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往四外看了看,没见东王和北王,不知是何缘故。胡以晃告诉他,东、北二王早已进宫去了。这时,金钟敲响了。接着,奏起了丹陛大乐,高大的天朝门慢慢开放了。翼王率领文武三十多人,按次序,走进天庭,站在金龙殿下候旨。片刻,东王和北王也从朝房里走出来。他二人见了翼王,彼此点一点头,都没说什么,显得非常冷淡。一个女引赞官从殿里走出来,高声唱道:"天王有旨,宣东王、北王、翼王进见!""臣接旨!"三王同时答应一声,整冠理袍,走上汉白玉天桥,跨过九层台阶,来到金龙殿内,恭恭敬敬跪倒在丹陛之下。那个女引赞官又唱道:"天王有旨,传文武臣工依次进见--"百官按品级走进金龙殿,跪在三王身后。这时,一个通赞官又喊道:"行朝拜礼--"话罢,开始响起单调刺耳的音乐声,文武再次站起又跪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礼罢,分立左右。只有三王站在御案旁,等候天王问话。可是,天王坐在团龙椅上,望着群臣,半晌无言。原来,杨秀清和韦昌辉在一个时辰以前就来到宫里,说有急事面奏天王。洪秀全破例在偏殿接见了他俩,杨秀清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并指控翼王的这种做法是"犯上"和"大不敬",请求天王予以严惩。韦昌辉顺着杨秀清的话,不断地添油加醋。杨秀清以为:洪秀全对他的要求和本章,历来是言听计从的,这次也能支持他。可是,这位天王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始终没有表态。到了升殿的时刻,才说了一句"殿上再议",就走了。杨秀清知道:洪秀全为难,是因为涉及到翼王头上了。他心里很不痛快,用蔑视的眼光看着洪秀全的背影,心里说:大丈夫优柔寡断,不配做天国之主!这时,洪秀全心乱如麻,不知说什么好。金龙殿里,鸦雀无声。突然,石达开出班奏道:"臣奉旨督师,与清妖廖战于湖皖,胜负未分。今把臣调回京来,不知有何差派?"天王这才说道:"达胞为国为民,操劳心血,朕心甚慰。调你回来,另有差遣。清胞,你对石兄弟说说吧!"杨秀清对石达开这种越级请示的做法,十分不满。心里说:我是东王、左辅正军师,有权支配任何人,是我的诸谕把你调回来的,你不向我请示,反而问天王,足见你没把我杨秀清看在眼里,若不狠狠煞煞你的威风,何以威慑全朝!杨秀清往前跨出一步,摆出一副目空一切、旁若无人的姿态,昂着头说:"清妖头向荣、琦善等,纠集妖兵数十万,欲犯我天京。本王为了做到有备无患,才把你调回来,全力对付清妖的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以解除对天京外围的威胁。至于出兵方案吗,你到东府请示机宜好了!"石达开听罢,说了一声"我知道了",就把话锋一转,严肃地问道:"请问东王,吴化鸣身犯何罪,法犯哪条,就欲将他处以极刑?"东王早有准备,冷冷地说:"以臣诬君,犯上作乱,目无法纪,非议朝政!"翼王假装不解:"请东王把话说清楚,吴化鸣如何诬君、怎样作乱?"杨秀清的眉毛跳了几下,很不耐烦地说道:"事实俱在,连罪犯也供认不讳,你就不必操心了!"翼王闻听,火往上撞:"我对事实也很清楚。吴化鸣身居相位,辅佐天王,直言谏君,理所当然。他奉劝天王,要远女色、近贤臣、纳忠言、惩奸佞、勤于政、爱于民、覆于前、虑于后,难道说得不对吗?难道说,这就是以臣诬君?北伐军孤军作战,以致全军覆没,惨死了几万人,这全是决策失误所致。作为三军统帅的东王,不该引咎自责吗?难道别人指出了你的痛处,就是犯上作乱!古代的大军事家诸葛亮,因失街亭,错用马傻,还自请革去武乡侯。古之圣贤,尚能如此,我辈怎能掩羞遮耻?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是非分明,才是君子;对就是对,锗就是错,知错必改,乃为英雄。昔日的唐太宗、汉光武帝都能接纳臣下直谏,我等为何就不能呢?"石达开瞅了一下东王,继续说道:"吴化鸣并没罪,罪在我们当王的身上。我天国应该多有几个吴化鸣!""住口!"杨秀清吼道,"石达开,你太放肆了!别忘了,你还不是太平天国的主宰。杀谁,放谁,你还说了不算!"翼王冷笑道:"放肆的不是我,而是你!天朝乃是弟兄们用血换来的,不是你杨秀清个人所有。你做得公正,我就支持;你做得不公正,我就要管,而且还要一管到底!"东、翼二王,互不相让,你有来言,他有去语,越争越烈。满朝文武,都惊呆了。绝大多数的人心向翼王,而又惧怕东王,都为翼王捏一把汗。胡以晃更是如此,急忙出班奏道:"请二位千岁息怒!依卑职看,还是请天王决裁吧!"洪秀全坐在上边,听着两个人的争论,始终没发一言。说实在的,他对吴化鸣是不满的,对石达开这样做也有反感,从心底是偏护东王的。可是,他并不糊涂,石达开说得句句是理,吴化鸣的本章也无可指责。对他二人不满,主要在于他们干涉了自己的所好,但又无法驳斥。洪秀全对东王的专横也有些不满,可是东王一向不干预他的私生活,有时还尽量投其所好。从这件事来说,他又对杨秀清特别满意。拿今天这件事情来说,他又拿不出袒护东王的理由。真是左右为难,不好张口。胡以晃这一启奏,天王不能不说话了。他把桌子轻轻一击,东玉和翼王都把嘴闭上了。过了片刻,只听洪秀全说道:"吴化鸣身居丞相,直言谏君,无可指责。即使措词激烈,有失检点,也情有可原。东王执掌朝纲,忠心耿耿,嫉恶如仇,日理万机,偶有失查之处,也在所难免,此谓'智者千虑,难免一失'也。翼王兄弟,公忠体国,扶正驱邪,爱天朝胜爱自己,借他人如惜至亲,胸怀天父博爱、无私之心,实属可钦可敬!尔等所做所争,皆为天朝大业。依朕看来,这件事情就此终结了吧!"洪秀全说的这番话,真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谁也没得罪。石达开出班奏道:"天王过誉,小弟实不敢当。达开将肝脑涂地,以报天恩。吴化鸣尚囚在东府,如何发落?请天王降旨!"天王道:"卿言是也!"洪秀全往下看了一眼:"胡以晃!"。臣在。"胡以晃出班施礼。天王道:"朕命你到东府传旨,将吴化鸣释放,带到殿上来!""臣遵旨。"胡以晃转身去了。天王向东、北、翼三王说道:"朕有病缠身,天国重担靠你们来挑。有事要多商议,说话要心平气和,且莫闹出笑话。"洪秀全是有意给二王调和。石达开听了,很受感动。他万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如今,吴化鸣得救了,自己得到了胜利。作为一个臣子,还有什么可说的?便出班奏道:"请天王哥哥放心,小弟定为天国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说罢,又转向东王,含笑说道:"小弟年轻,说话办事都有不到之处,还请东王哥哥恕罪!"杨秀清的脸时红时白,很不自然。他承认今天打了败仗,输给了比他小四千岁的石达开,杨秀清是九千岁,石达开是五千岁。而失败的原因,都在天王身上,他没有料到,为了一个小小的吴化鸣,竟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不但没达到杀一儆百的目的,还被人家教训了一顿,岂不严重损害了自己的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面对着至高无上的天王和强有力的铁腕人物翼王,他又无可奈何!只觉得两肋发胀,心口作痛。翼王主动向他赔礼,他又认为这是石达开奚落自己。有心不理,又觉得过于露骨。于是,他把一肚子火气往下压了压,装作笑脸,说道:"兄弟说的哪里话来,全怪我做事不当,务请翼王担待!"韦昌辉觉得该出来说话了:"嘻嘻!天王英武圣明,东王雅量宽宏,翼王舍己为人,真叫人钦佩感叹!"说罢,哈哈大笑。这时,胡以晃进殿交旨说:"吴化鸣到!"天王说声"宣",吴化鸣踉踉跄跄走进金龙殿,给天王叩头。天王道:"卿直言谏君,所奏甚好,免去罪责,官复原位。今后要多为天国立功。""谢万岁,万岁,万万岁!"吴化鸣涕泪横流,以头触地。石达开怕吴化鸣以后再受东王挑剔,便提醒道:"还不谢过九千岁!"吴化鸣一听,如梦方苏,又爬过来给杨秀清磕了顿头。杨秀清什么出没说,一摆手,叫他退下。吴化鸣忍着伤痛、咬着牙站起身来,归班侍立一旁。他回忆着这几天的经过,好像做了一场恶梦。心里说:想做忠臣,可不易呀!有几位大臣,又奏了几本,无非都是些例行公事。洪秀全一听,无甚紧要,说道:"由东王府来处理吧!"说罢,便拂袖退殿。杨秀清回到府里,登上望云楼,越想越生气。他把嫔妃赶了出去,就剩他一个人了,还觉得烦闷,又把窗户推开,顿时,天王府的碧瓦飞檐尽收眼底。此时,风声起处,又传来悦耳的乐声。杨秀清知道,这是天王进餐的乐曲。他鄙视地哼了一声,心里说:一个臭教书匠,竟成了天王!要没有我等扶助,你能有今日?他凝视着天空,想到了很多人,从死去的冯云山、萧朝贵,想到韦昌辉、石达开、胡以晃、秦日纲、罗大纲、赖汉英、蒙德恩、洪宣娇……最后想到自己身上。心里说:我如今虽说贵为东王、执掌朝纲,可毕竟还是个"臣",头顶上还有个天王万岁,许多事情还得向他启奏。不经"准奏",就行之无效。今天这件事情就是明证。看来,这个王,那个王,什么王也不如天王啊!五千岁,九千岁,多少岁也不如万岁呀!他反问自己:杨秀清啊,杨秀清,难道你就不如洪秀全?你就不配做天王?为什么要受制于人呢?难道你就不能取而代之?杨秀清想到这里,感到一阵紧张,坐在椅子上,心还不住地跳。他稳一稳神儿,顺手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原来是洪秀全编著的《钦定前遗诏圣书批解》。他厌恶透了,狠狠把这本书抛到地上。看了一眼,又从地上捡起来,撕成碎片,用火烧掉。他想:用火把他这本书烧掉,极其容易;要把洪秀全烧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该用什么办法取而代之呢?他坐在椅子上,眯缝着眼睛,苦想对策。他想把洪秀全刺死、毒死、绞死,甚至把他推到江里溺死,可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当。他认为:要叫洪秀全死,很容易,但是,人心向着天王,你把洪秀全害死了,人们不支持你,你也坐不了王位!洪秀全不就是有人支持,才当上天王的吗?杨秀清想到这里,心里好像开了扇窗户:啊!首先需要把人拉到自己这边来,使他们在心目中只有东王,而无天王。那么,都有谁能跟我呢?北王?对,北王对自己毕恭毕敬,不记前仇,我几次给他处分,甚至有一次还很严厉,他对我还是那样恭顺。对,先要把他拉住。我要有北府的支持,事情就算有眉目了。杨秀清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他又想到秦日纲:这个人很聪明,也有才干。据说,他与北王关系也密切。倘若韦昌辉顺从了我,秦日纲自然要向我依附,这就叫顺手牵羊啊!杨秀清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接着想:要争取人心,离不开利禄。对,我一定要提拔、重用他,让他感恩戴德,才能为我效命。赖汉英怎么样呢?不行,他是天王的小舅子,是亲三分向。对这个人,不仅不能利用,还要……哼,就看他聪明不聪明了。杨秀清又想到胡以晃的头上,这个人吗,沉着老练,摸不透他的心理。都说他跟石达开不错,可又没有真凭实据。对这个人还要进一步观察。当杨秀清想到石达开的头上时,他站住了。再一次走到窗前,陷入沉思:石达开是个英雄,有勇有谋,很了不起,就连自己也钦佩他。不过,这个人心向洪秀全,决不会依附我,更不会对我顺从。早晚有那么一天,要成为我的死对头。对他应该……置于死地?不,现在还不是时候,还要用他对付满妖,打仗没他绝对不行……杨秀清又想到眼前的事:今天在文武面前丢了丑,威信大跌,对争取人心很不利。应该想个办法弥补这个损失,叫百官看一看,还是我杨秀清有绝对权威。可是,这得采用什么办法呢?杨秀清挖空心思,想啊,想啊,突然眼睛一亮,计上心头!《百年风云》第四十八回 挟天王秀清得逞 夺美女东王称心东王野心太重,一心要挟秀全。千方百计为篡权,不择任何手段。讲古为了喻今,莫忘前车之鉴。多少人物自摧残,私是万恶之源!东王杨秀清,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暗中定下一条诡计,心才平静下来。他冲外边喊了一声:"来人!"一个俊俏的女官走了进来。杨秀清道:"去把侯尚书请到这里来!"女官知道,侯尚书是东府第一个红人侯谦芳。忙答应一声"遵谕",转身退了出去。杨秀清的确很累了,要把紧张的心情松弛一下,便坐在楠木描金的安乐椅上闭目养神。当他似睡非睡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个女官走进屋中跪奏道:"侯尚书奉谕来到。""让他进来。"女官回身把门拉开,轻启朱唇,说了个"请"字,侯谦芳哈着腰走进屋中,双膝跪倒:"卑职叩见九千岁。"杨秀清看了那女官一眼。女官明白东王的意思,跪安之后,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关紧。杨秀清这才坐直身子,伸手把侯谦芳的胖脸掐了一把,笑道:"私处相会,我不稀罕这些虚套!"侯谦芳会意地笑了,站起身来,垂手侍立,躬身问道:"九千岁把卑职唤来,有何训示?"杨秀清没有回答,仰着脸仔细打量着侯谦芳。侯谦芳今年二十九岁,细高挑,大身材,宽肩头,白嫩的脸上镶嵌着一对笑眯眯的大眼睛,五官端正,长得十分匀称健美,堪称是个美男子。他被东王这么一看,显得很拘谨,脸涨得有些发红,更显得英俊可爱了。杨秀清笑着说:"你小子越长越水灵了,难怪娘们儿见了你迈不动步。"侯谦芳不敢放肆,只是微微笑着。杨秀清指着身边的一把椅子说:"坐下。""卑职不敢坐。"杨秀清不耐烦了:"叫你坐就坐吗,啰嗦什么?"侯谦芳这才侧着身,坐在椅子上。杨秀清探着头问道:"几天前你向我禀奏的那件事,是真的吗?"侯谦芳忙站起身来回答说:"卑职怎敢欺骗九千岁?千真万确,一点也错不了。""嗯!"杨秀清深沉地点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一定设法叫你们团圆!"侯谦芳"扑通"跪倒,以头触地说:"多谢九千岁,多谢九千岁!不过……这恐怕……办不到吧?""怎么,你不相信我?""回九千岁的话,卑职……卑职是替您担心哪!""哈哈哈哈……"杨秀清突然狂笑起来,震得门窗直响,侯谦芳惊呆了,跪在地上,两眼发直,看着东王。侯谦芳是什么人,他与杨秀清是什么关系?他们说的是什么事?听我慢慢道来。侯谦芳是广西贵县客家人,父亲行商,家道小康。侯谦芳自幼读过几年书,粗通文墨。但他机警过人,胆壮心细,善观察、多机变。早年投在杨秀清门下,和杨秀清结成密友。后来,杨秀清带他到金田聚义,委他军帅要职。永安建国后,杨秀清执掌大权,又提升他为东殿指挥。他不管带兵打仗的事,专门负责刺探内部的或敌人的情报。杨秀清就是依靠他,掌握了各方面的情况。在破获朱锡能背叛投敌一案时,侯谦芳立了大功。之后,杨秀清又把他派往外地,刺探清军机密。从此,他常以各种身份、不同的姓名,出入清军所在的城镇。太平军攻克武昌后,侯谦芳就曾受东王指使,潜入金陵,散发传单,张贴太平军的告示,搜集各方面的材料。侯谦芳爱好女色,常借远离天国之机,到妓院鬼混。进了金陵,以广西桂林大盐商的身份,长期住在藏春院里,结识了金陵名妓潘小红。二人一见钟情,如漆似胶,难舍难离,订下了海誓山盟,要白头偕老。当然,潘小红并不了解侯谦芳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广西大盐商张公子。太平军攻占金陵后,侯谦芳恢复了原貌,因功升任恩赏丞相兼东府尚书令,但他并没把潘小红忘掉。只因公务繁忙,整天陪着东王转悠,再加上太平军的纪律严明,不敢贸然和潘小红私会。他有几次从藏春院门前经过,真想进去看看,由于身份限制,又有侍卫随从,未敢擅自入内。他想潘小红,想得饮食不进,夜不成寐,心急如焚。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实在憋不住了,趁东王高兴的时候,绕着圈子把这件事说了。东王听了很生气,斥责侯谦芳不该用圣库的银子去嫖妓女。又严正指出,这是违犯天条的犯罪行为,按理当斩。侯谦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东王哭诉,说他嫖妓院是为了掩护身份,刺探敌情。东王听他说得在理,哭得可怜,便破例饶恕了他。其实,杨秀清和侯谦芳,无话不谈,亲同手足,怎舍得杀他呢?杨秀清一硬一软,是为了打一巴掌再给他个甜枣,让侯谦芳给他卖命罢了。东王半开玩笑地问侯谦芳:"潘小红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把你迷成这样?"侯谦芳说,"她是金陵第一流的名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她的模样最美,比仙女还漂亮,性格温柔,娇媚多情,举止文雅,步履轻盈,歌声婉转,舞姿动人啊!"几乎把赞美图的词儿都用上了。杨秀清听了直乐,对侯谦芳说:"最近很忙。等过几日,你再抽时间把她接进东府,赐你们成亲。"侯谦芳如蒙大赦,感激得涕泪横流。几天后,侯谦芳来到藏春院一看,这座妓院已经改成作坊,全是男人,一个女人也没有了。一打听才知道,按照天国男女分馆的政策,妓院已被关闭,潘小红被收进女馆去了。侯谦芳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潘小红所在的女馆查清,怀着满腔热忱找上门去,结果还是没有见着。掌管女馆的牌头告诉他:天王要选一百个妃嫔,派殿前指挥蒙德恩到各个女馆挑选,潘小红第一个被选中,已进宫半个月了。侯谦芳听了,真魂出窍,险些摔倒。他勉强回到东府,一气之下病了好几十天。有一次,东王找侯谦芳谈话。侯谦芳哭着把这件事讲了一遍。杨秀清无可奈何地说:"你就死了心吧,掉在老虎嘴里的肉,吐不出来了。"从此以后,侯谦芳真把这件事抛开了。说来也巧,前几天侯谦芳奉东王之命,给天王送去一件礼物。洪秀全近来心情极好,还特意传旨,在王宫的后林苑里接见了他。侯谦芳受宠若惊,趴在天王脚下不住地叩头。天王命人把礼物拿来一看,原来是一顶九龙嵌宝珍珠冠,价值连城,珍贵无比。洪秀全乐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重赏了侯谦芳,还赐宴待茶。侯谦芳舌尖嘴巧,又极力颂扬天王一番。洪秀全更高兴了,命女乐助兴。洪秀全对侯谦芳如此接待,一是心情愉快,二是高看东王,三是因为侯谦芳为天国立过特殊的功劳。天王府的典天乐共三百六十人,全由俊俏的宫女担任,共分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八个队。今天来的是天王特别喜欢的丁队。宫女们在宴前又跳又舞,又弹又唱,洪秀全和侯谦芳坐在那儿又摇又晃。正当他二人神魂颠倒、飘飘然的时候,突然"咣当"一声,摔倒一人,怀里抱着的那把翠玉琵琶也摔断了。此人正是侯谦芳朝思暮想的潘小红。原来,潘小红选入皇官后,当夜就被天王宠幸了。天王赐她为嫔,负侍寝之责。可是这个女人,仍在思念侯谦芳,每日愁眉紧锁,唉声叹气。天王对此很不高兴。有一次,天王让她侍寝,潘小红说身体不爽。天王大怒,命人用乱棍打死。幸亏王后赖氏苦苦求情,天王才免去她的死罪。从此,夺去嫔位,降为宫女,派在典天乐丁队司乐。潘小红自叹命苦,终日愁眉不展,在苦闷中呻吟,日渐消瘦。她做梦也没想到,今天在宴席前能见到侯谦芳。她又恨、又气、又难过,百感交加,痛苦难言,当即昏倒在地。此时,宴上一阵大乱。洪秀全一看是潘小红,勃然大怒,命人拉下去,狠狠抽打。潘小红的惨叫声撕裂了侯谦芳的心,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冒着生命危险给潘小红求情。他当然不敢说实话,只是说全怪自己不好,给天王找了麻烦,惹来不快。众宫女也跪在天王脚前,苦苦哀求。天王这才吩咐住刑,把潘小红打进冷宫受苦。侯谦芳心如刀绞,痛苦难言,回府就对东王说了实情。杨秀清只是淡淡地一笑,没做任何表示。七天过去了,侯谦芳没有想到,东王又对他提起此事,还答应让他与潘小红团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他不敢问东王用什么办法能达到这一目的,但他相信,东王说话算数,要想办什么事情,没有办不到的。第二天,东王升殿议事,百官俱到,北、翼二王也来了。杨秀清传谕:叫石达开率本部人马,前去攻打清妖江南大营,并严令翼王,一定要把这颗钉子拔掉。军令难违,石达开领命后,向百官和家人告别,带领五万大军,离开天京,出征去了。杨秀清把翼王支走以后,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保奏秦日纲晋升顶天侯,他派人给天王送去保奏的本章,天王自然不会驳斥,马上降下诏旨,加封秦日纲为"忠贞报国顶天侯"之职。秦日纲欣喜若狂,马上去天王府谢恩。回到东府,又向东王致意。他那种感激涕零的样子,真是不可言状。杨秀清拍着他的肩头说:"你知道这个'侯'是怎么来的吗?"秦日纲忙施礼说:"知道,知道,全赖九千岁保奏。"杨秀清半认真、半玩笑地问:"你该如何谢我?"秦日纲跪奏道:"只要九千岁有用我之处,即使肝脑涂地,我也在所不借。""哈哈哈哈!"东王大笑道:"那就看你的了。"杨秀清处理的第三件事,就是督促湖南的赖汉英进兵,命他攻占长沙和武昌。杨秀清整整忙活了一天,掌灯的时候才告结束,他一挥手,宣布退殿,百官这才从大殿退出。他们走到院子里,有的伸懒腰,有的打哈欠,准备回府休息。突然,"咚咚咚咚",天鼓响起来了,这声音是那样震心,那样恐怖:百官都知道,又是天父下凡了。远在金田起义的时候,洪秀全就决定杨秀清有代天父发言之权。攻占金陵之后,经天王旨准,特在东府建了一座鼓楼,形八角,高三层,上安大鼓一架,名曰"天鼓",专为天父下凡而用。东府典东队派出八个人,常年在此守候。不过,进京后,天父还没有下过凡。天父下凡可不是一件小事,上至天王、下至百官,都得跪听天父的训示。所以,天鼓一响,人们可就慌了,以北王、顶天侯为首的文武百官,赶紧转回身来,跑进大殿:只见东王二目紧闭,脸色苍白,直挺挺地仰卧在地毯上。北王、顶天侯、侯谦芳、蒙德恩几位显赫人物,把东王扶起,架到团龙椅上,急忙命人排摆香案,燃起素蜡。又派人以最快的速度禀奏天王。这两天,洪秀全的情绪很好。此刻正与王后赖氏谈心,他的几个爱妃--谢妃、侯妃、钟妃相陪。洪秀全有说有笑,正津津有味他讲述攻占武昌的往事,突然,承宣官跑进来启奏:"天父下凡了!"洪秀全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扫而光,屋子里也"刷"的一下子安静下来。洪秀全双眉紧锁,略停片刻,忽地站起来,吩咐:"顺舆!"几个嫔妃手忙脚乱,替他穿戴整齐,洪秀全迈步出宫。这时,舆已经备好了。这是一台专为天王在宫里使用的轻便肩舆,外出时还有一种六十多人抬的大轿。天王府的官员知道天王是到东府迎接天父,不便用大轿,就把这种肩舆备下。洪秀全上去坐定,侍从女官把杏黄绣龙的帘子放下,人抬舆起,出了天朝门,直往东府飞奔。这时,天已经黑了,街上几乎没有了行人,只有远处几盏灯笼闪着黯淡的光。天王只带了几十个护从,行动敏捷轻快,眨眼来到东府门前。天王下舆,北王和顶天侯迎来,施礼已毕,他俩一边一个,架着天王走进大殿。这时,东王还没有苏醒,双眼紧闭着。天鼓还隆隆作响,把人震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天京上下几千名官员,除有要事、不能离开的,余者都赶来了,按着不同的等级,有的跪在殿内,有的跪在院子里,有的跪在东府门口。东王府内,灯火通明,香烟缭绕,处处都跪着人,静候天父诏旨。天王推开韦昌辉和秦日纲,跪在杨秀清面前,行了三拜九叩大礼。礼毕,又等了片刻,只见东王打了个冷战,哼了一声,慢慢睁开双眼,目光平视,面孔呆滞地像块石头,使人看了,极其威严可怖、冰冷无情。这时,天鼓的响声骤然止住,东王府内静得可怕,众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东王。"天父"突然问道:"秀全小子来了没有?"这声音是那样浑厚高亢,与杨秀清的声音截然不同。洪秀全往前跪爬半步,以头触地说:"小子秀全,知天父劳心下凡,已在此恭候多时了。"秀全说完,"天父"的表情更威严了,大喝一声:"你可知罪吗?"洪秀全茫然不知所措,吞吞吐吐地说:"儿臣无才少德,罪错难免,不知天父指哪些事,请明示。""天父"道:"你犯了罪不知罪,还来问我?实属可恶至极。重打四十!"洪秀全闻听,脑袋嗡了一声,心里说:天父虽然经常借助东王肉体下凡,也做过几次训示,可惩罚到自己头上还是第一次啊!使他特别震惊。北王忙叩头道:"请天父息怒,我二哥纵有不对之处,也是我们当臣弟的没有尽到责任。天父要怪小就怪我们吧!""天父"怒道:"一人做事一人担,少啰嗦,给我打!"北王说道:"天父实在要打,就打我吧!儿臣愿替君兄受罚!"说着,放声痛哭。文武百官也跟着哭泣,还不住地叩头哀求。也不知是谁,大声哭嚎道:"我愿替天王受责呀--"霎时间,殿里殿外响起一片哭声和叩头声。"天父"毫不介意,看看跪在下边的黄玉昆说,"你是天国掌刑的丞相,就由你来给我狠狠打他!"黄玉昆闻听,直冒冷汗。他不敢抗旨,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站起来,从架子上取下一条虎头大棍,来到天王面前。天王无可奈何,趴到地上,放声哀求道:"恳求天父饶了我这次吧!"殿里殿外跪着的人,也跟着哭泣、哀求。谁知"天父"并不赏脸。黄玉昆无奈,把虎头棍高高举起,暗中说道:天王啊,你可别怪我,这是天父的旨意,我敢不遵吗?天父叫我狠狠地打,我敢不使劲吗?黄玉昆想罢,对准洪秀全的屁股,就是一棍子,把洪秀全疼得真魂都出窍了。自从洪秀全当上天王,平日净叫人打旁人了,从来也没尝过这种滋味。今天,这虎头仗竟落到自己身上,怎能受得了呢?心里说:可别再打了!可是,"啪!啪!"又是两棍,疼得他脸色都变了,把头埋在双臂中间,呜呜直哭。北王猛扑到洪秀全身上,把他护住,嚎叫道:"天父啊,您可别打了!要打,就把儿我打死吧!""天父"这才摆了一下手。黄玉昆如释重负,气喘吁吁,把虎头棍放下,跪在天王身旁。"天父"说道:"按理当打四十,看在众人分上,姑且暂免。日后再要惹为父生气,就把你的双腿打断!"洪秀全吃力地跪起来,不住往上叩头,说道:"儿臣作孽,让天父为儿劳心生气,实在罪大恶极。天父恩深如海,饶恕了儿臣,往后我断断不能惹您老人家生气了。""天父"道:"我不听你饶舌,就看今后了。"北王叩头道:"不知天父还有什么训示?""天父"道:"秀全小子,我且问你,在你府中可有个潘小红吗?她现在怎样?""这……这……"洪秀全无以答对。"天父"道:"我知道,你已把她打入冷宫,她正在受苦受难,她是个女孩儿,都是尔等的兄弟姊妹,纵有不对之处,你应该体念为父好生之德,怎能对她暴虐不仁?我就是个火暴性子,切莫学我,今后要改之勉之!"洪秀全这才恍然大悟:闹了半天,天父是为了这个姑娘才责打我呀!他马上叩头答道:"儿臣远不及天父仁慈,今后一定改掉就是。""天父"道:"你回府后,速速传旨,把潘小红放出冷宫,送到东府,听凭你四弟安排!""儿臣遵旨。""天父"又说道:"天国初建,正是用人之际。你为天王,应体恤下情,爱护兄弟姊妹,有事多与秀清商议。切记,切记!"天王又叩头说:"儿全记下了。"北王又问:"天父还有话要讲吗?""天父"道:"剩下的话,让秀清儿对尔等说吧,为父走也!"众人闻听,又磕了一顿头,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杨秀清眼睛一闭,一头栽到椅子上,又昏迷过去了。北王和顶天侯急忙走到他身边呼唤:"四哥,四哥!"杨秀清慢慢睁开眼睛,东瞧瞧,西看看,接着问道:"我在哪里?"北王道:"四哥还在东府啊!"杨秀清一眼看见洪秀全,忙从椅子上滚下来,跪在天王面前说道:"二哥受屈了。"说罢,把洪秀全扶起来。几个女官慌忙来到跟前,把他架到龙椅上。洪秀全腰酸屁股疼,刚一坐下,又蹦起来,汗珠子直往下淌,仍由几个女官架着,浑身哆哆嗦嗦。北王看了天王一眼,对东王说道:"天父临走时,说他还有话,叫四哥讲。您就说说吧!"杨秀清道:"天父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他说让二哥处处忍让,不该暴虐。有事交给我和兄弟们办,让咱多替二哥分心。"北王对洪秀全道:"天父真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处处为俺弟兄操心。二哥应体贴天父的一片苦心哪!"洪秀全忍着疼痛,少气无力地答道:"千错万错,都是我错,不该惹天父生气。你们可知道,当初我登天堂时,天父的脾气比现在还暴啊!"杨秀清道:"二哥不算暴虐,比我们强多了。都怪我们当臣弟的没尽到责任,叫二哥替我们受苦,真是死有余辜!"说罢,伤心地掉下了眼泪。北王和顶天侯也跟着哭了。于是,大殿内外又响起了哭泣之声。北王道:"二哥累了,回府休息去吧!"天王点头。在诸王和百官的服侍下,登上肩舆。东王、北王、顶天侯和文武百官,一直把天王送进王宫,这才分头散去。唯有东王,仍站在天朝门外不走。他等什么?等着接潘小红啊!他倒要看看这位绝代佳人、金陵名妓是个什么样子?片刻之后,潘小红果然被放出来了。东王命人用一乘小轿抬回东府。又命侍女们把潘小红接进内宅,伺候她洗澡更衣。吩咐完毕,这才兴冲冲地回到望云楼,躺在安乐椅上,笑眯眯地回忆着方才的一切经过。这时,一个女官走进来,轻声奏道:"侯尚书请见。""嗯!"杨秀清哼了一声。女官退出,侯谦芳大步来到东王面前,跪倒施礼说:"多亏天父下凡,多谢九千岁大恩。"说罢,"咚咚咚咚"一个劲儿地磕响头。东王叫他站起来,含笑说道:"天父真是无处不在。不论大事小事,都瞒不过他老人家啊!""是啊!"侯谦芳道,"天父万能,最体察人间的一切,真是大恩大德!"那个女官走进来奏道:"潘姑娘来谢九千岁。""叫她进来!"门开处,潘小红盛装打扮,姗姗而入,走到东王面前,飘飘万福。一股浓香,直扑东王。杨秀清借着灯光观看:见姑娘,真俊俏,脱俗超凡媚又娇。杏核眼,腮含笑,柳叶双眉似墨描。玉米牙,如砌玉,一点朱唇似樱桃。桃红袄,身上罩,酥胸突起杨柳腰。身不动,香风飘,神仙见了也难熬。杨秀清看罢,如傻如痴,呆若木鸡。潘小红轻启朱唇,娇滴滴地说道:"承蒙天父慈悲,九千岁仁德,使婢女脱离苦海。此恩此德,当铭刻肺腑,以死相报!"杨秀清好像听到莺声燕语,呆了片刻,才清醒过来:"哈哈哈哈!难为你真会说话。近前来,让我好好看看!"潘小红不敢不遵,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杨秀清忘记身旁有人,情不自禁地往前一探身子,就把潘小红的双手拉住,一下子拢到自己怀中,两眼发直,紧紧盯住了小红的脸。侯谦芳站在一旁,真是又气又恨,又羞又恼,涨红了脸,心头乱跳。可是他很事故,心想:决不能露出丝毫反感!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啊!他从这一瞬间的变化当中,已经看透东王的心意了。摆在自己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夺回潘小红,与东王闹崩。但他非常了解主人的性格,这样做,不但要毁了自己,也毁了潘小红;另条路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以潘小红作为高升的本钱。他想:这样做,对不起潘小红,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实难容忍,等于剜去了自己的心。可是,他又一想:良心算得了什么?潘小红只不过是个下流女子,何必为她断送了自己!他暗中咬一咬牙,决定把潘小红奉送给东王。侯谦芳想到这里,顿时转怒为喜。杨秀清光顾着看美人了,把仍在他身边的侯谦芳忘得一干二净。当侯谦芳满面笑容跪在他的面前时,把杨秀清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还有人在,多少有些尴尬。侯谦芳假作不见:"启奏九千岁,卑职早就许下了心愿,一旦小红逃出虎口,我就把她送给九千岁,以尽卑职的一点孝心。现在如愿以偿了,我不能违背心愿,就把小红献给九千岁吧!"杨秀清先是一怔,眼睛紧盯着侯谦芳。后来,感到他是出于至诚,这才说道:"你真想割爱吗?"侯谦芳道:"吓死卑职,也不敢说谎啊!"东王又问:"你不会反悔吗?"侯谦芳道:"卑职出自真心。若是虚情假意,天理难容。""好!"杨秀清拉着侯谦芳的手说:"老弟,哥哥谢谢你了!我决不能亏待于你。"杨秀清略微想了一下说:"这么办吧,我把心爱的女官春妹赐给你如何?""多谢千岁,千千岁!"当晚,杨秀清就叫潘小红侍寝。此后,潘小红就成了杨秀清的爱姬。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洪秀全知道此事以后,又该怎么样呢?《百年风云》第四十九回 赖汉英湘潭兵败 石达开湖口大捷再赞翼王石达开,百万甲兵装胸怀。巨掌一翻倒江海,手指轻弹天门开。明察秋毫守势摆,暗牵湘军内湖来。强扭战局败转胜,运筹帷幄显奇才!且说东王杨秀清,杖责了洪秀全,霸占了潘小红,真是一箭双雕!他哪里想到,却为自己埋下了杀身灭族的祸根。几天之后,杨秀清突然想起一件大事,便带着北王和顶天侯,携重礼去见天王。再说天王洪秀全。他那日回到天王府,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真是又气又恨,又羞又恼。他好像害了一场大病,手脚冰凉,头部灼热,趴在赖后床上,昏昏沉沉,似死非死,闭口无言。妃嫔不敢上前,只有王后赖氏和方妃、谢妃、侯妃几个人,围前围后服侍。赖后己从一个女官口中知道了所发生的事情,真是又怕又惊,又悲又痛。她含着眼泪把天王的中衣脱下,只见天王臀部鼓起三道肉棱,又青又紫,周围都肿起来了。方妃取来温水,谢妃取来消肿药,赖后亲自动手搽敷。洪秀全一句话也不说,二目紧闭,牙关紧咬,浓眉皱在一起,眼窝深陷,颧骨突起,脸色青白,叫人看着十分可怕。几个后妃想安慰安慰他,可又想不出恰当的言词,只好茶呆呆地看着天王,偷偷淌着眼泪。此刻,洪秀全的心都快碎了。他不明白:"天父"何以这样看重杨秀清?更难容忍的是,竟当着数千文武臣工的面责打自己!这难道真是天父的旨意吗?洪秀全又悔恨自己,不该授予杨秀清代天父发言的权利。这些耻辱都是自己造成的啊!这才叫"授人以柄,自食其果"!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试问,古今帝王,还有比我更蠢的吗?责打仅是开始,今后又将怎样呢?他暗中呼叫自己的名字:洪秀全哪,洪秀全,你把你自己毁了!洪秀全越想越悔,伸出双手狠狠抽打自己的嘴巴。后妃们吓得魂不附体,哭叫着把天王按住。洪秀全竟趴在床上,呜呜痛哭起来了。几天后,天王的情绪安定下来,精神也逐渐恢复了。经过调治,棍伤也不那么疼了。不过,他很少说话,总愿意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屋中出神,赖后不敢多问,在一旁默默地服侍着他。这天,一个女官走进来,跪奏道:"东王求见陛下。"洪秀全闻听"东王"二字,不由打了个冷战。他不知道杨秀清又来找他什么麻烦,问道:"都有谁,现在何处?""启奏天王,北王和顶天侯也来了。现在朝房候旨。"洪秀全思考了片刻,说道:"叫他们到偏殿见驾。"赖后和几个女官给天王换了衣服,登上肩舆,在众人簇拥下来到偏殿,登上宝座。此时,六部尚书、承宣官、左右史、引赞官等已分立两旁。洪秀全朝下面点点头。引赞官高呼道:"天王有旨,宣东王、北王、顶天侯进殿!"杨秀清为首的三个人走进偏殿,跪在金阶下,给天王叩头,三呼万岁。礼毕,三个人站起来,依次走到龙书案前。东王道:"几日前天父降凡,怒责了二哥,使小弟们深感不安。今日特来问候,不知二哥康复否?"天王脸上露着一丝笑意,说道:"都怪朕不好,惹天父动怒。父责子过,理所应该,朕心情舒畅,毫不埋怨,何劳四弟挂怀!"北王道:"二哥痛快就好,我们做儿臣的都要体谅天父的苦心。"东王道:"天父还让我劝二哥尊文爱武,礼贤下士。天父还说,能受臣下直谏,方尽为君之道。自古以来,为君者常多恃其气性,不纳臣谏,往往一怒,误杀得力忠臣,致使国政多乖,悔之晚矣。"顶天侯秦日纲道:"臣等请天王宽心安福,以社稷为重,以天下为重!"洪秀全勉强地笑着说:"众位兄弟的心,二哥领了。尤其是清胞之言,意味深长,感人肺腑。朕牢记就是。"杨秀清又道:"弟怕二哥烦闷,特从东府挑选了四名美女,送给哥哥,请陛下笑纳。"杨秀清说罢,冲殿外一招手,走进四个少女,一个个云髻高挽,浓粉艳装,环佩了当,香气四溢,轻移莲步,来到龙书案前跪倒,口称:"婢子们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北王道:"这是我四哥对二哥的一片忠心,请二哥收下吧!"东王接着说道:"她们四人都是东府的侍女,大的十七,小的十五,正在妙龄。既聪明,又知礼,还都是完壁,二哥准能满意。"洪秀全也没细看,只是点了点头,意思是准下了。从天王身后走出一名女官,把四名少女领到内宫去了。可怜这四名少女,竟充当了杨秀清的牺牲品。杨秀清又启奏了翼王出兵攻打江南大营的事和督促赖汉英进兵长沙的事,北王也把天京守卫情况和治安情况启奏了一遍。天王无不照准。于是,这次非正式的朝会就这样结束了。此后,杨秀清更是有恃无恐,一心想压过天王。他还在原有的头衔上,又加上两个新官衔:一是取用郭士立的《新约》译本所用的"劝慰师";一是取马礼逊所用"神圣风"之名。张贴在通衙的浩偷上,其头衔就变成了"太平天国真天命,劝慰师神圣风禾乃师赎病主,左辅正军师东王九千岁"。他自觉显赫,别人读起来却觉得别别扭扭,难解其意。他把天国一切大权都揽到手中,成为太平天国名副其实的最高统治者。而天王洪秀全,却变成架空了的君主、象征性的最高领袖。从此,东府成了最高权力中心,白天车马盈门、门庭若市,晚上灯火触天、彻夜通宵。这天,东王正在望云楼与潘小红说笑,侯谦芳求见。潘小红回避之后,东王把侯谦芳唤进来。侯谦芳先请安,后说话,把两封战报呈上。东王先拆开第一封战报观觑,原来是石达开写的。大致的意思是:自从奉命出师,兵发孝陵卫,与清妖见仗于紫金山下。经过一场恶战,清妖大败,退十里安营。圣兵不舍,跟踪猛攻,清妖又退十里。我缴获器械甚多。清妖头向荣依山立寨坚守,意在等候援兵。我也立寨围之。目前,圣兵已解天京之危,清江南大营指日可破,等等。杨秀清大喜,心中暗想:姓石的不愧是个英雄,攻无不取,战无不胜,简直成了常胜将军。当即命令侯谦芳道:"翼军辛苦,应予鼓励。拨给他们两万斤猪羊肉,四万斤上等日米。""遵谕。"杨秀清又把第二份战报展开。原来是恩赏丞相赖汉英发来的,启奏最近的战况。第一个消息是:太平军在湖南湘潭中了曾国藩的埋伏,转胜为败,林绍璋部死伤军兵一万七千多人,船只被毁达三千四百多艘;第二个消息说,石凤奎、黄再兴等兵败于武昌,损失惨重,兵船毁约万只,人马伤近三万,现已退守田家镇待援。战报上还说:臣如今困守岳州,十分艰难。西征大军五路皆不利,局势非常严重,恳请东王速派援兵。杨秀清看完,勃然大怒,狠狠地把战报摔到地上:"废物!蠢才!该杀!"他一面骂着,一面在屋内转圈儿。过了一会儿,突然停住了脚步,大吼道:"请传我的诰谕,马上派人把石凤奎、黄再兴斩了;把赖汉英调回东府领罪;将林绍璋削职,重打八十,叫他暂时把守岳州。倘若他再把岳州给我丢了,就车裂、点天灯!"侯谦芳一一领命,马上叫书吏缮写诰谕。之后,请东王过目,用印。杨秀清派掌刑的丞相张再浩为钦差,起身奔前线而去。侯谦芳对东王说:"西征事关紧要,依卑职看,非翼王不可。"杨秀清道:"翼王正与清江南大营对垒,如何撤得?"侯谦芳道:"事有缓急之分,又有轻重之别。依当前局势而论,应以西征战场为重。让地官丞相胡以晃代翼王对付江南大营可也!"杨秀清早就想把胡以晃支出天京。侯谦芳所提,正合他的心意,便点头说:"对,这个办法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吧。"侯谦芳又让书吏写了一道诰谕,用印后,立刻发了下去。且说翼王,他正在中军大帐处理粮饷等军务,一个参护把东王诸谕呈,。翼王急忙展开观瞧。上写:西征战场,展战不利,损兵失地,危在旦夕,非弟不能解围。特命你火速率兵西上。不必面辞。江南防务由地官丞相胡以晃接替。此令。翼王对东王的这一决定,甚感愕然!但军令如山,岂敢不遵!立即传令,做好移军准备。当晚,胡以晃就赶到了。翼王向胡以晃交卸完毕,胡以晃也把前些日子天父下凡的经过,对翼王说了一遍,石达开嗟叹不已。次日平明,翼王向胡以晃告辞,亲统大军开奔湖南。一路上马不停蹄,兼程而进。这一天,翼王来到岳州,把大兵扎在城下和擂鼓台一带。林启荣、林绍璋、曾天养、石祥祯、韦俊、石镇伦、苏三点、白晖怀、杨宜清、杨辅清、鲁国进等三十多名将佐出城迎接。石达开在众将簇拥下,来到帅府,与众人一一寒暄,惟独不见赖汉英、石凤奎、黄再兴三人。林启荣就把奉东王诸谕,将赖汉英革职逮捕、解京问罪以及石凤奎、黄再兴被斩之事,都对翼王说了。石达开听了,深感不快,半晌无言。屋内沉静了好长时间,翼王才询问各个战场失利的情况,林启荣口打唉声,从头到尾禀奏了一遍。石达开不住地摇头叹息。前文书说过,太平军智取岳州、大败曾国荃,形势大好。后来,为什么突然来了个急转直下,失败得这样惨呢?追其根源,就错在杨秀清身上。太平军攻占岳州后,赖汉英曾向东王请示机宜。就当时情况而论,应集中兵力攻占长沙,收复湖南。湖南既定,两广天地会众势必群起响应,太平军收复两广就指日可待了。而杨秀清却发下了个分兵攻守的指示:派石凤奎为主、黄再兴为副,镇守武昌;命林绍璋攻打湘潭;赖汉英坐守岳州;陈玉成协助罗大纲守庐州;杨辅清、杨宜清攻打武昌。这样一来,分散了太平军的兵力。另外,湘潭乃是湘军的老巢,又是湖南清军的大本营,因此,湘潭一战非常重要。而杨秀清却错把湘潭看做一般战场,派了个有勇无谋的林绍璋前去攻打,怎能不失利?再者,武昌是湖北重镇,扼长江之中枢,必须有个精明主将把守,青年将领陈玉成就非常称职。而杨秀清却把陈玉成调往安徽,让刚愎自用的石凤奎把守武昌。这说明,杨秀清作为义军领袖,在知人善任这一点上,做得是很不够的。他这一系列的错误决定,结果断送了十几万太平军的性命,损失了上万只兵船,使西征大军全线溃败,处于极其不利的地位。武昌失守,杨秀清把石凤奎斩了,于理还能说得过去,而不该把责任不大的黄再兴也一起杀掉。说明他赏罚不够分明,或者说失之过严,也可以说他严而不明。杨秀清最错的是,当初不该把石达开调走。假如翼王始终在此指挥,湖南的局势早就定了。林启荣又向翼王详细述说了湘潭一战失利的经过,还说:"按东王指示,林绍璋将军率兵二万,船三四千只,水陆并进,一鼓作气攻占了湘潭。结果中了曾国藩的空城计。曾国藩调动了全部人马,封锁水面,围困湘潭县城,还让妖头曾国荃、罗泽南、塔齐布等轮流攻城。清妖还使用了西洋巨炮和西洋火箭。林绍璋把守不住,弃城突围。曾国藩又使用了火攻计,把我兵船全部烧毁。林将军舍命拼杀,才冲开一条血路,回到岳州。"翼王以拳击案道:"一着棋走错,满盘尽是空。一年多的心血都白费了。"林启荣道:"曾国藩得胜后,嚣张极了。他说要在半年内把我军赶出湖南、湖北、安徽和江西。"翼王冷笑道:"那就叫他试试看吧!"当晚,石达开把军帅以上的将领召来,鼓励大家振作精神,继续奋战。他又制定了一个大胆而有把握取胜的计划。众人听了,无不骇然。第二天,太平军主动放弃岳州以及附近的州县,退到九江。这一消息,很快传到长沙,可乐坏了这里的清朝官员,他们张灯结彩,热烈祝贺。湖南巡抚骆秉章马上派人,接管了岳州和各个州县。湘军督办衙门,车来人往,热闹极了,都来给曾国藩贺喜。可是,这只老狐狸却面带忧色,一言不发。曾国荃问道:"哥哥因何不乐?"曾国藩道:"长毛子不战自退,这里面肯定有鬼。"曾国荃笑道:"哥哥不必多虑。湘潭一战,已吓破了长毛子的狗胆。武昌再败,更是不知所措了。据探子查知,石凤奎和黄再兴已被杨秀清斩了,赖汉英也被革职拿问。如今,长毛子自顾不暇,离未日已不远了。"曾国藩道:"不完全如此。据我所知,岳州的长毛子,自贼逆石达开领兵来到湖南以后,鬼鬼祟祟活动多日,如今,突然决定撤走,这里必有文章!"塔齐布道:"石逆凶悍狡猾,善于用兵,不可不防。"罗泽南冷笑道:"长毛子有鬼也好,石达开有诈也罢,我们还怕他不成?恩师赶快进兵才是。"曾国藩又思索了半天,才说:"待请旨后,再作道理。"当晚,曾国藩给咸丰皇帝上了一本:先把自己吹嘘了一顿,然后禀奏了湖南的军情。十几天后,圣旨降下,赏曾国藩二品顶戴,赐穿黄马褂;赏曾国荃五品京堂;赏罗泽南四品知府衔;赏曾国华、曾国葆为六品同知;封塔齐布署湖南提督。其余出力人员,不论文武,皆有封赏。咸丰在圣旨上还说:"发逆一日不除,朕一日不能安寝。召曾国藩率师出湘,追剿长毛。不可坐失良机。朕拭目而待。切之,切之。"曾国藩不敢抗旨,接旨后的第三天,向附近各省发出檄文,要求他们通力协作,互相支援。曾国藩兵分两路:他亲统湘军水陆师,为南路,是进攻的主力;湖广总督杨沛为北路,进驻广济,以为声援。于一八五五年初,曾国藩祭旗出发,直扑九江。在湘军调兵遣将的同时,翼王也在紧张部署兵力。他亲自视察了九江城防,又登上战船,察看了都阳湖一带的地形,探测了湖水的深浅。视察后,石达开回到九江行辕,派出多路探马,监视清军的动向。同时,飞调陈玉成引兵驻田家镇。命他多多准备攻城器械,加紧练兵,等候命令,攻占武昌。又从庐州调来罗大纲,叫他率本部人马,把守湖口两岸的梅家州。他又派猛将林启荣坚守九江,韦俊为副将,协助守城。石达开亲引精兵,驻扎在鄱阳湖东岸的湖口县城。令曾天养统率水师,埋伏在鄱阳湖内。翼王向全军下达命令:一、不准与清妖屡战,重在防守,养精蓄锐,保存实力;二、各军加紧制造火箭、火球和喷火筒,限每人一份,违令者斩。石达开还命水师:在湖口设下拦船铁索,在湖底密布障碍,只留一条路可通内湖。他还命石祥祯坚守湖口县城,绕城挖沟三条,深宽各三丈,沟底密插竹扦,沟边密布鹿角。城外立大寨三座,成犄角之势,以寨卫城,以城保寨,互相支援。于城上搭起数十个瞭望楼,监视敌情。书要简短。石达开经过一番忙碌,把湖口一带布置得铜帮铁底,固若金汤。一天,石祥祯密问石达开道:"翼王领兵多年,都是以攻取胜。今日为何采取守势?"翼王叹道:"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啊!你想,清妖屡胜,锐气正旺;我军屡败,士气不高。假如与敌硬碰,非吃大亏不可。到那时,我军一蹶不振,西征战场就不可收拾了。如今我取守势,以逸待劳,设法疲惫敌军,待彼有松弛之日,我再出奇兵,一战即可定也。"石祥祯对翼王用兵,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他又怀疑: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难有把握。他担心地问道:"曾妖老谋深算,湘军兵强马壮,器械精良,对我军很是不利。尤其湘军水师,船坚而快,又装备了西洋大炮。着实厉害,致使我水师一再失利。如今,我水师兵船已剩无几,又缺坚船,炮力也远不及清军。卑职真替翼王担心哪!"石达开长长出了一口气说:"是呀,我也有些不放心!好在世上之事,都在人为。我想,只要我等谨慎行事,多费点心计,还不致于败给清妖。"石祥祯特别了解翼王,从来不说大话和过头的话。听他说的口气,还是很有把握,不由心中大喜。就在这时,探子来报:"清军兵分两路,杀奔九江来了。"翼王赶紧登上塔楼,举起望远镜盼望。但见都阳湖面,战船密布,乘风破浪而来。那真是:船压波浪滚,浪滚水花翻。帆樯似麻地,无沿也无边。九只艨艟舰,好像九座山。外面裹铁甲,枪箭难射穿。密排西洋炮,炮手伏两边。左有飞蟹船,右有长龙船。舢板快如箭,专在浪里钻。摆下五行阵,进退有连环。石达开看罢,暗中吃惊。心想:曾国藩真知兵也!难怪我军会失利,妖兵猖撅。今观水阵,已看出优劣来了。翼王的脑子在不停地旋转,反复考虑对付湘军之策:他想:湘军的主力是水师,精锐也集中于水师上。只有先把他的水师歼灭,才能重创湘军,最后把它吃掉。可是,如今我军水师已经名存实亡,不论在装备上、人数上、战斗力上,都远不如对手。用什么办法才能克敌制胜呢?"启禀翼王,清妖向我们进攻了!"石达开急忙往下观瞧:但见清军水师已经变换了队形,"飞蟹""长龙"护住大船,数百只舢板船如飞似箭,奔太平军水师冲来。一时枪炮齐呜,喊杀连天。大炮不断向岸上射击,来势十分凶猛。石达开马上传令:"通知各军,严守要塞,不准出战!"清军经过一天的攻战,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于黄昏时刻,就收兵撤队了。石达开巡察阵地,安慰军心,命人加速修补城防,严加戒备。次日,清军猛攻湖口县城。石达开亲自率兵坚守,又把清兵打退了。书要简短。战斗进行了十多天,不分胜负。翼王在战斗中发现了曾国藩的几个弱点:他贪多求快,分散了兵力,这是一;他的水师全靠舢板作战,大船笨重,牵扯许多船只来保护,这是二;湘军胜而骄狂,日渐松弛,这是三。翼王针对湘军的这些短处,马上想了一个疲惫清军的办法,以小船百余号,或二三只一联,或五六只一串,满堆柴草,装上硝药,灌以膏油,分十余起,纵火下放,炮船随其后,两岸出动千余人,摇旗呐喊、擂鼓助威。兼放火球、火箭。使湘军彻夜戒备,不敢安枕。石达开就这样,做了一天、两天,直到十几天,把湘军弄得昏昏沉沉、坐立不安。曾国藩勃然大怒道:"长毛子耍的什么把戏?不敢与本帅正式交锋,却干些鸡偷狗盗的勾当,真是跳梁小丑!"湘军将领也都急于交战。敌军的这种情绪,正合翼王需要。翼王于一八五五年一月二十九日通令全军,做好出击清军的准备,同时设了各种埋伏。当晚,他率领小船三百多只,与湘军挑战。曾国藩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立刻传令出兵应战。湘军出动了全部舢板船,向石达开率领的兵船扑来。石达开虚晃一招,立即命令兵船撤进内湖。湘军紧追不舍,也进了内湖。石达开立即命令把湖口卡死。结果,把湘军水师分成两部:能战斗的舢板船都关在湖内,笨重的大船就被截到外湖了。太平军来了个瓮中捉鳖,在翼王亲自指挥下,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打歼灭战。把湘军的舢板船全部击毁,射杀湘军精锐水兵四千余人。与此同时,石祥祯、韦俊、杨辅清、杨宜清各率一支船队,围攻大船,四面纵火。方才说了,湘军的大船,又笨又重,动转极不灵敏,全靠舢板保护。如今保镖的没了,干等着挨打。九只大船,都被火箭打着,烈焰飞腾,九只大船变成了九座火山。船上虽有西洋大炮,可现在是短兵相接,有劲儿也使不上。石祥祯从一个俘虏口中,知道了哪个是曾国藩的坐船,他大呼道:"兄弟们,加一把劲儿,随我抓曾妖头啊--""活捉曾妖头!""活抓曾国藩!"霎时,太平军的数十只小船把曾国藩的坐船包围。石祥祯头一个登上大船,赶散清兵,杀进坐舱,要活捉曾国藩。《百年风云》第五十回 太平军重振旗鼓 清政府垂死挣扎翼王胜局刚定,东王诰谕就来。有意无意乱安排,天国岂能不败?且说曾国藩,他万没料到中了石达开的计策,直吓得肝胆俱裂,魄散魂飞,绝望地坐在舱内的虎皮椅上等死。这时,石祥祯手提宝刀,破门而入。他虽然没见过曾国藩,但从衣冠服色上看也猜出了八九,冲着他大吼一声:"曾妖头,你也有今日!"曾国藩双腿瘫软,脖后冒风,已动弹不得了。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外边跳进一人,手舞宝剑大呼道:"长毛贼,休伤我主!"此人乃曾国藩的亲兵头目刘成槐。石样祯转身抡刀便剁,刘成槐以剑相格,二人战在一处。刘成槐边战边喊:"大帅还不逃命,等待何时?"曾国藩如梦方苏,踉踉跄跄往外就跑。正好,迎面又遇上另一个亲兵头目李子成,曾国藩大呼道:"子成快来救我!"李子成把曾国藩背在身上,转身往舱外逃去。这时,船上到处是战场,左一堆,右一伙,正在相互拼杀。李子成背着主子刚跑到船舷,就见三名太平军奔他们杀来。李子成全靠一只手战斗,不下三合,腿上中了一刀,摔倒在地,曾国藩也被摔到船板上。一个太平军杀死了李子成,另两名太平军奔曾国藩扑来。曾国藩狗急跳墙,一个鱼跃,跳进水里。曾国藩不会鬼水,张开大嘴就喝上了。恰在这时,从斜刺里飞来一只小船,为首的正是湘军水师总统褚汝航。原来,褚汝航见大势已去,不可收拾,便率一些死党来救主子,恰遇曾贼落水。曾国藩被褚汝航救到船上,逃命去了。湖口一战,太平军取得了辉煌胜利,全歼湘军水师,击毙、击伤敌军六千多人,烧毁、击沉敌船一千三百多只,缴获大小炮四百多门,战利品堆积如山。通过这一仗,再一次显示了石达开的卓越军事才能、一个二十四岁的青年将领,竟战败了四十五岁、老奸巨猾、又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曾国藩!以少胜多,以弱制强,使太平军起死回生,这在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从此以后,清军听见"石达开"三个字,就不寒而栗。有人赞翼王曰:翼王石达开,天国栋梁材。英名惊敌胆,韬略满胸怀。石达开乘胜进兵,第三次攻克了汉口、汉阳和武昌。从此,长江上游的三大重镇--安庆、武昌和九江,都被太平军牢牢控制在手中。再说曾国藩。他一口气逃到南昌,惊魂方定,众将也陆续聚齐。曾国藩左顾右盼,放声痛哭。他边哭边对众将说道:"皇恩浩荡,启用国藩。耗资巨万,创办水师。原打算剿灭发匪,平定东南,以慰圣心。谁知中了石逆奸计,水师殆尽,伤兵损将。曾某有何脸面去见湖南父老,对皇上又如何交待?唯有以死表忠心耳!"说罢,拔剑就要自刎。罗泽南手快,忙把宝剑夺下。曾国藩又急又恼,顿足捶胸,哭得更悲切了。众将都来相劝。罗泽南说:"师父不是常对我们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吗?何必遇事自迷?依我看,应打起精神,重振旗鼓,与匪决战。"塔齐布道:"水师没了,可以重建。况我陆营尚完整无损!卑职愿领一旅精兵,与石逆决一雌雄。"曾国荃道:"二位将军所言极是,望大哥听劝才是。"曾国华、曾国葆、褚汝航等亦皆苦劝。曾国藩这才收住眼泪,冷静片刻,对众将说:"我军新败,不宜再战,应深沟高垒,以避其锋。待恢复元气,再做定夺。尔等看看如何?"罗泽南忿忿地说:"恩师何以惧敌太甚?恐怕到了那时,江南九省尽属敌手矣!应立即进兵才是。"曾国荃道:"师兄说得对,不打不行。倘若长毛子缓过手来,就没有咱们的立脚之地了!"众将七嘴八舌,争论不休,多数人都愿意打。曾国藩无奈,只好点头同意。他命塔齐布领兵五千围攻九江,罗泽南领兵一万争夺武昌,曾国茎为两军接应使,他自己坐守南昌。次日,喜讯突然传来,新任湖北巡抚胡林翼,从各地抽调了大兵三万,团练、乡勇八千,愿与湘军联合,夺回武昌;新任钦差大臣和春,也从安徽、山东、山西、河北、河南抽调大兵七万,围攻庐州。曾国藩大喜,催促众将,迅速进兵。再说翼王。他接到警报,马上做出安排:命林启荣坚守九江,韦俊助陈玉成坚守武昌。他麾师安徽,救援庐州。于是,一场激战又开始了。先说湘军提督塔齐布,他奉命围攻九江。太平军守将林启荣坚守不出。湘军一连攻了数日,毫无进展。曾国藩对塔齐布深为不满,在信中指责道:"尔不听良言,力主进攻。时至今日,毫无建树,反劳师糜饷,伤兵折将,更助长了发匪气焰。限你于九月初一前攻占九江。否则,唯军令从事。"塔齐布又羞又气,次日又引兵出战,一口气攻到顺昌门下。太平军仍坚守不出。塔齐布手指城头骂道:"有种的出来决一雌雄,躲在城里不是好汉!"林启荣在城上指着他骂道:"你有种就进城来,进不来才是饭桶!"塔齐布大怒,麾兵攻城,又被太平军击退了。塔齐布性如烈火,因攻城无效,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军医忙给他调治。塔齐布大喊大叫:"九江不破,食药有屁用?真气死我也!"呼罢,大口吐血,于一八五五年八月三十日,死在军营之中。曾国藩闻报,很是伤感,深悔不该逼他过急。又命副将周凤山替代塔齐布,继续围攻九江。再说武昌方面,那儿战斗更炽。清军厚集兵力,日夜不停地向武昌轮番进攻。湘军大将罗泽南,督军拼死攻城,曾两次攻破了汉阳门。幸亏天国小将陈玉成,率军决战,才把清军击退。罗泽南毫不气馁,又抢占了武昌的洪山和半壁山,布下月牙形防线,准备长期围困,武昌形势十分紧张。翼王石达开暗想:当前湘军集中全力攻打九江和武昌,江西后路必定空虚。若此时袭击江西,湘军必然麾师救援。到那时,九江、武昌之围就可不战而解,定会收到事半功倍之效。他认为:这是一个制人而不制于人的战略。只有这样,才可以把战场上的主动权争取到自己手中。翼王决定之后,派石祥祯、杨辅清引兵三万,去援庐州。他率领一支人马,调转方向,自湖北通城,越过幕阜山,插进江西。石达开所率领的太平军,一路之上势如破竹,克新昌,占瑞州,飞临江,取吉安,其锋锐不可挡。警报传到南昌,把大刽子手曾国藩吓得心惊肉跳,忙派人用十万火急的命令,调回周凤山和罗泽南。于是,武昌、九江之围自解。太平军的这盘棋又走活了。曾国藩命副将周凤山、彭玉麟部,扼守樟树镇。他在命令中说:"樟树镇西近瑞、临,东接抚、建,乃两岸之关键,省城之咽喉,至关重要。务必坚守,以阻长毛……"二将受命,水陆陈兵,布下层层防线。一八五六年三月二十四日,翼王引兵来到,操鼓直进。周凤山引兵溺战,被石达开一刀斩于马下。彭玉麟不敢接仗,龟缩在船上。湘军听说翼王石达开的名字,早吓得骨酥肉麻,抛刀弃枪,各自逃命。太平军没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樟树镇。湘军兵勇纷纷跑回南昌,你争我挤,夺门而入,互相践踏,狼狈不堪。在短时间内,江西省十三府中的八府五十余县,都落到太平军手中。曾国藩困守南昌,势如釜中游鱼,危在旦夕。翼王石达开如进攻曾国藩,也准像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再说湘军大将罗泽南。他接到曾国藩的手令,弃了武昌,麾师江西。他在路上,接到了一个湘军失利的消息,心如火焚,兼程而进。刚到樟树镇,忽听三声炮响,伏兵四起。左有石镇伦,右有杨宜清,后有张遂谋,前有石达开,将他困在核心。这家伙好像关在笼子里的一头野兽,玩儿命般向前冲杀。正好,迎面遇上了石达开。罗泽南虎目圆瞪,破口大骂:"姓石的,爷爷我跟你拼了。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翼王大怒,催开"胭脂红",舞动三环宝刀,直奔他杀来。罗泽甫手舞双刀,前来迎战。不下三合,被石达开一刀斩于马下,湘军皆溃。罗泽南是曾国藩手下的一员猛将。他的死,大挫湘军士气,各地清军也都闻讯丧胆。石达开引得胜之兵,继续围攻南昌。这时的曾国藩,已知日暮途穷,他躲在城中,唉声叹气,涕泪横流,把绝命书都写好了,闭上双眼,束手待毙。石达开全胜湘军,已成定局。谁知,就在这极为关键的时刻,事情又发生了意外的变化。一八五六年四月下旬的一天,石达开用罢早饭,准备召集众将,商议攻打南昌事宜,突然接到东王诰谕。诰谕写道:"满妖北大营,已出重兵,犯我疆土,镇江、扬州俱陷。满妖江南大营,也出重兵,于前日,攻占了石埠桥、袜陵关、东坝一线。天京四面受制,危在旦夕,召你火速麾师解围……"翼王手捧诰偷,快感顿消。忙把众将召来,说明此事。众将听了,无不吃惊。翼王道:"天京军情紧迫,不容我不去。西北之事,就依靠各位弟兄了。未把这清妖头亲手抓获,实为憾事!我走之后,宜清、辅清两位兄弟继续攻打南昌。倘有不利,可退至九江。玉成、韦俊继续攻打武昌,此地万万不能丢失,罗大纲、石祥祯扼守庐州,林启荣、曾天养牢守安庆。都要相机而动,不可浪战。"众将一一领命。石达开于当日点兵五万,离开江西,星夜赶奔天京而去。石达开一走,曾国藩才绝处逢生,免遭厄运。他自呜得意他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打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话分两头。先说天京方面:清政府在一八五三年三、四月间,相继在天京和扬州外围建立起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向荣的所谓江南大营,扎在孝陵卫。他手下有帮办军务许乃钊,提督苏布通阿,总兵马天保,提督张国梁等人,兵力在三万人以上。以大卖国贼琦善为首的所谓江北大营,则扎在扬州城外。他手下有帮办大臣雷以诚、浙闽总督慧成、潜运总督福济、直隶总督陈金缓等,厚集兵力达七八万人,装备精良。这两个大营,对天京造成巨大威胁。杨秀清为对付这两个大营,用了十万多人,分别驻守在扬州、镇江、瓜州和江南孝陵卫一带。两年多来,在天京周围,与清军进行了数百次战斗。这些战事,虽不及北伐、西征的规模庞大,但由于战事频繁,时出险情,而使杨秀清提心吊胆,坐卧不宁。尽管这样,杨秀清总算没有白费心血,使清军屡战屡败,不能越雷池一步。为此,咸丰皇帝对琦善和向荣极为不满。曾三番五次降旨斥责,把这两个奴才骂得狗血喷头。琦善不敢抗旨,忙调集了吉林、黑龙江、山东、浙江、江苏各地军队,乘太平军西征之际,攻破了扬州和镇江,前锋大队直逼瓜州,控制了天京外围的长江水面,气焰十分嚣张。向荣接旨后,也卷土重来,出动人马,攻打天京的尧化门、仙鹤门、黄马群、孝陵卫、高桥门、七桥瓮、傈水等地。怎奈太平军防守甚严,向荣屡攻无效。咸丰大怒,降旨斥他劳师糜饱,毫无建树,夺去他的黄马褂,扒掉他的双眼花翎。并说,要在一、两个月内听到捷报,否则立斩不赦。向荣急坏了,他深知这位天子翻脸无情,一场灭门大祸就要来临。可是,他面对坚城,又毫无办法,只有唉声叹气。这天晚上,江宁知府越德辙,突然来到江甫大营,求见向荣,说有急事面禀。向荣很不耐烦,把他唤进帐中。赵德辙满脸赔笑地说:"恭喜大帅,贺喜大帅。"向荣十分惊疑,急忙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德辙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鬼头鬼脑地左顾右盼。向荣知道他有背人的话要说,一摆手,把帐中的人屏退,探身问道:"请问贵府,有何话讲?"赵德辙附在向荣耳边,小声说道:"卑职从前有一门生,名叫吴伟堂,原是江宁县监生。他素来就对朝廷怀有一颗忠心,对长毛子恨之入骨。长毛子攻占金陵后,吴伟堂便在城中隐蔽下来了。"向荣忙问道:"他在城中,以何为生?"赵德辙说:"吴伟堂的父亲开过织造房,吴某跟他父亲学会了织造手艺。长毛子进城后,设立了典织衙。吴伟堂经同乡引见,也混了进去,还当上了师傅,很受长毛器重。吴伟堂人在曹营心在汉,立志要在暗中为朝廷效力。两年来,他收罗了有志之士四五百人,在这些人当中,有典织衙的工匠,也有太平军的头目,还有各伪衙的书办官吏。范围之广,人才之多,真是难以想象啊!"赵德辙咽口唾沫,接着说:"吴伟堂有意在城中举事,迎接官军人城。专派了一个心腹人,持信到府,找我联络此事。"赵德辙说着话,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呈给向荣。向荣借灯观看:学生吴伟堂致书于恩师赵公台下:国家不幸,金陵沦丧。百万生灵,莫不掩面哭泣,痛断肝肠。发匪坏纲纪,败伦常,种种倒行逆施,人皆切齿。唯皆在檐下,不敢不依附耳。学生混迹于伪典织衙,已二年多矣。与伪大小头目,厮混很熟。对金陵匪情,略知一二。学生己笼络城中有志之士,四五百人,皆对天发誓,愿为朝廷效力,准备献城立功。今差密友孙财持信来见,向恩师请示机宜。切望上禀向帅,早见回音!学生吴伟堂顿首向荣把这封信反复看了多遍,问道:"长毛子对金陵防守得这样严密,这个下书人孙财是怎样混出来的?"赵德辙说:"是啊,难就难在这上面了,据孙财说,半年前吴伟堂就想方设法与官军联系,结果都没有成功。后来,他发现长毛子还设立一座专司供应柴草的'柴薪衙',也称'柴薪馆',每天都遣人出城打柴割草。这些人都有腰牌,出城入城,十分方便。吴伟堂就把柴薪衙的孙财拉了过来,孙财就是借打柴之机混出来的。"向荣的眼睛,渐渐有了亮光,脸皮也逐渐舒展了,背着手来回踱了几趟,问道:"你看吴伟堂这个人可靠吗?"赵德辙说:"此人的父亲与我是至交,我对吴伟堂也很熟悉。他那个监生就是我点的。要不,他怎能称我恩师呢?我看此人可以信赖。"向荣道:"实不瞒老兄,我叫皇上骂坏了,并限我在一、两个月内把捷报送京,不然的话,我这颗人头也难保。倘若吴伟堂能助我破城,其功大矣!我一定奏明天子,重重加封他的官职。就连你老兄的顶子,也要更换更换。"赵德辙听了,乐得五官挪位,不住地打躬道:"全靠大帅提拔。"向荣收敛了笑容,严肃地说:"献城之事,绝非儿戏。特别是发酋杨秀清,奸狡异常,弄不好就会白白断送大家的性命。一旦打草惊蛇,对以后的事,就更不好办了。依我看,还是稳妥一点为好。"赵德辙道:"大帅所虑极是。不过,也不宜多耽搁时间。俗话说,夜长梦多,迟则有变哪!就怕天长日久,露了马脚,前功尽弃。"向荣想了想,认为赵德辙讲得在理,说道:"好吧!我马上派个人,先与吴伟堂接接头。等摸清底细,再定下一步的事。"说到此处,向荣喊了一声"来人",一个侍从走进大帐。向荣道:"去把马明彪叫来!""是!"时间不长,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走进大帐口称:"卑职马明彪参见大帅。"向荣道:"明彪啊,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江宁知府赵大人。"马明彪紧走几步,上前叩头见礼:"给府台见礼。""请起,请起!"赵德辙把他扶了起来。向荣道"明彪哇,我委你办件特殊的事情,相信你一定能够办好。"接着附在马明彪的耳边,嘀咕了半天。马明彪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最后把胸一挺,说道:"卑职马上就去。"向荣又对赵德辙说:"明彪是我的爱将,机警聪明,很会办事你把他带去,想办法与吴伟堂见个面。我在这儿听信儿,越快越好。""是!"说罢,赵德辙带着马明彪告辞而去。书要简短。经过孙财的串通,吴伟堂终于混出了天京,在材陵关一家酒店里跟马明彪接上了头。吴伟堂长了个五短身材,又瘦又干,两只猴眼,放着贼光。不难看出,他是个狡猾机灵之辈。他先把城里的情况对马明彪说了一遍,还说,他最近又拉过十几个人来,都是东府的牌刀手。他们有时能靠近杨秀清。如果需要的话,可以伺机把东王刺死。吴伟堂还提出:要一千张免死印布,以防破城时,鱼目混珠,错杀了自己人;还要一些短枪、火箭、喷火筒等器械。接头后,马明彪立即对向荣禀报了经过。向荣大喜,一一满足了吴伟堂的要求。十支短枪,数百只喷火筒、火箭,都通过柴薪衙的叛徒分子,利用出城打柴的机会,偷偷运进城内。又过了几天,吴伟堂捎出信儿来,约定七月十五三更献城。联系的信号是:城头放三堆髯火,有人开城迎接官军。以击三掌、持免死印布为凭,地点是朝阳门。向荣闻讯后,立刻着手安排。他亲点精兵五千,偷偷埋伏在朝阳门外。总指挥是大将张国梁,副将蒙德勤。到了七月十五日这天晚上,向荣也披挂整齐,率大将十名,副将二十名,带领两万大军,偷偷地向朝阳门移动。向荣骑在大白马上,望着头顶上的一轮明月,既高兴,又担心,脑袋里浮起一连串的疑问:吴伟堂现在干什么呢?他真有献城的本领吗?会不会有变化?即使一切顺利,我有能力战胜长毛子吗?他心里七上八下,好像开了锅,真是苦辣酸甜,什么滋味都有。《百年风云》第五十一回 反间不成身受缧 穷凶恶极诬好人千军万马好挡,特务内奸难防。伪装积极把身藏,恶毒胜过虎狼。当权须辨真伪,切莫刚愎自用。一念之差民遭殃,血泪教训别忘。向荣和张国梁,屯兵朝阳门外,提心吊胆,静候城中的内应。眼看三更已过,城中仍无动静。二人一看,心如火烧。恰在这时,突然城头上火光一闪:一处,两处,三处,燃起了三堆髯火。紧接着,城门大开,有一人飞马而出,冲过吊桥,在马上轻击了三掌。张国梁情知是自己人,忙提刀跃马,来到此人马前,定睛一瞧:但见此人红巾黄袍,散发披肩,是个军帅的装束。五官相貌看不清楚,估计在三十岁左右。张国梁正在观瞧,就见那人问道:"将军是谁?"张国梁说:"大清提督张国梁是也。"那人又说:"吴先生都安排好了,请将军进城。"说罢,拨转马头,奔城门而去。张国梁不便细问,忙把掌中刀一摆,领着三百多骑兵,冲进城门。就在这一刹那,突然信炮一响,从城门左右杀出无数太平军,把他们团团围住。张国梁一看,吓得魂不附体,只好拼出性命,做困兽之斗。这家伙仗着武艺高强,刀疾马快,终于杀开一条血路,逃出朝阳门。他那三百骑兵,都做了刀下之鬼。这时,埋伏在两翼的太平军也杀了出来。他们弓箭齐发,火枪齐鸣,把清军打得焦头烂额,四处逃窜。向荣见势不好,撤腿就跑,一口气败回江南大营。张国梁逃回营来,查点军兵,死伤了两千多人。向荣气得不住跺脚,张国梁气得不住捶胸。那真是丑态百出,难以尽言。第二天,向荣把江宁知府赵德辙找到江南大营,一见面就赏了他两个嘴巴。赵德辙连忙跪倒,不住地磕头。向荣指着他的脑门儿,问道:"你是怎么搞的,叫本帅伤兵损将!长毛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赵德辙哭咧咧地说:"大帅息怒,估计城中有了变化,也许被人告了密,此事与卑职毫无牵连,请大帅明鉴。"向荣道:"我限你五日之中查明原委。否则,决不饶你!""是!"赵德辙抱头鼠窜而去。书中代言:向荣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他知道,赵德辙是不会倒反朝廷的。无非是拿他撒撒气,抖一抖威风罢了。他也猜到,城里肯定有了变化。说到这里,再把城里的情况交代一下--前边说过,吴伟堂混进太平军的织造衙里,骗取了众人的信任。表面上,伪装积极,埋头苦干,严格遵守太平军的各项规章制度;其实,在他心里,对太平军、太平天国,却恨得要死,怕得要命。每逢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闭上眼睛,回忆往事:繁华的苏州河两岸,一群群天仙似的娇娃,自己的姘头"赛西施",纸醉金迷的茶楼,勾人魂魄的妓院,使奴唤婢的声势,超人之上的威风,光辉似锦的前程……这一切一切,都破灭了,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的劳动,严格的制度,枯燥无味的生活,难咽的粗茶淡饭,恼人的礼拜。他简直忍无可忍,都快要憋疯了!可是,他要逆来顺受,用卧薪尝胆的精神,等待着失去的天堂。不过,他也没等,用尽了一切手段,拉拢、收买、煽动、挑拨,利用对太平天国怀有敌意和不满的人,组成了一个反革命集团"保清碟血队",自任总监,向爪牙下达任务,布置各种破坏活动。有一天,他去水西门办事。刚走到玄武湖畔,忽听背后有人叫他:"志高!"这个声音是那么熟悉,那样亲切。志高是吴伟堂的乳名,目前,在天京是无人知道的。这是谁呀?他怀着十分惊奇的心情,回头观看:在他身后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又黑又胖,肉乎乎的圆脸上,镶嵌着一对母猪眼,五官压缩在一起,好像没有蒸熟的包子。身穿粗布衣裤,腰里系着搭布,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吴伟堂看罢多时,忽然眼睛一亮、想起来了:"继庚兄--"黑胖子急忙摇手示意:"你认错人了,我叫叶芝发。"吴伟堂会意地点点头:"噢,原来是芝发兄,一向可好?"这个自称叫叶芝发的人说:"托天父的福,一切都好。"吴伟堂一使眼色,把这个"叶芝发"领到水边的一块卧石旁边。这阵儿,几棵垂柳正好把他俩罩住。他们假意观赏风景,东瞧瞧,西看看。见四外无人,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相对而泣。书中代言:这个自称叫"叶芝发"的人,原名叫张继庚,乃江苏上元县人,禀生出身,家资富有。南京没被太平军占领的时候,他就在两江总督衙门当了一名贴写。由于他善于辞令、溜须拍马,很快就巴结上了两江总督陆建瀛之子陆攀龙。他教给陆攀龙如何勾引女人,如何宿柳眠花,并且从中穿针引线,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当陆攀龙正要提拔他做上元县知县的时候,南京被太平军占领了。张继庚化装改扮,伪装难民,化名为"叶芝发"。就这样,一直鬼混了两个多月。他原想混出南京,可是城门守把得甚严,混不出去。之后,太平军在天京实行男女分馆的政策,张继庚也假报出身,被编到北王府管辖的"牌尾馆"里。这家伙和吴伟堂一样,对太平天国怀有刻骨仇恨。可是,他恼到心里,笑在脸上,很快就受到馆长的信任,让他担任采购,负责全馆二十五人的衣食用度。那时,太平军实行供给制,按人发放口粮和一切用品。张继庚每天都出入于各个"圣库"和"百工衙"。一开始,他胆战心惊,怕遇见熟人和仇人。后来,他发现几乎没人认识他,所以胆子就壮了起来。一年之后,他由一个骨瘦如柴的大烟鬼,变成了身强体壮的黑胖子,就更没人认识他了。他积极从事反革命活动,拉拢了十几个人:有北王府的贴写王尚元、刘存礼,东王府的侍卫许大鹏、吴光第、王殿三,水营的旅帅何建飞,织造衙小头目李定良等。不过,张继庚不敢大肆活动。一是人少力单,二是心里没底儿。他想取得清兵的支持,但又联系不上。他最怕朝廷不承认他,那样就会冒险不讨好。为此,他经常苦恼。这天,出来办事,意外遇上了吴伟堂。他两个,自幼就同馆读书,臭味相投,成了莫逆之交。南京被太平军占领的头一天,他俩还在一起鬼混。今天,故友相逢,自然有说不出的喜悦。书接前文。吴伟堂嗓子哽咽地说:"久旱逢甘雨。"张继庚道:"难时遇故知。"吴伟堂道:"故国今何在?"张继庚道:"梦里常寻思。"二人说罢,相对垂泪。接着,他俩就把各自的遭遇讲了一遍。他们毫不隐讳,把所干的事都说了。张继庚拉着吴伟堂的手说:"贤弟!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和长毛子誓不两立!"吴伟堂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胆小难得将军做,我是铁了心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到时候,我一定要大干一场!"吴伟堂还告诉张继庚,他已经与江宁知府取得了联系,朝廷支持他的一切行动。张继庚一听,喜出望外,忙说:"小兄盼的就是这个,既然如此,咱们就得赶快下手,别忘了迟则生变,夜长梦多呀!若被长毛子发觉,可就都完了。"吴伟堂不住地点头,他俩不敢久恋,约会了下一次接头的时间和地点,就匆忙分手了。从此以后,他俩经常碰头,商讨行动计划。不到三个月,竟收买了天京朝阳门的监军王兴国,监军职位高于军帅,握有兵权,负责开放和关闭城门。当时,在兵临城下的险境下,尤为重要。而张继庚、吴伟堂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才对王兴国下了功夫。应该指出,太平军的成分相当复杂。仕农工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当时,夭国的领导人规定,凡是一切反对"清妖"的人,不问成分和出身,像清朝官吏、降兵降将、地主老财、流氓土匪、僧道尼姑、医卜行相、江湖艺人等等,都一概录用。这些人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迫于形势,随声附和。他们都有自己的打算,一旦时机成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太平天国的领导者们,却忽视了这一点,给暗藏的反革命分子造成了可乘之机。朝阳门的监军王兴国是广西人,曾参加过金田起义,资格很老。因为他犯过奸污罪,差点丢了脑袋,结果官降三级。要不,他早已是副丞相了。为此,他心怀不满,常在背地发牢骚。张继庚探知这些情况,通过一个姓张的军帅,得知他是个烟鬼。针对这个弱点,张继庚、吴伟堂千方百计地搞到不少鸦片,向王兴国行贿。就这样,越混越熟,后来竟达到无话不谈的程度。有一次,张继庚偷着问王兴国:"监军大人,你干的这些事,可是要掉脑袋的。难道你不怕?"王兴国道:"我早就想好了,能在这儿干就干,不能干就另找门路,活人还能叫尿憋死!"张继庚冷笑道:"坐等决不是办法。别忘了,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啊!一旦被东王发觉,想走可就来不及了。俗话说,'未从来水先垒坝'啊!"王兴国听他话外有音,忙问道:"你说该怎么办呢?"张继庚道:"实不相瞒,在下己与江南大营联系上了。向帅对兄弟颇为器重,命我联合城中一切有志之士,到时候倒反金陵。大人若能为朝廷效力,还愁不做高官?到那时,鸦片随便抽,娘儿们任意搂,美酒放量喝,银子大把收。不比这么提心吊胆地活着强吗?"王兴国被他说活了心,忙说道:"我也有此心久矣,只恨无人牵线。既然老兄有这种门路,就请兄弟拉一把吧!""好!"张继庚道,"大丈夫一言为定,可不准反悔呀!"王兴国折箭为誓道:"口不对心,与此箭同!"张继庚大喜过望,秘密把这件事告诉了吴伟堂。第二天,吴伟堂就通过柴薪馆的心腹,把这个情报送给了江宁知府赵德辙。后经反复合计,张继庚决定于七月十五献城。七月十四那天晚上,张继庚和吴伟堂,将五十六人召集在朝阳门内王兴国的官邸,共议军情。他们都是反革命集团的骨干和负责人,有监军王兴国,军帅张沛林,旅帅何建飞,东府侍卫许大鹏、吴光第、王殿三,织造衙的李定良,北王府贴写王尚元、刘存礼,柴薪馆的马春、董六、肖志光,天王府的典天乐冯七、黄浩之等。吴伟堂把太平天国骂了个狗血喷头,又把清军的声势吹嘘了一番。他鼓励众人,要同心协力,为清政府效劳。接着,张继庚对众人布置了一番,决定明夜三更天献城,信号是城头点燃三堆篝火。开城后,击三掌为联络信号。王兴国派军帅张沛林为接头人,吴伟堂又把免死印布、火药喷筒、枪支弹药等物,分发下去,并交代了暗语和口令。接着,众人对天宣誓,敌血为盟。四更会散,众人分头准备而去。俗话说:"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张继庚、吴伟堂等人,做梦也没有料到,在他们的队伍当中,也有"奸细"。谁?就是守把朝阳门的军帅张沛林。前文书说过,东王杨秀清很重视情报工作。远在永安的时候,他就着手安排了这方面的人员。东殿尚书侯谦芳,就是刺探情报的总负责人。几年来,他培养了一大批经验丰富的"逻察"人员,打入军中要害部门。甚至在天王府和各个王府里,也有东王的耳目。杨秀清随时随地都可以了解到各方面的情况,大则军事、政治,小则个人的私生活。他就依据这些情报,来假托天父下凡,以树立个人的淫威。其实,这些情报不一定准确,往往掺杂着个人的恩怨和报复,因此,造成了不少冤狱。这个张沛林,就是被安插在朝阳门军中的"逻察"人员,他早把一切禀报了东王。杨秀清指示他,要放长线、钓大鱼,继续隐蔽在吴伟堂内部,现在,已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杨秀清这才采取了行动。在献城的那天黄昏,杨秀清突然派人,把王兴国秘密逮捕了。定更以后,他又在朝阳门内外布置了重兵,派张沛林按原计划和清军接头。结果,把清军骗入朝阳门。清军中计大败后,杨秀清马上下令大逮捕,把"保清喋血队"及有关人员一网打尽,一次就抓了八百多人。必须说明,其中有一半以上是冤枉的。吴伟堂、张继庚也同时被捕,被关进东府大牢。紧接着,杨秀清传下诰谕,除把吴伟堂、张继庚两个罪犯留下之外,余者一律问斩。八百多人,同一天被杀。这件事轰动了天京,弄得人人自危,惶惶不安。杨秀清上奏天王,主张继续审讯,要把在京的反骨妖人剔除干净。天王准奏,命太平天国的掌刑官黄玉昆查明此案。恰巧,黄玉昆正染病在床,就委派胡元炜,先了解整个案情,做了一切准备,这才传典升堂。提牢官禀报道:"罪犯吴伟堂昨晚畏罪自杀了。"胡元炜忙问道:"可查明死因?"提牢官道:"犯人事先就准备了毒药,乘忙乱之际,服毒而死。"胡元炜做了记录,传令收尸。然后,命人把张继庚押上大堂。张继庚这个家伙,做梦也没想到落网被捕。直到被关押在牢里,他还不认为这是真的。他头昏脑胀,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才感到这一切都是真的了。阴森的牢房,手上、脚上的镣铐,墙上、地上一摊摊黑紫色的血污,昏暗跳动的灯光,使人窒息的怪味……这些,都使他毛骨悚然,肝胆惊裂。正在他惊魂不定之际,忽听有人喝喊道:"带张继庚!""带罪犯!"张继庚听了,猛然一惊,瘫软在地上,此时,铁门打开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狱卒,把他拖起来,像拉死狗似的,一直把他拖到东牢门外。掌管东牢的典狱官老孙头,冲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两脚:"起来!耍什么死狗?"张继庚睁开母猪眼,看了看他。"不服是怎么的?"老孙头给了他几个嘴巴。老孙头名叫孙立光,天京人,自幼受苦,流落街头,靠讨饭为生,苦大仇深,饱尝了人间的辛酸。是太平天国挽救了他,从一个乞丐变成了主人,居然还当上了东牢的典狱官。因此,他崇拜上帝,崇拜天王和东王,对天国无限忠诚和热爱。他恨透了清政府和那吃人的制度,更恨那些妄图破坏天国的"反骨妖人"。所以,打了张继庚几个耳光,发泄一下胸中的恶气。张继庚被押上公堂,偷眼往两旁一看:但见站着两排彪形大汉,堂下摆着老虎凳、杠子、夹棍、火盆、铁烙,以及各种各样的刑具。往堂上一看:见公案后坐着一人,头戴四棱镶银朝帽,身披大红色袍服,四方大脸,眉目清秀,三络黑胡飘洒胸前。威严中透着杀气,稳健中透着威风。张继庚看罢,把牙一咬,把心一横,把这二百来斤都豁出去了"跪下!还不跪下!"差人们吆喝着,张继庚老老实实跪在堂下。胡元炜一句话也没说,仔细盯着罪犯的表情和动作,揣摩着罪犯的心理活动。胡元炜字春山,道光进士,曾任清政府的庐州知府。罗大纲攻打庐州时,胡元炜率众归降,加入了太平军。建都天京后,胡元炜执法如山,克己奉公,深受天王赏识,由于他学底深厚,又有丰富的办案经验,才把他分配到黄玉昆部下,掌管天国的刑法。老实说,萌元炜主审这样重大的案件,还是第一次,多年的经验告诫他,审案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来不得丝毫暴躁和偏见。否则,就会造成冤狱,冤枉好人。胡元炜看罢多时,把惊堂木一抬,喝问道:"叫什么名字?""张继庚。""多大年纪?""三十六岁。""哪里人氏?""江苏上元县人。""在清妖时做何生意?""当过两江总督的贴写。"胡元炜一一详细笔录后,又问道:"你是怎样'变草为妖'的?都使用了什么手段?同党都是谁?还有哪些事情没有招供?"张继庚往上叩头道:"回大老爷的话,罪犯该说的已经说了,实在无供可招了。"胡元炜道:"胡说!我问你,同党还有几人,还有哪些人没有供出来?"张继庚道:"没有,没有!"胡元炜怕他隐瞒实情,吩咐两边:"给我打!"差人们把张继庚按翻在地,狠狠地打了他四十大棍。把张继庚打得鬼哭狼嚎,连人味儿都没有了,胡元炜命令停刑,又问道:"招也不招?"张继庚哭咧咧地说:"打死小人也无可招认的了。"胡元炜观颜察色,婉转地向他说明了利害,软一阵、硬一阵,又审讯了两个多时辰。张继庚一口咬定无有,胡元炜这才叫他画供具结,为了谨慎起见,胡元炜连着过了他三堂。发现确无新供,这才具本上奏。杨秀清看罢,冲冲大怒,大骂胡元炜无能。他认为:这口供决不是真的。天王洪秀全对这份口供,也抱有怀疑态度。因此,另派春官又正丞相蒙德恩为主审宫,对此案重新审理。蒙德恩是洪秀全的宠臣,又是个好大喜功的势利小人。领旨后,他感到无上光荣,决心要搞点名堂,来讨好东王和天王。他不学无术,对刑法一窍不通,单纯地认为,酷刑之下出真情。只要一打,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于是,恐怖的夜审开始了。堂上堂下灯火通明,两边增加了牌刀手和掌刑的差役,还新增设了各种各样的刑具。张继庚跪在下面一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一看主审官换了,这个人四十多岁,白脸、细皮、嫩肉,几乎没有胡须。头顶朝冠,身披黄龙袍,看样子官儿够大的。原来的那位主审官坐在一旁,降为记录,张继庚预感到这一堂是不好熬了。蒙德恩先问了姓名、年龄。职业这一套例行公事,接着又追问到同党这件事上。张继庚道:"小人已说过再三,没有同党了。"蒙德恩冷笑道:"不用酷刑,你是不肯招供的。来呀,老虎凳伺候!"掌刑的差役听罢,把张继庚架到老虎凳上,开始用刑。张继庚惨叫一声,昏了过去。蒙德恩命人用冷水浇头,把张继庚抢救过来,又动刑,张继庚又昏了过去。老虎凳不行,又换铁烙,把张继庚烙得前后心"吱吱"冒油。张继庚实在受不了啦,暗自想道:你不是追问同党吗?干脆,我胡说吧!想到这里,哀嚎道:"小人招供!"蒙德恩道:"你且招来!"张继庚想了想,凡是脑子里想到的人名,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一律都说了。计有:典天库的旅帅于仁发,典金衙的刘凤春,东殿狱官孙立光,军帅张沛林,翼殿尚书赵永禄,东殿承宣马永春,天王府典天乐何大叶,旅帅曹永年,郑海涛等三十多人。蒙德恩大喜,命人把张继庚押下去,宣布退堂。胡元炜发现这里边有毛病,对蒙德恩说:"卑职以为,罪犯的口供不实。"蒙德恩说:"何以见得?"胡元炜说:"拿翼殿尚书赵永禄来说,此人患瘫痪病,已有一年多不能下地走动。罪犯却说,赵永禄也参加了阴谋献城的聚会。怎能让人相信呢?再者,赵永禄已经四十六七岁了,罪犯却说他三十多岁,岂不更谬?再拿东府典狱官孙立光来说,本是乞丐出身,张继庚却说他俩早就是朋友。大人试想,在清妖管辖的时候,一个花儿乞丐怎能与堂堂的两江总督的贴写交朋友呢?如此种种,讹误极多,望大人三思。"蒙德恩冷笑道:"不见得吧!世界上的事,错综复杂,奥妙无穷,谁给谁也不能画押担保。你叫我别相信他的话,难道就相信你的话吗?"胡元炜道:"卑职不敢,望求大人谨慎为妙。"蒙德恩把小眼一瞪,喝斥道:"住口!你审讯罪犯多日,连一句口供也没问出来,已经犯下了失职罪,还敢在本丞相面前胡言乱语!"说罢,拂袖而去。胡元炜望着他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百年风云》第五十二回 刚愎自用造冤狱 公忠体国破清妖讲古为了喻今,切莫重蹈覆辙。执法首先应知法,草菅人命可恶。春官又正丞相蒙德恩,奉旨审讯张继庚一案,因乱施酷刑,偏听偏信,造成了冤狱。他还自鸣得意,当即禀奏了东王。杨秀清也不问青红皂白,一律逮捕,命蒙德恩取供。蒙德恩受宠若惊,只休息了半日,马上击鼓升堂。出乎意料的是,这些"罪犯"全都据理陈词,把蒙德恩问得张口结舌。蒙德恩恼羞成怒,对这些人施用大刑,杠子、夹棍、铁烙、"披麻带孝"、锣子、脑箍,都使用到了,还是没有招供的。蒙德恩急得满头大汗,心想:可能这些刑具过了时,对嘴硬、骨头硬的人不起作用了。他又挖空心思,想出一种新式刑具,即用猪鬃和细铁丝,扎在犯人的乳孔和尿道里。必要时,可将铁丝烧红使用。这种酷刑使用的结果,当真奏效--有些"犯人"终于招供了。可是,孙立光仍不招供。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眼角淌着血水,嘴里喷着血沫,声嘶力竭地喊道:"冤枉,冤枉啊!我与张继庚素不相识,只有在牢里才见过面,何时与他交上朋友,参预过'变草降妖'之事?求大人明鉴哪!"蒙德恩冷笑道:"不给你拿出真赃实据,谅你不会招供。来人,带张继庚!"时间不大,张继庚被拖上大堂。只见他头发也脱落了大半,眼窝深陷,五官浮肿,满身满脸都是血迹。他趴在地上,呼呼直喘。蒙德恩把桌子一拍,喝问道:"张继庚!"张继庚少气无力地回答:"罪犯在!"蒙德恩一指孙立光,问道:"这个人你可认识?"张继庚勉强抬起脑袋,睁开血肉模糊的眼睛,一看:在他面前好像有一具血迹斑斑的躯体,身子裸露着。仔细看了半天,才辨认出来,原来是典狱官老孙头。张继庚已从其他犯人的口中,了解到他的名字和出身。因恨他曾经打过自己,这才把他咬了出来。看到此处,产生了一丝报复的快意。他往上叩头,说道:"罪犯认识他!""他是何人?""典狱官孙立光,是我的好朋友!""过去,与他对供!"张继庚吃力地活动了一下身子,对孙立光说道:"老孙头,快招了吧!咱们的事已败露,想不招也不行了,何必自讨苦吃!"孙立光闻听,气得须发倒竖,眼角张裂:"呸!"一口血唾沫,吐到张继庚脸上:"强盗,无赖,少要血口喷人!我孙立光怎么会认识你呢?我是天父的虔诚信徒,你是死心塌地的'反骨妖人'咱俩是生死的冤家对头!你损阴丧德,诬陷好人,活着不能得好,死后也要下"地狱受罪!""住口!"蒙德恩一拍惊堂木,又间张继庚:"他究竟是不是你的同党?"张继庚说:"当然是,一点也错不了。"蒙德恩转向孙立光:"你招也不招?"孙立光大吼道:"冤哪,冤死人了!"蒙德恩喝斥道:"继续用刑!"霎时间,烧红的铁丝好似一条冒火的毒蛇,残酷地折磨着孙立光的肉体。孙立光双目失神,五富抽搐地喊叫道:"蒙……蒙德恩!你……冤枉好人,比妖人还妖……天父呀,拯救您的儿子吧!"说罢,昏死过去。此时,天已见亮,大堂上的灯光显得昏暗起来。蒙德恩的双眼通红,头昏脑胀,四肢无力。所幸的是,经过一天一夜的审讯,他没有白花气力。怎么?三十几张嘴都被他撬开了。蒙德恩正要退堂,突然发现,记录官胡元炜在那里偷偷落泪。他怒问道:"你哭什么?"胡元炜施礼道:"丞相,以卑职之见,这样审讯有毛病!""什么?"蒙德恩眼露凶光,问道:"你说,毛病出在哪里?"胡元炜说:"张继庚狗急跳墙,信口雌黄,都属不实之词。大人却信以为真,对孙立光等人施用酷刑。这样恐怕……""住口!"蒙德恩忍无可忍,一蹦老高,"胡元炜,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哼,你向来就袒护罪犯。难道你也是'变草妖人'?"胡元炜说:任凭大人猜疑。不管怎么说,这样取供是要造成冤狱的!"蒙德恩气得脸儿煞白:"好好好。姓胡的,你等着,将来咱们算账。"说罢,径奔东王府而去。晨风吹散了蒙德恩胸中的闷气。他长长呼吸了一口,身子才感到一阵轻松。这阵儿,又回忆起这两天审讯的经过。他想:问案有什么难?这门差事太好干了。可笑那刑部官员,左一个为难,右一个棘手,看来,纯粹是故弄玄虚。他暗中叫着自己的名字:蒙德恩哪,蒙德恩,你可真有两下子。今后封王、封侯,指定不成问题。他越相越美,不由哼起了小曲。杨秀清在多宝楼接见了他。叩头之后,他向杨秀清禀奏了审讯经过,并把供词呈递上去。杨秀清看罢,也没多问,提起笔来,批了"斩立决"三个字。小小的毛笔一挥,就断送了三十几条人命。杨秀清命他担任监斩官,并指示他要继续审讯张继庚,务必把暗藏的"反骨妖人"清除干净。蒙德恩又磕了一顿响头,这才退出多宝楼。次日,天王府的天台前,又变成了刑场。午时刚到,三十几个无辜者被押进刑场。先由蒙德恩验明正身,午时三刻开刀问斩。翼殿尚书赵永禄和典狱官孙立光,仰天呼喊道:"天父啊,万能的造物主!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的儿女遭的是什么罪呀!"刀光一闪,三十几具尸体,直挺挺躺在地上,他们再也不怕各种酷刑的折磨了。可是,却给人们在心灵上,造成了巨大创伤。审讯在继续进行。张继庚已经清楚地看到,这位主审大人要的就是"同党"。只要他说出一个名字,这个人就甭想活命。可是,在他的记忆中,已找不出一个熟悉的名姓来了。此刻,张继庚预感到自己的未日就要到来了。当蒙德恩再次向他追问同党时,他忽然脑子一转,把凶恶的眼光落在笔录官胡元炜身上。在多次审讯中,他已知道他姓胡,并从吴伟堂口中知道,他过去是清政府的庐州知府。从前,受过他的酷刑。他暗中咬牙道:姓胡的,你倒反大清,背叛了朝廷,死有余辜。你不叫我得好,我也决不叫你自在!想罢,心生毒计,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说!"蒙德恩急得直拍桌子。"大人,这……他……"张继庚一边说,一边盯着胡元炜。蒙德恩一看,知道罪犯有背人的话要说。他马上退大堂,升了二堂。堂上,只有蒙德恩和几个差役。蒙德恩将张继庚带到公案前,问道:"罪犯,有供从速招来!"张继庚仰面叩首道:"事关重大,小人不敢讲。""有本主审做主,但讲无妨!"张继庚道:"胡大人胡元炜也是小人一党!""这个……"蒙德恩一惊,两只狡黠的眼睛,盯在张继庚脸上,好半天才说道,"此事当真?""千真万确!""把洋情供来。""是!"张继庚道:"两个月前,我曾与江南大营的向帅联系。向帅告诉我,胡元炜投降是假的,他是清政府打入天国的坐探。向帅还告诉我,胡大人不到必要的时刻不出头,原来小人以为,他可以设法救我不死。出于这个希望,一直没把他招供出来。现在我也看出来了,他光为了自己,全不把我们搁在心上。小人一狠心,才供出此事,求大人公断。"蒙德恩边听边想:啊,怪不得胡元炜对罪犯不忍下手呢!闹了半天,他也是个"反骨妖人"。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对张继庚的话坚信不疑了。不过,这的确是件大事,他不得不慎重一些。想到此处,又问道:"张继庚,你可敢与他对词?""敢,这有什么不敢的!"蒙德恩又寻思了一会儿,吩咐道:"有请胡大人!"时间不大,胡元炜晃着高大的身躯,走进二堂:"参见丞相。"礼毕,垂手站立一旁。"胡大人,请你替我审问审问他,同党还有谁?""是!"胡元炜低头间张继庚:"罪犯,还不把同党招出来!"张继庚突然大哭道:"胡大人,快救救我吧!"胡元炜莫名其妙,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张继庚扬起一只手,嚎叫着说:"向帅对我说过,您是朝廷的坐探。难道您看着我受罪不心疼吗?大人,救救我吧!"胡元炜一听,只吓得魂飞天外。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条疯狗竟咬到自己身上。他又气又恨,浑身打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蒙德恩仔细观察着胡元炜的表情,更坚信张继庚的话是真的了。他冷笑了一声,说道:"胡大人,你的戏演得不错呀!"接着,命人扒掉胡元炜的袍服,绑了起来。这时,胡元炜完全清醒了。他不住地仰天大笑,笑得简直要发疯了。蒙德恩怒吼道:"你笑什么?还不如实招来!"胡元炜止住笑声,鄙视地看着他说:"蒙德恩!你真伪不辨,是非不分,置天国法令而不顾,弃天父之仁慈而不理,在为天国大臣也!我死不足借,可叹,太平天国将要断送在尔等之手!"蒙德恩暴跳如雷,把桌子敲得山响:"你到底招也不招?"胡元炜道:"拿纸笔来!"绑绳被解开,胡元炜提笔在手,刷刷点点,写了几行大字,往上一递:"请你自己看吧!"蒙德恩接过来一看,上写:一心崇上帝,毅然反清妖。忠贞日月表,赤胆待天朝。惊遭飞来祸,冤枉向谁晓。问心无愧事,含笑对屠刀。蒙德恩看罢,把纸撕得粉碎,吩咐左右用刑。重刑之下,胡元炜被屈打成招。口供送到杨秀清手里,东王稍微问了问,就把胡元炜、张继庚判处"点天灯"的极刑,发出通告,就要正法。消息传出朝野,传到了卫国侯黄玉昆府里。黄王昆大惊失色,心里说:胡元炜对天国一片忠心,怎能变草为妖?我是天国掌管刑法的人,岂能坐视不理?他勉强支撑着身子,带病来见东王。这阵儿,恰值东王升殿理事,文武俱在。黄王昆礼毕,禀奏道:"胡元炜在卑职手下任职,一向公忠体国,对天王、东王忠心无二,岂能是反骨妖人?卑职以为,其中必有隐情。望九千岁收回成命,重新审理此案。"杨秀清怒斥道:"一有证人,二有口供,还有什么可重审的?"黄玉昆道:"酷刑之下,岂有真情?且人命关天,绝不能草率行事。"东王一拍桌子:"放肆!你说谁草率行事?胡元炜是你的部下,你竟没识破他是反骨妖人,已犯下了失查的罪名,还敢在本王面前胡言乱语?"黄玉昆道:"卑职不敢。不过,事关我天朝的声誉,民心的得失。这样下去,只怕要把我们太平天国毁掉。""唗!"杨秀清暴跳如雷,喝道:"黄玉昆,你好大的胆子。前者,天王诏旨,命你审问此案,你却托病不出,让胡元炜出来搪塞。现在,胡元炜原形毕露,你又跑出来为他辩解,可见你们通同作弊,都是反骨妖人。来人,把黄玉昆拿下!"刀斧手往上一闯把黄王昆按翻在地,绳捆索绑。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九千岁息怒。"话音一落,殿下走来一人,跪倒施礼。谁?正是文官之首、兴国侯陈承熔。只听他说道:"黄玉昆语言激烈,顶撞了东王,理应受罚。然而,他说得未必不对。望九千岁大开天恩,饶了他吧!"杨秀清正在盛怒之下,听了陈承熔的话,如同火上浇油。吼叫道:"原来你也是他一党,给我绑起来!"霎时间,兴国侯也被绑了。杨秀清又说道:"把他俩拉到殿下,给我狠狠地打。黄玉昆三百,陈承镕二百!棍棍见血,不准姑息!"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不敢搭言。时间不长,殿下传来了黄、陈二人的惨叫之声。这声音撕裂着每个人的心,很多人都紧闭了双眼。后来,竟连惨叫声也听不见了。有人上殿禀奏道:"罪犯昏死过去了!"杨秀清毫无表情,心中暗想:黄玉昆一向桀骛不驯。去年,我有个老叔,在燕王秦日纲府前经过。秦日纲的马夫见了,连动都没动。哼,实在狂妄至极。为此,我打了这个马夫二百苔杖,又命人把他送到黄玉昆那里,让他治罪。可是,黄玉昆却认为没有什么罪,竟把此案驳了回来。今天,他又敢当着文武百官,公开顶撞于我,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把他制服在地,又何以服众?想到此处,吩咐道:"用火纸熏过来,继续打!"文武百官不敢求情,一直等候着用完极刑。紧接着,两具血淋淋的躯体被抬到殿上。杨秀清手指二人,喝斥道:"姑且饶你等不死,看你们还敢犟嘴。"按下陈承铬被本府的家人抬走不提,且说卫国侯黄玉昆。此刻,他暗中叫骂道:杨秀清啊,杨秀清,你太专横跋扈了。落在他的手下,还有个好吗?他痛不欲生,回府后,竟投湖自杀。幸亏被人发现,才保住了性命。杨秀清得知,冲冲大怒,将黄玉昆的侯位拿掉,降为伍卒。并且,还声言要把他投进东牢。残酷的镇压,暴力的手段,终于没有人敢提异议了。可叹胡元炜身遭惨害,冤沉海底。就在处决了胡元炜、张继庚的那天晚上,杨秀清坐在多宝椅上,回忆起了这些夭发生的一切。他首先想到的是张继庚的供词,经过验证,他已经发现其中有鬼了。他又想到胡元炜,觉察到证据不足,有可能死于冤狱。不过,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后悔也没用。杨秀清把这一切都归之于天报,好像与他毫无关系。他又想到黄玉昆和陈承熔,心中深感不安。原来在盛怒之下,他竟忘了黄玉昆是"翼贵丈",换句话说;他是翼王石达开的岳父--他的女儿黄惠卿是翼王的王妃。作为五军统帅--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权倾朝野的东王九千岁杨秀清,他简直没有什么可顾忌的。唯一使他有所畏惮的,只有石达开一人。这位二十六岁的青年将军,德高望重,人心向归,在朝野上下威信极高。杨秀清对他不得不畏敬三分。平日,他依仗权势,对石达开也曾排挤过、打击过。可是,他所用的手段,都是极其含蓄和隐蔽的。他记恨石达开,可又要依赖他。他深知,石达开经常统兵在外,执掌着军权,具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有几次,他试图削掉他的兵权,把他置于自己的眼皮底下。可是,频繁的战争,关系到社稷的安危,又不得不让石达开领兵。事实上,石达开是天国的长城,想不用他是做不到的。现在,由于张继庚一案,把黄玉昆杖责三百,官降伍卒。石达开闻讯后,将要怎样对待自己?兴国侯陈承熔虽然忠厚老实,可是,他的侄子陈玉成却是个剽悍的虎将。他得知叔父被打的消息,又将是什么态度呢?杨秀清翻来覆去思考着这件事,辗转不安。正在这时,有人禀报说:"翼王还京了。"杨秀清惊呆在宝座上,半天没有说出后来。前边说过,翼王原在江西督师,大战曾国藩,把曾妖头困在南昌城中。正在这个时候,接到东王浩偷,叫他回师扬州,对付清政府的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翼王不敢抗令,把军前的事情安排之后,率精兵五万,兼程赶回天京。石达开没有急于进城,他首先视察了瓜州前线的形势,布置了城防。一切就绪之后,他才带着心腹爱将春官正丞相张遂谋,夏官又副丞相曾锦谦,参护一百名,回到天京。石达开在府门外下马,早有人通报进去。翼殿尚书、承宣各官,齐到府门接驾。石达开向他们打了招呼,迈步走进银安宝殿。翼王有个习惯:不论何时归府,他都不急于休息,总要升殿处理一下公事,顺便了解一下京中的情况。所以,文武都在殿内,等候翼王问话。石达开满面春风,喜气洋洋,向左右看了一番。他发现翼殿尚书赵永禄没在,便问道:"赵尚书因何不在?"文武官员听了,一个个哑口无言,谁也不敢把真情告诉他。石达开又连问了两遍,有个姓萧的承宣,嘟嘟囔囔地说:"多日不见,可能是……是……病了!"石达开听了,也没深究。后来听说,京里出了"反骨妖人"张继庚一案,前后株连了八九百人,胡元炜惨遭了点天灯的酷刑。翼王听了,闷闷不乐。他也没说什么,处理了几件公事,这才摆手退殿。当他回到内宅的时候,王妃黄氏率领着众妃出来迎接。石达开让众人散去,来到黄氏屋中坐定。王世子石明忠,搂着爸爸的脖子又亲又吻,格格地直笑。唯有在这一刻,石达开才感到家庭温暖和天伦之乐。这时,十二岁的"翼千金"也跑进屋来:"爸爸!"一头扎进石达开怀里。翼王抚摩着一双儿女的头,看在眼里,爱在心上,真有说不出的快意。晚膳后,孩子们都游玩去了。夫妻对坐,谈着离别的情况。石达开发现,妻子的表情很不自然。说话的时候,貌合神离,心不在焉,他问道:"夫人,你好像有什么心事?""这个……啊……没有……不……这不是……那不是……"黄氏急得不知说什么好了。石达开素知王妃十分贤慧,一般的事情决不会流露出来。像这种情形,必然有重大的事情出现。他轻轻地一拍桌案,严肃地说道:"你还敢瞒我?"黄氏闻听,泪如雨下。石达开见了,忍着性子追问原因。黄氏再不敢隐瞒,就把父亲黄玉昆的遭遇说了一遍。石达开听罢,一拳击到桌子上,震得壶碗落地。只见他虎目圆翻,朗声说道:"杨秀清欺人太甚!"黄氏战兢兢地说道:"隔墙有耳,王爷息怒。"石达开冷笑道:"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杨秀清自恃功高爵显,为所欲为,今日竟欺压到我的头上!黄玉昆果真有罪,我石某也不饶他。倘若无罪,我看他有何言对我!"说罢,挎上佩剑,往外就走。黄氏连忙扯住丈夫的袍子,跪倒在地:"王爷息怒。你这样做,是要吃亏的呀!"石达开把妻子扶起来,安慰道:"请你不必担心,我料杨秀清不敢对我如何!况且,这不光是为你父亲一个人的事情,还有兴国侯陈承镕等人。我石达开为公不为私,光明磊落,有什么可怕的?"黄氏慢慢地撒开双手,呆望着丈夫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百年风云》第五十三回 释私怨一致对外 庆功宴乐极主悲翼王石达开与王妃黄氏告别,率领爱将张遂谋、曾锦谦和十名参护,先来到卫国侯黄玉昆家中,为什么?一是看看岳父的伤症,二是了解一下京中的情形。翁婿见面,黄玉昆垂泪道:"贤婿回来得正好,晚来一步,咱们就见不着面了!"石达开安慰道:"岳父,不必难过,安心养伤才是。"黄玉昆又说:"你可晓得京中的事情?"石达开说:"正要向您请教。"黄玉昆长叹一声,就把京里发生的事情,详细他讲了一遍。当他讲到胡元炜等三十多人无端受害,以及自己和陈承镕惨遭毒打的时候,不由得咬牙切齿,放声痛哭。石达开听罢,以拳击案,怒不可遏:"杨秀清欺人太甚,待我找他辩理!"黄玉昆忙说:"不可,不可!杨秀清一向不能容人,硬碰是要吃亏的。我看……能忍就忍了吧!"石达开冷笑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一心为公,怕他何来?"说罢,起身告辞。黄玉昆深知姑爷的秉性,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别人万难改变。因此,只好命人把他送到府外。石达开打马如飞,来到东王府,命人向里通禀,过了很长时间,东殿尚书侯谦芳才从里边走来,满面带笑地说:"五千岁,我家东王偶染风寒,不能理事,请翼王改日再来吧!"石达开说:"我有急事见他。""有急事也不行。东王刚用过药,请五千岁体谅。"翼王情知他是谎话,不由火往上撞。刚要发作,突然,张遂谋在身后拉了一把。石达开会意,忿忿离开东府。一路上,张遂谋说道:"事情已很清楚,东王理亏,不敢与五千岁见面。五千岁不可操之过急,且容他一步,再看分晓。"石达开点头称是。第二天,翼王用罢早膳,又到东王府找杨秀清,仍遭到拒绝。一连三天,皆是如此,翼王大怒,心里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你姓杨的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我非要见他不可!翼王刚要起身,有人进来禀报:"北王、燕王前来看望五千岁。"石达开一怔,暗想道:我与韦昌辉素无往来,他也没到过我府。今日突然而至,其中必有文章!他不敢怠慢,亲自到门外迎接。这时,北、燕二王已经下了马,数百名亲兵分列在两旁。燕王是谁?就是秦日纲,不久前,从侯爵晋升为王位。石达开紧走几步,来到韦昌辉面前,拱手施礼:"不知哥哥驾到,有失远迎,当面恕罪。"说罢,就要叩拜。韦昌辉急忙拦住说:"自家兄弟,何必客气!"燕王秦日纲给翼王见了礼,三王走进翼府花厅,分宾主落座,仆人献茶。韦昌辉首先含笑道:"兄弟常年领兵在外,与清妖浴血奋战。为国为民,实在不易。小兄自愧不如,佩服啊佩服!""是啊!"秦日纲又说,"五千岁乃我朝保障。举国上下,有口皆碑,实在是可钦可敬。"石达开很讨厌这种奉承话,淡淡一笑,说道:"二位来此何干?"韦昌辉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是向你来道辛苦,二是有几件事情相告于你。"石达开说:"愿闻其详。"韦昌辉严肃地说:"兄弟,可知京城发生的事情吗?"石达开说:"略晓一二。"韦昌辉苦笑道:"九千岁日理万机,难免有失误之处。就拿他处理卫国侯和兴国侯这件事情来说,就太过分了。不过,事后他也深有悔意,觉得对不住你。昨天,他已请示天王,将黄玉昆、陈承镕二位官复原职,并派我向你说知此事。九千岁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还让我向你表示歉意。依小兄之见,但能容人且容人,你就消消这口气儿吧!别忘了,人家嘴大咱嘴小,不完又能怎样?""是啊!"秦日纲也附和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东王既然有这番表示,已经很不错了。"这件事对石达开来说,也感意外。他万没料到,杨秀清会变得这么快;而且,又派两个王爷前来说情。因此,心中很受感动。所以,石达开说道:"多谢九千岁大恩,来日必到府叩谢。"北王大笑:"这才是英雄气概呢!这里还有九千岁的诰谕一道,请兄弟过目。"说着,递给翼王。石达开接过一看,上写道:清妖建江南、江北两大营,对天京威胁甚大。卧榻之旁,岂容虎狼。望弟速发天兵,荡平琦善、向荣两巢,天国幸甚!臣民幸甚!翼王看罢,说道:"请二位上复九千岁,弟明日就出兵。"秦日纲道:"九千岁也命我出兵,归五千岁提调。"翼王说:"如此甚好,明日咱们江边会齐。""遵命!"当晚,北、燕二王在翼王府用了晚饭,席间,韦昌辉发了很多牢骚,对东王深感不满。秦日纲不敢多说,又不敢不说,在旁边偶尔说上一两句。石达开一言不发,有时只冷笑一声。为什么?他对韦昌辉的为人是很鄙视的。这个人虚伪狡诈,两面三刀,对天王和东王胡捧乱吹,一副媚骨;对下级则凶残跋扈,官气十足。谁知他耍什么手段,怀什么鬼胎?夜深了,北、燕二王告辞。石达开把他们送到门外,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厌恶地啐了一口。一八五六年二月一日,翼王石达开率领燕王秦日纲、地官副丞相李秀成、春官丞相涂镇兴、夏官副丞相陈仕章、夏官又正丞相周胜坤等人,自天京出发,进兵龙潭。二月二日,在镇江与清军相遇,双方展开激战。李秀成自告奋勇充当先锋,率一千铁骑闯进清军大队,把清江苏巡抚吉尔杭阿困在核心。李秀成跃马抡刀,如入无人之境,清军溃散。吉尔杭阿见势不妙,取出手枪,向李秀成点射。结果,连发四枪不中。他见突围无望,又怕当俘虏,便对准自己脑袋开了一枪。太平军乘势东下,由金山连夜渡江至瓜州。二月三日破晓,与清军大战于扬州土桥。太平军一鼓作气,连破虹桥、朴树湾、三叉河等清军营垒大小七十余座。清军抵挡不住,望风而逃。二月四日,李秀成、秦日纲、涂镇兴、陈仕章四路大军把扬州包围。扬州是清军江北大营的中枢。钦差大臣琦善、江宁将军托明阿、帮办军务雷以诚、闽江总督慧成、潜运总督福济、提督陈金绶、查文经等,以及七万多清军都被困在城里。一场极大规模的生死搏斗,就在眼前。二月四日晚,琦善在扬州行辕,召集了以江宁将军托明阿为首的三十多名高级官员,共议军情。议会厅上,高悬着咸丰皇帝的圣旨。琦善身披黄马褂,怀抱尚方天子剑,愁眉苦脸地坐在中间,众人依照官级大小,分坐在两边。琦善先咳嗽了一声,说道:"兄弟不才,受皇上重托,在此督师。原打算歼灭发匪,以谢天下。然而发逆狡悍,贼势猖撅,实难对付。这次,石达开又亲自统兵前来,连破我大小营盘七十余座。眼看兵临城下,将我包围,形势极为不利。今晚,把大家请来,共谋退敌之策。诸位,有话请讲吧!"琦善说完,议事厅上一片沉静。他又问了几遍,还是没人讲话。琦善又气又恼,高声喝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辈既食君禄,当报君恩。如今大敌当前,诸公为何不发一言?"可是,任凭他如何咒骂,众人好像没听见似的,仍不说话。琦善气得瘫倒虎皮椅上,手脚冰凉,额角上沁出冷汗。霎时间,议会厅上一阵大乱。托明阿赶紧命人把大夫找来,为琦善诊脉。大夫料理一番,说道:"钦差大人害的是夹气伤寒,急需用药调治。"托明阿命人把琦善抬进内宅,安放到床上。琦善口打唉声,二目流泪道:"国家将兴,必出祥瑞;国家将亡,必出妖孽。长毛子作乱,势如洪水猛兽。如不根除,誓必毁国亡家。琦善无能,不能替主分忧,其罪大矣!"说罢,放声痛哭。托明阿见军情紧急,就要起身迎敌。琦善把尚方宝剑交给他,嘱咐道:"此剑乃皇上所赠,有先斩后奏之权。将军可代我指挥全军,千万要保住扬州。"托明阿接剑在手,回到议事厅,当众宣布:"钦差大人授权于我,暂时统领全军,请各位听令!"众人站起身来,屏息凝神,听从分派。托明阿说:"特令刑部侍郎雷以诚,领兵五千,守把东城。闽浙总督慧成,领兵五千,守把西城。提督陈金缓,领兵五千,守把北城。务必坚守,不准后退!倘有临阵畏缩者,按军法从事!""是!"众将领令,分头准备而去。二月五日拂晓,托明阿全身披挂,引精兵三万,杀出扬州,正与燕王秦日纲相遇。但见秦日纲:身高体阔,面部黝黑,五官突出,皮肤粗糙,一部连鬓胡须,二目如电。头顶铜盔,身护铁甲,跨下大青马,手端丈八蛇矛枪。人赛猛虎,马似欢龙。托明阿手端宝刀,喝斥道:"对面发逆,报上名来!"燕王道:"真天命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燕王秦日纲是也!你是何人?"托明阿道:"大清帝国江宁将军,代理钦差大臣托明阿是也!"说罢,把宝刀一摆,麾军冲杀过来,秦日纲手提长矛,与他战在一处。刹那间,兵对兵,将对将,展开了一场混战。但见:喊杀声,震破天,扬州城外起硝烟。刀光闪,死尸翻,战马奔驰电一般。左一团,右一片,敌我拼杀滚成蛋。又开枪,又放箭,拳打脚踢拼命干。双方混战多时,不分胜负。燕王秦日纲打着打着,突然拨马败走,太平军全线溃退。托明阿大喜,麾军追杀。太平军且战且走,抛刀丢枪,还扔下了好多东西。清军边捡边追,一口气追出十几里地。此时,一个随军参赞对托明阿说:"石达开奸狡多变,将军切莫中计。"托明阿冷笑道:"先生,休要疑神疑鬼。打了胜仗还不放心?真来可笑!"参赞又说:"卑职发现长毛子虽败而不乱,始终保持着队形。他们遍地扔东西,是有意慢我军心,将军不可不防。"托明阿听了,觉得有理。马上传令,让清军把捡到的东西扔掉。可是,这些土匪似的清军,见着东西眼都红了,谁还听他的将令?托明阿见军心涣散,深感不安。他刚要下令收兵,猛听得炮号震天,金鼓大作。刹那间,两支太平军从两翼杀来。左有大将李秀成、涂镇兴,右有大将陈仕章、周胜坤,他们各领精兵万余名,拦腰把清军斩断。与此同时,燕王秦日纲也引军杀回。三路大兵,以泰山压顶之势,奔清军扑来。托明阿吓得宝刀落地,急引兵向外突围。经过一场激战,三万清兵全部被歼。托明阿死战得脱,不敢回城,逃往苏州而去。秦日纲一面整队攻城,一面派人向翼王报捷。这时,托明阿全军覆没的消息,已传到了扬州。琦善闻讯,又惊又怕,两眼一翻,身归那世去了。主帅一死,群龙无首,不战自溃,二月五日,太平军攻占扬州,把清朝称为坚强堡垒的江北大营,彻底粉碎了。翼王进城后,出榜安民,并派兵追剿残匪,形势一派大好。六月上旬,石达开命涂镇兴、陈仕章二将守把扬州,他把大军集中到天京周围。六月十七日,向江南大营发起猛攻。向荣本是石达开手下的败将。一见着石达开的旗号,早吓得魂飞魄散。不过,出于他的责任所需,也做了一番垂死挣扎。他把兵力摆成一字长蛇阵,以孝陵卫的江南大营为中心,北自长江南岸的石埠桥起,沿着栖霞、尧化门、仙鹤门、黄马群、孝陵卫、高桥门、七桥瓮、潥水,直至、南边的东坝,筑成一条半月形防线。石达开看出清军兵力分散的弱点,忙把太平军分成九队,好似九把钢刀,把向荣的一字长蛇阵切成十段。激烈的战斗进行了四天,向荣招架不住,全线溃败。张国梁受伤败走,下落不明,向荣兵退丹阳。石达开弓!得胜之兵乘胜追击,六月二十七日占句容,七月三日进攻丹阳。这时,反动透顶的"铁公鸡"向荣,已被太平军牢牢困在城中,他已知未日来临。当晚,留下遗嘱,向北磕了一顿头,上吊自杀了。三年来,威胁天京安全的江南、江北两个大营,终于被彻底粉碎。消息传出,天国震动,百姓欢呼。好吗,比太平军初进天京之时还要热闹。天王洪秀全传下诏旨:庆祝三天。并派杨秀清代表自己,迎接翼、燕两王,封赏有功人员。七月上旬的一天,碧空万里,骄阳似火。天京城内,千家万户张灯结彩。城头上、箭楼上、紫金山上,以及各王府和各高大建筑物上,彩旗飞舞,整个天京变成了花山旗海。与此同时,天京的几十座城门都开放了。男女老少倾城出动,到处是歌声、笑声,沉浸在欢乐之中。从朝阳门到天王府,长达十多里的路面,都修缮得非常整洁。街道两旁的住户,都在门前摆设香案和水果,增加了节日气氛。用罢早饭,各营各馆的男女老少,穿着节日的盛装,聚集在街上,等待着翼、燕二王的归来。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以及在京的文武官员,齐集到朝阳门外。杨秀清跨骑宝马"银河驹",头顶嵌宝金冠,身穿杏黄缎蟒龙袍,腰束玉带,肋悬宝剑,手执马鞭,昂首挺胸,向东方眺望着。北王与他相差一马头,也是满身官服。文武百官站在他们身后,垂手侍立。时间不长,从东方飞来一匹战骑。眨眼间,来到东王面前。骑者跳下马来,紧走几步,跪在东王马前,禀道:"报九千岁,翼王和燕王得知九千岁在此恭候,非常感动。他们已率领一支轻骑,兼程而来。"杨秀清"嗯"了一声,骑者退了下去。就在这个时候,忽见大道上出现一支骑兵,像旋风一般,席地而来。为首之人,正是翼王石达开与燕王秦日纲。他们紧抖丝缰,飞快来到东王马前,双腿一飘,跳下坐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