,如果事情重头再来一次,他也许不会再喝醉,不会再当众拒婚,可他还是会为了陈圆圆和崇祯帝闹僵,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了大胡子去劫法场。“刷,刷!”负责给建奴行刑的郐子手手起刀落,皇太极和代善的眼皮已经被整片剥去,皇太极一声不吭,代善却杀猪般嚎叫起来,顷刻间大小便失禁,郐子手把割下来的四片眼皮往刑场外一抛,四周的百姓顿时蜂拥而上,疯狂地争抢起来。给王朴行刑的郐子手手脚慢了那么一会,甄有才赶紧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厉声大喝道:“慢着!”刘宗周霍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扰乱法场?”甄有才大声道:“小人是王总兵的幕僚,按法场的规矩,小人要敬他一碗送行酒!”旁边的幕僚凑上前来,压低声音提醒道:“刘大人,法场上的确有送行酒这一说,依下官看还是通融通融吧。”“好吧。”刘周皱眉凝思片刻,沉声道,“不过动作快点,别耽误太久。”“谢大人。”甄有才回头把手一招,厉声喝道,“小七,上酒!”■■■乾清宫。正在来回踱步的崇祯帝忽然顿住脚步,回头问道:“承恩哪,现在什么时辰了?”“奴婢这就叫人问去。”王承恩哈着腰应了一句,回头吩咐小太监道,“快去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小太监领命而去,不到片刻功夫又匆匆奔了回来,恭声应道:“启奏万岁爷,时辰刚过午时三刻。”“什么?”崇祯帝失声道,“已经过了午时三刻!?”王承恩弯腰问道:“万岁爷,您这是……”“快!”崇祯帝急道,“快去菜市口,刀下留人!”“是,奴婢这便去。”王承恩领了旨,一溜小跑出了紫金城,在大汉将军的簇拥下直奔菜市口而来。■■■菜市口,刑场。那边甄有才也终于敬完了酒,刘宗周喝道:“送行酒已经敬过了,送王总兵上路!”甄有才回头向刀疤脸使了个眼色,到了这时候他也已经无计可施了,只能让弟兄们劫法场救人了,刀疤脸冷冷地瞪了甄有才一眼,右手缓缓举起,正欲甩出飞镖射穿郐子手的咽喉时,远处长街上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旋即有一声嘹亮的大喝响彻长街:“刀下留人……”刘宗周等大小官员急抬头看时,只见一队大汉将军已经乘马疾驰而来,当先一人身披大红锦袍,赫然正是内相王承恩。“呼……”刀疤脸长出一口气,缓缓垂下了右臂,小七和其余十数名家丁也把手从各自藏兵器的家伙什里抽了出来,甄有才更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那光景仿佛绑在柱子上受刑的是他甄有才,而不是王朴。内相亲至,刘宗周不敢怠慢,急和其余官员迎上前来。王承恩率领大汉将军径直冲入法场,在马背上尖声喝道:“万岁有旨。”刘宗周等大小官员,还有四周的围观百姓,以及维持法场秩序的京营官兵纷纷跪倒在地,三呼万岁,王承恩翻了翻白眼,慢条斯理地说道:“万岁口谕,大同总兵王朴虽有大错,也有大功,着功过相抵、无罪释放。”“这……”刘宗周愣了一下,又问道,“那建奴呢?”“建奴?”王承恩冷然道,“万岁爷有说建奴罪不致死吗?”刘宗周忙道:“没有。”王承恩不阴不阳地说道:“既然万岁爷没说建奴罪不致死,刘大人照旧行刑就是了,又何必多此一问?”“臣遵旨。”刘宗周恭恭敬敬地叩了头,这才起身喝道,“行刑!”负责给皇太极和代善行刑的郐子手落刀如飞,转眼间就在两人身上割了二十八刀,这二十八刀从脚趾开始割起,一刀刀地往上割,还专门挑血管少的部位下刀,皇太极和代善的脚板,还有小腿很快就被割得坑坑洼洼,完全不成样子了。从皇太极和代善身上割下来的肉都被围观百姓哄抢而空,好不容易抢到肉片的百姓竟然和血生啖,没抢到的百姓纷纷出钱求购,有头脑的市井无赖在抢到肉片之后便以高价转卖给别人,从中很是赚了笔银子。大明百姓对建奴的切齿痛恨由此可见一斑。王承恩缓步走到王朴跟前,笑道:“王总兵,您受惊了。”王朴长长地喘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多亏了公公从中周旋。”这时候刀疤脸和小七等家丁也纷纷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给王朴松了绑又扶着王朴下了行刑台,甄有才体格瘦弱这时候才挤过人群抢进法场,喘息道:“将,将军,快,快点去城外大营……”王朴皱眉道:“怎么了,有才你慢慢说。”“夫,夫人。”甄有才急道,“夫人要自杀殉情。”“什么?”王朴大吃一惊,失声道,“圆圆要殉情?”刀疤脸黯然道:“怕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会早过了午时三刻了。”甄有才喘息道:“早上临走之前,小人故意把沙漏的时间延缓了半个时辰,将军要是快马赶回也许还来得及!”王朴一惊而起,不由分说就抢过了王承恩骑来的御马,策马疾驰而去。“哎,王总兵您慢点儿骑。”王承恩好心好意地提醒道,“万里云可是万岁爷最心爱的御马,您可千万小心,别跑坏喽……”正文 第六十三章 老太爷没了沙漏里的细沙终于漏完了,时辰也终于到了。陈圆圆嘴角已经浮起一朵凄美的笑花,最后回头看了眼帐外,在棺材里缓缓躺下身来,纤手轻舒,装着孔雀胆的玉瓶已经高高扬起,涂过朱砂的艳艳红唇已经微微张开……相公你别走太远,奴家找您来了。“圆圆,不要!”王朴的声音忽然在帐外隐隐响起,陈圆圆本能地翻身坐起,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头望向帐外,可是很快,她美目里的希冀就像烟花般散去,帐外根本就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幻觉,这只不过是幻觉罢了。“唉。”陈圆圆幽幽叹了口气,再次躺倒在棺材里,再次举起了玉瓶。“圆圆,不要!”王朴的声音再度在帐外响起,可这一次陈圆圆没有再坐起身来,只是在心里凄然地想,这一定是相公的魂魄来了,正在召唤她一起上路呢,陈圆圆相信,她只要喝了瓶里的孔雀胆就能看到王朴了,然后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了。陈圆圆缓缓张开小嘴,缓缓倾转玉瓶。眼看玉瓶里的孔雀胆汁就要倾进陈圆圆嘴里时,一只大手突然横空出现,一把就攥住了陈圆圆的皓腕,再一抖,陈圆圆手里的玉瓶已经飞了出去,摔到了地上叭的一声碎了,瓶子里的孔雀胆流了一地。“圆圆,你真傻!”熟悉的声音,还有熟悉的脸容忽然出现在头上,陈圆圆却还是不敢相信,只是脉脉地望着王朴,痴痴地问道:“相公,奴家是不是已经死了?要不然,怎么能看到你的魂呢?相公,真的是你的魂回来了吗?”“傻丫头。”王朴心头一酸,竟然滴下两滴泪来,右手用力一拉就把陈圆圆的娇躯从棺材里拉了起来,又探手抱起,凑着陈圆圆耳畔柔声道,“傻丫头,相公没死,你也没死,我们都还活得好好的。”“我们没死?”陈圆圆的美目恢复了一些生气,“真的没死?”王朴凑到陈圆圆脸上轻轻地呵了口气,柔声说道:“相公的口气是不是热的?只有活人的口气才是热的。”“相公。”陈圆圆终于相信自己和王朴都还活着,忽然张开双臂用力搂住王朴脖子,悲声道,“奴家不要和您分开,不要……”“不分开,我们永远不分开。”王朴使劲搂住陈圆圆的娇躯,恨不得把两人的身体融成一块,动情地说道,“圆圆,相公答应你,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北京城内。刀疤脸,小七,刚刚被释放的大胡子,还有另外十几名家丁正簇拥着甄有才慢腾腾地往城外大营赶,反正王朴已经骑快马赶回去了,他们紧赶慢赶已经无所谓了,陈圆圆是死是活只能看天意了。一行人堪堪走到东直门时,小七忽然咦了一声,手指着前面叫道:“那不是柱子吗?”刀疤脸和众家丁顺着小七手指的方向望去,路边的茶摊上正坐着名年轻汉子,那汉子一身青衣,头戴小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家丁,肩上还背负着一只鼓鼓的行囊,脸上尽是仆仆风尘。“真是柱子!”刀疤脸大叫道,“柱子,你怎么来北京了?”这时候那年轻汉子也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一看之下大叫道:“小七,刀疤脸!”小七带着众家丁拥上前来,诧异地问道:“柱子你不在大同,跑京师干吗来了?”柱子站起身来,黯然说道:“老太爷没了,我是来给三爷报丧的。”“啊?老太爷没了?”“是啊。”柱子黯然道,“前次京师发往大同府的塘报里说三爷带兵去了辽东,并且一个多月沓无音讯,不知道是谁多了句嘴让老太爷知道了,老太爷一急就病倒了,大爷请遍了大同府的名医都没能治好……老太爷没了的当天晚上,三爷得胜归来的消息就传到了大同府,唉,就差一步啊。”“哎哟。”甄有才忽然使劲地一拍双手,叫道,“好!”“你谁啊?”柱子闻言大怒道,“怎么说话呢?”“呃……”甄有才顿时回过神来,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在下并非存心要对老太爷不敬,不过老太爷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弃世,可见这就是天意,是老天要救将军啊。”“甄先生,我都让你给绕糊涂了?”小七挠了挠头,问道,“你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甄有才奸笑道,“过不了几天将军就能回大同了。”“小七。”柱子叫道,“你还是赶紧带我去见三爷吧。”小七、刀疤脸他们带着柱子返回大营时,王朴正在大发雷霆,一抬头看见众人进来,顿时大叫道:“小七,你来得正好。”小七战战兢兢地蹩进帐来,低声下气地问道:“将军,怎么了?”“怎么了?”王朴怒道,“你说怎么了?五十万两银子怎么只剩下三十万了?另外二十万两去哪了,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这些银两得运回大同去,那可都是阵亡弟兄的抚恤金啊!”“这……”小七语塞,只能回头望着甄有才。甄有才弯着腰进了行帐,向王朴说道:“将军,这事不怪小七,都是小人的主意。”王朴愕然道:“你的主意?”“对,是小人的主意。”甄有才点了点头,说道,“为了替将军疏通关系,小人自作主张从帐上支了二十万两银子,其中五万两用来打点周国丈,五万两用来打点田国舅,剩下的十万两全部拿去打点王公公了。”“你……你个败家玩意儿。”王朴肉痛道,“就算要打点,也用不着这么多吧?拿个万儿八千的意思意思就行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甄有才苦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啊,国丈府和国舅府的门槛高得很呐,没有五万两银子根本就进不去,至于王公公的门槛那就更高了,再说将军,这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将军你能保住性命,钱财还不是多的是。”“说的也是。”王朴点了点头,对小七说道,“这样,等明天你带些人把营中的人参、东珠、黄金、兽皮什么的拿去城里变卖了,差不多还能凑齐一百多万两,回大同之后先用这笔银子给阵亡弟兄发抚恤金。”“三爷。”跟着前来的柱子到了这时候才有机会上前说话,“老太爷没了。”“老太爷?”王朴随口问道,“哪个老太爷?”“呃……”柱子愕然道,“老太爷当然是三爷您的老太爷。”“我的老太爷?”王朴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哦,你是说我爹啊,我爹他怎么了?”柱子黯然道:“老太爷没了。”“这……”王朴想哭两声,可实在挤不出泪来,只得挥手说道,“你们都出去,本将军想一个人呆会。”正文 第六十四章 丁忧回家待众人退出帐外,王朴正准备干嚎两声时,甄有才又蹑手蹑脚地钻进了行帐。王朴问道:“你怎么又进来了?”甄有才低声道:“将军,有件要紧事小人得和你商量。”王朴道:“什么事?”甄有才道:“老太爷见背,按规制将军就要回家丁忧,百日之内不得带兵,不得出征,更不准嫁娶,所以现在有件事非常紧迫,那就是赶紧准备聘礼,然后进城向万岁爷下聘,把您和公主殿下的婚事先定下来。”“有必要这么急吗?”“急,这事必须尽快!”甄有才急道,“老太爷见背的消息一旦传开,按规矩你就不能再向万岁爷下聘了,更为严重的是,如果不能把你和公主殿下的亲事定下来,你认为万岁爷会让你回大同丁忧吗?”王朴的神色霎时变得凝重起来,凝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甄有才沉声说道:“将军你也应该感觉到了,当今万岁爷的猜忌之心很重,如果你和公主殿下的亲事没有定下来,他是绝不会放你回大同的,他很可能找个借口把你再关进天牢,等百日丁忧期满之后再把你放出来跟公主完婚。”王朴沉声道:“也就是说,如果不能抢在家父过世的消息传开之前下聘礼,把亲事定下来,万岁爷就很可能再关我一百天,或者干脆直接把我杀了?反正,他是绝无可能放我回大同丁忧的,对不对?”甄有才点头道:“对,除非你还想回天牢再住一百天。”“鬼才愿意回天牢。”王朴恶狠狠地说道,“这北京城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京城里的这帮大爷我惹不起,万岁爷更是一句话就能把我千刀万剐,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不好受,我还是趁早回到大同去的好。”王朴这会是真正懂得了那句老话,伴君如伴虎啊,这北京城他是真不想呆了。“所以将军才要赶着去下聘礼啊。”甄有才道,“只要下过聘礼订了婚,就算没有最后完婚你也已经成了万岁爷的乘龙快婿,就已经是驸马爷,是皇亲国戚了,你这时候再接到老太爷见背的消息,再回大同丁忧就顺理成章了,万岁爷就没办法阻止了。”“好。”王朴击节道,“那就这么办,有才你赶紧去准备聘礼,记得多准备些人参、东珠还有黄金首饰,另外再去准备四份重礼,本将军还要请周阁老,陈部堂,周国丈还有田国舅一并保媒。”“是。”甄有才恭声应道,“小人这就下去准备。”■■■紫金城,坤宁宫。王承恩弯着腰进了暖阁,喜孜孜地说道:“万岁爷,皇后娘娘,好事,好事儿。”“什么好事儿?”崇祯帝笑问道,“瞧把你给乐得。”王承恩眉开眼笑地说道:“万岁爷,王总兵已经带着十大车聘礼进城了,还请了周国丈、田国舅、周阁老和陈大人一并保媒,这会正披红挂彩、敲锣打鼓赶来紫禁城呢,满北京城的百姓都在围观呢。”“这个王朴,手脚倒是挺快嘛。”崇祯帝笑骂道,“面子也够大,国丈、国舅、阁老还有兵部尚书都成了他的媒人,出手也大方,十大车聘礼哪!看来他在辽东的确是捞了不少好处啊,朕少不得也要打打他的秋风了,哼哼。”“万岁爷。”周皇后娇嗔道,“哪有老丈人打女婿秋风的?”“哼。”崇祯帝佯怒道,“茹儿还没嫁王朴呢,你就已经替他说起好话来了。”周皇后喜道:“茹儿能嫁给王朴,那是她的福气。”“这倒也是。”崇祯帝点了点头,喟然说道,“王朴宁愿被朕千刀万剐也不愿休了发妻,足见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这次朕就破一次例,不再遵循祖制强求王朴休妻再娶了,不过朕的茹儿嫁给王朴之后必须是正妻,王朴的原配只能是亚妻。”王承恩忙道:“万岁爷,这个王总兵已经事先和奴婢打过招呼了,公主殿下嫁过去之后一定是正妻。”这话王朴的确和王承恩说过,不过有句话王朴没说,公主殿下是正妻,可陈圆圆也是正妻,这叫两头大,既不辱没了长平公主,也不会委屈了陈圆圆。周皇后问道:“万岁爷,这次茹儿出嫁,还按以前的规矩吗?”崇祯帝摇头道:“王朴不是一般的驸马都尉,所以这次不能再按以前的规矩了,还有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也到了该改的时候了,从今儿开始,已经出嫁却仍住宫里的长公主、公主、翁主一律出宫,皆回各自的驸马府与驸马都慰团聚,驸马都尉亲族不得为官这一条也要废除,不过,驸马都尉不准纳妾这一条要保留,王朴只是个特例。”王承恩媚笑道:“万岁爷英明。”“唉。”周皇后幽幽驻了口气,说道,“这么说茹儿很快就要跟王朴去大同了?”崇祯帝微笑道:“皇后你放心,茹儿就算嫁给了王朴,她也不会离开京师。”周皇后不解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