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闭嘴~,臭小子!”周天笑着去打赵小明,赵小明逃着,两个人追起来。正巧走到礼堂后面一条小林荫路上,两边都是小林子,周天在后面追,赵小明就撒开了长腿逃。周天追了会就停住了,说,“不行了,我吃得撑死了。今天饶了你。”赵小明也停下来,靠着棵小桑树对着周天笑。周天慢慢走过去,冷不防就把赵小明一个胳膊搭过来,一个擒拿式把赵小明治在那里服服帖帖。“哎哟哎哟,你个臭小子怎么使诈呀,周天。”“哼,以后还敢说我坏话不?”“哎哟,你放开我。”赵小明从来也没预料到周天竟然还会这一手,但人在屋檐下,只好认栽,“有话好说,我也没说你什么坏话呀。”“哼,还说没有?那什么看上你看上我以后还说不说?”“我说的可是实话呀。”“还不老实。”周天把赵小明再往下一摁。赵小明马上说,“好好好,你放了我吧,大爷。”周天又扑哧一声笑起来,“以后小心点别得罪我,这次就饶你。”两手一放松,赵小明才得了自由。这下赵小明可有些怕了周天,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工夫,怕是练过的也未可知,甩了甩胳膊,嘟哝着说,“刚还称大哥大哥的,一会儿就反了。”周天说,“大哥要对小弟好才是大哥,哪象你这样的。”赵小明猛一回头,一把拦腰抱住周天。四下无人,这条道本就偏僻。饶是周天诡计多端,无奈被赵小明拦腰抱紧,两个胳膊也被束缚住,顿时感觉不妙。赵小明使劲把周天抱起来,两个脚都离了地,两人面对着面,周天兀自挣扎,赵小明是一脸得意,“嘿嘿,臭小子敢诈我。”抱着周天抵在棵树上,“现在轮到你哥我了。”周天叫着,你放开我,边叫着两人边笑,象在玩游戏一般,可是游戏玩到后来,赵小明双眼和周天的双眼眼神碰上,他突然有些尴尬起来。“好了好了,不闹了。”赵小明放松了周天。周天两腿着了地,也乖乖地不再调皮了。两人就默默地往前走着,象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一样,可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穿过小林子,前面就是宿舍区了。赵小明问,“下午干什么?”周天想了想,说,“差点忘了。昨天跟小黄说好了,他说下午教我学车。”“小黄这么空?”赵小明酸溜溜说了句,“人家可是你正宗大哥哦。”“什么呀。”周天斜一眼赵小明,“他是等着工作,这阵子比较闲而已。”“他那部福特老爷车,怎么开。”赵小明说,“我下午也没事,干脆我教你吧。”周天低着头想了想,说,“不行。”赵小明问,“怎么不行?”“我跟他约好的,怎么能不去。人家好心好意。”“他马上就工作了,也忙了,我比较闲,再说我的车子好开,人家想开我都不让呢。”赵小明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岂肯放过,“你就给他打个电话说你累了。”“那不好吧?”周天说。“什么好不好的,就这么定了。”周天踟躇着,赵小明逼着他,他就有些心动,但他又说,“你那车是新车,我可不敢开,要是被我撞坏了怎么办?不行的。”“狗嘴!还没开就说撞啊?也没看看是谁教你,我赵小明没吃过一张罚单呢!”周天显然对赵小明没有办法,只好依了。到宿舍给小黄拨了个电话,装出很累的样子,抱歉地推了。挂上电话对着赵小明吐了个舌头,做了个鬼脸。上车前赵小明先给周天讲了基本的要领和车子的构造,他先开着车把周天带到几里地外比较偏僻的一个废弃的场子上,让周天上车。周天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动作,虽然开得比较慢,但是刹车,打弯,感觉都不错,稳稳当当。开着开着,周天说,“小明,下个礼拜你可有空?”赵小明问,“什么事?”周天说,“本来也不好意思求你。”赵小明说,“什么事求不求的。”周天说,“下礼拜是长周末,我女朋友要过来看我,你能不能帮我去机场接一下?”兴奋了一天的赵小明心一冷,但还是马上说,“好啊,没问题。牛郎织女终于要相会了,可喜可贺啊。”“那就麻烦你了。”周天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小明觉得这一天他们两人之间好容易拉近的距离又远了起来,心里就有些惴惴的起来。学到两个小时兜场子,赵小明便要他开上马路。周天不敢,说太快了,怕不熟练撞,赵小明拍拍胸脯说上!又不是高速,小马路开开怕什么。小路上车也不多,周天开得挺顺。照例讲第一次学车上马路是不可以,太危险了,可赵小明觉得周天挺行的。车子到了个岔口,转了个弯上了条不大不小的路,车子便多了起来,周天就有些紧张,说,“小明,车子那么多,我停下来吧。”赵小明说,“别怕,照老样子开。”毕竟是第一次,周天贴着路边走,旁边的车一部部往前超,他就有些乱,到了红灯也忘了停,急得赵小明叫“红灯!刹住车。”等周天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在路口的中间了。周天脸红了,说,“小明,你来开吧,我不敢了。”“稳住,胆大心细才能开好车,绿灯了,走!”赵小明说道。周天略一迟疑,旁边一部车从后面急拐过来,贴着车沿“唰”地直冲出去,还猛按了一下喇叭。这下周天更急了,赵小明看那开车的是个毛头楞小子,骂道,“Jerk!”周天一急,油门一踩,车子忽悠一下也冲了出去,他吓得脸都白了,好不容易转弯在路边刹住车停下来,周天死活不肯开了。赵小明只好替了过去,周天坐在旁边低了头不吭声,赵小明只得安慰周天,“没关系啦,你开得挺好,是那小子有毛病。”周天抬头说,“我不学了,要是刚才真撞了车,怎么办啊。”“你这么胆小。”赵小明还笑他。“我胆小?你胆子也太大了。我是刚学耶,你就让我开马路。撞了你的新车怎么办?反正我不跟你学了。”“好了好了,下次不让你开马路了成不成?再转圈子转上几次好不好?”赵小明温言相劝,看到周天怕的样子,心里是又怜又爱,想起刚才抱着他的时候他极力挣脱的模样,他恨不得一把再把他搂在怀里。车子撞了算什么?就这样沉醉在他的气息里。他生气的样子也好,他开心的样子也好,赵小明已经没有办法再自拔了。“让我随你去,让我随你去~”磁带里放着的张信哲接近撕肝裂肺的哭嚎,赵小明竟有了同感。三个人的晚餐吃得很开心,是在一家广东菜馆。最后谁也没请谁,各自分摊。张祖杰和两个帅哥吃饭,当然开心;周天的女朋友要来了,也自然开心。赵小明看着他们两个有说有笑,也苦涩地笑着,爱你在心口难开。二十四爱情终究是一场难圆的梦。从赵小明开始体会到爱情的滋味起,多少年来,苦涩就一直陪伴着这个乐观向上的少年。人生是一部很难读懂的书,爱情是最难懂的一章。很多人过了一辈子,却连书封皮都没有打开过,也活了一世,富足或者潦倒,然而也许是快乐和平和的。有一天当他不慎翻开了这本书沉重的封皮,忧伤就随着来了,但是这本书已经合不上了。即使读得好的,当生命的手把书合上时,不用细细地想,泪水也会奔涌。既然老了都要悲伤,年少的时候莫愁。赵小明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他又怎么能不愁?不过好在他已经有了一种预感,很快他就要迎接一个新的转折点了。这个预感在以前的岁月里也曾出现过,当深爱着李依然不能自拔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一天他会醒,当李依然握住酒醉的赵小明的手,把一个残忍的现实在赵小明眼前剥开,用无限纯洁的友谊定义了一切心中的爱意的时候,他生生地醒了过来。现在的赵小明,又在等着相似的时刻的到来,他知道,一旦亲眼见到心爱的人和他心爱的女人哪怕是一个亲密的眼神,他赵小明就被判了死刑。这死刑可能早就注定,那不过只是宣判书上一个红勾而已,然而却是直接的,分明的,时间上也好,空间上也好。知道梦的泡沫迟早要飞散于无形中,赵小明在美丽的泡沫中的每一天都醉生梦死也愿意,这如同走向刑场的人喝酒吃肉特别潇洒一样,因为,以后再也没有了。赵小明不知道周天是不是也心有灵犀,反正在特定意义的日子到来以前,两个人竟形影不离起来。周天考完了试,彻底轻松下来。赵小明为了实验却很忙。那天中午两人约好一起吃午饭,其实赵小明是吃早饭。吃完饭周天说他下午没课,到图书馆借中文小说看,问赵小明什么时候下班一起吃晚饭。整个下午,赵小明心神不安地做实验,到六点就往外溜。两人再见面时,相视一笑,赵小明心里暖洋洋的。吃了晚饭周天若无其事地问,晚上干什么。赵小明说他现在实验紧,晚上要抓紧做实验。周天说,你实验室里都晚上干活么?赵小明说就我一个人赶,其他人一般不来。周天说,你实验室有电脑没?赵小明说有啊,老板刚给我配了个奔腾300,那个归我一个人用,带网络的。那我陪你做实验吧,周天笑着说,我在家也闷得慌,平时上网还得跑系里。赵小明一阵惊喜,一种甜蜜晕旋的感觉袭来,那短暂的幸福和蹲久了猛一站起来的暂时性脑贫血很相似。赵小明实验室里有个权当办公室的小隔间,周天在赵小明的桌子前坐下,赵小明帮他打开电脑,自己跑去外间做实验。下午的实验没做成,得重新开始。想念的人就在身边了,倒也心平气和,不再心神不宁了。实验开始后,等仪器稳定下来就没事了,定一段时间记录一个数据就可以。赵小明轻轻走回到里间,站在周天背后。周天靠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在写一个email,丝毫没有觉察到。赵小明双手搭在椅背上,靠近周天的肩膀,从上往下看他的头顶,周天的头发很干净,光泽很好,没有一点头皮屑子。慢慢俯下身,赵小明轻轻地往周天的耳朵边吹了口气。周天吓了一跳,又是痒又是惊,用手拼命挠耳朵,赵小明笑弯了腰,趁势就抱住了周天的肩。周天倒没有恼,只是慌慌地把写信的窗口缩小,微微嗔道:“臭小子,我在写信,别看。”“好好,不看,不看。”赵小明拉了一把椅子在旁边桌子边坐下来,说,“这么神秘兮兮的,给媳妇儿写信呢?”“哪里,给国内的朋友。”周天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停了手不写了,把椅子掉过来和赵小明说话。“往下写啊。”赵小明说,“我不看你的。”“没什么要紧的。”周天说。“老情人吧?”赵小明揶揄道。周天忙否认说不是,脸却有些红了,“你看到什么了?”其实赵小明光注意看他人了,倒是压根没看周天在写什么。赵小明想,周天大概是在写什么,否则不会突然害羞起来,这下更是此地无银了,于是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搭讪了几句,赵小明知趣地走了出去看他的实验。再进去的时候周天已经写完了email,在网上看中文呢。看见赵小明进来,周天暧昧地一笑。两人分占了两个桌子,面对面一时不知道讲什么好。周天忽然想起什么,把书包打开,拿出一本书放在桌子上。赵小明伸手拿了过来,却是一本小说。“今天下午在东亚图书馆借的。前一阵天天看英文的教科书,参考书把头都看大了,借本中文小说平衡平衡。”周天说着,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很大的橘子,“还有一个橘子,忘了吃了。”剥了皮,一掰二,递给赵小明一半。“甜么?”周天掰下一瓣塞到嘴里,问赵小明。“甜。”赵小明说着也掰一瓣塞进嘴里。周天笑了起来,“你还没吃就说甜哪?”赵小明傻傻地笑,“甜,不用尝就知道甜。”吃完橘子周天坐到一旁看小说,让赵小明爬网。一查信,好久没有来信的李依然又来了一封,还是短短的,说郑敏刚考了GRE,感觉不错,托福是去年就考的,成绩还凑合,准备要申请学校,看春季班来不来得及,问问赵小明的学校春季有没有招生计划。赵小明回说好象有呢,但是招得人没有秋季的多。一边写一边就在想,要是郑敏真的联系到这里,那李依然也必然要来了,他要来了,我该怎样去面对他?想到这里,无端地心里就开始砰砰地跳起来。转念又想,联系学校就象撒网一般,哪里就这么巧了。赵小明盯着荧光屏,手里的鼠标机械地乱点着中文网页,胡乱地周游在各个新闻报纸和论坛之间,看了什么都不在意。只知道周天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书,他想起了那时侯和李依然一起在教室自修的情形。也是如此,他自岿然不动,我自心乱如麻。就这样沉醉在心乱如麻和短暂的幸福中,赵小明和周天几乎每天晚上腻在一起。这一晚是星期五,他们决定放松一下,晚上不做实验了。因为明天周天的女朋友,萧静,就要从加州飞来了。两人吃完晚饭,一起去游泳。彼此熟悉了,赵小明和周天在更衣和沐浴的时候已经都不象第一次那样的忸怩,只是赵小明会不时去装做不在意地把目光投过去,周天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脱得干脆利落,更无一点邪念的样子。游完泳出来已经九点多了,赵小明看到周天还只是穿件衬衣,自己已经套了一件薄绒衫,还觉得脖子有些凉意,牵了一下周天的手,倒也暖和。周天说,“你手这么冷啊?”“是啊。头发没擦干。”“我还好,我的手比你暖。”“当然落,”赵小明从包里拿出毛巾使劲擦头发,说,“我和你不同,你的心上人明天就要来了,心里暖啊。”“呵,”周天勉强笑了一声,“暖啊。你不是应该更暖吗?你的心上人可就在你身边呢。”赵小明一怔,手拿着毛巾呆住了,又惊又喜地看着周天。周天见赵小明怔怔地看着他,忙笑着说,“不是吗?你们家ah-may可天天和你在一起,你还不幸福吗?”赵小明无话可说,默默地把毛巾叠好塞进包里,夜风吹过来,鼻子里酸酸的,低了头慢慢往前走。周天忙跟上来,低头看着赵小明。赵小明愈发觉得悲苦,连眼眶里都湿润起来。“怎么了,小明,生气了?”周天低声柔柔地问。“没有啦。”赵小明把头抬起来,嘴角挤出笑容,“我生气什么呀。我本来就很幸福啊。你们不都看见了吗,我和ah-may很好啊。”周天不语,到了停车的地方,两人上了车,周天说,“我得回家了,家里还乱得一团糟,明天小静就要来了,回去好歹要整理一下。你把我送回去吧。”“好啊。”赵小明依然闷闷不乐的样子。没有开音乐,车子象一艘夜航的驳船在寂静的夜里平稳地行驶。周天试探着说:“小明,你生我的气了么?”“没有啊。”赵小明看一眼周天,故作平静地笑。周天抿着嘴,牙齿咬着上嘴唇皮,眼珠一转,说,“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不该说你跟ah-may的事。”“我跟ah-may怎么了?你知道我和ah-may是什么关系吗?”赵小明看着周天苦涩地笑着。“我不是很知道。但是我总觉得你们并不是象大家说的那样子。可能你爱ah-may,但是她不是很爱你。我……不知道,我……只是瞎猜。反正……,”周天边琢磨边说,“不过……,可能她也是爱你的,不过要考验你,或者……,再说,你们不都住一起了么?”赵小明摇摇头,“你不知道的,你永远都猜不到的。我和她,……,不过是简单的朋友关系,没有丝毫感情的因素。”“你不要说气话啊,小明。我觉得……,她挺关心你的,至少在生活上。可能……,她来美国比较久了,性格上更独立一点。可能你比较喜欢小鸟依人一点的女孩子吧。”周天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鸟依人的女孩子?”赵小明简直真的有些生气了。心想,别说女孩子,就是小鸟依人的男孩子他也不喜欢。鸟小才依人呢。“我……,我不知道呀。我就是瞎猜猜嘛。就象我的女朋友,她真的是很体贴关心我,可是,我……,我也不知道。”周天叹了口气。“你也不喜欢小鸟依人的女孩子吗?”赵小明问,“我以为你很喜欢这样的。”“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周天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要什么。小明,你能告诉我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吗?”“我?你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吗?”赵小明说,“我是爱上了一个,但是我说都不敢说出来。”“真的吗?真的不是ah-may吗?”“不是。我不会告诉你的。”“不告诉我?”周天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我也爱上了一个人,不过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哼,想骗我,臭小子,没那么容易。”赵小明说,“你老婆可是明天就要来了,有本事你休了她。”周天一时没言语,过一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还嘴硬!”赵小明打趣道,“我看你当务之急是保持旺盛的精力,觉得不行的话,明儿我给你捎两盒洋参丸。”“你这个臭小子,”周天急道,“你莫是自己有病,常备着洋参丸啊?留着慢慢吃。你要真不行,我那儿还有蜂王浆,一并送给你。不过吃上了火可别找我。”“找你?”赵小明接过话头,“找你干吗?你能给我出火?你是同性恋啊?”“你才同性恋呢!”周天笑着说。“我是同性恋,我就找你出火,你愿意吗?”赵小明也笑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忘乎所以。“你要是同性恋,去找你那个台湾哥哥啊。哈哈哈……”“我看不上他呀,我就要找你……呵呵呵呵。”“那你等我把老婆休了吧,嘿嘿嘿……”两人嘻嘻哈哈,刚才的不快就被抹开了去。说着就到了宿舍楼前,赵小明轻踩刹车,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两人对看了一眼,周天说,“我走了。”赵小明轻轻点点头,象前几晚一样,每次临别的时候,赵小明心中都有些失落的感觉。知道明天两人依旧会见面,孤独的最想要人陪的黑夜,却是不得不下短暂的分别。周天拉开车门,又回头看赵小明一眼,“别忘了,明天下午帮我接机,早上尽管睡懒觉,我中午给你打电话。”“摁。”赵小明应了一声,深情地点点头。这一夜别离以后,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如此美丽的感觉了。因为,她就要来了。车碰上车门,周天回过头微笑着挥手告别,转身轻盈地上楼,身影消逝在楼梯间的转角,那情景就象一段慢镜头的蒙太奇,赵小明会把这幅画面永远地记在心里,孤独的路灯撒下蜡黄的光线,投上苍白的墙,那堵墙瞬间转成黑白,盛满黑色凋零的玫瑰的白瓷花瓶摇摇欲坠,配上淡淡忧伤的钢琴曲,印上花体的“The end”字样,就是个完美的片尾,在一个切分音上音符嘎然而止,凄伤的爱情在今夜划上句号,消融在无际的夜里。二十五在成长的路上,很多人会有意或无意地掩饰自己的性格和爱好,从而使自己在人前人后有截然不同的两面。爱和别人开玩笑,什么事儿都不大当真的赵小明,在爱情方面反而是如此虔诚和认真。而命运也却总是和他开着这样那样的玩笑。这天早晨起就下着雨,和赵小明的心情不谋而合,而周天也竟然一点也没有很兴奋的样子,反而露出些疲倦的神态,让赵小明又气又恨,他以为周天是刻意在他面前装出来的平静。萧静人不高,梳着短发,脸色很白,甚至有些苍白的感觉。大大的眼睛,眉清目秀的小家碧玉的样子。穿一件淡紫色的衬衫,配一条牛仔裤,运动鞋,标准的学生样。当她从接机口走出来看到周天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亮,然而并没有十分激动,周天迎上前去,接过她的小行李箱,两人就并排向赵小明走过来,并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这是赵小明,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是他开车带我来的。”周天微笑着介绍。萧静抬起头看高高的赵小明,可能是六个小时的飞行也让她有些疲惫,她微微欠起嘴角笑了笑,轻声道,“你好。”赵小明伸出手,萧静好象没有准备,略呆了一下也伸出手来,两人握手,赵小明也说你好。三个人就一起向外走去。赵小明想起去年帮老陈去接他国内来的老婆的情形,两人又跳又笑,完全把赵小明晾在一边,很不是滋味。反过来看这一对小男女,反而稳重有余,也不禁有些佩服周天的眼光。见周天又帮女孩子背背包又要拖个滑轮包,赵小明不声不响一弯腰从周天手里兑了一个过来,周天也没有坚持,就让赵小明拖着滑轮包,萧静看到了就数落周天,“你这么懒,人家辛苦开车呢还让人家提包。”周天就不好意思笑笑,再朝赵小明笑笑,说,“没事的。”萧静看看赵小明,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说了声“真是麻烦你了。”三个人并排着走,周天走在中间,萧静走在右边,起初两人各走各的,后来走着周天就伸过右手,萧静犹豫了一下把手搭了上去。赵小明看到萧静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由衷的幸福来,然而周天却不知怎么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赵小明心想他没准是在装酷,也可能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过多的和女朋友的亲热,或者,真的如他以前告诉他的,他不是爱萧静?上了车,萧静坐后排,周天还是坐到前排来,赵小明横了他一眼,说,“这么不懂事,坐后边去。”周天想想,回头又去看看萧静,萧静忙说,“没事的没事的。”周天还赖着不肯动,赵小明推了他一把,他就换到后排去了。车子开起来了,下午雨已经停了一会,这会儿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雨刷在挡风玻璃上缓慢地滑来滑去,就象赵小明此刻的心情一般,很多念头,又好象说不出什么,荡来荡去。两个小男女坐在车子后排,从后视镜偶尔看一眼过去,两人倒也坐得规规矩矩,开始还和赵小明搭几句话,说说雨说说天气,后来一路上就是周天和萧静讲些话,声音小小的,也还不是讲个不停。这样总算还好,赵小明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他想象着两人可能会相拥着喃喃讷讷,如老陈和他大饼脸的老婆一般,竟也没有发生。但这样也让赵小明觉得不舒服,他宁愿看着他们亲热也不想他们在他面前憋着忍着,即使这样赵小明也还是能想象两人在赵小明离开后单独在一起的亲热神情,那样的想象是无限的,最具杀伤力的。到了周天的宿舍楼下,雨也小了,天上的云压得很低,只有五点钟光景,就有些暗了。赵小明帮着把行李卸到台阶上雨篷遮着的地方,跟两人说他走了。周天说,“马上就吃饭了,在这吃了饭再走吧。”赵小明笑笑说,“不了,萧静刚到,你陪她说说你的心里话才是。”边说还边挤了挤眼。周天笑着说,“我会的。”萧静说,“不妨的,一起吃了饭走吧。”周天说,“你别取消我们了。”赵小明又不是傻瓜,执意还是走,周天就说,“好吧,明天晚上我和萧静请你和ah-may去外边吃饭。”赵小明说,“好啊。你跟ah-may讲过没有?”周天说“讲过的,对了,晚上萧静还要住你们那边和ah-may住,我和ah-may讲好的。”雨越下越大,赵小明将雨刷开到最快,眼前还是一片迷蒙。凭着感觉开到家里,停好车,冲到门口才几步路,他已经给雨淋个透湿。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一道强烈的闪电划过,一声炸雷随即冲到耳边。赵小明的手一哆嗦,定了定神回头看,瓢泼的雨中什么也没有。一阵慌乱从心里升起,在这一刻,莫名的恐惧占据了心灵,他很想大声地嘶叫,没有力气,只把湿透的身体紧紧压在白漆门上。门开了,赵小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呆呆地站了几秒,狭长的楼梯因为没有开灯显得格外黑暗,象通往未来的道路一般,看不清楚,让他没有勇气去面对,他的身子有些发软,便顺势斜倚着门坐了下来,望着雨中朦胧如烟的庭院发呆。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下到一半又回转去,一会儿又下来,赵小明知道是ah-may,她就站在他的身后,然而也没有说话。赵小明闭上眼睛,眉头紧缩,那是一张充满张力的年轻的脸庞,感受青春的伤痛。而一种久违的温暖,来自一条干爽厚重的浴巾,触摸在他的脖子周围,然后有一双手隔着毛巾擦拭他的头发,仿佛遥远记忆中幼小的他洗完头发母亲为他轻轻地擦干。女人……,生来就是温柔的定义的女人,难道就是在男人受了伤以后唯一栖身的港湾吗?这时候赵小明才明白,在人的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感受,并不是所谓的爱情,也不是任何的享受。任何一个在母亲胸口寻觅乳汁的孩子,在最初的意识里最强烈的感觉就是安全,就是被保护,男孩子是这样,女孩子也是这样。然而当挣脱了母亲怀抱的孩子们长大以后,男孩子就成了男人的雏形,时时刻刻被教育着要宽厚大度,勇往直前,去保护,去给予,仿佛人生来就应该如此,却没有什么道理。做生活的强者!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小到大,赵小明记住了多少个雷同的座右铭,却没有一个人跟他说,去做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一个基本意义上的人,去给予,同时去获得,去保护,同时被保护,去爱,同时被爱,而这样的爱其实不需要带有任何性别上的区别。在人内心弱小的时候,体会被爱护的感觉,并不是女孩子的专利;回到母亲的怀里,也并不只是婴儿的专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