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何颖这么说,何倩已经知道何颖对陈克的态度,有些其他话不必再说,“如果他对娶你这件事情志在必得,我大哥是阻挡不了的。”何颖的脸涨得通红,她低着头,半晌之后才应道:“我知道了。”陈克没有浪费时间,革命者死都不怕,还怕结个婚?按照党小组的建议,陈克再次去拜见了袁世凯一次。当然,这次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结婚的事情。而是送礼,兼听听袁世凯对于蜂窝煤厂的态度。最后才顺道提出想请袁世凯做个媒的事情。还是与上次求见袁世凯一样的通报流程,负责通报的还是那个吴军官。他把陈克的礼物还有一封信带进去之后。没多久就出来了,这次袁世凯没有直接约见陈克。吴军官带回了袁世凯的回话。“我知道了。”既然袁世凯已经“知道了”,陈克也就打道回北京。他不知道的是,让吴军官出去打发陈克回去。王世珍恰恰在袁世凯身边,“袁公,这个陈克也有点太不知道好歹了吧。”王世珍平淡的说道。“他求到我门上来,这已经很知道好歹了。聘卿,老佛爷对那首军乐很喜欢。”袁世凯回答的很平静。王世珍知道袁世凯个性很是豪侠,能急人之急。哪怕陈克只是写了这么一首让他很满意的曲子,袁世凯都不会对陈克的请求完全置之不理。更别说陈克作为严复的弟子,而且完全表达了投靠的意思。上次他也见过陈克,但是说真的,王世珍对陈克的印象不怎么好。身为严复的弟子,年纪轻轻也能干出些事情的青年,骨子里头有种桀骜不驯的味道这很正常。但是陈克看着袁世凯的目光里面,虽然也亲切激动,但是让王世珍感觉倒有些看“珍奇怪兽”的味道。那不是看活人的眼光,而是看死人墓碑的瞻仰的目光。袁世凯是个豪杰,而且见陈克的时候,报了一种看待晚辈的心态。所以肯定没有注意到,王世珍却注意到了。王世珍心思很细密,很能从小事中察觉出更深的东西。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既然陈克有这等眼神,背后肯定有问题。但是这等小事,绝对不能说出来。王世珍已经决定对陈克做一次认真地调查。陈克若就算是狂妄悖逆之徒也无足挂齿。北洋军在山东杀过太多这种家伙了。把陈克撵出北京也只是举手之劳。回到北京之后,陈克向党小组汇报了情况。然后表示,自己准备娶亲后就回上海了。这是实话,也不是实话。听了陈克的说法,党小组的众人倒也没有一定要陈克留下来。最近北京党员发展的势头很不错,人数大增。面对这些新党员,资历比较老的尚远还是一力维护陈克的地位,大家原先是不太敢得罪他。毕竟尚远是要做县令的人。准备南下的人估计到时候还是要在尚远的治下。但是随着人数的增加,其他能够替代尚远的选择已经陆续出现了。特别是近几天心发展了将要去直隶、四川、湖南当县令的几个新同志。原本对陈克,以及一力维护陈克的尚远就有些不满的人便找到了新的选择。陈克毕竟是在这里讲课,一定要说的话,这些党员也得尊称陈克一句“老师”。陈克这么自动要求撤退,对于那些已经觉得不再需要陈克的人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投票结果是五票反对,二十票支持。陈克终于卸下了自己的教师责任。晚上陈克正在和谢明弦讨论结婚的事情,尚远、秦同仁、秦守、徐电、毛一波五个人一起来了。谢明弦自然是跟着陈克投票,陈克要走,谢明弦自然投赞成票。而这五个人都是投的反对票。陈克觉得或许可以把他们当作支持自己的人。把大家让进屋子之后,尚远开口就问道:“文青这是准备和北京的同志划清界限了?”尚远并些客套话,其实接人待物方面尚远水平比陈克还高出不少。不过他对陈克说话从来很直率,在这方面,陈克很喜欢。“这是北京的同志要和我划清界限,望山兄可别说反。”陈克边说边请大家坐下。“我看文青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莫非上次柴兄弟的事情还让文青耿耿于怀么?”徐电和陈克很投缘,因为徐电在国内唯一遇到真正能理解现代法律制度的,只有陈克一人。“革命关百姓什么事情,柴兄弟那事情虽然做的有些过分了。但是我觉得没错。”秦佟仁表达了自己的一贯立场。“这些都不说了,反正我是在准备成亲的事情。再等四天,如果袁蔚亭那边没有消息,我就要走了。”陈克也不想纠缠柴庆国的事情。柴庆国本人去了庞梓那里,陈克离开北京之后,首先就是要去庞梓那里一趟。众人没想到陈克态度如此坚决,本来还想劝说陈克的话自然也不好再说。场面一时就尴尬在那里。谢明弦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大家。毕竟他是跟了陈克这么久,他本人对柴庆国的离开也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唯一在意的只是陈克的态度。本来他还有些失望,看陈克竟然有留在北京的意思,谢明弦虽然已经是赞同革命,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够离家近些更好。回家革命,这前途未卜的,如果失败了立刻是祸及家人。在北方革命就太远,安徽和湖南的距离恰恰在谢明弦的心理承受能力范围内。得知了陈克准备回上海,然后就去安徽。谢明弦自己是很支持的。抱了这样的心态之后,谢明弦就彻底轻松了。只见平时侃侃而谈的众人都不吭声,谢明弦觉得颇为有趣。正在猜测谁会先说话,就见尚远开口了。“文青,这件事情就如此吧。不过我有个担心得先说前头。”“请讲。”“上次柴兄弟的事情,投票的时候文青说过,党员必须服从党组织的决议。我觉得很对。文青你和这些同志虚与委蛇,我能理解,能接受。但是到了安徽,文青切不可如此了。”听尚远这么说,其他几个人都有些变了脸色。“北京是党组织,安徽就不是党组织了?”毛一波立刻就不高兴了。这个老愤青在人情世故上很是遭过罪,一听陈克居然玩这手,率先出来主持公道。“北京这是党小组,文青在上海组建的才是真正的人民党。不一样的。”尚远做出了准确的解释,“到底是加入人民党,还是加入北京的党小组,大家可以自己选么。”这话一出,陈克都觉得这态度可是激烈的有些过份。但是这话才是陈克的心里话,自从北京的党小组开始建立,陈克就把它定位在“外围组织”上。这不过是陈克的某种“实习”而已。在上海的时候,陈克不敢做错事情,那么多同志等着陈克的领导,陈克对他们有义务。但是陈克对北京的党小组没有义务,他不过是北京党小组里面的普通一员。而且党小组的成员也是如此认识的。尚远这个同志不简单,陈克再次对此有了认知。“那就是说望山贤弟准备脱离北京党小组了?”毛一波也直言不讳的问道。“我是要加入人民党,成为正式党员。我看大家都是支持文青的,不知道大家的意思呢?”尚远说话依然逻辑清楚。这清楚地逻辑把大家直接逼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境地。“我最后说一次,我到了安徽,是以人民党党员来当这个县令,而不是以北京党小组的成员来当这个县令的。不管大家怎么选择,我的立场不会改变。”除了尚远之外,其他几个人本来是想劝说陈克留在北京的,没想到居然弄出这个一个结果。众人反倒被逼得要做出选择。说是在的,陈克在北京党小组里面最在乎的只有尚远一个人。听尚远表了态,陈克觉得其他的事情都已经无所谓了。这天晚上,其他人都没有表态,于是讪讪的散了。等他们离开之后,谢明弦仔细关了门,这才问道:“文青,这些人会不会把这话说出去?”“说就说呗,你不让他们说,他们就不说了?”陈克对此很不在乎。其实能够如此干脆的分道扬镳,陈克倒很开心。“可是万一以后需要他们提供情报的话,他们怀恨在心怎么办?”谢明弦还是觉得有些担心。“明弦,你来的虽然晚了点。但是大多数事情你都是跟着我一起干的。你见我求过别人么?”听完陈克着自信满满的话,谢明弦觉得不好意思说,陈克这不刚去求了袁世凯么?陈克一看谢明弦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和袁世凯只是合作关系,我可没有把握自己的命脉让袁世凯掌握住。我靠了自己认识了尚远和秦佟仁,这和袁世凯有什么关系?靠山山倒,靠河河干。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工厂是你我还有这些同志们一起建起来的,我们拿着工厂和袁世凯合作。这可不叫求人。等咱们在安徽干起来,能干成事情。那些人自然就和我们精诚合作。如果我们失败了,他们不来出卖我们,只是怕被我们牵连。根本不存在是不是怀恨在心一说。”听陈克态度冷静的指出了铁一样的事实,谢明弦听了之后只觉得豪气顿生。这话绝对没错,只要自己强,根本不用怕别人如何。想到这里,谢明弦忍不住问道:“文青,我回到上海也要入党,行么?”“我来当你的入党介绍人。”陈克当即表了态。袁世凯做事情倒也挺雷厉风行的,第二天下午,陈克已经把行装整理完毕之后,就有人来通知陈克,让他明天去趟小站。到了小站之后,何汝明也在。陈克对这次会面的回忆里面,何汝明那种精熟的官场礼节给他留下了最深的印象。别的就没什么了,袁世凯提亲,何汝明满口子的答应。陈克表示,自己要回上海,希望能够尽快成亲。袁世凯倒是没吭声,何汝明对如此苛刻的条件居然也接受了。婚礼定在五天后,也就是1906年的元旦那天。时间紧任务重,陈克回到北京就开始操办。党小组的事情已经了解,陈克和谢明弦搬回了城里面。忙活了两天之后,武星辰、陈天华带着柴庆国进了住处。看屋子里面张灯结彩的,三人就是一愣。“我准备结婚了。”陈克的话一说完,三个人都是脸色大变。没等他们发作,陈克接着说道:“结完婚,我马上就回上海。我这次坐火车回去,准备先去南宫去见大家,没想到大家就来了。很好。”“文青不准备和那群官老爷们瞎混了?”武星辰语气里面满是嘲讽,“难道他们投票把你赶出来了?”“武兄一猜就中,聪明。”陈克笑道。陈天华不想让自己的同志先这么闹起来,他连忙打着圆场,“进屋再说。”武星辰的确不想在外头这么闹起来,他哼了一声,率先进了堂屋。第74章第74,到网址正文 第75章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8:10 本章字数:9676第75章陈克叙述完“北京党小组”的来龙去脉,武星辰依然将信将疑。他对于满清的官员有种根深蒂固的敌意。“武兄还记得统一战线么?”陈克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有把柴庆国赶出去的念头。比嘴严,柴庆国绝对比不过官僚出身的家伙们。那些当官的是“真坏人”,人家说话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反而在可控的范围内。陈克可以预计到那些人的大概路数。你换了柴庆国,他把兄弟义气放在第一位,听到些“柴庆国自以为”对兄弟不利的事情,他就要去通风报信。天知道他会对谁说出些什么来。不过武星辰和陈天华这是带着柴庆国来兴师问罪的,陈克可不敢再把柴庆国撵出去。虽然从组织的角度来说,现在把柴庆国撵出去,党小组私下开会才是真正的正确。可是从人心的角度,必须给大家一个交待。武星辰几个月没有听说过“统一战线”这个词,一时竟然想不起来。陈天华对此还有印象,他已经大概知道陈克要说什么了。在上海的党会上,陈克讲述过革命的方式。党建是一切的根本,但是统一战线则是斗争的关键。你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当作敌人。经过北京党小组的事情,陈克已经完全明白统一战线的意义所在了。这就是他在北京的“社会实践”。针对“统一战线”一番讲述之后,武星辰基本明白了陈克的意思,虽然心里面还是有些别扭,但是他至少接受了这个解释。陈天华到没有想过陈克居然玩这手,他是觉得陈克有点“太功利”了。柴庆国是听明白了,对陈克的做法他能理解,但是他又生出了深深的畏惧。这些读书人真不是啥好东西,陈克这浓眉大眼的,搞起阴谋诡计来笑呵呵的,连眼都不眨。看着他是和那帮当官的好,其实背后一直在算计那些人。万一哪一天陈克对自己也来这么一出,自己让人卖了只怕还在帮人数钱吧?想到这里,柴庆国突然又觉得庞梓对陈克的态度或许才是正确的。心中有事,柴庆国这脸上就不由自主地带出来了。看到那种不满和不屑,武星辰当时就不高兴了。“柴老弟,文青已经说明白了。你有啥要说的没有?”“陈先生说的有道理。”柴庆国憋出一句话来。“有道理,那你准备怎么办?”武星辰逼问了一句。“这……”柴庆国没有明白武星辰到底什么意思,这是要让自己给陈克道个歉?自己冤枉陈克了?可陈克当时也没有给自己说明怎么回事,也不能说自己就错了。武星辰知道柴庆国现在想偏了,他干脆直接挑明,“那我现在问你件事,你给我老实说。到底愿不愿意跟着我们干?你要是愿意跟着我们干,以后党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你要是觉得不行,那就赶紧给我滚蛋。”被这么一吓唬,柴庆国明白了武星辰的意思,这是要让他入伙了。一开始的时候,陈克他们是试图入伙庞梓等七位兄弟的联合,现在两位兄弟决定回山东当响马,庞梓要在邢台南宫县造反,其他四位兄弟是先跟着庞梓学学,然后再回山东去。而武星辰是希望自己跟着陈克他们一起干。“武大哥……”柴庆国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和陈克这些读书人怎么都尿不到一个壶里面,他是完全不明白陈克在想什么。在柴庆国看来,造反就是杀官,吃大户,集结穷兄弟。陈克讲课的时候也是这么说,但是他提出的做法很明显绕了远路。什么土地分配,基层组织,还要搞什么工业建设。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不就是造反的目的么?陈克哪里是要造反,那是要建官府啊。而且就陈克所说的那些,比官府管得都多。这让柴庆国很不理解。“快点说,你愿意不愿意?”武星辰根本就懒得去说服教育了,他眼一瞪,对柴庆国怒目而视。想让柴庆国这种家伙下决定,得拿出大哥的气派强压才行,讲革命道理,说服教育其实不怎么管用。“我愿意入伙。”柴庆国在武星辰的强大气场下屈服了。见柴庆国终于屈服了,武星辰也觉得心里面放下了一块石头,他笑道:“文青,柴兄弟比你大两岁,不过你也别管那么多。该打打,该骂骂。当年在山东,我们都听命于赵三多赵大叔,赵大叔当年就说过,柴兄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天一顿,得过的木尽。”听武星辰说起自己以前的丑事,柴庆国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武大哥,我现在和原来可不一样了。”“是啊,柴老弟庚子年后东躲**,也是受了不少罪。这性子也改了不少。文青,别的不说,柴兄弟人仗义,说跟了你那就不会有二心,这点我还是信得过的。你也需要有这样的兄弟领队伍,柴兄弟马上功夫好得很。在安徽那地方,想找个骑马砍杀比他好的,只怕是难的很。”“那可太好了。”陈克由衷的说道。安徽不是出骑兵的地方,的确需要一个好的骑兵统领。“庆国,你以后就跟着文青。好好干,别丢我的脸。”也不管柴庆国什么想法,武星辰最后一锤定音。误会解除了,大家就说起轻松的话题。陈克的婚事让众人觉得很仓促。对这个问题,陈克也没法解释。他总不能说,自己为了逃避以后的麻烦才结婚的吧。对陈克这家伙来说,开玩笑的时候可以胡吹“建个大大的后宫出来”,实际上他骨子里面也是“一夫一妻,不许纳妾”制度的支持者。革命之后,对于伴侣的选择其实就非常为难。假如陈克半路死了,连婚都没结过,那也太无聊了。如果他没死,等解放了全国之后再结婚,保不住以后的“真相文”里面就有“陈克选妃”的戏码。所以现在干脆就结婚拉倒。而且陈克本人对于“浓眉大眼,身体健壮”的革命女拖拉机手没啥兴趣。按他的择偶标准,知书达理,身体健康,会点乐器,有点情调的老婆就行了。与其以后为了自己的婚姻闹出诸多破事,干脆现在自己还有选择余地的时候就结婚。陈克挺信苏格拉底对于幸福的看法,过麦田的时候,看见个自己满意的大麦穗,就出手拿下。然后好好呵护自己的选择。但这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对于大家的疑问,陈克只给了一个解释,“那位何小姐是天足。”这年头娶“天足女子”,也就是没有裹过脚的女孩子已经被认为是一种“开明”。陈克这么说了,众人倒也觉得不错。看自己的事情解释完了,陈克就让大家一起帮着干活。到了晚上,柴庆国睡下了,新的北京四人党支部召开会议。“庞兄弟那边怎么样?”陈克问。“庞兄弟对于我们的土地纲领没有什么兴趣,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要搞减租减息。但是庞家和景家都是当地的大族,地主甚多。看样子不好推动。”陈天华对这个事情颇为遗憾。“你不能主导缓和土地矛盾,老百姓谁肯跟着你干?”这是历史早就证明过无数次的事情。“南宫县荒地多,我已经按照文青给的那个养蚯蚓的方法,弄了点荒地,雇了几个人开始建设。”“这个好。啥都比不上吃肉有诱惑力。”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完了地方经济和政治问题。武星辰开始谈及武装斗争的方向。“庞梓这些年没什么长进,竟然想雇些地方上的流氓和闲人起来闹事。当年在景大叔手下,打起仗来这帮人逃跑的最快。倒是老实巴交的百姓还能打打。我说了几次,庞梓根本不听。他这是急着要动手。”“他也是急着要捞钱,没钱的话什么都干不了么。武兄你辛苦了。”对庞梓的做法,陈克不意外,“武兄,你在当地还是尽可能的找到那些被地主和放高利贷的逼得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星台雇人的时候,要雇这些人。救急不救穷,庞兄弟如果要塞些闲人进去,武兄你一定要想办法挡住。我这不是要拆庞兄弟的台,真到了危急关头,这些被咱们从死地里面救出来的百姓才有可能反过来救咱们一命。”“有理。”武星辰应道。“还有,一定要在当地搞起工业来。没有工业,那就什么都没希望。我会想办法挑选几个这边工厂的同志,让他们跟着你们办些工厂。你们说的那个硝盐是可以干的。”“问题是想插手硝盐生意的人可不少。当年景大叔就曾经想去干。”“庞梓不是要拉齐队伍么?有队伍干吗的?这时候他们不上谁上?”党会就这么开到深夜才散了。三天后,婚礼还算是热热闹闹的开始了。接新娘的步骤最简单,两家距离不过十几米,但是何汝明如此好面子,所以豪华马车的路线就绕了一个大弯,几乎把这个官员区给绕了一遍。充当陈克家长的自然不是袁世凯,与何汝明一起见袁世凯那次,陈克倒是很诚心的请过袁世凯这个媒人来当自己的家长。袁世凯实在是没空,就委托王世珍来充当。好歹王世珍也是北洋三杰之首,这已经给足了陈克面子。陈克知道这是给严复面子。所以对王世珍特别的恭敬。所谓细节决定成败,陈克专门问了柴庆国,到底和王世珍打过照面没有。柴庆国坦率承认,他曾经从王世珍手下逃出过性命,反正他还记得王士珍。至于王世珍还记不记得那个带着马队冲出一条血路的年轻后生,柴庆国就不保证了。王世珍记忆力超群,没办法,只能让柴庆国避出去。瞅着柴庆国很不满意的神色,陈克劝道:“柴兄弟,你要是在我成亲的日子刺杀王士珍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不觉得不合适么?以后咱们和北洋肯定要明刀明枪的打仗。战场上丢的面子,咱们就战场上找回来。我向你保证,以后打王士珍,绝对不会拉下你。”既然陈克都这么说了,柴庆国也得给陈克面子。武星辰怕他惹祸,干脆就把柴庆国派去天津给何汝明老家押运礼物去了。马车把新娘给送回来之后,就是一通传统流程。为了照顾何汝明的面子,陈克还在北京和天津各大报纸上登了广告。何家是老天津,本地亲朋故旧可不少。陈克花了不少钱安排他们坐火车从天津到北京。这相当于21世纪飞机接送亲友了。不少何家的亲戚都是第一次坐火车,也算是给给何汝明挣了份脸面。陈克住的院子不大,几十桌酒席摆不下,何汝明也摆了酒席,用于招待重要客人,其他的酒席用布帘一搭就直摆到了门外的街上去。总的来说,事情还行。新婚夫妇拜天地,喝了合卺酒基本流程也快完成了。就在此时,院子外面有些微微的异样。武星辰没有和王士珍打过交道,但是这次来的贺客当中北洋的不少,只怕有照过面的。陈天华算是个名人,还有通缉令在身,万一被人出来也不合适。他和武星辰也都躲出去了。跑腿的是谢明弦,听见有骚动,他先出去看看。片刻之后,谢明弦带了个穿着日本和服的男子进来,北洋官员都不怎待见日本人,不少人已经有些斜眼看着来者。来的是黑岛仁一郎,他什么都没拿,脸上满是长途跋涉之后的疲惫。在婚礼这个场合,黑岛强打笑容,用日本的礼节规规矩矩给陈克鞠了个躬。“文青先生,在下恭祝您新婚快乐。”黑岛的汉语经过几个月拼音学习之后,还真进步极大。陈克没有向上海党支部发过结婚的消息,黑岛也绝对不会是来恭贺的。看着黑岛那掩藏不住的焦急,陈克脸色已经变了。周围的人都是老官场,哪里看不出这些。陈克强打起精神,勉强笑道:“多谢黑岛君前来。明弦,安排黑岛君坐。”谢明弦知道陈克的意思,引着黑岛离开了。大概流程接下来就是送新娘子进洞房,然后新郎官出来接受大家的敬酒。陈克酒量本来不错,但是心中有事,被一通灌竟然很快就醉醺醺了。正好借着不胜酒力,得出出酒的借口,陈克出了门。谢明弦连忙带着陈克到了最远的那桌,经过其他桌的时候,大家纷纷起身拦住陈克又是一通灌。到了黑岛那桌,陈克只觉得头晕目眩,耳朵里面都是杂音,黑岛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陈克全然听不清。心里焦急又遇到这事,陈克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他结婚,自然没有随身携带纸笔,定了定神,陈克把一根筷子在酒杯中蘸了蘸,递给黑岛,然后用自己觉得不大的声音说道:“我听不清,写下来。”黑岛用诧异的神色看了看陈克,接过了筷子。“社会调查出了问题,有些同志参与了上海暴动。现在上海全城大搜捕黄埔书社的成员。”黑岛刷刷点点的写到。看完这行字,陈克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弯下腰,把手指塞进嘴里面扣动喉咙。很快就起了效果,一通翻江倒海的大吐之后,陈克把胃里所有的酒都给吐了出来。何颖已经是第三次偷偷掀开盖头了,新郎官还没有回来。在外面一阵阵吆五喝六的猜枚声中,她觉得又紧张又兴奋。还有一种隐隐的畏惧。姑姑何倩这几天陪着她,也告诉她一些成亲的事情。据说自己未来的丈夫陈克为了和自己成亲,甚至动用到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袁世凯来说媒。何家与袁世凯也有过来往,何颖甚至还在家见过袁世凯一次。能动用到这样的大人物来说亲,何颖心里面还是欣喜兴的。听姑姑说陈克一人在北京,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推动的。难道几次见面之后,这个人对自己就如此念念不忘么?何颖还记得自己见过陈克四次,第一次在绸缎行,那个高大帅气的男子和他的朋友一起来买绸缎。还有在寺庙前的再次见面。接着是马车里面看到陈克与自己家的管家起了冲突,但是临走的时候,陈克带着一种傲慢的笑容,很有礼貌的向车里面点头致意。最后一次就是在酒会上,酒会上中国人不多,其实何颖早就看到了陈克,他百无聊赖的慢慢啃着片面包的样子,何颖每次想起来就觉得陈克看着跟个感到无聊的小孩子一样。自从得知陈克要和自己成亲。何颖就忍不住把这几幅画面翻来覆去的想。每想到这个青年如此坚定的要和自己成亲,少女的心中就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成亲虽然仓促了些,不过这些事情就不是何颖能决定的。她只能任由人摆布,然后在这里等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夹杂着“这么照顾新娘子。”“没看出陈先生如此体贴啊。”诸如此类的话。听到门开的声音,何颖身子一震。门又关上了,脚步声有些踉跄,看来陈克被外面的人灌了不少酒。想到这里,何颖心中不知为何就生出一股怨气。盖头被揭下了,何颖抬起头,身穿着新郎官黑色长袍的陈克把她吓了一跳。屋里面有些昏暗,那张英俊的方脸上不是何颖想想的那种喝过酒,加上入了洞房之后的喜悦所带来的红润肤色。与何颖想象得完全相反,陈克脸部因为血色全失呈现出一种青白的颜色,加上一种惊怒,看上去极为骇人。虽然陈克也在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但是抑制不住的痛苦,还有惊惧的感觉在陈克脸上混合成一种说不说的表情。“你辛苦了,喝杯茶,我从外面给你拿了些吃的。”这声音是努力想说的温和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说道后来,何颖只听到冬天极冷时牙齿忍不住碰撞的声音。何颖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连忙站起身,接过陈克手中的盘子随手丢到一边,然后一把拉住了陈克的手,急切地问道:“你生病了么?”她感觉的到,陈克的手还很温暖。“没有。”陈克听到这温柔的话,只觉得力气顷刻就被抽空了。他坐到床上,浑身就开始打哆嗦。这种颤动清晰的传到了何颖的手中。一把拉住马上要起身的何颖,“我真的没有生病。外面有人听窗,千万不要说话。”说完,陈克一把把何颖拉到怀里。给两个人脱了鞋,便滚到了床上,他感觉的到何颖本来还稍微有所抵抗,但是陈克脱完两人的鞋,何颖就完全由陈克来摆布了。陈克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了两人的身体。然后就躺在那里等着自己被捂热。被子里面的空间不大,陈克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何颖的呼吸声。能够闻到何颖身上少女的香气。不过他的思绪已经彻底混乱了。上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能够动用到全城大搜捕?人民党的同志们还好么?黄浦书社的同志们还好么?想到这里,陈克几乎想立刻掀开被窝,然后马上坐火车赶往天津,再乘船回到上海。这中间需要……二加三等于五,需要五天对吧?这五天里面又会发生什么?想到这里,陈克又觉得身上一阵发冷,胃里面又开始上翻。也管不了会不会弄脏地上,他掀开被子趴在床边开始呕吐。只吐出了两口东西之后,就没什么可以吐了。但是呕吐的感觉始终没办法消退,陈克在那里干呕着,连苦涩墨绿色胆汁都吐了出来。何颖起身穿上了鞋,然后给陈克倒了热水,服侍他在床上坐好,然后开始给他喂水。温热的水滑下喉咙之后,陈克觉得好多了。他拉住何颖的手臂,“对不起。我这样不是因为你,能和你成亲是我最高兴的事情。只是我遇到了些别的事情,实在是对不起。我会好好给你赔罪的。”脑子里面一片混沌中,陈克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脑力说着道歉的话。然后他又勉强说道:“我现在睡一会儿才能恢复体力。晚上有人叫我的话,你一定要叫醒我。拜托了,好么?”“好,你放心。”“我这不是玩笑,真的请叫醒我。”“我不睡,我会等人来叫你。好么?”“辛苦了。”说完这句话,陈克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陈克是被人晃醒的,从开始有感觉到清醒,只花了很短的时间。睡眠能够极大地恢复人的体力。陈克晃了晃脑袋,觉得已经完全清醒了。外面没有了什么声音,抬眼看了看窗户,只见窗外一片漆黑。“有人在叫你。”何颖温言说道。陈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这时间在21世纪正是灯红酒绿的时段,在1905年绝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看到床边的水壶,陈克下了地抓起来猛灌了一通。这下精神更加清醒了。回头看了看何颖,何颖正在用关切的眼神看着陈克。看陈克明显恢复了健康的状态,她如释重负的微微松了口气。何颖还是那身新娘子的衣服,脸色在烛光下微显苍白,看来是从下午一直守着陈克到了现在。陈克立刻觉得很不忍心。“你先睡吧。我得一会儿才能回屋。”说完陈克打开门,走了出去。敲门的是谢明弦,他带着陈克进了厢房。党小组的其人都在,在厢房里面,众人围在桌边,黑岛仁一郎下午肯定没睡,相比陈克当时看到他的样子更加憔悴了些,烛光把他的脸色映得惨白。“人齐了,现在开始说吧。”武星辰黑沉着脸说道。“上海发生了暴动。咱们黄浦书社也参加了。发生了枪战,然后上海官府和巡捕房一齐出动,全城戒严,大肆搜捕。巡捕房抄到了一些文件,租界那边认定咱们黄浦书社是主谋。现在正在全城搜捕黄埔书社的成员。齐先生已经被租界抓了,华先生和游小姐让我来北京通知陈先生。走之前游小姐让我换上这身日本的衣服,我这才能跑出来。”说到这里,黑岛仁一郎已经哽咽起来,“然后,然后我走的时候,正看到上海官府的人正往我出来的那边赶过去。不知道华先生和游小姐有没有跑出来。我也没敢等,坐上船就来了北京。”勉强把话说完,黑岛仁一郎已经捂着嘴哭起来。北京的几个人都知道出了大事,却万千没有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上海的党支部看样子是全军覆没了。不仅党支部,黄浦书社也已经基本覆灭了。众人都说不出话来,只是互相对看着。每个人从其他人的眼中都看到了极度的震惊,还有震惊下面那深刻的畏惧。第75章第75,到网址正文 第76章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8:11 本章字数:10085第76章“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陈天华急切的问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本来大家按照陈先生的安排,在上海周边完成了社会调查。社会调查的结果和陈先生说的一模一样。不少人都成了预备党员。然后黄埔书社开始在上海进行当地社会调查。几天前上海闹了一个会审公廨的事情,不少黄浦书社的同志们就去看看情况。突然间就是枪战,然后整个上海大乱。然后巡捕就开始抓人。再接下来,官府也开始抓人。”黑岛看得出情绪激动,说起话来也是不清不楚的。“以什么理由抓人?这个你清楚么?”陈克问。“巡捕房说是黄浦书社煽动暴乱,是主谋。上海官府用什么借口我就不知道了。”黑岛满脸焦急的说道。“黄浦书社的同志都干了什么?怎么会枪战了?”陈天华对这个很在意。黑岛绷着嘴想了想,这才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动的手呢?”“这个……”黑岛对此更加不清楚了。陈天华又问了几个问题,黑岛没有参加街面上的行动,竟然是一问三不知。看到这个样子,陈天华紧咬着牙关,竟然无计可施了。“黑岛,你多久没睡了?”陈克温言问道。“啊?我多久没睡了?”黑岛困惑的应了一句。一看他就是这几天因为心理紧张焦虑,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到北京你就放心吧,不会再出别的什么事情了。你放心好了,上海的事情不会那么严重。”陈克温言安慰道。“可是齐先生已经被抓了。”黑岛又着急起来。“不用担心,会深好歹也是英国人学校的校董,而且会深家和英国人关系很深,不会有事的。”“怎么不会有事?人都抓了。”齐会深对陈克的话很不理解。“这个么,会深以前也被巡捕房抓过,不都放出来了。他还是因为贴革命标语被抓的。这次他根本没有直接参与,而是巡捕房主动栽赃。所以不会有什么大事。”陈克语气镇定,很有安抚人心的效果。陈天华觉得陈克说得有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但是咱们人民党……”话说道半截,陈天华又觉得说不下去。“咱们人民党的确要造反,没错啊。但是英国人不知道啊。上海官府也不知道啊。他们知道的是上海发生暴动了。然后在找替罪羊。只要党员没有傻到主动招认,这种事情使点钱就能摆平。我从没听说满清用监狱来对付暴动者的。”“但是邹容可就是在监狱里面去世的。”“邹容是自己投狱,再说他坐的是租界的牢。还只判了两年。这没什么可比性。”陈克解释道,看陈天华情绪稍微稳定了点,他才接着说道:“而且黑岛突然间受命跑来北京,这几天他着急,都没怎么睡觉。现在头脑也不清楚,你现在问他,也问不出清楚的情况来。我的意思是,现在大家吃点东西就都去睡了。明天开始,就要忙起来。今天就做准备。”“都这会儿了,你还能睡得着?”陈天华怒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家着急,我就不着急?但是光着急又什么用?养好精神,明天开始忙。明弦,今天吃剩下的东西都在哪里,弄点酒菜大家吃了赶紧睡觉。”陈克说道。“陈先生,我能说清。”黑岛连忙说道。陈克微笑着拍了拍黑岛的肩膀,“那吃完饭再说。”蜂窝煤还是快的多,拔了火盖,很快就把饭菜热了。陈克想了想,回到正屋,却见何颖没睡,正靠在床边打瞌睡。“何……”陈克差点脱口而出“何小姐”,发现自己这话不对,连忙改口,“夫人,吃夜宵不吃?”“嗯?”陈克进屋之后,何颖连忙强打精神坐起来,没想到陈克居然说了这么一句,一时居然没有明白过来,等她想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何颖脸上登时就露出一幅惊讶的神色,“我去做饭。”“我已经做好了,大家一起吃吧。”陈克笑道。何颖有些懒洋洋的起了身,盘好的头发经过下午和晚上的折腾已经有些歪了,陈克干脆让何颖把头发散了,用根红头绳扎成马尾。“这披头散发的不好看啊。”何颖有些害羞的说道。“你留什么发型都好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好看得很。”陈克笑道。听自己丈夫如此称赞,何颖忍不住笑了。除了陈克之外,其他几个人都是第一次与何颖见面。何颖摘了盖头之后,这是除了陈克之外见到的第一批人。见这么多男性,何颖也觉得很不习惯,但是看大家都算是很有礼貌,而且也没有对着她猛瞅,倒也放下心来。饭桌上众人也都不再提人民党的事情,只是恭喜两人新婚。夜宵倒也有些祥和的感觉。果然如陈克所说,黑岛精神一放松,加上喝了两杯酒,很快脑袋就开始一个劲往下耷拉。陈克让谢明弦与黑岛在厢房睡了。又对陈天华暗使了个眼色。陈天华拉了武星辰起身告辞,陈克把他俩送出门去,看四周无人,才低声说道:“从情况上判断,巡捕房不可能从上海追到北京,你们也小心些。你们临时租的房子谁也不知道,那里安全。我明天上午去大家住的地方会面。”“文青,你真觉得不会出大事?”陈天华在饭桌上不敢提及此事,但是思前想后倒是更加担心起来。“肯定出了事情,但是星台别忘了,黄埔书社的成员里面复旦公学的人那么多。上海有严复先生在,他不会置之不理的。只要严复先生出面,那就好办的多。”“哎,你说得有理。但是我实在是担心的要命。”陈天华还是不放心。“咱们总不能现在这么回去。没有做好准备,我们贸然回去送死么?不过你放心,星台,这次就是闹到劫狱,我也一定会把同志们都救出来。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想那么多,明天可是忙着呢。”陈克劝说道。“只能如此了。”陈天华说完,与陈克握了握手。这才和武星辰一起离开了。新婚之夜出了这事情,陈克也完全没有行夫妻之礼的打算了。回去之后,陈克让何颖先睡下,自己去收拾了夜宵的桌子。一面收拾一面考虑,等他慢悠悠的把碗筷洗完,桌子擦干净。再回到卧室,何颖果然已经睡着。看着自己妻子安静的睡相,陈克如释重负的叹口气。吹灭蜡烛,悄悄摸上床,陈克自己裹了个被窝就睡了。早上,一阵异样的晃动让陈克猛地醒了过来,却见何颖裹着被子,把背靠在陈克这边。陈克突然觉得一阵异样的不真实感。上次有这样的情绪,那还是大学考试结束后,步出考场,走进了明媚的夏日阳光下,陈克曾经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不仅仅是陈克,其他同学也是如此。为之奋斗了十几年,在高中三年级,经历了数百次的模拟考试,就是为了高考那几天。真的考完了,众人的理性能接受,感性却完全接受不了。一个人生的重大阶段就此结束了。看着面前裹在被窝中的那个女子,陈克也真的为了能够和她成亲努力过。这年头有几个人能让袁世凯说媒啊?但是陈克就做了这样的努力,如此的生猛,也如此的荒诞。这努力的结果就是面前的这位姑娘。付出努力的时候,陈克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和曾经做过的无数次努力没什么区别,靠了自己去干就行了。但是面对努力的结果,陈克却觉得陌生了。今后自己人生的伴侣就在眼前,自己已经“结婚”了?何颖听到陈克醒来了,她把自己的被窝裹得更紧了点。陈克满脑子运转着各种疑问,自己到底该做啥呢?然后一个念头就蹦了出来,该做早饭了。吃完早饭,就赶紧去和陈天华他们见面,询问黑岛到底上海出了什么事情。确定了目标之后,陈克起身穿了衣服,就去开火。早上院子里面静悄悄的,陈克一个人忙碌着。看样子黑岛和谢明弦还睡得很沉,如果换了武星辰他们在这里住的时候,可能大家都会起来了吧。锅里面的水慢慢热了,冒出了腾腾的白气。以前自己没有搬出去住的时候,那时候也是住在一个平房里面。陈克单独住在父母旁边的一个院子里面,每天早上也是这么早早起身,陈克出去买油条,等他回来的时候,父母已经做好了面汤,炒个鸡蛋,准备点咸菜,或者把昨天晚上炒的菜热一热,这时候大家吃饭……陈克突然觉得很不对头,可那时候自己是孩子。现在的自己是“丈夫”啊。这可是自己的新婚日子,新婚之夜两人就这么分开睡了,好像完全不合适吧?那自己该怎么办?洗个热水澡,回屋把事情办了?大概应该如此。这么想是可以的,但是陈克念头一转,自己是个革命党。在都什么时候了?在党遭到危机的如今,自己还在想这事,这也太离谱了吧。但是屋里面还有自己老婆在,把人家扔在那里一句话不说,老婆昨天可是伺候自己一下午,自己又是吐,又是让老婆值班把自己叫醒。这可是老婆,不是生活秘书。想到这里,陈克终于想明白自己该干啥了。他连忙回到卧室内。何颖还是那样背对着外面,陈克轻轻晃了晃何颖的肩头。“夫人,醒了么?”“醒了。”“上午咱们一起出去玩好么?”陈克说道。何颖过了片刻才应道:“好。”陈克后面的话想说出口,可怎么都说不出来,面对袁世凯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紧张。吭哧了半天,陈克才极为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这个……这个……洞房的事我今天白天实在是没空。咱们等晚上吧。”这话终于说出来了,陈克觉得一阵轻松。很明显,何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过了一阵,她低声嗯了一声。“那就起床吧。”陈克说道,“我现在做饭去。”说完,他又觉得不对,“要我伺候你起床么?”扑哧一声,何颖笑出声来。女孩子掀开被子起了身,她的脸也羞得红红的,陈克赶紧给她拿衣服。何颖换上平常的衣服,夫妻两人一起洗脸刷牙,何颖梳了头发,又一起开始做饭。陈克一个人惯了,又觉得很对不起自己夫人,赶紧干活。何颖对厨房的事情看来不太熟悉,就看着陈克熟练的使用着蜂窝煤做饭。“陈……”何颖欲言又止。“文青,文青。”陈克提醒道。“文青,你自己经常做饭么?”何颖问。“我自己做了十几年了。”陈克自夸道。“文青是二十五吧。”“没错。二十五,我记得夫人十六了吧。”“已经十七了。”陈克突然觉得这话很熟悉,跟网友聊天一样。“对了,夫人,你可有表字。”按理说,这些自己老婆的资料,陈克是看过的。不过此时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钧洁。”“哦,怎么写?”这对新婚夫妻一面做饭,一面慢慢交换着个人资料。到了早上八点,饭做好了。陈克去厢房把还在睡着的两人给叫起来吃早饭。冬天上早上人不多,陈克一行人到了武星辰的住处。黑岛暂时借了谢明弦的衣服,他要是再穿着那身和服,也太扎眼了。武星辰和陈天华已经起来了。见到陈克过来,登时脸露欣喜之色。可看到了陈克身边的何颖,忍不住又变了脸色。陈克也不管那么多,进了屋之后从挎包里面掏出本书,那是陈克那套书的最后一本,里面收录了很多专论,多数是抄袭后世网文的,不少文章完全可以当作小故事来看,比那正文强的趣味性出去十条街。“钧洁,这是我写的书,你先看会儿。我们得说些事情。”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何颖点点头。这是个普通的四合院,何颖在正屋看书,党员们在厢房开会。“暴动怎么回事?谁发动的?”这是陈克最关心的。黑岛睡了一晚上,这算是恢复了精神。他知道的不多,也只能简单的介绍。武星辰在上海时间颇久,对上海的官场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在旁边补充说明。陈克这才明白了这件事情的背景,以及相关的上海官府体系。租界在上海开辟后,外国列强凭借不平等条约中关于领事裁判权的规定,在租界内设立了领事法庭。当时租界内的中国人违法犯罪,仍由清政府的上海地方官(上海知县和苏松太兵备道)审理,而租界内的外国人违法犯罪则可以完全不受中国法律的制裁,由各国驻沪领事自行审理。自1853年“太平天国”浪潮席卷长江下游一带以及上海县城发生小刀会起义后,上海华界及其邻近地区有大批难民涌入租界,使租界内人口剧增,不仅改变了先前“华洋分居”的局面,而且华人很快就占了租界居民的绝大多数。“华洋杂处”后如何维护租界内的安全与秩序就成了一大难题,而管理租界内为数众多的华人居民,更是这道难题的焦点所在。为此,先是在1864年,英美租界(后称公共租界)内设立了一个司法机关——“洋泾浜北首理事衙门”,由苏松太兵备道(俗称上海道台)委派官员会同英国领事审理租界内发生的华人案件。接着在1868年4月,根据上海道台和英美等领事商订的《洋泾浜设官会审章程》,在英美租界设立了会审公廨,也称会审公堂。会审公廨是上海历史上在特殊时期、特殊区域成立的一个特殊司法机关,由道台任命中方专职会审官(谳员),与外方陪审官(领事)会同审理租界内与华人有关的诉讼案件。根据中外双方的约定,如果案件涉及洋人或洋人雇佣的华籍仆人,由外国领事参加会审或观审;纯粹华人案件,由中国谳员独自审断。虽然名义上属于中国的司法机构,但是会审本身就反映了外国人对中国在租界内的司法主权的一种损害,中国谳员在职权的**行使上已经受到了外国领事的越权干扰,双方必然要发生各种矛盾冲突。不仅如此,外国领事还以工部局(驻沪外国侨民设立的租界管理机构),及巡捕房为工具,擅自扩大外方陪审官的权力,无论什么案子外国领事均欲插手,甚至强行陪审并讯断纯粹华人案件,使中国谳员几乎丧失了当堂发落人犯的权力。公共租界内人犯的拘留提押,也几乎全由工部局捕房来执行,然后再转送公廨审判。很明显,外方这种侵占中方警察权和审判权的蛮横做法就是为了将租界内的华洋居民统统置于外方管制之下。在中国谳员与外国领事、公廨与捕房之间的自然是矛盾重重,黑岛已经由齐会深介绍成为了预备党员,事情发生前负责的是这次社会调查的资料归总。就他所知道的,这次是12月15日,上海的领事团里面管巡捕房的那个外国人和会审公廨的主官起了冲突,好像双方还打起来了。据说是巡捕房强行带走了一批女子,然后广东同乡会的人就起来联络抗议。到了20日,上海出现了罢市罢工进行抗议的事情。而此时黄浦学社已经完成了社会调查初步汇总,一部分激动万分的同志开始进行上海社会调查的初期准备。遇到这件事情之后,这些人就回到学社开始拉人去帮忙。大家制作了大量的传单和演讲稿,还制定了一系列抗议游行活动的方案。甚至准备了12月23日的全市大游行。游行分为三部分,游行中愤怒的群众砸了老闸巡捕房,砸完之后还一把火烧了巡捕房。上海领事团的工部局市政厅前面的游行队伍竟然遭到了印度巡捕开枪射击,游行队伍里面有人带枪,于是展开了枪战。街上伤亡很重。外国领事团以此为借口,巡捕房全面介入。因为传单和相当组织都是黄浦书社的学生们完成的。巡捕房于是大肆抓人,抄了黄浦书社在周元晓作坊的据点。抄出了一大批印刷品和文件。然后巡捕房就按照抄到的名单全城搜捕。第一个就去学校把齐会深给抓了。仓促之下,华雄茂和游缑立刻指挥人民党和黄浦书社进行疏散,黑岛仁一郎这才逃了出来。听黑岛有条有理的详细说完,其他人忍不住都松了口气。这样看来事情远不是那么激烈的。如果动用了关系,应该能把人都给弄出来。“就是这么一回事?”陈克问。“这……”黑岛的神色可没有那么轻松,他鼓起了勇气,有些喏喏的说道:“巡捕房从周元晓先生的作坊里面抄出了一批枪。”说完之后他盯着陈克。只见陈克如释重负的脸登时就黑了下来。“枪是从哪里来的?”陈克真的着急了。如果是这么一场骚动,真不是大事。口说无凭,黄浦书社组织了游行,组织了罢市。这都是民意,所谓法不治众,关两天,疏通一下关系就能解决。但是一旦被抓到了枪支,那可就完全不同了。已经发生了枪战,外国人的脸面也是丢了,他们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的。黑岛咬了咬牙,这才说道:“枪支和这次游行无关。那是日本领事团还有一些商人朋友支援给我们的。我还在中间帮了些忙。事情发生后,我也去找过他们,那些人要么不见了,要么直接告诉我,他们绝不会承认此事。”陈克的左手用力的摸着自己的下巴。这可真的是一波三折,从最先的极大畏惧,到了觉得峰回路转,又到了极大的失望。不过事情脉络已经理了出来,陈克已经有了决断。“文青,怎么办?”陈天华语气激烈的问道。“我和武兄还有黑岛马上就准备回上海。一定要把同志救出来,如果能花钱走门路的,咱们就花钱。如果走不通门路了,我们劫狱。而且这次我要把人带到安徽去。所以我得准备几天才行,你们都和我一起去见见尚远。”“那我呢?我去干什么?”听陈克没有安排自己一起回上海,陈天华连忙问道。“你就回庞兄弟那里,该干什么干什么。万一我们在安徽待不下去,好歹还有河北不是。”陈克答道。“那为何不直接来河北?咱们一起干。”陈天华对此很不解。“自力更生,丰衣足食。靠别人能靠出什么来?庞兄弟现在还不是革命党,咱们把人带过来,你是准备火并王伦呢?”这话火药味十足,在这关键时刻,陈克秉承了一贯作风,根本不准备借用别人的力量。陈天华倒是能理解,但是他忍不住看了看武星辰。武星辰知道陈天华的这眼是什么意思,他应道:“文青说的没错,这种事情不能靠党外的人。不过一定要带上柴兄弟,他是把好手。杀洋人他可绝对不会手软。”听完这话,陈克笑着说道:“那可就太好了,我话说头里。如果一定到了劫狱杀人的地步,我亲自领着上。到时候也好亲眼看看兄弟们的功夫。”看着陈克笑容下那掩藏不住的喜悦,所有人都觉得精神一振。第76章第76,到网址正文 第77章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8:13 本章字数:7725第77章晚上的时候,尚远如约而来,同来的还有秦佟仁与徐电。经过上次“开诚布公”的会谈之后,决定要去安徽的就是这么三个人而已。柴庆国已经从天津来会来,三人对再次见到柴庆国并不意外,倒是柴庆国觉得有些尴尬。陈克互相介绍了南北两边的同志,又通报了最新的情况。尚远等人第一次得知南方的情况,听完了介绍之后,众人都一言不发。陈克接着说明了自己的态度,“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人民党在上海的支部遇到了重大的挫折。我准备马上回上海营救被捕的同志。如果望山兄没有改变主意的话,我会安排他们去安徽。”“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文青准备什么时候出发?还有弟妹你准备怎么办?”尚远思路一贯的细密。“我准备三天后动身,我夫人的话,我会和她一起回上海。然后安排她和其他同志结伴去安徽。”“我还要在北京待一阵子,厂子的事情总得有个结果才行。”秦佟仁的安排也算是很合理。“如果文青兄需要打官司的人,我可以去上海帮忙。”徐电对自己的法律能力看来颇有信心。“那可就多谢了。”陈克对徐电的热情很有好感,对具体的官司不抱什么希望。又商量了一番之后,最终确定尚远和秦佟仁暂时留在北京,陈天华现在就回河北。武星辰、柴庆国、黑岛仁一朗和谢明弦明天就起身回上海。陈克三天后动身,徐电回家处理一下家里事情,也会动身赶往上海与众人会合。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大家纷纷道别。谢明弦很通人情世故,主动提出自己带了行李搬到武星辰那里去住。陈克也不愿意装模作样的挽留。送众人离开,陈克会来关上门,偌大的院子感觉空荡荡的。自从来了北京之后,这么孤单单的住在这里,还是第一次。陈克在21世纪的时候并不是爱热闹的人,他还是颇为喜欢孤身一人的生活。反倒是回到这个时代,他不得不和同志们朝夕相处。但是人都是有习惯的,突然又是孤身一人,反倒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回屋之后,何颖看着陈克有些义气消沉,有些不解。何颖一点都不笨,从这蛛丝马迹上可以看得出来,陈克绝对遇到了些大事。有心想问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此时就听到陈克说了句,“天晚了,睡吧。”何颖觉得一阵害羞。却没想到陈克这个“睡吧。”还真的就是字面的意思,夫妻两人就这么在一个被窝里面睡了。陈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何颖闻着陈克身上淡淡的男子气息,觉得心烦意乱的。想晃醒陈克问个究竟,又做不出来。她慢慢的从陈克的被窝里面出来,自己裹了条被子再次躺下。陈克的呼吸声细微的根本听不到。何颖用手轻轻摸了一下陈克的脸庞,鼻孔那里有持续不断的呼吸。她这才放下心来。裹了裹自己的被子,何颖忍不住想起姑姑何倩在婚前的话,“这个陈克绝非善类,成亲之后你要小心了。”那时候何颖对这话并没有什么直观的认识,其实到现在何颖也没办法对陈克下什么定义。陈克本人是善是恶姑且不说,至少该有的礼貌和关心,陈克一样不少。他甚至还亲自做饭,帮自己拿衣服,饭后收拾桌子。在何颖身边的男子,一个个都是由妻子或者丫鬟仆役来服侍的。她偶尔听到母亲与那些来访的太太们的交谈中,别家也是如此。这反倒让陈克看起来十分特别。如果说是没有洞房的事情,何颖一个黄花姑娘,对此也没什么概念。只是听说夫妻都会如此,但真的没有发生,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反正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该来的事情总会来到。何颖唯一觉得不太满意的,就是陈克什么事情都不和自己商量。但是说真的,自己的父亲也从不把外面的事情和母亲商量。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想了一阵,睡意上来,小姑娘不知不觉也睡着了。一早起来,两人吃了早饭,陈克正色说道:“夫人,我想大后天就带你回上海去。明天我会和你拜见岳父大人。向他告辞。今天你和我去拜访几位我在北京的老师和朋友,顺道买些礼物吧。”第三天回门是个标准的礼数,这对于娘家是个很大的礼数,需要带很多礼物才行。陈克觉得得大采购一番。何颖的注意力却被去上海这个词给吸引了。她听说过上海,只是知道很远很远。但是具体多远她却完全没有概念。“上海在哪里。”她问道。陈克想了一阵,去自己的行囊里面找出了一本大册子。这是他从21世纪带回来的最宝贵的东西之一。淘宝城里面什么都卖,他见到针对徒步旅行者的中国地图手册。十六开的精版印刷,陈克爱骑自行车孤身远行,如果性质上来,也会徒步旅行。这册子印刷的十分精致,趁着手里面有钱,他干脆就把两本都买了。一本留在上海,也不知道被抄家的时候有没有幸免。不过齐会深还是可靠的,既然连同其他东西让齐会深认真保留,想来应该会没事吧?把册子放在桌上,陈克给自己的妻子讲起了中国地理。何颖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地图,这么花花绿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直线曲线的图居然是中国的模样,这让何颖觉得很稀奇。看到那个公鸡一样的中国地图,她真觉得不敢相信自己就居住在这样的国家里面。陈克觉得事情不对了,此时的中国版图还包括蒙古,这么一张地图出来,自己岂不是成了极大的卖国贼么?陈克虽然做不出地图开疆的“壮举”,但是凭白的分裂国土,他也是做不出来的。陈克在上海讲课的时候,是从来不敢把这地图册拿出来的。怕的就是引起了同志们的误解。幸好何颖不懂地理,更不懂地图。没有追问这些问题。陈克指出了从北京到上海的路线。这册子附带尺子,精致的透明树脂标尺又让何颖爱不释手。两人测量了距离,换算之后,得出了数千里地的结果。这真的把何颖吓住了。“我就是从数千里之外从上海到了天津,从天津到了北京。然后这才和你成亲的。千里姻缘一线牵,我们就是注定的夫妻。”陈克施展起了甜言蜜语。何颖脸红红的,也是很高兴。过了一阵,她低声问道:“文青,你最近这么忙碌,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情反正也瞒不了多久,陈克干脆直言以告,“我几个朋友在上海被洋人抓了,我得回去营救他们。所以新婚的事情也被耽误了。救人如救火,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在这里留下来了。”听到这话,何颖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地图上标出的城市。既没有神色大变哭哭啼啼,也没有着急上火的逼问陈克究竟。这样的做派大出陈克的意料之外。“夫人,你不说点什么?”陈克试探着问道。“朋友有难就去营救,这也是大丈夫该做的事情。而且你还要带我同去,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何颖慢慢的说道,“既然马上要出远门,那今天我们就多采买些东西。”这话一出,陈克真的有些肃然起敬了。秦佟仁看人真的很准啊,他当时坚持认为何颖才是良伴,陈克也就是那么一听。当时他可没有想到会发生上海的暴动,更没有想到遇到这等大事,何颖的态度如此豁达。“那咱们就动身吧。”陈克说道。只见何颖把方才兴致勃勃翻看的地图册合上,递给陈克。说做事就做事,竟然丝毫没有“玩物丧志”的意思。陈克自己十七岁的时候绝对没有这样的涵养。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到手之后不弄个天昏地暗是绝对不会罢手的。陈克记得自己的母亲说过她当年的一位小学教师,出身大户人家,上过女子师范,终生从事教育工作。陈克的母亲对这位老师几位推崇,因为这位老师教育学生平常做事,就是这等要求,看来所谓大家闺秀,的确不是白叫的。收拾好了地图册,又收拾好了衣服,今天有风,陈克把自己的墨镜拿出来给自己戴上,又觉得不对,连忙让何颖带上。这年头市面上已经有了墨镜,何颖带上之后,以陈克的审美观来说,还真的很好看。很明显,何颖对着轻便的树脂眼镜也很喜欢,她有些为难的说道:“别人看到可不太好吧。”“你是我老婆,你在乎别人说什么啊?我觉得你带上很好看,走吧。”说完之后,陈克拉起何颖的手就出了门。刚出门口,就见到尚远后面跟了辆蜂窝煤车停在自己门口。对于一大早就给自己送“霉”的尚远,陈克不知道是该感谢好,还是该怎么好。尚远也没想到陈克居然这么早就要出门,又见何颖不施脂粉,长长的头发梳成了一条辫子,完全一身姑娘家的打扮。偏偏带了漂亮的墨镜,倒也觉得大处意料之外。尚远这人不爱矫情,他只是微微一怔便说道:“文青,我正好想请你去见个人。顺道帮我把煤给搬了。既然你也起来了,一起去吧。”陈克知道尚远不是个无聊人,既然他这样邀请,应该是他认为有这个必要。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大事,很干脆的就答应了。三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尚远这车煤是给他的启蒙老师送去的,不仅如此,他老师的灶也是尚远亲手给修的。能让尚远如此尊敬的一个人,想来是很了不起的。他老师也是个小京官,住的不远,很快就到了门口。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尚远连忙上前施礼,“李老师,我来了。这位就是我说过的陈克,”这位李姓男子是个很普通的人,也就是说相貌普通,穿着普通,说话普通。听尚远简单的介绍了陈克之后,那人和善的对陈克笑了笑,“这位就是陈文青啊。久仰了。”“李老师好。”陈克也见了礼。“李老师,我们先把煤搬进去再说话吧。”尚远说道。“正是,我们就搬煤。”陈克说完就挽起袖子开始动手。李老师穿了身粗布短衣,他也不多礼,拿出了几块木板,便一起动手。人多力量大,五百多块煤很快就搬完了。趁尚远和李老师不在门口,陈克偷偷去付煤钱。运煤的人是个面熟的旗人,他笑道:“陈先生,煤钱尚先生已经给过了。”陈克这才进了院子。众人洗了手之后在正屋坐下。李老师名叫李鸿启,他大量了一下陈克,这才笑道:“我看过文青的书,也听望山说过文青的志向。今日一见,却觉得文青为人与写出的道理相比,相差远矣。”陈克也不生气,人家没说错。这书是自己抄袭的,做事才是自己的本来水平。和马克思还有编写大学课本的那些人相比,陈克还没有自大到能够超过的水平。李鸿启看着陈克那无所谓的神色,微微点点头,“文青,望山这次请你过来,是想让我开导你一番。我看文青你写书,应当是名门子弟。见你做事,却未免总有些名门子弟的毛病。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文青你即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能言善辩。若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过是胶柱鼓瑟,当代赵括尔。”这个问题也已经困扰过陈克很久了,听李鸿启一语点破,他登时一惊。“李老师,这正是我为难之处,李老师可有何办法解决呢?”见陈克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李鸿启笑道:“文青末急,所谓点拨这种东西,和街头看相一模一样。我说我的,你听你的。说得粗俗些,就是裤裆里放屁,两头出气。但是既然望山上门百般求我,我就勉强说来听听。”这话说得有趣,陈克和尚远,包括何颖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是学儒学的,所谓天命可不是鬼神,鬼神不足惧,然天命是不得不敬畏的。按文青书里所说,天命就是历史的洪流。文青用词极为精妙,让人不读后不禁拍案叫绝,但做事为何偏偏如此迂腐,我倒是第一次见到。文青可否告知。”陈克听了这话觉得颇为为难,《中国文化传承与唯物主义的兴起》,这本书是他抄袭的玩意,复杂的理论知识,陈克自己勉强知道,也仅仅是知道而已,距离能够自由运用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这又是陈克用以糊弄众人,博取名声的资本。让他实话实说,真的是千难万难。沉吟了好一阵,陈克这才鼓起勇气据实以告。听陈克“羞答答”的讲说了事实真相,李鸿启放声大笑,“没想到文青如此诚实,看来还有救。”陈克觉得这位李老师实在是会安慰人,但是他的话一点都没有让陈克有什么安慰感。“文青,即便是唯物主义的理论是你抄袭的,但是这里面中国的部分肯定是你自己写的,哪怕是能够联系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大材了,文青不必对自己失望。”李鸿启说得中肯,陈克听了之后觉得心里好过很多。正微微点头间,却听李鸿启冷笑起来,“文青可知自己错在哪里了么?”这话莫名其妙,陈克完全抹不着头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所谓喜乐,不过是因为自身或得或失的悲喜,至于这事情本身,有何悲喜可言?文青你今天偷偷要塞给车夫煤钱了吧?我见你搬东西的时候,左顾右盼,生怕自己做错了任何事情,生怕让让任何人不快。若是个普通人,这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但是文青你志向之大,望山给我说过,你们既然有此志向,那就万万不可如此。若是对些普通人,不出错便足够。若是面对天下豪杰,那恰恰不能这么做,你需得做得自己才行。”尚远聚精会神地听着,不由得微微点头。陈克却觉得有些不解,“请李老师说得更加明白些好么?”“文青,我见过你这样的人,他们认为任何一件事,只要在过程中聚集了正确的结果,然后就能得到最终正确的目标。这其实就是大错特错。”陈克这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讲道,真的是耳目一新。“错在哪里?”他问道。“错就错在你认为世间居然有能够达到的正确结果。君子畏天命,天命岂是你一人可以把握的。诸葛武侯曾叹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倒是比诸葛武侯还英明了,天命也可以操于你手。我见文青你书里面写道,历史是螺旋上升的。我不瞒你说,看到那段话,我真的是欢喜赞叹。等见到文青你,我是大失所望啊。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文青你虽然能写圣人之言,偏偏行事荒谬,比出口侮圣人之言还要可恶。”李鸿启的话尖锐刻薄,但是陈克已经完全没有愤怒或者欣喜地感觉,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李鸿启,郑重地问道:“这是我自身的错,若让我舍生忘死,我可做到。但是知天命,我是无能为力。李老师,到底问题出在哪里?”“问题出在一点,文青你觉得自己达到正确的结果。这就是大错特错。你会认为有一个正确的起点,一个正确的终点。你只用从这起点出发,到了终点便可。普通人若是如此做,定然不至于成为愚妄。但是你这等人如此做,就是犯了文青你说得形而上的错误。你首先要坚持你自己的理想,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若是没有这样的理想,自然不行。只是实践这理想,你只能按照你正确的道理去做事,有始有终。但是具体结果如何,你知道大概结果,但是不可能知道准确的结果。所以,不要为了结果正确而去做,你要为了符合道理而去做。”陈克听着这些话,真的是叹服了。第77章第77,到网址正文 第78章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8:15 本章字数:7505第78章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焉。陈克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李鸿启说话尖刻深入,批讲世事深入浅出。很多以前知道但是不明白的事情,竟然一听就懂了。不知不觉已经谈论了一个多小时,陈克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李鸿启神色间有些疲惫,他轻轻抚了抚胸口,这才继续说下去,“讲了这么多,我最后想告诉你们两个我认为你们该做什么。”陈克,尚远,还有何颖都盯着李鸿启的眼睛,等着李老师最后的教诲。“我是学儒家的,从的是孔子和荀子的大道。即不懂什么革命,也不懂什么工业。就以我所学来看,革命看着宏大,归根结底不过是人的事情。既然是人的事情,那便是五常,也就是仁义礼智信。归根结底就是求人不如求己。”这话是陈克一直对自己的要求,听李老师这么讲,他更来了精神,想看看李老师的观点和自己有什么不同。“首先是信。所谓信,就是言必行,行必果。吐口吐沫就是个钉。你若不能知己,知道自己吃几个馍,喝几碗汤,你说的话能兑现么?所谓知己,可不仅仅是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更是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这才是真的知己。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才能不会许下你做不到的承诺,那么,你说出的自然是你能承诺的。才能言而有信。我的老师教导我的时候说过,与其言而有信,不如不言而行。你们切切要记住。”听了李鸿启的讲述,三人一起点头称是。“既然知道有哪些东西是自己做不到的,那就已经近于智了。所谓智者知取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为人切不可不自量力。”这不就是统一战线的原因么?陈克突然想到。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哪怕今天的朋友就是明天的敌人。哪怕明天要杀他,今天该把鱼给他还是要把鱼给他。知道取舍,知道利益的分配,这才是统一战线的方法之一。正在思量,就听尚远问道:“老师,我若是有力量鱼与熊掌兼得呢?”“那就是礼的事情了。神器本无主,唯有力有德者居之。礼制就是制度,文青书中言道,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国家运行不过是制度运作,维系这个制度的,就是国家机器,此乃天下至强至力之所在。制定礼乐,靠的是刀兵。你的力之大已经能定规矩,明秩序,那你就该是分熊掌与鱼的人。你自己把那熊掌与鱼据为己有……你要这些东西有何用处?”李鸿启问道。尚远脸一红,“老师说的是。”“以力可以夺国,然以力不可治国。你若是能定礼制,定秩序。那天下礼制莫不过一个义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所以这个义就必须是青书中所言,文青所言农业社会,生产力不足,便是想损有余也未必能补不足,工业社会就在于机器生产,摆脱了匮乏状态。所以便可以有余补不足。如此甚好。但是,孔子曾言子贡赎鲁人之事。切切不可行之。”这是一个典故,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的,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端木赐)在国外赎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拒绝收下国家赔偿金。孔子说:”赐呀,你采取的不是好办法。从今以后,鲁国人就不肯再替沦为奴隶的本国同胞赎身了。你如果收回国家的补偿金,并不会损害你的行为的价值;而你不肯拿回你抵付的钱,别人就不肯再赎人了。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那人感谢他,送了一头牛,子路收下了。孔子说:“这下子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在孔子看来,子贡的错误在于把原本人人都能达到的道德标准超拔到了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会有什么后果?一、社会表面的道德标准提高了,人人都表态向子贡学习;二、道德水准的实际状况其实滑坡了,因为头顶已经高悬了子贡这样的道德高标,谁若赎回同胞后再去领取国家的赎金就会被认为是不道德的,然而又有几个人有足够的财力可以保证损失这笔赎金不至于影响自己的生活呢?陈克对此不是很赞同,如果人民党人拿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那还叫什么“人民党”。历史上,当年的党员们也从来不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一切为人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若是讲等价交换,公平交易,那人民党成什么了?只会让人民党蜕变成国民党那样的垃圾组织。心里这么想,陈克脸上自然也露出了些不以为然的神色。李鸿启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笑道:“文青,你和望山是绝对不会学习子路的,这我知道。而且我要告诉你们,将来你们的同志也不能学子路。因为你们要做到的就是仁。仁者无敌,为何仁者无敌,因为仁者兼有信、智、礼、义。仁者爱人,义者政理,爱人以除残为务,政理以去乱为心。你们既然胸怀天下,那就要除残去乱。便要集结了同样有除残去乱之心的同志。你们便要让天下人皆知,百姓可以义利兼得,而你们这些人,你们的同志,却不是如此,也不能如此。”李鸿启一气说完了这些关于仁的想法,看来颇有些激动,他的气息有些急促,脸色也有些红润起来。陈克连忙点头称事,他心中暗想,看来自己还真的小看了李鸿启老师。李鸿启继续激动的说道:“当今天下虽然说是“三千年未遇之大变”,但是就我看来,不过是中国治乱兴废的一个环节罢了。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中国以前是在亚洲,现在更加深刻的卷入了整个世界而已。中国现在礼崩乐坏,又恰逢外敌大举入侵。内忧外患,许多人只看到外国人暴虐,却没看到中国自己更加暴虐、残酷、无耻。”说到这里,李鸿启突然忍不住急速喘息起来,陈克就是再迟钝也已经看得出,李鸿启身上有病,方才脸色红润其实质是病态的潮红。他正想劝李鸿启歇歇,却见尚远只是起身给李鸿启倒了杯茶,李鸿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歇息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文青不吭声这才对了,我身上有病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既然想给你们讲课,你们尊敬我,就仔细听我讲课。若是你们给我做小儿女态,惊慌失措,哭哭啼啼。那我岂不是给你白讲了。”“李老师,今天时间长着呢,您慢慢讲。”陈克连忙说道。“你能慢慢听,我可没空给你慢慢讲。”李鸿启强打笑容,然后一气说了下去,“如今天下残暴悖佞,已是大乱。而哪次朝代更迭不是如此。如何对待天下的暴虐、残酷、无耻,如何从这些暴虐、残酷、无耻中挣脱出来,以坚定的态度革除一切不义,对于像你们这样有志气的人来说,是非常艰难的事情。当今中国,只要满清一倒,便是大乱。注定是哀鸿遍野,伏尸百万。你们便是让天下更乱,也不用在意。这是中国之气运,单凭你等是绝对阻止不了的。你等能做的,就是治了这大乱,趁着这大乱,扫尽沉疴,从根子上铲除了一切不义。等天下太平的时候,中国必将更加强大,更辉煌。望山,你是我的弟子。如今儒学已经式微,这个是命中注定的。孔子当年可没有什么工业化。我是个学儒的人,望山你从我儒教门中出去,我不要你光大儒学,我只要你光大中华。文青写书的时候,尚知托了中国的历史,你们若是能成事,我只有一个请求,给儒家留点最后的体面。让华夏的文明来灭了儒家,切不可让外国的文明来灭了儒家。”说到这里,李鸿启喘息的更重了,脸上的红潮已经褪下,整个脸色极为苍白。“望山,你能答应我么?”尚远听了老师这番话,微微低下了头,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我不能答应您。我只能尽力而为。”李鸿启失望的叹了口气,轻轻点点头,“为难你了。”他又转过头看着陈克,“文青,你现在也就是能去乱的义者,我观你没有仁者之心,没有嫉恶如仇的意思。王道汤汤,霸道煌煌。文青你虽然想着王道,所行之事,只怕是霸道。我很担心你上了霸道了邪路。你不是明教中人,我反倒要劝你不要在乎身后的令名。我看你是个名利心很重的人,做事总想名利双收。而我看你只怕对这名声看的更重些。你只要能救了中国,身后事人他们评说。只要你不刻意去求个人声名,将来你必然能成大器。”“多谢李老师教诲。您的话我一定铭记在心。”陈克很认真地答道。“今天就这样,你们去吧。我要歇了。”李鸿启说道。三人一起起身,尚远跪在老师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这才和陈克他们出去。李鸿启也不从椅子上起身,只是目送三人出了院门,这才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药来,后厅中出来一个妇人,给李鸿启重新倒了热水,一面服侍着他喝了药。一面抱怨道:“你在病中还要强打精神给他们讲课,你这是要当帝师呢?”“天下如此,能出真命天子倒是好事。但是看尚远这孩子拿来的书,还有他谈及的道理,即便有人能权倾天下,却再也不会出皇帝了。”李鸿启靠在椅子上说道。“望山这孩子心肠太软,我只怕以后他会吃亏。”妇人叹道。“若不是天下败坏道这等地步,我是绝对不会让望山和陈克这等人一起去的。这就是命啊。”李鸿启的声音里面再也没有刚才的激烈,此时他的语气里面都是深深的遗憾与担忧,“听天由命吧。”在李鸿启家门口与尚远分别后,陈克拉着何颖的手肩并肩的走在街上。采买礼物的事情也不能置之不理,到了下午,他们后面那辆黄包车上已经堆满了礼物。从李鸿启家出来之后,陈克一直没有主动说话。他的心思完全放在反刍李鸿启的教育上面去了。这位儒家信徒对于革命的态度,陈克觉得颇有道理,不过还需要慢慢考虑。倒是李鸿启老师的对于陈克的批评,陈克一直反复在思考。综合今天的内容,李鸿启指出了陈克的两个毛病,第一,过于在意别人的评价,过于在乎身后事。陈克是毛爷爷的坚定支持者,因为亲眼看到毛爷爷身后被人泼了多少脏水,陈克对自己的未来还是很有些担心的。在他看来,毛爷爷的革命方式没有错,包括那些运动在内,很有全盘复制的必要。正因为如此才,他感觉到一些畏惧。而李鸿启老师虽然不知道陈克的想法,但是很明显看到了问题。但现在想来,的确是没有必要。毛爷爷个性激烈,极端的说,甚至可以称为“有些跋扈”,为了这个,朱老总曾经当面说过,“润之,我们不是不支持你的观点,我们是接受不了你的态度。”但是历史证明,毛爷爷没有错。而且毛爷爷根本不在乎身后的评价,陈克这么在乎做什么?不就是被骂骂么?除了那些骂人的,不还有陈克这种坚定的支持者存在么?光看到骂人的,却忽视了支持者,毛爷爷是绝对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的。想清楚了这个环节,陈克觉得轻松了不少。李鸿启讲述的另一个问题,陈克缺乏仁心。对于这个,陈克不是没有反省过。但是对于没有革命精神的人,或者说不能跟上革命要求的人,陈克也没有那些精力去管他们的生死。如果整天把精力放在拯救别人身上,那还有时间去革命么?革命就是告诉大家,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有一种更加强大的生产力组织方式。能跟上的就跟上,跟不上的就强制他们跟上。陈克不是和尚,对于“割肉饲鹰,舍身喂虎”毫无兴趣。自己虽然缺乏爱,却不缺乏对旧社会制度的恨。至少不缺乏极度的鄙视和厌恶。现阶段这么就足够了。想到这里,陈克重重的吐了口气,马上就有让自己的“恨”表现的场所了。回到上海以后,斗争决不会是温情脉脉的。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行进,何汝明没想到自己的女婿这么快就要带着自己的女儿回上海。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也实在没有借口勒令陈克不许走。于是陈克就整理了行装,光明正大的走了。在1906年1月9日,陈克带着妻子回到了上海。在码头上居然看到了熟人,除了谢明弦之外,游缑也在。看来这场大抓捕并没有完全摧毁人民党的党组织。看到陈克,游缑大大方方的伸出了自己的手,陈克疾步走过去紧紧握住了同志温暖的手掌。“文青一路上辛苦了。”游缑笑道。两个多月没见面,游缑明显清瘦了,皮肤也晒黑了不少。但是以往神色间那种大小姐养尊处优的那种隐隐的娇气却再也看不到。她目光明亮尖锐,手上的力道也大了很多。陈克登时就放下了心,经历这场打击,同志们的精神并没有被摧毁。“我回来了,我不在的日子里面,大家辛苦了。”陈克紧紧握着游缑的手笑道。游缑同样觉得陈克变化很大,在上海的时候,陈克更像是个书生,总喜欢柔柔的笑。现在的陈克更像是个北方汉子了,以前偶尔才会在陈克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锐利与坚定,现在成了陈克给人的主要感觉。那时下定决心之后才会有的改变,游缑同样经历了下定了决心的过程,所以她对陈克的这种改变更加敏感。何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和一个看上去非常爽朗干脆的女孩子居然当众握手,还一副习以为常旁若无人的态度。陈克向游缑介绍了自己的时候,何颖只是微微的点头问好,态度并不算亲切。“我和文青是朋友。难道妹妹没有听文青说起过么?”游缑爽朗的笑道。“他在北京很忙,还没有来得及说。”何颖勉强笑道。“那咱们路上说吧。”一路上无话,出乎陈克意料之外,大家居然回到了学校。学校大门紧逼,门口守卫的是武星辰几个月前找来的山东好汉,把大家放进去之后,大门又重重的关闭了。在会议室,人民党的老党员和新党员们都在等着,竟然有二十多人。见到陈克他们进来,齐会深率先迎了过来。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上下打量着齐会深,只见他脸上的还有一处刚痊愈的伤口,“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么?”“小事。”齐会深的身态也是大变,“我来给文青介绍咱们的同志。都是咱们的党员。”这些人陈克基本都认识,是以黄埔书社为核心的党员队伍。陈克一一和他们握手,一个个叫出他们的名字。直到一个陈克从未见过的青年向陈克伸出手的时候,陈克一面握手一面在记忆中进行着无果的搜索。游缑说道:“这位是石觉星,你走了之后才加入的。我是他的入党介绍人。”让他意外的是,王启年也成了预备党员。陈克点点头,他又扫视了一圈,发现没有看到华雄茂。“正岚呢?”“秋瑾先生被打伤了,正岚今天去看望她,一会儿就该回来了。”看出了陈克的担心,齐会深说道。“人都救出来了么?”这是陈克最担心的。“还有四个人没出来。另外,有两个人在监狱里面把咱们的事情抖向英国人交代了。他们暂时找不到了。不过我们还在继续找。”齐会深说这话的语气极为不善。叛徒是不可饶恕的,这在哪里都一样。“同志们,我现在先来说两句。”陈克高声喊道,“在座的有没有参加枪战的。”辉天说道。第78章第78,到网址正文 第79章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8:16 本章字数:7308第79章路辉天是复旦公学的学生,一直积极的参加黄浦书社的各项活动。平时爱说笑,说话有点絮叨,经历了这次事情之后,承认自己参与枪战的回答简明扼要。看向陈克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躲避。陈克对此很满意。“还有谁。”陈克继续喊道。“在这里的没有了,其他几个人都跑了。”齐会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盯着陈克,象看出陈克的态度来。结果齐会深看不出什么来,如果是以前,陈克总会有意无意的用神色来表现自己的想法,现在的陈克脸上除了刚毅和专注,再也看不出内心的情绪。“参加完枪战,好些天了,有什么想法么。”陈克问。说完,他又看到大家都站着,便摆摆手,“大家先做,我们开会。”会议室是个教室,桌椅都很全。大家把课桌拼在一起,围着坐下。没有人占据首位,陈克理所当然的在那里坐下。不经意间,陈克举中,左边依次是齐会深,秦武安,黑岛仁一郎,齐会深和秦武安之间空了一个位置,想来是给华雄茂留下的。右边依次是游缑,何足道,谢明弦,武星辰,柴庆国,其他人在距离陈克更远的依次地方坐下。路辉天干脆坐在距离陈克最远的对面,看上去倒有了种听证会的意思。经过例行党会的规则,选出了本次会议的主席,也就是陈克。何足道继续担任书记员工作。“我现在正式提一件事,以后人民党内的正式会议,皆以同志相称。”陈克说道。大家虽然不清楚陈克的意思,但是这个提议得到了全体的同意,“路辉天同志,我想问一下,枪战好几天了,你对这次的事情有什么想法。”路辉天正想开口,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挺直了腰杆这才说道:“我行事过于鲁莽,给党造成了很多麻烦,我错了。在之前的会议上我同志们也批评过我了。”“还有其他想法么?”陈克继续问。如果是在以前,陈克只怕还会觉得路辉天的态度十分诚恳,大有可取之处。现在陈克对此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觉。他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路辉天看来被批斗的不轻,对于陈克的逼问也并不太有反抗的意思,“我应该先对党部说,我怕出事,带了手枪……”“这不是关键,我并不知道上海的党组织到底是怎么讨论此事的。我想听你说的也不是这些道歉的话。路辉天同志,我现在问的是你现在认为你对党组织到底有什麽样的义务和责任,你在党组织里面应该有什么样的发言权。”陈克很认真地说道。路辉天没有吭声,这个问题党组织几个老同志并没有问过,或者说即使问过,也没有如此清晰的问出来。他对此虽然有千言万语,却无法一时清楚明白的说出来。“做过的事情,无论你如何后悔或者满意,都是过去。既不可能改变,也不可能重来。我现在要问的不仅仅是路辉天同志,我想问的是在坐的大家,你们感觉你们要在党组织里面有什么样的发言权,担任什么样的工作,承担什么样的义务。你们和党组织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我之所以要这样问,是为了展望未来。按照党组织的规划,我们的运作重点就要转到在安徽建立根据地的事情。我到北京去,也为是为了这个目的。现在我从北京回来了,我想问的是,大家对人民党到底有什么样的观点和看法。然后我才能决定,谁留在上海继续工作,谁和党中央一起到安徽去工作。”陈克的话一结束,除了几个老党员之外,其他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陈克扫视了同志们一圈,看到了新党员们忍不住互相对视,甚至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他对老党员们的保密性非常满意。这才是党的核心机密,如果那两个背叛的人得知了这个机密,那么以后的工作的确会遇到重大的挫折。现在,陈克高兴的看到,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他已经能够确信,老党员们的保密性的确非常可靠。“我觉得我应该知道更多的消息。”路辉天实在没有想到陈克竟然这样的坦诚布公,他懊恼的说道,“如果早知道要去安徽,那么我就会谨慎得多。绝对不会这么冲动。”“你的意思是说希望能够成为正式党员。我这么理解没错吧。”陈克问。他的声音冷静的毫无情绪在里面。这种冷静让路辉天突然生出的抱怨立刻被冻结起来。“我……我的确没有按照党组织的规定来做。”他有些诺诺的说道。回想到那个时候,路辉天突然觉得一阵悸动再次流遍了全身。每一条神经当中都一种发麻的感觉刺激着,整个身体都仿佛被固化而动弹不得。那是在事后才认识到自己从鬼门关中穿过的后怕,子弹横飞的时候,路辉天根本呢没有来得及想那么多,在当时他只对枪声并无概念,他只是对周围突然有人倒地,还有那尖锐的声音完全没有正确的判断。当时路辉天的疑问是,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