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峥,你这几天待我是好了很多,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可是,这些不是我要的!虽然我嫁了你,可我不是女人,不需要你来宠着护着,我要的是和你携手并肩共同保护我们在乎的人和事,而不是躲在你羽翼之下!你根本就不懂我!你和高蕴走得那么近,是为了将来能安稳就藩吗?莫忘了,不管谁坐在皇位上,只要你兵权在握一天,就要受一天猜疑!就算你拿我来作祭品讨好他们也没用! 小四忘了收好的江山图仍然放在桌上,散开一小截,露出一角锦绣河山。 高凌放下碗,摩梭着精心装裱的画纸:父皇,你纵容皇贵妃为所欲为,是故意借刀杀人还是真的老胡涂了?七哥敦厚至孝,且根基不稳,你就不怕武则天的事情在阳明王朝重演?还是秦氏已经尾大不掉,父皇你是怕我死得不明不白,所以让我下嫁袁峥,让袁峥的实力保我一命,却又怕我们联手危及你的帝位,于是对秦氏对我的陷害睁一眼闭一眼? 母妃,你明知秦氏阴险,父皇也对她言听计从,怎么还偏偏就一直上当!你知不知道因为张泯一事,害得我有多苦!却偏偏说不清道不明! 袁峥,我不愿意做父皇的傀儡,偷你的兵力部署削你的实力;也不愿听母妃的话迷惑你,好借你的力与秦家再决高下,可是我也有需要我保护的人,我就此放弃的话,他们怎么办!起义的泥腿子都能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况我是堂堂正正的皇子!我真不该放弃这如画江山的继承权,害得现在连奶娘和姨父这些至亲之人也无力守护,还要处处看人脸色行事,为了这些人,我也必须放手一博!袁峥,我本不愿意对你如何,是情势逼得我走到这一步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还执迷不悟,便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我要重新布置,我要重拾抱负,我要坐看江山如画旗,万家灯火明! 翠竹轩院里,袁峥和司擅刀来剑往正练得如火如荼,两人倾尽所学毫无保留地出招拆招,石小四看得眼花缭乱,惊叹不已,一时忘情地大声叫好。司擅被他突如其来的喝彩声吓了一跳,一个走神,手中刀便被袁峥的长剑磕飞。 袁峥挑眉:“记住,心无旁骛,这要是在战场上可没人手下留情!”话是这么说,手下可没放慢,招招紧逼。 司擅左躲右闪,步步后退,直退到靠墙。袁峥一剑直刺:“还不认输?” 司擅咬牙坚持着,尽力侧身避过,右手腕一翻,只听“呛啷啷”一声,袁峥手中长剑只余三分之一还连在剑柄上,其余一大截被削断,直没入身旁树干中。突来的变故让安疆王措手不及,未及收势变招,一柄闪着寒光的弯刀已横在胸腹间,瞬间情势逆转,袁峥败局已定。司擅笑咪咪地收刀抱拳:“王爷承让。” 袁峥丢下断剑,无奈地摸摸鼻子:“我大意了。”阳光在刀身上映出七彩光芒,绚人眼目。袁峥忽然说道:“这刀不错,给我看看。” 司擅爱惜地看了看刀刃,完好无损,遂双手递上。袁峥接过仔细观看,面上神情渐渐凝重,问道:“这刀的样式应该是波斯国皇室用来上贡的精品,你哪来的?” “昨日殿下送的。” 袁峥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把刀还给司擅。司擅犹自欣赏宝刀,兴奋地道:“这刀锋利又精巧,作防身用最合适不过了……一下子就能把青钢剑削断,果然是吹毛利刃!” 石小四拾了司擅被磕飞的刀过来,闻言撇嘴道:“当然是好物了,要不然我主子岂会珍藏那么多年!平时碰都不让我碰的!” 袁峥脸色终于微微变了,转身就走。司擅这时也看出他神色不对劲来,急急问道:“王爷,是不是这刀有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既是高凌的一番心意,你就好好收着,别轻易示人,尤其是太子爷,别让他看见!”袁峥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司擅和小四面面相觑。 袁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拼命地说服自己:“高凌还小,他还只是个大孩子,受了委屈,又在病中,耍耍脾气很正常,他不要玉佩是因为气还未消;至少他肯和我心平气和地说话了;他把弯刀送给司擅是因为没有更合适的礼物……对,一定是这样,石小四也说这把刀是他一直珍藏着的,能送给司擅,是因为对司擅的看重和爱护,而且高凌对我和司擅的情份也是心知肚明的,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原谅我前阵子的混帐作为?他明知把刀送给司擅,我一定会知道,却还是这样做了,也许他还是在暗示我:他不要和我作朋友,而是愿意更进一步,却不好意思开口?”暂时卸下心头重负,袁峥重又振作精神,看看时辰差不多,去翠竹轩陪高凌用晚膳。 48、第 48 章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 高凌正蹲在地上用手指梳理红桃细软的长毛,嘴里还轻轻哼着童谣,猫儿眯着眼睛任他抚摸,那享受的懒散样儿令袁峥说不出的嫉妒。 饭菜已上桌,两人落座,那猫居然用嘴拱着食盆儿跑到高凌脚边停下,抬起脑袋喵喵叫着撒娇。高凌诧异:“你不是刚吃饱么?”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夹了一大块鱼放到它食盆里。猫迅速舔着吃起来。 袁峥皱眉:“都这么肥了还拼命吃,小心胖到走不动。” 高凌笑笑:“胖胖软软地抱起来才舒服。”又夹了一块肉放到它食盆里。猫得意地甩甩尾巴,怕袁峥抢走似地一爪子按住肉块,嘴里还在嚼着鱼。 袁峥亲手乘了一小碗虫草鸽子汤放到高凌面前:“别光喂猫,胃口好了就多吃点,你最瘦了。” 高凌没说什么,端起来慢慢喝了。两人静静吃饭,一个不时为另一个夹菜,另一个则默默地吃,来者不拒,让夹菜的人心中甚慰。气氛少有的平和。 正安静间,却听“哧拉哧拉”的声音响起,高凌回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红桃已经窜上了几案,有一本书已在它爪牙之下四分五裂了。撕成两半的书皮掉在地上,“军规”二字也已分了家。 袁峥站了起来,高凌一惊,也迅速立起,抢在他前面跑过去一把抱起猫:“王爷,它只是只猫,不识字的,您……”面上隐隐有紧张之色。紧紧搂着怀里犹不知闯祸,仍在舔着爪子的小东西。 袁峥却出乎意料地拾起残书,在烛火上点燃,扔进炭盆,看着它一点一点变为灰烬:“猫儿干得好。高凌,对不起,我早该烧了它的,不该用它拘着你……”心头的大石落下了一点儿,终于说出这句话了,感谢这只肥猫。 高凌把猫放下:“王爷,饭菜要凉了,快吃吧。”自去洗手。 看面前眉清目秀的少年慢条斯理地吃着,袁峥忍不住又开口:“高凌,其实西疆的食物也并不都是粗砺难咽的,也有叫人吃过便难以忘却的美食。” 高凌淡淡接过话头:“王爷放心,我会适应西疆的一切的。” 袁峥有些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心,我只想让你多了解西疆,等你病好了,我让人轮流弄给你尝尝,若真吃不惯也不必勉强,聘几个厨子一起走就是。” 高凌看看他:“王爷,我没那么娇惯,只要不伤胃,我不挑食。今天你不会是看我病了,可怜我,哄我的吧?” 袁峥放下筷子苦笑:“高凌,你不必把我想得如此不堪吧?” 高凌垂首不语。袁峥走到他身边,蹲下,双手覆上他的双手,抬头看他低垂的双眸,轻轻地哼起一支曲调激昂的歌:“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高凌的视线集中到他脸上,一曲哼完,袁峥轻轻地说:“高凌,这首就是西疆军的军歌,初三那天我在太子府唱的就是它。以前都是我不好,让你吃了不少苦,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高凌反手握住他手,轻轻往上一提,袁峥顺势站起来,高凌也跟着他的起势站了起来。四目相对,袁峥拉住他手往怀里轻轻一带,便把高凌瘦削的身子抱住了。高凌不挣扎却也不回应,双手垂在身侧,身体挺得直直的,有些僵硬。袁峥的气息温柔地包裹着他,让他有些期待,但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高凌,我喜欢你,我发誓今后再也不惹你伤心,有事情一起商量着办,决不瞒你,只要别让外人插在我们中间,嗯?” 高凌抬起双手抵在袁峥胸前,把他推开一点距离,看他脸上真诚的表情。袁峥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渐渐地高凌身体不再那般僵直,手也慢慢环上面前人健壮的腰背。 袁峥感受到了他态度的转变,心头大石落下,用力抱住他,紧紧地,似要把人揉进身体一般,高凌任他抱着,耳后敏感皮肤上传来细细舔吻的酥麻感,令他心头一荡。袁峥的唇移到高凌小巧圆润的耳垂,轻轻含住,呼吸变得略显粗重,却听怀里的人说道:“王爷,你真的喜欢我吗?” 袁峥抬起头来,捧住他的脸,深深望入他眼眸深处,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喜欢你,高凌。不管是现在还是十年前,我都喜欢。”唇缓缓欺近…… 高凌略偏头:“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袁峥顿住:“你说。” “除了必要的公事外,不要再与秦家的人有任何交往,好吗?” “高凌……”袁峥缓缓站直,“我知道你和秦家势成水火,我也恨他们,但必要的虚与委蛇还是需要的……” “你对他们没我了解得多,实在避不开就由我出面,行吗?” “我不放心,再说也没必要。” “我没那么好欺负,我能照顾自己。” “高凌,”袁峥眉皱起来了,松开双手,“我到京城后,真正接触过的秦家人也只有高蕴一个,你其实只是不想我和他交往,对不对?” “对!”高凌索性挑明,“秦吴两家明争暗斗快二十年了,你既已和我成亲,便该表明立场。” “我和高蕴不仅是多年的朋友,还是生死之交,岂能说断就断?况且现在又是郎舅之亲……” “他是君你是臣,自古君臣岂有真朋友?” “若真论君臣,你和我也是君臣关系,我们这十年就不是朋友了吗?”袁峥忽然想起被高凌送掉的刀,心头略有不悦。 “我一个失意皇子岂能和太子比!” “你为什么总把自己和高蕴比?”袁峥调整一下语气,降低音量,“高凌,别迁怒高蕴,你娘做的事你不知道,同样,皇贵妃的所作所为高蕴也未必了解,你们都是棋子,各有各的难处,体谅你七哥,也体谅一下我好吗?” “王爷,我只有这一个请求,求求你答应我……”高凌眼中带了悲伤和哀求,双手紧张得揪紧了袁峥背后的衣服。 袁峥目中流露出痛苦、犹豫、为难……在高凌期待的眼神中低下了头:“对不起,我做不到……不过我保证再也不瞒你任何事……” 高凌绝望地摇头,眼中的寒意重又冻结,手指机械地放松:“王爷,我心胸狭小,看不得也做不到你这般以德报怨,所以,你请吧,好走不送。” 成串的烛泪滴落,灯光映着桌上的残羹冷炙。独坐的人影被投射在纸窗上。高凌心乱如麻:袁峥,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连我唯一的要求也做不到,既如此心口不一,便休怪我无情了! 袁峥又一次被赶出房门,独立院中看着窗上孤独瘦削的人影,任凭寒露打湿发髻和衣衫。高凌,皇贵妃阴毒,但高蕴却是性情中人,与他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啊,你为什么就看不清其中的利害呢?莫非高蕴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不至于啊……袁峥百思不得其解,想到头痛欲裂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日依旧是个大晴天,高凌在阳光下活动了会儿身子,叫了司擅过来,闲谈了几句便说起了以前听过的战争传说,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军中见闻,特别是一批主要将领的喜好,以及西疆军民的忌讳和民族宗教习惯、民风、习俗等,似乎对西疆的一切充满了好奇,迫切地想要了解。司擅一面全力解说,一面高兴:看来十殿下是真的做好了去西疆的准备了。这样想着,越发说得详细。 快到中午,高凌看司擅也说得口干舌燥了,便问道:“王爷今天很忙吗?还是去陪老夫人了?” 司擅有些尴尬:“殿下,其实今天上午王爷在翠竹轩外转悠好几回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进来。恕属下斗胆说一句,就算他全错了,您也该给他个机会赎罪……” 高凌拍拍他的肩:“看在司将军的面上,今天之前的所有事我都会忘了,以后谁也不要再提。” 司擅大喜:“谢谢殿下宽宏大量,属下这就去请王爷来。” “不用,他现在在哪?我自己去。” “应该在书房。” 49、第 49 章 ... 无心处理公事,半躺在太师椅上,袁峥仔细回想着多年来布置在京城的探子报告过的所有关于两位皇子的消息,却想不出任何他们交恶的蛛丝马迹,反倒有不少兄弟情深的故事流传在民间。那么,难道只是他们各自背后的势力造成的嫌隙,而不是真的兄弟阋墙?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袁峥下意识地应了一句:“进来。” 门被推开,人却站在门口不进来,袁峥头也不抬地问道:“他现在情绪如何?还在生气吗?” “王爷问的人是我吗?” 袁峥一惊,匆匆站起,差点撞到桌角:“高凌?怎么是你,我以为是司擅……” 高凌仍站在门口,阳光为他的身影镶上一道金边,如谪仙下凡。“司擅在指导小四功夫,我闲着无事出来走走。” “快进来,病刚好,站在外头不累吗?”袁峥又惊又喜,拉了他进来按在椅子上,“你……我……”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书桌上摊开着西疆来的书信密报和安疆王写了一半的回信,内室的门也敞开着,地上铺着巨大的沙盘,墙上挂着详尽的地图…… 高凌目不斜视,低头看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你昨天说要让我尝遍西疆美食的,现在快中午了,我……我有点饿了……”脸上微微泛起红云。 笑意浮上双目,袁峥握住眼前修长温润的手:“你想吃什么?” “随便,我真的不挑食,只要别太干太硬就行。” “好,你在这里随便坐,无聊就拿本书看看,我去去,很快就来。”说着就要出去。 “我还是先回翠竹轩吧。” “也好,那里暖和。” 高凌站起来,依然不看一眼桌上的书信,抢在袁峥之前出了书房门。 并肩出了书房所在的院子,高凌往翠竹轩所在的东边走,袁峥则去了另一方向。 司擅和小四少年心性,练功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嬉笑打闹,正你一拳我一脚玩得开心,见高凌回来,司擅问道:“殿下,王爷不在书房么?” “在的,他很快就来,你们玩吧,我进屋坐会儿。”顺手捋了一把树叶。 并未等很久,袁峥抹着额头的汗进来,对高凌笑笑:“午饭差不多了,马上就端来。” 高凌看他口干舌燥的样子,拎起茶壶倒了一杯,双手端上:“喝口水吧,昨晚是我任性了,还请王爷别放在心上。” 袁峥接过茶杯:“我以前更任性,你别再恨我就行。”举杯就往嘴里灌。一口咽下,愣了一愣:“这是什么茶?没喝过。” “我摘的新鲜竹叶,放了些枸杞子。”高凌说着揭开茶壶盖子给他看,细白瓷的壶,足足装了小半壶的碧绿叶子,上面还飘着一些艳丽的红色枸杞,淡琥珀色的茶汤,看着就赏心悦目。“你嘴唇都起燎泡了,喝点这个祛祛火。要是实在喝不惯的话换龙井吧。”说着作势要倒掉竹叶茶。 “不用,味道很好,很清甜。高凌,谢谢你。”袁峥心中感动,抑脖把茶一口喝干,高凌淡淡一笑,又为他续上一杯,袁峥再喝干,满足地拿袖子抹嘴。高凌的笑容如春风拂面,驱散一夜阴霾,暖了袁峥心头,只是他没有看到的是高凌眼中尽力掩饰的那一丝寒意和狠厉、悲哀,以及壶中大片青翠竹叶掩盖下的几片颜色较深的细长叶片。 袁峥,我不想把你怎么样,更不想你死,我只不过想让你昏昏沉沉理不了事,我就可以用王妃十殿下的名义名正言顺地代你管事,只要离开京城掌握了兵权,能庇护几个不成器的舅舅和奶娘,还有陈铿一家,让秦家不敢轻举妄动加害他们,我就会向你坦白一切,要怎么处置我也随便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喝了这个茶也只不过昏睡了几天,你这么强壮,不会怎么样的。袁峥,我也并不想坐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我羡慕的只是采菊东蓠下的悠闲……你不帮我,我只能靠自己了。 下人端着午膳进来,一大盘手抓羊肉、一大盘大盘鸡、一大叠馕饼,一大锅牛肉拉面,粗犷的菜式极富地域特色,香气浓郁,令人闻之便食指大动。另外还有两个色泽诱人的绿叶菜和一条清蒸鱼,看来还是怕高凌吃不惯尽是西域风味的食物才加上的。 袁峥对外面喊:“石小四,司擅,今天别去侍卫房了,进来一块儿吃饭。” 两人应声进来,司擅吸吸鼻子:“真香!” 借三人去外间洗手之际,高凌迅速把茶壶里的叶片和水往窗外的竹丛里一倒。 袁峥先亲自给高凌端上一小碗汤面:“先吃点好消化的垫垫肚子,胃里会舒坦点,羊肉和鸡都有点辣,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石小四嘟囔了一句:“主子就爱吃辣的。” 司擅也嘟哝:“巧了,王爷也爱吃辣。” 袁峥塞了一块羊肉到他嘴里:“吃吧你,废话真多。”噎得司擅差点没咬到舌头。好不容易咽下,瞪圆了眼睛:“王爷,这些东西不会你是亲自下的厨吧?” “你说呢?” 司擅摇头晃脑:“我吃着像。哈哈,今天托殿下的福,王爷重出江湖啊。我都快一年没吃过王爷做的美食了,做梦都想吃烤全羊。” “那你就多吃点,我今天手痒做多了,喂你个馋猫。” “您手老痒痒就好了。”司擅嘿嘿笑着,躲过袁峥的“暴栗”。 他们俩打着趣,听得高凌有些心神不定,视线偷偷掠过那只茶壶,又迅速地收回。 司擅边大口吃着边对高凌告密:“殿下,您多吃点啊,咱王爷做饭的手艺可不比大厨差,就是难得肯出手。尤其是烤羊,那更是军中一绝啊,啧啧。” 袁峥看高凌探究的眼光,说道:“烤羊的准备工夫太大,今天来不及了,就弄几个方便的,等以后有了时间再说。” 司擅补充:“还有抓饭,馕坑烤肉,羊肉串……” 袁峥瞪他:“这些都是大油的,病刚好不能吃太油腻!” 吃完牛肉面,高凌觉得胃口大开,太鲜了。袁峥递过来一只香喷喷烤得金黄的薄馕饼:“吃吃看这个。”高凌下意识地不想接,记忆里这种东西的味道实在让人不快。看他犹豫,袁峥有些尴尬:“这个和以前的不一样,里头夹肉的,得乘热吃,试试看?” 石小四用力咽下满嘴食物,点点头:“主子,这个很香。” 一口咬下,果然香脆无比,里面的肉极嫩,有着孜然特有的香气,与以前吃过的又干又硬的面饼比真是天壤之别。高凌一口气吃了两个,还意犹未竟。 这顿饭所有人都吃得心满意足,四个大男人把袁峥的劳动成果扫得精光,两个江南菜式和一条鱼居然没人吃,便宜了在高凌脚下转了半天的红桃。 吃饱喝足,司擅和小四识趣地告退。 高凌换了紫砂壶,泡上浓浓的绿茶,啜着以化解油腻。 袁峥找了找:“竹叶茶怎么倒了,我还想喝一杯呢。” “茶凉了,喝了伤身,你想喝的话我再沏过吧。” “那算了,别麻烦了,就你这壶吧,我什么都喝。”说着自己动手倒了一杯,捧着嗅清洌的茶香。 高凌问他:“王爷,你是不是喜欢喝冷茶?” “说不上喜欢与否,多年来的习惯而已。说来丢脸,几年前,有一回打完仗回到大营,我渴极了,拿起茶壶就灌,没想到是刚沏上的滚水,结果烫得我满嘴泡,痛得好几天不能吃东西,从此就很少喝热的了,连冬天也是。” 原来如此。高凌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满不在乎的男人,觉得有一丝心疼开始在胸中弥漫。“王爷,现在不打仗了,把这习惯改了吧,得了胃病会很不好过。” “好。喝热的是比凉的受用多了。”袁峥举杯喝了一口,“对了,你胃病怎么得的?” “我当年不懂事,不肯好好吃饭,饥一顿饱一顿的,有阵子几乎近两个月没吃过一顿正常饭食,就落下病根了。不过还好,表哥一直在帮我调养,现在很少发作。” 袁峥想起他十几天前那次发病,愧疚涌上心头:“你累吗?要不要睡个午觉?” “我精神还好,不想睡。昨晚……你没睡好吧,要不你休息会儿,我带司擅和小四出府走走?” “我不睏,军情紧急的时候几天不睡是常事。或者,”袁峥想了想,“我陪你去给姨父姨母拜年?” “这个……王爷你不用去了吧,我不会再甩掉司擅了。” “高凌,”袁峥放下杯子,手搭上他双肩,“我是说,我们俩该一起去给长辈见礼。” 高凌有些吃惊:“你不是对他们有意见么?” “他们是你的亲人,更是我们的得力臂助,我身为晚辈该去拜见。还有,陈铿不肯离京,你有两全之策了吗?” 高凌皱着眉摇头:“我实在想不出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有个想法,你看看怎么样。”袁峥按了高凌坐下,给他按摩肩颈:“现在不是硬来的时候,陈氏父子只有暂时对皇贵妃服软,假意表一下忠心,在我们自由之前,用缓兵之计让她放松警惕,或者能躲过一劫。一旦我们离京,他们就能安全多了。” 高凌想了想:“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是这忠心怎么个表法?卑躬屈膝太过,或者助纣为虐的事,我姨父他们绝对不肯。” “送礼!投其所好,或许会有点用。” “秦氏什么都不缺,送什么好?” “我听说皇贵妃喜欢熏香,而西疆地处西域,盛产香料,府中也有不少库存,或许能打动她也说不定。” 高凌苦笑:“她是常用熏香,可是她最喜欢的是龙涎香,实在稀有,全阳明王朝也找不出几两来,全在她宫里了。” “你跟我来。”袁峥神秘一笑,拉着高凌直奔王府库房。 50、第 50 章 ... 精致的锦盒,层层的包裹,却还是隐隐透出醉人的芳香。高凌捧着手中足有五六两重的名贵香料,毫不掩饰吃惊:“这么多!前年南海郡国上贡也只有二两,而且不能保证年年进贡。” 袁峥告诉他,前些年打西突厥时,为了让罗刹国不要趁火打劫,就答应回程时帮老毛子顺便把对罗刹虎视眈眈的蒙古国摆平,没想到混战中现任罗刹国王的亲弟弟居然被误杀,消除了国王的心头大忌,那老毛子倒也知恩图报,送了一大批宝物,这块龙诞香是其中之一。 “哦,还有这个。”袁峥又翻出一块脸盆大小的圆形琉璃来,打磨得极光滑,一面晶莹剔透,另一面则涂了水银,“代替铜镜用,照出来纤毫毕现。女人都爱打扮,镜子总用得着的,这琉璃镜是波斯国王前些年送我的礼物,够贵重。 我敢打赌,全阳明王朝也找不出第二块如此上乘的镜子!如果送礼有用的话,这两样东西应该能打动秦氏了。要是这样都不行,那也只能再想办法。” 袁峥出手如此大方,令高凌动容:“陈铿对你无礼,你……不生气吗?” “有因才有果,如果我之前没亏待你,他也不会这样。他对你是真关心,也切实在为你办事,所以我感谢他。另外,这个箱子里是我为姨父姨母准备的礼物,你看看够不够,还要添什么尽管拿。” 一只不算小的木箱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出自西疆的各种名贵药材,面上还有装得满满的两小盒冬虫夏草和两支足有几百年之龄的老山参。 “名医世家,应该对这些比较感兴趣。” “王爷,这太贵重了……让你这么破费,我……” “高凌,”袁峥揽了他肩,“不要和我见外,我的就是你的,你也是王府主人!好了,去换身衣服,我们现在就去陈府。” 袁峥换上深蓝色便装,玉带束腰,显得虎背蜂腰,矫健利落;回头见高凌挑了套宝蓝色锦袍,一枚简洁的白玉长簪绾发,益发显出他清爽的气质,不由以欣赏的眼光看着。见他慢慢解家居服的扣子,忽然想到一件事,抓起旁边桌上无人敢动的犀皮软甲:“先把这个穿上。” “不用了……”高凌下意识地拒绝。 “乖,穿上它。”袁峥的口气如在哄小孩,“天冷,就当加件皮背心。”不由分说给他套上,“挺合身的,以后出门都穿着,又不碍行动。” 高凌看看他,眼神复杂,不过没有再拒绝。 袁峥又看看玉佩,忍住了去拿的欲望,警告自己不可操之过急。 司擅进来禀告:“王爷,殿下,马车套好了。”看到两人的装束,笑着赞赏:“真乃一对璧人!” 高凌转眼看身边的人,正对上一双微笑着看自己的眼睛,目光一触立即转开。司擅悄悄退下,高凌说:“王爷,乘车太闷,我想骑马。” “你刚刚康复,改天吧。” 高凌咽下其余的话,向外走去。袁峥跟在高凌身后进了车厢,高凌有些意外:“王爷你不骑马?” “一个人骑马无聊,我们说说话。” “哦。”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司擅和小四坐在车辕上斗嘴,车里的气氛却是沉默的,里外形成鲜明的对比。车轮辗过一块石子,颠簸了一下,高凌身子一歪,立即被仍稳坐如山的人抱住。高凌觉得不自在,赶紧坐直,袁峥轻轻一笑,松手。 路过花鸟市场,袁峥吩咐停车,对高凌说道:“你稍等一会,我马上就回来。”果然不一会儿,安疆王捧着两包花籽回来了:“高凌,我记得你最喜欢菊花,这里有十几个品种,花匠说都是不常见的,回去把它们种起来吧。” “谢谢王爷,不过菊花都是秋天才开的。”高凌并不热情。 “这我当然知道,种了不一定要等到它开花。” “王爷的意思是?” “高凌,自从我们的马车出府,至少有两拨人在暗中跟着。我是要让他们觉得我们有长住京城的打算,还要让你父皇知道,我们俩琴瑟和谐。” 高凌略一思索,脸色当即发白:“你又在做戏!” “对!让他们安心的戏!” “你陪我去陈府也是在作戏给父皇看,好让他放心你。”高凌忽然觉得自己好天真,刚刚有的一丝悔意又消失无踪,手指捏成拳头,指节发白。 袁峥突然意识到他的不对劲,看他苍白起来的脸色,急急道:“不对,高凌,不是你想的那样!怪我没说清楚。陪你见姨父姨母是我真心的,其实就算我不去,只要那两样礼物送到宫里,谁都知道是我袁峥的手笔,也是我间接向秦氏讨好的意思,但是我和你同进同出,会让皇上觉得你能掌控我,他交代你的任务也指日可待,或许不会再过份催逼于你,你明白了吗?”袁峥急得额头冒汗,“高凌,我说的都是实话,别再胡思乱想,啊。”想搂他又不敢,简直手足无措。想起手里的花种,举到他面前:“不信你看,我买了两包花种,是一样的。一包是种在京城用来迷惑人的,另一包是让你可以带回西疆种的,到时我们一起欣赏……” 高凌看着两个小包,静静思索这些话的可信度。袁峥紧张地盯着他,直到高凌脸色恢复正常,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把汗道:“高凌,你什么都好,就是想得太多。今后不要太过劳神,我要你快快乐乐,过你这个年纪该过的日子。” 高凌没接他的话头,想了想问道:“王爷,既然不必等到菊花盛开,那你可不可以给我个准信儿,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走?” 看出他的将信将疑,袁峥无奈地叹气:“确切日子现在不好说,也许要等到春暖花开。我在等岳崧和沈捷廷传信来接应,而他们为了不泄露军机,现在正在查找朝廷派在西疆的内应,还要应付天灾给西疆带来的麻烦,所以要等一段日子。” “天灾?什么天灾?我没看到邸报。” “路上不好走,我也是前天晚上刚收到的消息,朝廷的邸报没我的密使快。西疆很多地方连遭暴雪,压垮了不少民房,冻死庄稼和牲畜无数。三三他们想了个法子,让百姓把地窖改造成冰窖,把冰雪储进去,等来年旱期拿出来用,这本来倒是个好办法,可惜天公不作美,天气骤暖,又下了好几天雨,不仅储不了冰,还把雪全融化了,有些低洼地又被化雪形成的洪水淹没,百姓流离失所。战争刚结束,府库空虚,而且没有朝廷的准许也不能动用国库,光靠王府的救济简直杯水车薪,唉。” 袁峥苦恼地倚在车壁上,高凌低头沉思。 安疆王的亲自到来,且以晚辈自居,礼数周到,令陈医正诚惶诚恐,陈铿在听高凌说了袁峥的主意后,态度也稍有转变,对袁峥不再横眉立目,却也拉不下面子立即俯首认低,气得陈医正大骂儿子不懂事。陈铿赌气:“爹,娘,儿子上不得台面,去后院看看药材晒好了没有。”草草一抱拳,转身就走,气得陈医正干瞪眼。 闲话了一会家常,袁峥和高凌告辞出府。马车才走出街口,就停下了,只听赶车的司擅大喝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跟着,出来!” 高凌一惊,袁峥微笑着拍拍他的手:“没事,这人跟得太近了,嚣张得过份,让司擅教训教训他也好。” 语音未落,就听一个怪怪的口音带着哭腔喊:“司擅,别打,是我……” 紧接着就是司擅惊喜的呼声:“阿根!怎么是你?你没事太好了!” 早在那怪异口音入耳之际,袁峥便已瞪圆了双眼,来不及和高凌解释,一撩车帘子便跳了下去。高凌看着袁峥把搂在一起又哭又笑的两人拉开,警告地瞪了一眼司擅,然后捂了那小个子青年准备嚎啕的嘴:“不许哭!”,一起钻进车厢。司擅吐了吐舌头,掩不住满脸笑意重新跃上车辕。 周阿根满脸眼泪,苦瓜脸皱成一团,不顾车厢狭小的空间就要跪下磕头,袁峥伸手拦住:“周阿根,不必多礼,你怎么在京城?一个人吗?” “是。属下是孤身进京的。”周阿根吸吸鼻子,抬起包成熊掌样的手擦泪。 高凌问他:“周将军,你手怎么了?” 周阿根看看高凌又看看袁峥,袁峥伸过去握住高凌一只手:“周阿根,这是十殿下高凌,知道他身份吗?” “知道。我在路上听说了王爷大婚。”周阿根毫不含糊,跪倒在车厢地板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末将周阿根见过十殿下。” 袁峥这回没有阻止他,高凌手被握着,阻拦不及,只得受了大礼。周阿根行完礼站起来,好在车厢较高,他人又长得矮小,没有撞到脑袋之虞。车厢颠簸,他手不扶厢壁却站得很平稳,“回殿下话,末将手上长了好多冻疮,都溃烂化脓了,幸亏成公子医术高明,上了药,已经快好了。” 巡边将军周阿根安然无恙,安疆王又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询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来袁峥随高蕴入关以后,完成护送任务的周阿根被嘉峪关总兵施晋桢留下来共叙别情。施晋桢是高蕴心腹,又和周阿根是同门师兄弟,情谊匪浅,因此周阿根完全放下了警戒之心,谁知一觉醒来,手下五万兵马已被施晋桢手执的一纸密旨收走,自己不仅成了光杆司令,还被软禁在总兵府。施晋桢也许心怀愧疚,避而不见,周阿根寻了机会溜出史府,半夜避过守城军士,潜过护城河跑来京城找袁峥。但是他身上没钱又没马,又天生是个老实性子,不敢偷抢,更不敢暴露身份,因此一路上饥寒交迫,靠吃些野果,打些野物度日,好不容易走到京城附近,又病倒了,巧遇采药的陈铿,被救回陈府,由于不知陈府底细,只说是逃难来的,没敢露真身。现在病好得差不多了,正在悄悄打听安疆王府的具体所在,没想到袁峥亲自现身,便不顾一切地跟了出来。 周阿根絮絮叨叨地说着,袁峥由于已得过一部分情报,又深知周阿根的为人,因此还算淡然,高凌却听得动容,问道:“周将军,你逃出史府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这护城河结了冰,怎么游过啊?” 周阿根憨厚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殿下,那时候还不是特别冷,河里刚结了薄冰,未曾冻实,可以潜水过去的,要是再冻上几天倒不行了,在河上走过去的话一定会被守城的发现,还容易掉进冰窟窿……” “所以……”高凌指指他的手,“你的冻伤就是这样来的?” “也不完全是,西疆比关内冷多了,当兵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冻伤,尤其是手和耳朵。” 高凌低头看了看袁峥的手,骨节粗壮有力,关节处微微发红,似乎也有冻疮治愈后留下的痕迹。 袁峥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轻拍他手背,接口道:“军医开过冻伤药,但人多药少,还有士兵的体质问题,很难避免。” “其实,其实……”周阿根看了一眼袁峥,期期艾艾地说道,“王爷,我觉得我能逃出来,是施晋桢故意放我一马的。” “怎么说?” “我逃出来的那天,守卫的人特别少,而且我的水性不太好,游过冰河的时候,碎冰的动静也不算小,居然没有遭到盘问和搜索……” 袁峥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周阿根嗫嚅着:“属下,属下……是想请王爷将来能对施师兄……网开一面……” 袁峥面无表情:“本王会考虑的,你先坐到外面去,记着你的新身份:是十殿下在路上见你浑身伤病,救回府去的难民,叫李大旺。” “是!记住了。”小个子听话地咧着大白牙出去了。 高凌还在对周阿根勇过冰河的举动咂舌,就听车外喧哗大作,石小四大声说:“主子,前面好像出事了,围了一大群人,路堵了,过不去。” 51、第 51 章 ... 袁峥吩咐:“阿擅过去看看。” 司擅跳下车往乱哄哄的人群跑去,很快又回过头来,一脸焦急地向马车拼命招手。袁峥和高凌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跃下车厢,带着小四和周阿根跑过去。 司擅早已挤进人群中,被衣衫褴缕的人们推搡得歪歪斜斜,碍于都是穷苦百姓,司擅不敢真的出手,只护紧了身后的几人,不停地喊:“不要抢,不要挤……”人多声杂,根本没人听他的,只顾捡散落一地的煎饼和年糕。袁峥护着高凌,奋力推开人群,大吼一声:“统统住手!”声如霹雳,震得所有人都一愣,当即静了下来,但几乎立刻,当人们看清了他们身上是便装而非官服,又开始闹哄哄地争抢起食物来。更有甚者,两个吊儿郎当的流氓看到高凌头上的白玉发簪和袁峥腰间的玉带,竟伸手来抢。袁峥冷笑一声,没人看清他的动作,那手伸向高凌发间的流氓已经躺倒在地,抱着手臂直嚎,看样子胳膊已经断了;另一个打算抢袁峥玉带的家伙胸口着了周阿根一拳,腹部挨了高凌一脚,蜷在地上惨叫着连连地打滚。 袁峥大声喊道:“谁再敢动手,此二人就是榜样!统统站好!” 这一下子便震得所有人呆住,胆小的开始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窃窃私语,但再无人敢乘乱抢夺。已抢到的人把东西偷偷地塞进怀里…… 司擅和另一个人护着几名女子过来,袁峥大惊:“娘,悠然,你们怎么在这儿,怎么回事?” 袁母见到儿子一行人,长出一口气:“唉呀,阿峥,幸好遇到你们,要不然……”老王妃神情惊惶,发髻松散,看来受惊不小。扶着她的悠然也是衣衫略乱,耳垂上滴着血,常戴的一副珍珠耳环已缺了一只,看来是被强行扯掉的,狼狈不堪。还有两三个家人也浑身是土,在浑乱中已是鼻青脸肿。 袁峥赶紧扶住母亲:“受伤没有?您出府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以眼色阻止下人们暴露自己身份。 “我没事儿,前几天去拜佛,路过这里,看百姓们都在领官府施的粥,就让厨房做了些糕饼点心,也到这儿来布施,前两天秩序井然,没想到今天有人煽动哄抢,幸亏这位先生帮忙,你们又来得及时……”老王妃惊魂初定,指着一起过来,正在擦拭满脸鼻血的年轻人说道。 那青年放下袖子,走过来对袁峥一抱拳:“这位公子,令慈积德行善,在下佩服,不过……”话未说完,看清了站在袁峥身侧的高凌,一惊之下,就想下跪:“睿……” 袁峥手疾眼快伸手拦住他下拜的身子,轻声道:“住口。” 高凌微微一笑:“付轩,有话等会再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看了一眼袁峥,“这位是西疆来的袁公子,这位是袁老夫人。” 付轩一脸惊讶,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正在这时,人群又一阵骚动,有人叫着:“官兵来了。” 付轩定下神来,再次抱拳躬身:“两位公子,这里脏乱,就让在下来和京兆尹打交道吧。” 高凌点点头:“好,有劳了。”一拽袁峥,“我们走吧,没事了,他会处理好的。” 一行人护着袁母离开现场,悠然摸着被扯伤的耳垂,神情郁郁。袁母心疼地看了看她的伤势,安慰地拍拍:“悠然,没关系,伤得不重。回去上个药就不疼了,啊。” “嗯。”悠然还是提不起精神。 袁母笑笑:“悠然,是不是心疼那只耳环啊?等下让首饰行送一堆来让你挑,好不好?” 悠然急了:“不不不,老夫人,奴婢没那个意思,只是因为那对耳环是……是朋友送的纪念物,所以……” 袁峥回头对一个家丁说:“你去,和付公子一起处理这事儿,务必找到悠然姑娘的东西。”家丁领命而去。 高凌告诉袁峥:“那个付轩是刀笔吏出身,去年的科考进士,新晋的户部员外郎,属山东清吏司,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吏,要过了年假才正式走马上任,不知怎么会在这里,反正等事情处理完了,他自会来府中说明的。” 袁峥“嗯”了一声:“你放心的人,我当然也放心。” 袁母来时乘坐的马车已在混乱中损坏了一部分,虽然还能走,却没了车帘子,着实不太雅观。高凌和袁峥异口同声说道:“娘,您坐我们这辆车回去。”两人对视一笑,袁峥命司擅和周阿根护送母亲回府,对高凌说:“天气这么晴朗,我们逛逛街好吗?” 高凌掩饰着兴奋:“好,我正想走走。小四,你也回去吧,不用跟着。”此举正合袁峥之意,两人并肩而行。但很快,高凌便被眼前的市井热闹吸引了全部心神,抛开所有的身份,露出十八岁少年的青春飞扬,如飞出金笼的鸟儿般自在,甚至忘了顾及身边的那个人。 新春气象,京城街上人头挤挤热闹非凡,摆摊的、卖艺的、唱曲的、耍把式的、算命的……还有不少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番邦人士走动,更多的却是天真活泼的孩童,在人群中快乐地四处乱窜,间或扔一个小炮仗吓人,洒下串串欢快的笑声。 迎面走来一家三口,六七岁的儿子骑在父亲肩头,一手揪着父亲发髻,另一只手中一串艳红的冰糖葫芦,正吃得欢。年轻的母亲走在旁边,不时抬头温柔地看一眼孩子,轻声和丈夫说上几句。虽然布衣粗服,神情却幸福无比。高凌看着,难掩羡慕之情,痴痴地盯了好一阵,直到那家人淹没在如海的人群中。 高凌目光停留最多的不是享誉已久的老店名铺,而是街头各色民间艺人。对面塑、饴糖画、皮影之类难登大雅之堂的玩艺充满兴趣,在摊前流连忘返。 怕被人群冲散,袁峥紧紧跟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想象着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是如何拘束和无趣,不由感到阵阵心酸心疼。直走了小半条街,高凌才忽然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回头有些不好意思,更有一丝不安地对袁峥说:“王爷,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嫌吵?还是对这些没兴趣?” 袁峥伸手抹去他头上一缕灰尘,淡淡一笑:“你喜欢这些民间玩意?” 高凌微微脸红,点头道:“我……我平时见不到,好奇而已。你不想挨挤的话我们找个清静地方坐坐吧。”语气中有着难言的失落,还有着一份期待。 袁峥揽住他肩膀轻轻一带,避开两个顽皮追逐着的男孩的冲撞:“我平时也见不到,也很有兴趣。时间早得很,我们慢慢看。” 一种可以称得上灿烂的笑容在高凌年轻略带稚嫩的脸上升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欢呼一声,拖了袁峥就往前去。修长的手指与粗壮的手指紧紧握着,十指相扣,袁峥忽然想起这是高凌第一次笑着主动牵自己的手,感受着他的雀跃,他的快乐,真想永远不要放开。 剪纸艺人的摊子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袁峥拨开人群,护着高凌挤到最前,扔下一串铜钱:“师傅,帮我们俩剪个侧影,要面对面的。”很快,惟妙惟肖的人影便在艺人剪刀下诞生了。两张脸面对面,眉眼相对,鼻尖相触,四唇相偎。袁峥笑着看一眼面上泛红的人,仔细揣入袖袋。 前面铜锣铛铛,原来是猴戏开场。两人挑了个前排位置看猴子和猴子主人的滑稽表演,那畜牲被训得着实灵性,故意与主人处处作对,害主人狼狈不堪,摔得跟头连连,猴子却拍掌大乐,还不时窜上竹杆,吱吱叫着对着人群做鬼脸,让主人在地下挥着鞭子无计可施。逗得围观者乐不可支。 高凌也许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俚俗有趣的情形,笑得眼泪都迸出,大声叫好。袁峥认识他十年,第一次听到他如此轻松爽朗的笑声,不由痴痴地看着他清秀的侧脸发呆。一场表演结束,耍猴者敲锣,那猴儿捧着竹箩来讨赏,旁人给的都是铜板,袁峥神游未归,阻止不及,高凌丢出一块银子,足有五两,引得人人侧目。耍猴人惊讶得张大了嘴,好容易才回过神来不停作揖:“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叫猴子多耍了几套杂技答谢。 看完猴戏,袁峥牵着高凌匆匆离开:“别光看一样,去别的地方瞅瞅。”他早已发现,自从高凌大方打赏后,两人身边已有几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在转悠了,想和他说以后出手不要太大,微服在外,露财容易招事,转念一想,算了,只要他高兴,什么事都无所谓了,最多替人松松筋骨罢了。 街边飘来阵阵食物香味,引人馋涎欲滴。袁峥问高凌:“想不想吃点东西?” 悄悄咽了口口水,高凌看看简陋的摊位,破旧的座椅,再看看袁峥身上干净的衣服,摇了摇头:“我不饿,中午吃太多了。” 袁峥笑了:“好,你不饿,那就吃点不管饱的吧。”不由分说拖了他过去,买了一串最大的糖葫芦塞到他手上:“吃吧。我猜你还没吃过这个。” “谁说的,我小时候吃过两次,是韦太傅的女儿偷偷买给我的。”高凌显得不好意思,“这是小孩子吃的,我是大人了……” “你很大了么?”袁峥歪着头看他,一脸促狭,“刚才是谁看猴戏还大呼小叫的?” 高凌瞪他一眼,眉毛挑得高高地,睁大眼睛假装四处寻找:“真的么?是谁啊?我怎么没看见?”袁峥哈哈大笑,扳了他脸回来正视:“高凌,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要顾及我,你笑起来很可爱,我喜欢看你笑。” 莫名的感动在心头腾起,高凌微微避开他眼光,脸上感觉慢慢烫了起来。为掩饰情绪,举起糖葫芦狠狠地咬下一个嚼,似乎想咬掉对面那张脸上令他不安的温柔。甜甜酸酸的味道立刻布满了味蕾,刺激得他龇牙咧嘴。 袁峥挑眉:“不好吃么?我尝尝。”不由分说握了他手举起来,也咬下一个糖葫芦来,于是两个男人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你一口我一口分吃一支糖葫芦,无人去管路人的眼光,似乎自成一片天地,不受外界打扰。 袁峥看着面前眉眼弯弯,性情流露的大男孩,真正有了想要把他留在身边相伴一生的冲动。脑海里跳出来一句话:非关风月,只为情真! 52、第 52 章 ...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啃完一串糖葫芦,袁峥看着高凌一向血色偏淡的唇被染得出奇的艳丽,不禁咽了口口水,强行抑下想吻上去的冲动,却无法控制眼底燃烧跳跃的火焰。 高凌不敢直视他双眼,偏了头看他处,却发现不少路人都在向自己行注目礼,更难堪的是,身边站了一对年幼孩童,也共举着一根糖葫芦,正学着自己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咬着,女孩还在咯咯地笑。高凌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的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不由大窘,恨不得立时钻到地下去,面红耳赤地拉了袁峥就跑。直跑出老远才停下来,看旁边袁峥满脸笑意,不由又羞又气,白他一眼道:“你还笑!都怪你,丢死人了!” 袁峥哈哈大笑,高凌一甩手,转身就走,被一把拉住。袁峥敛了笑声,却收不住笑意,摸摸他在阳光下红得半透明的耳朵,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小傻瓜,你管人家的眼光干什么,反正是便装,又没人认识我们。忘记安疆王和睿郡王,我们现在只是袁峥和高凌,今天我们玩个尽兴!”摸摸他后脑,“那边人多,我们去看看,走。”带着磁性的嗓音如有魔力一般令高凌安下心来,向来被压制得死死的本性破茧而出,点点头,不由自主地随了他前行,暂时抛开那一丝不安,心中竟真的轻松起来,嘴角翘翘,眉眼弯弯。 高凌完全抛开了矜持,蹦蹦跳跳地把大男孩的青春热情活泼展现得淋漓尽致。袁峥感染着他的快乐,似乎也年轻了几岁。 套圈的摊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两人费力的挤了进去,花十个铜钱买了五个竹蔑编成的圈圈,只要在十步外套中整齐摆放的物品便可将之拿走。看似简单,套中的人却寥寥无几,就算有所斩获,也只是摆放在前排的一些小玩意儿,根本不值几个铜板,而值钱的首饰、小摆设之类物件都放在最远处。大多数人都是冲这些才买的竹圈,然而看样子大半天了也无人能套中那些。 竹圈子轻飘飘地根本用不上劲,准头也奇差,高凌连套了四下,一无所获,有点失望地想走,袁峥瞅了瞅他神色,拿过最后一个竹圈子掂了掂,问他:“你看中哪样?” 高凌摇头:“这圈子太轻了,扔不准的。” 袁峥拍拍他:“我来试试。”又掏钱买了五个竹圈,问摊主:“是不是只要套中就能拿走?” 那摊主点头:“当然,套圈的规矩一向如此。” “好,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袁峥边说边把三只竹圈子拧到一起,顿时增加了两倍的重量,瞄准放在最后的水晶彩绘鼻烟壶甩去。“啪”的一声正中目标。 众人一愣,随即大声欢呼:“哇,好历害!真有一手!” 那摊主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不算不算,你三个圈一起扔的,不能算……” 话未说完,围观的人不干了“老板,快把东西给人家,别赖账啊!” 袁峥似笑非笑:“你说过必须一个一个套吗?” “我……”摊主哑口无言,众人起哄:“快给奖品!不然你就是骗钱的,报官啦……”摊主无奈,只得一脸不情愿地把鼻烟壶奉上。 高凌接过细看,竟是精品内画壶。一面画着两只可爱的白猫争绣球,另一面是盛开的牡丹花,画工精湛,原料、布局也属上乘,至少值好几两银子,怪不得摊主肉痛。 袁峥把剩下的另三只竹圈也拧到一起,不顾摊主一脸的哀求,问高凌:“还想要哪样?” 高凌兴致勃勃地往奖品堆里看:玉佩、花瓶、发簪、瓷器……他眼光每扫过一件,摊主便心惊肉跳一次。高凌玩心大起,对袁峥说:“东西都不错啊,我们再买几十个圈子吧。” 袁峥配合地假意掏钱袋,吓得摊主一头冷汗,忍不住哀求道:“两位公子,两位大爷,行行好,手下留情啊,小人小本经营,实在赔不起那么多啊……” 高凌笑了,露出可爱的虎牙:“好吧,那我再选一样。”袁峥微笑着,用食指转着竹圈玩,等他作决定。 高凌看了一会,指着第二排中间的东西:“我想要那个。” 袁峥看了一眼:“好。”手中竹圈应声抛出,套中一对咧嘴大笑的瓷娃娃,俗称“无锡大阿福。” 摊主松了一口气,颠颠地送了过来,不住地作揖:“多谢公子。”围观者不禁失望:这公子真没眼光,因为这玩意实在不值钱。 两人转身离开,只听身后摊主在大声嚷嚷:“圈套啦套圈啦,快来买啊,十个铜板五个圈,拧到一起套不算数啊……” 两人哈哈大笑,嘴咧得和高凌手捧的大阿福有一比。 老天好像要让高凌这一天体验更多的市井经历,一个从看猴戏就徘徊在两人身边的家伙离高凌越来越近,眼光不时地溜过他腰间的钱袋。高凌浑然不觉,袁峥却暗中冷笑,拉了高凌去烟花摊上,挑了一大堆,操着西北口音假意和摊主讨价还价,高凌听得有趣,对有人挨近割断系钱袋的绳子也丝毫未曾察觉。 那贼得手后一转身刚要溜,忽然被人撞得往前一趔趄,摔了个狗啃屎,立刻后腰带被抓住,硬生生地拽了起来。贼又惊又怒,回头对上的却是袁峥满是歉意的脸,赔着笑:“这位小哥,对不起,没摔疼你吧?”说着就要来给他拍灰。 贼赶紧避开他的手:“算了算了,以后长点眼睛……”忙不迭地往巷子里走。 袁峥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挑着一边眉毛,换上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嘴里喃喃地数着:“一、二……”高凌莫名其妙地也看过去,刚数到“三”,那贼腰间竟射出一团灿烂的火焰来,紧接着大团大团的烟花向下喷涌而出,大部分射到了那家伙自己的屁股上,烫得他“嗷”一声窜得老高,立刻躺倒在地不停地翻滚惨叫,引起一片混乱。人们先是一惊,待看清屁股开花的真相后无不大笑。原来是袁峥在拉他时顺手把一支点着引信的小烟花向下塞进了此人的后腰带。 烟花很快燃完,贼在地上抱着屁股呻吟。有好心人想去搀一把,走近后却惊叫一声:“他是偷儿!”贼的腰带已被烧断,竟有五六个钱袋子散落在地上,高凌锦囊的也在其中,袁峥施施然走过去捡了来。 众人群情激愤,正要胖揍小偷,巡逻的官兵赶到,一索子锁了去,可怜那偷儿,一手捂着灼伤的屁屁,一手拎着裤子,还顶着满脸唾沫。捕快头儿皱着眉:“哪个吃了豹子胆的,居然在大街上放烟花!也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所有人都看向袁峥,高凌刚要说话,被袁峥在耳边悄悄说道:“你想继续玩还是想去官府喝茶?”未等回答,拉着高凌撒腿就跑。老百姓自发地让出一条路来。那捕快头子嘴上叫得凶狠,却是跳着脚咋唬了几句,跑了没几步就不再追,押着偷儿走了。 袁峥拉着高凌跑出老远,直躲到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才停下来,听听身后再无追兵动静,才站定了。高凌弯着腰气喘吁吁,抬头看同样狼狈的安疆王,袁峥也在看他。高凌自小循规蹈矩,何曾如此疯狂过!两人对视一番,哈哈大笑,直笑到泪花迸溅。 笑够了,高凌看了一眼袁峥忽然微微皱起的眉头问:“你怎么了?” “没事,有一点点头晕,大概是养尊处优地久了,身体变娇气了。”袁峥满不在乎,甩甩脑袋。 笑容在高凌脸上凝住,一种叫后悔的情绪在他心头萌芽滋长。袁峥没注意,抚着笑痛的肚子,问他:“跑得累不累?” 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高凌摇头:“累倒不累,就是有点渴。” “那边有座茶楼,我们去喝壶茶歇歇脚?” “不要!”高凌如被蛰了般跳起来。 袁峥吓了一跳,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高凌定了定神,掩饰地说道,“我,我想吃豆腐脑,那个好吃。” “好,那就豆腐脑。”袁峥宠溺地看看他显得不好意思的眼神,暗自好笑,真是个孩子,想吃碗豆腐脑也一惊一乍地。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话中的渴望,这么简单平凡的乐趣也不曾有过,不由自主地心疼着:他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53、第 53 章 ... 豆腐脑的摊子有点远,两人一路走去,又买了好些对高凌来说新奇的玩意儿,有做得惟妙惟肖的草编螳螂、全身会动的牵线木偶、一大包核桃糕、还有猜对了灯谜得到的一盏八角形走马灯,上面绘着栩栩如生的三国人物,以及刚才套圈得来的一对大阿福瓷娃娃和一大包烟花。两人四只手都占满了。袁峥左右看看,叫来一个卖鲜花的小女孩,连花带两个篮子一起买下,却把花又还了回去,拿篮装了所有东西,一手一个拎着。高凌双手轻松了,看看安疆王一副跟班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好笑,带路去了旁边一家卖文房四宝和书画的店。 店伙计迎上来:“哟,这不是高公子吗?新年好啊,您都两个多月没来小店了……” 高凌客气地笑笑:“我这阵子比较忙。” 伙计点头哈腰:“公子您先请坐,老板在里头看画,小的马上去叫。” 高凌坐下,袁峥却仍站着到处看看。很快老板出来了:“高公子,失迎失迎。” “老板,我要的宣纸有货吗?” “有有有,老规矩,三令是吧?” “不,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回头帮我送去,连同这些。”说着一指袁峥手里的两个篮子。 老板笑逐颜开:“没问题没问题,哟,您换跟班了啊。”店老板看看不是石小四,笑着和袁峥打招呼。袁峥点了个头,没说什么,高凌暗笑,偷眼看袁峥,被回以一个鬼脸。 老板想了想说到:“不过小店刚刚进货,宣纸足够您用小一年的。” “再多我也要。” 袁峥问他:“一下子买这么多?” 高凌笑笑:“这家的纸好,我给三三也备些。对了,老板,伙计说你在看画,是哪位名家的手笔,让我也开开眼吧。” 老板笑得更是开心:“高公子,不瞒您说,那画可真不错,我正准备买下来呢,您进来一起欣赏欣赏?” “好啊。” 老板掀帘请高凌入内。内室里有位华服青年正背着手站着,一副得意的狡黠之色,然而待看清进门的高凌,顿时像被扇了一巴掌似的,变成满面紧张和害怕。老板哈着腰为二人介绍:“三驸马,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这位高公子也是行家,让他一起来鉴赏此画如何?”又对高凌说:“高公子,这位是当今三驸马。” 路彦满脸尴尬,面色青一阵红一阵,老板只顾说话,并未发觉。 高凌只对路彦轻轻点点头。老板倒是有些奇怪,这文人果然傲气,连驸马爷也不放在眼里,嘴里却不无得意地介绍:“这是当今十皇子殿下亲手所绘的美人图,您看看这布局、这神韵、这落款……” “哦?十殿下的墨宝?这我倒要开开眼了。”高凌暗中冷笑,径直走向桌子。 路彦下意识地想要把画儿卷起来,急急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被高凌冷冷盯了一眼:“三驸马急什么呀,难道让我欣赏一下也舍不得吗?” “是……不不……不是,您慢看,我……我先走了。”路彦紧张得语无伦次,松了手,悄悄往门口退去。 老板滔滔不绝地夸赞,高凌只淡淡扫了一眼画,打断他:“画得还行,不过是赝品。” 路彦没敢吱声,老板不高兴了:“高公子,您怎么看都不看就下结论,这可是三驸马拿来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高凌笑笑:“三驸马,你自己说说,此画是真是假?” “这……这……是……是……”路彦抹了一头冷汗,悄悄往外退,一掀门帘,如见鬼般惊叫一声,顾不得身份,落荒而逃。老板一脸惊骇莫名,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多问。 门外,袁峥双手环胸,歪着头,一脸似笑非笑地站着。 高凌对老板说:“据我所知,十殿下从来不画美人图,而且三公主府中根本没有他的字画。这假冒的玩意儿,”一指赝品,“署了高凌的名,总是不太好,你最好把它烧了。”再也不看那画儿一眼,付了宣纸钱。 老板心头疑惑,又怕得罪大主顾,不再叨叨画儿,只说道:“高公子放心,您要的纸和这些东西最迟天黑前一定送到韦太傅府中。” 高凌刚要走,听了这句又站住了,对店主关照:“我忘记说了,以后不必再送到韦府,直接送安疆王府就行。” “啊?安疆王府!”店主一愣,嘴唇哆嗦了一下,“您是?” “我叫高凌。” 店老板看高凌袁峥并肩而出的背影,险些一屁股坐倒,喃喃道:“太傅府、高凌、安疆王府……你是十殿下!”忽然想起那卷画,冷汗竟冒了出来,抓起画轴狠狠地往地上砸去,摸着胸口后怕不已:“老天保佑啊,多亏十殿下啊,否则我的五百两银子就没了!天杀的路彦……” 携手走到阳光下,袁峥看着高凌忍不住上翘的嘴角,问道:“看他出丑很好玩?” “招摇撞骗也就算了,谁让他伪造我的画的?” 袁峥好笑地看着这个大孩子,呵呵笑出声来。 雪白的豆腐脑,洒上碧绿的葱花,紫菜、虾米,再滴上几滴金黄的香油,嫩滑爽口。高凌吃完一碗还意犹未竟,袁峥又为他叫上一碗:“慢慢吃,没人和你抢。”看他贪婪可爱的吃相,真想抱着他狠狠亲一口,碍着人多,实在不敢。问他:“你和太傅很亲近吧?连老板都以为你是韦府的人。” “恩,除了奶娘,就数太傅对我最好了,私底下从来不用朝中规矩拘着我,父皇让他教我学问,但他还偷偷教了我很多书本之外的,我在宫外没府第,就把太傅府当家了,有空就去。” 袁峥点点头:“韦太傅把你教得真好,青出于蓝了。” 高凌扫他一眼:“才没有呢,太傅一身所学简直是个无底洞,要想和他有一比,没有三十年历练休想。平常心平常心。” 袁峥还要说什么,高凌把手指往嘴唇上一竖:“嘘,你听,说书先生在讲什么?”面上浮起促狭的笑意。 豆腐脑的摊子隔壁是说书先生的地盘,围了一圈人,那老先生正口沫横飞地白活:“……那番将连胜我两员大将,得意非凡,晃晃手中大刀,正得意洋洋地大放厥词,说道阳明王朝无人了,快快投降就饶你们统统不死!就在这时,我军阵中杀出一人,金盔金甲,跨下宝马,手中长枪,身高九尺,身板壮得是堪比鲁智深,端的是眼若铜铃,声如洪钟!你道何人?正是安疆王袁峥是也!只见那安疆王把枪一横,哇呀呀呀一声大吼:“番帮小丑,拿命来!……” 高凌听到此处,满口豆腐脑“噗”地一下子喷了对面的袁峥一脸。笑得趴在桌上,浑身不停地抖动,好不容易抬起头来,看袁峥满脸狼狈,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重又笑倒。很久之后才又抬起头来,还是抑制不了笑意,袁峥伸手过去擦掉他笑出的眼泪:“笑够没有?” “笑……够了……哈哈……唉哟,肚子疼。” 袁峥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地陪着他听完一段《西疆演义》,招手叫了说书先生来,赏了一块银子。然后拖着笑软了的高凌就走。说书先生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吃完豆腐脑,一路上,高凌嘴角总是向上弯着,不时偷眼打量一番身边“勇猛无敌”的安疆王,再偷笑两声。袁峥无比郁闷,问他:“就这么好笑?” “恩,就这么好笑!”高凌还是眉眼弯弯,袁峥闻言则眉毛眼睛全耷拉下来了,眼神无辜,“真该让司擅也来听听这先生对本王的夸赞,免得一天到晚拿我的糗事说。”高凌更乐。 走出不远,一块大空地围着一圈人,都在议论着功夫力气什么的,袁峥高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去看看?”不约而同往人群中行去。 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向人群作了个团团揖,操着山东口音大声道:“各位京城的父老乡亲们,在下连虎,东营人氏,听说京城卧虎藏龙,能人辈出,特来开开眼见识一番!”举起手中巨大的铁胎弓展示,“今天只要有人用这把在下家中祖传的强弓射上三箭,”一指百步开外的箭靶,“俺就给他五两银子;但是如果站出来了却拉不开弓,那么就请留下一两银子!拉开了但无力射箭的,就留下五钱银子,或者有自认为拳脚硬的,不愿射箭,把俺打倒也行,还有没有人敢再来试试?”话虽说得还算客气,语气中却饱含傲气,下巴抬得高高的,简直目中无人,地上放钱的盒子里扔着好几块碎银子,大概总有个五六两之多,看来连虎的战绩不错。 围观者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是说这家伙是不是疯了,拉不开弓居然要付上一两银子,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也有人说也许这家伙真的天生神力,那弓看上去就沉得要命,一般人拿起来都累,不要说拉开还要射三箭了……有人起哄:“那你自己先射三箭试试!” “好,俺就做个示范。”那大汉抓起弓,搭上箭,双臂运劲,将弓拉圆,射出三箭,俱中靶心。又练了一套拳脚,虎虎生风。众人惊讶:果然历害!连袁峥也微微点头,目中虽流露出一丝赞许,却看着箭靶皱着眉头没说什么。 连虎收拳,微微有点气喘,问道:“有人敢试试吗?” 五两银子的彩头着实诱人,但想拿到实在是太过困难,因此无人应声。连虎不屑道:“只要能把弓拉开射出箭,又没说一定要中靶,这也没人敢试吗?” 有一个壮实的小伙子走出来:“我来试试。”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把弓拉了个半圆,更别说射出箭了。只得心疼地掏了一块银子,灰溜溜地走了。连虎更是鼻孔朝天,满脸地看不起人,说话愈加放肆。 袁峥皱了下眉头:“欠削!” 高凌看他一眼:“那就削削?” “行。好久没削人了,还真有点手痒。” 作者有话要说: 有笑了的米有? 笑了就撒撒花吧XDDDD~~~ 俺眼巴巴地准备洗花瓣澡~~~~~~ 54、第 54 章 ... 众人只见一个二十四五岁的蓝衣青年慢吞吞走出人群,一副懒洋洋的神态,接过连虎的硬弓,好似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举起来,一脸怪相地往远处的箭靶比划。 连虎看看他一身富家子弟的装扮,再看看他足足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身高、并不魁梧的体格,撇撇嘴说道:“这位兄弟,你拿着弓都累,俺看你还是省点银子吧,免得说俺欺负人。” 袁峥眯着一只眼看靶心,摇摇头,苦着脸说:“我今天碰上贼了,原准备给老婆买东西的钱也被偷了,只好到你这里赚一点,否则回去得跪搓板……”说着偷偷看了一眼高凌站的方向。 人群哄笑,高凌尴尬地悄悄瞪了他一眼,好在没人注意。 袁峥龇牙咧嘴地举起弓,把箭搭上,嘴里唉哟唉哟地叫着瞄准箭靶,人们自动地退开老大一片地方,怕他误伤自己。连虎好笑地看袁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弓拉开一点点,又仿佛力气不支地放松了弦,再次劝他“别试了,小心扭了腰,看在你遭窃的份上今天俺不要你银子了。”袁峥有点意外,瞅了他一眼。 “呱呱”几声,天空中飞过一群黑老鸹,袁峥眉头一皱,嚷道:“讨厌的东西,连你们也来嘲笑本公子不成?”忽然猛地举起铁弓,向天空连珠炮般地射出三箭,没等人看清他动作,四只黑乌鸦便已经砰砰坠地,只因其中两只是被一支利箭同时穿透! 人群顿时全被惊呆,霎时间鸦雀无声!良久之后,不知是谁带头叫了一声“好!”,于是“后羿再世”“神箭手!”的惊呼响彻四周。 连虎目瞪口呆,惊醒之后面红耳赤,对着喘气有点急促的袁峥一抱拳:“壮士,俺输了,心服口服!”倒也爽快,数出五两银子双手奉上。“不知能不能赐教尊姓大名?也好交个朋友。” 袁峥没回答,皱着眉头,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似乎气息平稳了,才看着硬弓说:“你的弓不错,我要了,多少银子开个价吧。” “这是俺家祖传的,不卖。”连虎有点没面子,讪讪地拿回弓。这人虽然箭术比自己高出一大截来,却也太狂妄了。转身收拾家什,对人群说:“今天收摊了!散了吧。”看看剩下的一点点碎银子,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高凌走过来,眼神闪烁地看了一眼袁峥,然后转头微笑着问:“你叫连虎是吧?我姓高,可否赏脸一起吃个点心?” 连虎直起身来,看看他:“当然可以。”拿起东西跟在后面。 袁峥和高凌并肩而行,回过头来对诧异的连虎解释:“我们是一家人。”连虎想拒绝都晚了,只得硬着头皮跟着。 在酒楼包了个雅间,三人坐定。高凌叫了点心,看连虎狼吞虎咽,很快三笼蟹黄小包子便下了肚,不由奇怪地问道:“你不是还有银子么,怎么看上去像饿了一天?” 连虎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嘴,把食物咽下:“俺没吃午饭,饿了,公子见笑。” “没关系。慢慢吃,不够再叫。”高凌不以为忤,“不过你挣银子的方法倒和你名字挺配的。” 连虎脸红,看了一眼袁峥:“不瞒您说,我需要银子。但是弓箭真的不能卖。因为我是来投奔安疆王的,以后上战场没有乘手的武器不行。” 高凌看了一眼袁峥,袁峥也有点吃惊:“你来投奔安疆王?那为什么不直接去他府上,还要在街上耍把式?” “因为,因为,我到京城后盘缠就用得差不多了,没钱送不了见面礼,所以……” “仗都打完了,你怎么才来投军?”袁峥此话一出,高凌就知道他对面前的大汉有兴趣,想试探一番,遂啜了口茶静听回答。 连虎不服气:“虽说现在基本太平了,但不说倭寇一直在袭扰沿海边民,仅邻疆的楼兰、西边的突厥还有北边的蒙古,还都虎视眈眈着,说不定都在养精蓄锐,就等咱以为他们都臣服了,出其不意来个大举进攻也说不定。要不然安疆王来京城面圣,副帅岳崧,还有很多大将们一样功勋卓著,为什么不一同前来领赏?” “哦?有点道理。”袁吴二人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连虎继续说:“俺本来几年前战乱刚起时就想去投军的,不过俺娘身体不好,俺爹又去得早,家里也没人侍候,俗话说忠孝不能两全,俺娘养大俺不容易,不能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所以一直拖着,三个月前俺娘也去世了,俺就卖了家里的房子和几亩薄田出来了,走到一半听说袁王爷凯旋了,才改道来的京城……” 袁峥点头:“原来如此。”把五两银子还给他,“这是你的钱,收好。” 连虎不要:“这是你赢的。我说话得算话。” “我像缺钱的样子吗?”袁峥好笑,“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砸你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