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妹妹。”王月使劲摇头,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说道,“这事姐姐不能帮你。”“姐姐。”陈圆圆向着王月噗地跪了下来,悲声说道,“相公被下了天牢,小妹在京师已经无依无靠,你就是妹子唯一的亲人了,要是连您都不肯帮小妹,那小妹可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妹妹。”王月呜咽道,“可姐姐要是答应了你,那不是把你往绝路上推吗?”“罢了。”见王月执意不肯,陈圆圆凄然道,“只要相公能好好活着,妹子心里就已经很欢喜了,见不见相公最后一面其实也不要紧了。”“妹妹……”“姐姐,你能不能帮妹子带句话给相公?”“妹妹你别这样,你要真听了陈新甲那狗官的劝,王总兵会抱憾终生的。”“姐姐,连捎句话您都不愿意吗?”看着陈圆圆凄凄切切的样子,王月痛得芳心都快碎了,黯然道:“好吧,姐姐这就回去托人想办法,让你进天牢见王总兵一面。”“姐姐。”陈圆圆转悲为喜道,“好姐姐。”王月哭道:“傻妹妹,亏你还笑得出来。”正文 第五十八章 磔之陈圆圆和王月悲悲切切地搂成一团,正哭得愁云惨雾时,帐外忽然响起了甄有才的声音:“夫人,小人能进来说句话吗?”“甄先生?”陈圆圆急忙拭去脸颊上的泪痕,低声道,“请进。”甄有才掀帘而入,先长身作揖,然后低着头说道:“夫人,有句话小人不能不说。”陈圆圆道:“先生请说。”甄有才道:“小人回营的时候正好看到兵部尚书陈大人出去,如果小人没猜错,陈大人他一定是来找夫人的?”陈圆圆点头应道:“嗯。”甄有才道:“小人虽然没听到陈大人跟夫人您说了什么话,可小人就是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出来他会跟您说什么!夫人,这个节骨眼上您绝不能去天牢和将军会面,更不能听陈大人的胡说自寻短见。”陈圆圆愕然道:“先生你?”甄有才还是低着头不敢直视陈圆圆和王月,说道:“夫人以为自己是亘在将军和公主殿下之间的阻碍,以为只要自己死了将军就能当上万岁爷的乘龙快婿,将军就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其实事情正好相反,夫人您要是真的寻了短见,以将军的性子他就绝不会再去当什么驸马爷了,到时候他只怕立马就要造反了,那他就真的活不成了。”陈圆圆冰雪聪明,甄有才说完她就明白了。如果陈圆圆在这个时候自杀了,王朴显然会把这笔帐记到万岁爷和陈新甲头上,会认为是万岁爷逼死了陈圆圆,以王朴的性子果然是不可能再去当什么驸马爷了,这么一来其实反而是把王朴给害了。想到后怕处,陈圆圆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向着甄有才恭恭敬敬地道了个万福。甄有才接着说道:“夫人,将军正和万岁爷博弈呢,万岁爷要逼将军休了夫人再娶,而将军却坚持要以夫人您为平妻,现在就看谁耗得过谁了,谁先耗不住谁就得让步!在这节骨眼上夫人您绝不能去天牢探视,以免节外生枝。”陈圆圆点头道:“明白了,多些甄先生提醒。”甄有才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夫人已经想明白了,那小人就先告退了,待会小人还要去田国舅府上,想通过田国舅走走田贵妃的路子。”两天之后,坤宁宫。长平公主照例来给周皇后请安,因为崇祯帝下了禁口令,宫中已经没有敢公然谈论公主殿下和王朴的婚事了,可这事已经成了长平公主芳心里的一根刺,让她睡不香,吃不香,没两天功夫就整个消瘦了一圈。长平公主连王朴的面都没见过,她虽然很仰慕王朴却谈不上什么感情,她如此煎熬完全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婚姻幸福,崇祯帝虽在宫中下了禁口令,也禁止百官议论此事,似乎是想强迫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遗忘这件事。可长平公主忘不了。这个时代的良家女子不管身份的高低贵贱,都是很重视名节的,崇祯帝已经当众许过婚了,长平公主最终要是嫁不成王朴,对她的名节就是最大的玷污,从此以后她也再没脸再嫁别人了,她甚至都不想活下去了。看着日渐消瘦的女儿,周皇后无计可施,来宫中探望的周国丈也只能摇头叹息。“唉。”周国丈叹了口气,黯然说道,“真是苦了茹儿这孩子了。”周皇后哽咽道:“这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两人正说话时,皇二子朱慈炯忽然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坤宁宫,大襄大叫道:“母后,传遍了,都传遍了。”周皇后瞪了朱慈炯一眼,斥道:“都传遍什么了?”朱慈炯道:“当然是王朴和那个烟花女子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哦,还有皇姐和王朴的婚事,现在满北京城的百姓都在说父皇要逼王朴休了糟糠之妻再娶皇姐,可王朴宁死不屈就是不当陈世美。”“啊?”周皇后失声道,“这事都传遍京师了?”“是啊。”朱慈炯点头道,“现在北京城里的九大戏班还有许多茶楼酒馆的说书先生都在说唱王朴的戏呢,都说王朴重情重义,不肯休了糟糠再娶,可父皇和陈新甲却非要逼他休妻再娶呢。”“啊,这事都传开了?”“这可怎么办?”国丈周奎和皇后面面相觑。“母后,女儿不活了。”长平公主悲啼一声,掩面而去。乾清宫。王承恩气喘吁吁地跑进暖阁,跪地喘息道:“万岁爷,不好了。”崇祯帝头也不抬地问道:“出什么事了?”王承恩道:“奴婢刚刚得到消息,京城里的九大戏班还有许多茶楼酒馆的说书先生都在说王总兵和公主殿下的事呢,现在满京师的百姓都已经知道这事了。”“你说什么?”崇祯帝霍然抬头,沉声喝问道,“朕要把茹儿许配给王朴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王承恩苦着脸道:“万岁爷,还有呢。”崇祯帝黑着脸问道:“还有什么?”王承恩道:“坊间还传说王朴不愿休妻再娶,可万岁爷和兵部尚书陈大人却非要逼他休了糟糠之妻。”“真……真是岂有此理。”崇祯帝拍案大怒,可语气里却难免透着几分心虚。当初崇祯帝亲口许婚时京师所有七品以上的文官武将都在场,这事流传出去也并不奇怪,而且,现在再去追究是谁走漏了消息已经毫无意义了,也追究不过来,糟糕的是现在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师,再想封口也来不及了。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极为棘手,崇祯帝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如果杀了王朴那就坐实了坊间的传言,到时候王朴可以落个有情有义的美名,而崇祯帝却要落个棒打鸳鸯的骂名,那不是打自己的耳光吗?最重要的是朝廷还会损失一员能征善战的大将!这是崇祯帝最不希望看到的。如果顺水推舟把长平公主赐给王朴做平妻,崇祯帝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堂堂公主却要跟一个烟花女子平起平坐,这让皇家的脸面往哪搁?再说崇祯帝是皇帝,是九五至尊,哪有皇帝向总兵认输妥协的道理?崇祯帝负手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顿步喝道:“王承恩。”王承恩急上前两步,哈着腰应道:“奴婢在。”崇祯帝沉声喝道:“你马上去一趟天牢,替朕带句话给王朴,就说朕给他两条路走,一,马上休了那个烟花女子,风风光光地当朕的乘龙快婿,二,明天午时,和奴酋皇太极一起押赴菜市口,磔之!”情势所迫,崇祯帝只能提前摊牌了。“啊?”王承恩激泠泠地打了个冷战,颤声道,“磔……磔之?”崇祯帝怒道:“还不快去!”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问道:“万岁,这是密旨还是……”“这不是密旨!”崇祯帝大声道,“昨天早朝,刘宗周、李邦华那些御史不是联名上了一道奏章,要奏成王朴的死罪吗?朕现在就准了他们的奏,从重从严惩处王朴,着明日午时押往菜市口处以磔刑,以儆效尤!”“奴婢遵旨。”王承恩颤声道,“奴婢这就去天牢宣旨。”正文 第五十九章 转机天牢。老囚犯照例又缠着王朴想聊天,王朴以双手塞住耳朵相应不理,两人正闹腾时,王承恩带着两名小太监进了囚室。“圣上口谕。”王承恩把手中的拂尘一甩,尖着嗓子喊道,“大同总兵王朴接旨。”王朴只好翻身坐起,跪迎圣旨。“万岁爷让咱家给王总兵带句话。”王承恩也不避讳两名小太监和邻近囚室的老囚犯,不阴不阳地说道,“说给你两条路走,一,马上休了那个烟花女子,风风光光地当万岁爷的乘龙快婿,二,明天午时,和奴酋皇太极一起押赴菜市口,磔之!听了王承恩这话,王朴心里头忍不住咚的一跳。旁边地字一号囚室的老囚犯却直勾勾地望着王朴,傻了。“王总兵。”王承恩掏出绣花的手绢抹了抹嘴角,问道,“您有没有什么话要咱家转告万岁爷呀?”王朴道:“请王公公转告万岁爷,就说王朴没有选择。”昨儿晚上,甄有才就已经想办法把话传了进来,王朴已经知道了甄有才的全盘计划,现在崇祯帝让王承恩公然来传话,可见他要摊牌了!不过王朴相信,这绝不是崇祯帝的真正底牌,他只是在虚张声势,只是要以酷刑逼迫王朴就范。王朴还真就不就范,他就是这脾气,这叫不撞南山不回头,撞了南山也不回头。王承恩问道:“王总兵这话什么意思?”王朴反问道:“王公公以为呢?”王承恩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僵硬起来,愣了片刻后再次问道:“王总兵,你可要想仔细了,千万不要冲动,咱家可以等,慢慢儿等。”“王公公,不用再想了。”王朴淡然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好吧。”王承恩摇头道,“那咱家就回去复旨去了,王总兵你好自为之吧,唉……”王承恩叹了口气,带着两个小太监去了。王承恩刚走,隔壁囚室的老囚犯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喂,臭小子,敢情你跟老夫说的都是真的?你真带兵去过辽东,真的生擒了奴酋皇太极?”“早跟你说了这都是真的。”王朴道,“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老夫这不是太吃惊了吗?”老囚犯汗颜道,“我朝自有辽事以来,对建奴屡战屡败,还从未有过像样的胜绩,你说你小子只带着千余孤骑就摧毁了盛京,还生擒了奴酋皇太极,有谁敢相?”“爱信不信。”王朴没好气道,“懒得理你。”“信信信,老夫今儿是信了。”老囚犯话锋一转,接着说道,“王朴啊,不是老夫说你,你说你为了个烟花女子跟万岁爷做对,这是何苦呢?”“闭嘴。”王朴火道,“要是万岁爷让您休了老妻,再去娶公主殿下,你干不干?”“这个……”老囚犯道,“当然不干,老夫又不是陈世美。”王朴反唇相饥道:“你不是陈世美,难道我就是了?这种休妻再娶的事是人干的吗?何况圆圆贤良淑德又貌若天仙,为了救我的命还肯拿自己的身体去挡箭,这样有情有义的好女人我凭什么休了她?”“说的也是。”老囚犯点头道,“这种事是个男人就做不出来,那是要遭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不过臭小子,有句话老夫得提醒你,你可千万不要心存侥幸,当今万岁爷天威难测,搞不好真会把你和皇太极一起活剐了。”“无所谓。”王朴冷然道,“小爷可不是吓大的。”“有种。”老囚犯忍不住翘起了大拇指,赞道,“你这臭小子挺对老夫脾气,嗳,臭小子,要不老夫认你做干儿子吧,你看怎么样?”“去去去。”王朴道,“谁要当你干儿子?”“嘿,你这臭小子还不乐意?”老囚犯不高兴道,“老夫没入狱之前怎么说也是三边总督,还加过副都御史和兵部尚书衔呢。”“是好汉就别提当年勇啊?”王朴手枕脑后,翘着二郎腿,冷嘲热讽道,“当年的事那是当年的,现在不也和我一样只是个囚犯?”“你,我,那个……”老囚犯支唔了半天,没好气道,“睡觉睡觉,你小子就等着明天去菜市口挨刀吧。”承乾宫。最近田贵妃偶染小恙,崇祯帝在操劳国事之余每天必定会来探视,这会田贵妃刚在宫女的服侍下用了汤药,崇祯帝就来了。田贵妃想要起身见礼却被崇祯帝所阻止:“爱妃,你病体未逾千万不要擅动。”“万岁爷。”田贵妃柔情脉脉地望着崇祯帝,媚声说道,“臣妾累您担心了。”“哪的话。”崇祯帝在榻前坐了下来,伸手抚住田贵妃略显清减的粉脸,低声说道,“爱妃感觉好些了吗?”田贵妃道:“刚用了药,感觉好多了。”“这就好。”崇祯帝伸手拧了拧田贵妃的俏鼻,说道,“你没事朕就放心了。”田贵妃问道:“万岁爷似乎不太开心?”“唉。”崇祯帝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朕怎么开心得起来。”“臣妾能知道万岁爷是为了什么事不开心吗?”“还不是为了茹儿的婚事,这个王朴犟得像头驴,朕威胁他说要是不休了那烟花女子,明日就把他和皇太极一起押到菜市口活剐了,你猜这厮怎么回答?这厮竟然还不肯就范,朕现在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万岁爷。”田贵妃小心翼翼地说道,“臣妾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崇祯帝道:“爱妃但说无妨。”田贵妃道:“万岁爷,朝政上的事臣妾不知道,臣妾只想以女人的身份说说王总兵。要说,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巴巴地想当万岁爷的乘龙快婿,成了驸马爷那就是皇亲国戚了,就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要换了别人是王总兵,只怕早就把那个烟花女子给休了。”崇祯帝没好气道:“可这个王朴偏偏就不肯休了那烟花女子。”“万岁爷,这正是王朴的可贵之处呀。”田贵妃说道,“如果王朴真的休了那烟花女子,那他不就是陈世美第二?茹儿要是真的嫁给了这样薄情寡义、负心薄幸的夫婿,以后怎么可能得到幸福呢?”崇祯帝语塞道:“这……”“还有。”田贵妃接着说道,“王朴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好男儿,万岁爷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呀,这样的好男儿才值得信赖,要是王朴是个薄情寡义,心术不正之人,他也就不值得万岁爷寄予厚望了,不是么?”“今儿是怎么了?”崇祯帝皱眉道,“怎么爱妃你和皇后,还有王承恩那奴婢都替王朴说起好话来了?”崇祯帝是什么人?他当然听得出田贵妃的弦外之音,她的意思明面上是在夸王朴,可说白了就是在说王朴只是个行事鲁莽,不计后果的武夫,并不是个胸有城府的人,要是长平公主真的嫁了王朴并且也对王朴有情有义,那以王朴的性格就不可能做出对不起公主的事来。“万岁爷。”田贵妃柔声说道,“臣妾和皇后都是女人,王公公也是宫里的人,算不上是外人,我们这不是要替王朴说好话,而是真心希望茹儿能招个称心如意的好驸马,这可是茹儿的终身大事呀。”崇祯帝默然半晌,才对田贵妃说道:“朕心里有数,爱妃你还是早些竭息吧。”正文 第六十章 死保王朴广渠门外,王朴大营。天色已晚,甄有才正和小七、阿木说话时,刀疤脸忽然黑着脸进了行帐,小七赶紧起身问道:“刀疤脸,有消息没有?”“有。”刀疤脸木然应道,“大胡子案的重审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不是逃兵,明天下午他就能出狱了。”“谁他妈问你大胡子了。”小七急道,“我问的是将军。”“将军!?”刀疤脸眸子里忽然流露出野兽一样的光芒来,恶狠狠地盯着甄有才说道,“将军也有消息了,明日午时和奴酋一起押赴菜市口……凌迟处死!”“啥?”“凌迟处死?”小七和阿木闻言大吃一惊,甄有才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甄有才,你个王八羔子!”刀疤脸两步抢上前来把甄有才拎起来,恶狠狠地骂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老子现在就掐死你,掐死你……”刀疤脸说着就张开大手死死掐住了甄有才的脖子,甄有才五短身材体格又瘦小,如何能是刀疤脸的对手,不到片刻功夫就被刀疤脸掐得两眼翻白,眼看就要断气了,小七和阿木却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根本就无暇顾及。就在这个时候,帐外忽然响起了一把娇柔的声音:“刀疤脸,你说的是真的吗?”刀疤脸扭回一看见是陈圆圆,不由双手一松,甄有才趁机喊道:“夫人救命,救命……”“噗!”刀疤脸一拳重重砸在甄有才的后脑勺上,甄有才两眼一黑顿时昏死过去,刀疤脸把瘫软如棉的甄有才扔麻袋一样扔给阿木,喝道:“阿木,把这狗才看好了,明天过了午时我们还没回来,你就把这狗才砍了。”阿木哦了一声拖着甄有才下去了。“刀疤脸。”陈圆圆再次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刀疤脸低垂着头,黯然答道:“夫人,这都是真的,狗皇帝的圣旨都已经下了,布告也张贴出来了。”陈圆圆脚下陡然一踉跄,顷刻间花容惨淡。刀疤脸和小七急伸手想去搀扶,可伸到一半又同时缩了回来,陈圆圆轻轻地摇了摇头,竭力让纷乱的芳心冷静下来,向小七说道:“小七,能求你件事吗?”小七道:“夫人尽管吩咐。”“你能帮我买两口棺材吗?”陈圆圆黯然道,“一口要上好的楠木,另外一口普通的松木就可以了。”“两口棺材?”小七愕然道,“夫人你这是?”“上好的楠木棺材,是用来盛殓相公的。”陈圆圆美目凄迷,低声说道,“那口普通的松木棺材却是留给妾身自己的。”小七和刀疤脸大惊失色道:“夫人你……”两行清泪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陈圆圆凄然说道:“相公如果不在了,妾身也不想活了,等过了明天午时,相公要真的不在了,还要麻烦你们帮相公和妾身合殓,妾身不求能和将军合葬,只求能葬在他的边上,不要离得太远就好……”小七、刀疤脸无言以对。“麻烦你们了。”陈圆圆再向小七和刀疤脸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目送陈圆圆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刀疤脸忽然嘿了一声转身就走,小七急问道:“刀疤脸,你干什么去?”“还能干吗?”刀疤脸黑着脸吼道,“老子去召集弟兄们,劫天牢救人去!”“刀疤脸你回来,拜托你用脑子想想好不好?”小七火道:“大营外面有好几千京营守着呢,怎么出去?再说北京外城和内城的城门都已经关上了,就凭我们这两百多号人,还能打破城门不成?”“哪那么多废话?”刀疤脸不耐烦道,“反正就是拼了。”小七发火道:“这么蛮干根本救不了将军,只能带着弟兄们去送死。”“那你说怎么办?”刀疤脸往地上一蹲,抱头大哭道,“明天中午将军就要被凌迟处死了,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小七沉声说道:“这事还得问问甄先生。”“问那狗才?”刀疤脸大叫道,“你还问他!?将军落到今天这下场,全是因为那狗才出的馊主意,你居然还要听他的?”“你懂个屁。”小七勃然大怒道,“甄先生从辽东到京师,一直对将军忠心耿耿,他是不会害将军的,走,我们这就找甄先生去。”说罢,小七转身就走。刀疤脸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内阁首辅周延儒这几天“恰到好处”地病倒了。不过,周延儒虽然不上朝,可朝中的动静他却一清二楚,因为每天晚上,周延儒的门生故吏都会聚集到他的府上,向他禀报朝中的最新动态。这不天色才刚黑,以龚鼎孽、王锡兖为首的门生故吏就又纷纷聚集到了阁老府上。王锡兖道:“阁老,万岁爷已经准了刘宗周、李邦华他们的奏本,王朴被判了磔刑,明日午时就要被押往菜市口处死了,另外,陈新甲看样子也要跟着倒霉了。”龚鼎孽道:“下官听到风声,刘周宗、李邦华这些清流揪住王朴是陈新甲举荐的亲信这点大做文章,罗列了所谓的八大罪状,要在明日早朝参倒陈新甲!依下官看,这次陈新甲怕是难逃一劫了。”“不。”周延儒不以为然道,“你们太高看那帮清流了,他们是左右不了万岁的。”龚鼎孽道:“阁老的意思是?”周延儒道:“依老夫看,这场风波已经过去了!三堂会审已经有了定论,大胡子完全是受了赵物竹的诬陷,这么一来王朴先抗旨再劫法场的举动就是事出有因,于情于理也算是说得过去了,明日早朝,你们与老夫联名上奏,请求万岁爷赦免王朴一切之罪责!”“啊?”“可王朴已经被万岁爷判了磔刑!”“阁老,在这个时候联名上奏,那不是和万岁爷做对吗?”王锡兖、龚鼎孽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周延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周延儒微笑道:“万岁若是押着王朴不发落,老夫还真不敢妄下结论,可现在王朴已经被判了刑,并且还是最残酷的磔刑,老夫却敢断言,万岁爷分明是在暗示我们这些臣子,他要让步了,让我们明日早朝死保王朴啊!”“哦,原来如此。”“对啊,王朴就算该杀也不该判磔刑啊,原来这里面大有文章啊!”“不愧是阁老,眼光就是独到啊!”“我们联名上奏力保王朴,不但迎合了万岁爷的真实用心,还能趁机示好王朴和陈新甲两人,可以说是一举两得啊。”王锡兖,龚鼎孽等门生故吏对周延儒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崇祯帝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会事先留好退路,说好听点是城府深沉,说难听点就是时刻准备把责任推到臣子身上,所以臣子们在揣摩他的心思时必须时刻担着小心,万一体会错了圣意,后果将是十分严重的。在揣摩圣意这方面,周延儒无疑是个行家。乾清宫。崇祯帝终于批完了最后一本奏章,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问侍立在御案边的王承恩道:“承恩哪。”王承恩赶紧弯腰应道:“奴婢在。”“现在几更天了?”“回万岁,已经四更天了。”“四更了?”崇祯帝看了看殿外黑漆漆的夜色,颇有些落寞地说道,“四更了,又是新的一天了。”王承恩没敢应声,他知道万岁爷现在在想些什么。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了,再过四个时辰就是午时了,到了午时三刻,大同总兵王朴就该和建奴奴酋皇太极一起押赴菜市口处死了!“承恩哪。”崇祯帝忽然问道,“有句话你要如实回答朕。”王承恩恭声应道:“奴婢遵旨,奴婢一定如实回答。”崇祯帝悠然问道:“王朴这件事,朕是不是做错了?”王承恩摇头道:“万岁爷没有做错。”崇祯又问道:“这么说是王朴错了?”王承恩道:“万岁,王朴也没错。”崇祯帝佯装不解道:“这朕就不明白了,朕和王朴中间总该有个人是错的,要不然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王承恩道:“万岁要逼王朴休妻再娶,是从帝皇的立场去考虑问题,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所以没有错,而王朴不愿休妻再娶,则是从一个丈夫的立场去考虑问题,他不愿抛弃糟糠之妻,所以也没错,不过……万岁爷所坚持的是大是大非,而王朴所执着的却是小是小非,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王承恩这话可不仅仅只是在拍崇祯帝的马屁这么简单,崇祯帝如此逼迫王朴的确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王朴的确是大将之才,可是他太能干了,能干到崇祯帝都不敢放心地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