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谁又知道呢? 又或者说,就是鬼王自己,他便会明白么? 没有人知道。 而在这个寒冰石室的外,幽姬才从这里离开走了几步,便又停下了脚步,皱起了眉头,向四周看去。不知刚才是不是因为置身在极厚得严实的寒冰室里,虽然她感觉到了那股诡异的神秘力量,但周围所造成的破坏并不厉害,当然,能够在坚硬之极的石壁上撕裂了几道缝隙,这股力道已是非同小可。 然而在寒冰石室之外,她所见的却是严重的多的现象,在鬼王宗开凿而成,四通八达的甬道之内,到处都是一片狼藉,随处可见掉落的岩石碎块,远处还不时传来有人着急呼喊,有人伤痛呻吟的声音。 显然,那股神秘力量对狐歧山造成了比预料中更严重的影响。 而就在这一片忙乱的时候,幽姬还发现了另一件异常之事,那便是在这些通风良好的甬道之中,不知何时开始,空气中竟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这股血腥之气不知从何而来,却似乎随处在,无论她走到那里,都可以感觉到这股气息。虽然这异样的气息并不浓烈,但幽姬仍然感觉到很不熟服,只是如今的烦心事对她来说,却是太多了,没有心思再去烦这个。 对她来说,现在就像一股气憋在了胸口,无论如何只想着冲出这个山腹,去外面透一口气的感觉。她是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幽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这个山腹甬道之中,只是那股淡淡血腥之气,却似乎还在这里悄悄弥漫着..... 第二十三集 第十章 绝望 第十章绝望 青云山,小竹峰 这已是田不易遗体被鬼厉送回大竹峰的的三天了,但苏如却依然奇怪的阻止着大竹峰门下弟子向同门传报噩耗,这一点非但让宋大仁等人在大悲大痛之余感觉到莫名其妙,就连鬼厉也有些诧异了. 只是,并没有人敢当面向苏茹说起此事了,面对着停灵在守静堂中用仙家宝物护住遗体肉身的丈夫,苏如一脸的悲伤哀切,已经让宗仁开不了口.而大竹峰一脉人丁单薄,在青云门中向来也是行事低调,若无要紧之事,也无人会来这僻静的山峰之上,以至于大竹峰在守静堂中公开祭奠了三日,居然青云门中也无人发觉. 只是这一日清晨,终于来了一个外人,悄悄落在了大竹峰上,白衣若雪,飘然出尘,正是陆雪琪. 淡淡蓝色霞光闪过,瑞气轻轻萦绕,天铘在她白皙的手间安静的散发着光辉.陆雪琪默然向四周望去,只见这青山绿水,静溢如常,全不似有何异样,只有在前方守静堂外两侧,挂着了两道白色丧幔,才看出了这里的悲伤. 她默默向那白色丧幔看了一会,向守静堂走去,没多久发觉了动静的宋大仁等人身着丧服,纷纷从守静堂里走了出来,面上带着一丝诧异,同时也带有几分尴尬. 待看清了来人乃是陆雪琪且只有她孤身一人之后,宋大仁等人明显的送了口气. 陆雪琪拱手行礼,淡淡道:"小竹峰门下陆雪琪,见过宋师兄和各位师兄了." 宋大仁及站在他身后的吴大义,何大智等人不敢怠慢,纷纷还礼,随后宋大仁苦笑一声,道:"陆师妹怎么来了我们这里,这个......唉,让你见笑了." 陆雪琪面上没有丝毫笑容,反而几分严肃哀切之意,沉默了片刻,道:"雪琪此来并无他意,只想祭奠田师叔并拜见苏如师叔,望诸位师兄通报一声,雪琪感激不尽." 宋大仁等人对望一眼,沉吟了一下,宋大仁道:"陆师妹客气了,说来你也不算是什么外人,呃......" 他突然顿了一下,陆雪琪脸上似也莫名其妙红了一下,宋大仁有些尴尬,笑了笑带了过去,道:"是这样的,师娘她眼下并不在此,今日一大早,她便独自一人去了后山竹林,还......" 他谈了口气,面上露出悲痛之色,低声道:"师娘她老然加过于悲伤师父过失,刺去还将师父遗体带了去,告知我等她将要独自安葬师父." 陆雪琪眉头一皱,心里掠过一丝不安,这情况比她到来之前预想的似乎还要奇怪,不顾惊动旁人倒也罢了,如何不叫亲生女儿田灵儿知晓,苏茹便欲独自安葬田不易? 她心中念头转过,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向宋大仁问道:"那,那个人呢?" 宋大仁起初一怔,但看了看陆雪琪的脸色,加上身后向来聪明的何大智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是了个颜色,登时也明白了过来,当下迟疑了一下,道:"小师弟他也去了后山了." 陆雪琪微感讶异,抬眼向宋大仁看去,宋大仁苦笑一声,道:"师娘不许我等跟随,只叫了小师弟同去." 陆雪琪默然不语,片刻之后,她向宋大仁等人施了一礼,道:"多谢诸位师兄,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耽搁诸位,日后当再来祭奠田师叔." 宋大仁等人回礼,宋大仁犹豫了一下,道:"陆师妹,此间之事颇多曲折,还望你......" 不待宋大仁说完,陆雪琪已然道:"我晓得,宋师兄请放心,雪琪绝不对外人吐露只字片语." 宋大仁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陆雪琪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看着那白色身影离去之后,吴大义走上一步,道:"大师兄,我看她只怕多半要去后山的,这没事么?" 旁边的何大智淡淡道:"哪里施多半,这位陆师妹分明是肯定要去后山看看的.她今日来大竹峰,定然是身负了小竹峰水月师叔的吩咐,若不弄清楚师娘的情况,她回去也难以向水月师叔交代的." 宋大仁默然片刻,道:"她去了也好,我总觉得这几天师娘伤心过渡,一直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以外,只是师娘不许我们跟去,我们总也不能违逆她的意思.虽然老七跟了过去,但我们也晓得师娘果然叫老七离开的话,以老七的性子,叫上他向来敬重师娘,只怕是也不敢违抗的.有这位小竹峰的陆姑娘过去看看,总没有坏处的." 总人听了,大都点头称是,随即默然无言,宋大仁欢息一声,转身走回了守静堂中去了. 大主峰后山竹林,放眼望去,这里与小竹峰的景色颇有几分相似,眼光所及,都是郁郁葱葱的翠绿竹林,随风舞动,竹涛阵阵.晨光从天落下,在竹林缝隙见投射了点点光痕,落在了地面之上. 细细竹叶之上,还凝结这无数晶莹露珠,光滑圆整,茹最可宝贵的珍珠. 鬼厉置身期间,一时不觉有些惘然,多少年前,他便是在这里开始了它在大竹峰上的人生,不知有多少个晨昏日暮,他挥舞砍柴刀,挥洒了汗水,在这僻静的竹林中默默砍伐,那曾经感觉枯燥的岁月,如今想来,却仿佛如梦,只是那份曾有有的宁静,却再也找不回来. 竹涛阵阵,山风徐徐,就在耳边掠过. 他在身心中欢息一声,抛开了这淡淡无谓的感伤,转过头来,看着苏茹. 田不易的遗体就躺在不远处的的面上,旁边依然还有大黄趴在旁边,=.自从田不易遗体回山之后,似乎这只狗就一直陪伴在田不易身旁,从来不曾离去. 在田不易遗体身下,并无丝毫铺垫之物,这似乎对死亡者有些不敬,但从鬼厉到宋大仁乃至杜必书,却无一人敢对苏茹行径,有半分的质疑. 只是纵然不会去换衣苏茹的悲伤,但她的行为,却仍然是让人十分不解的,鬼厉有心询问,只是此刻苏茹背对着他的身影却像是一面墙,让他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这个时候,苏茹却打破了沉默:"怎么,你有话要对我说么?" 鬼厉吃了一惊,随即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小心的道:"师娘,我却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茹淡淡道:"你说吧,我也知道,这些话,只怕也不只是逆一个人想说的." 鬼厉窒了一下,他想来知道自己这位师娘乃是聪慧绝顶的人物,看来丧夫之痛,似乎并未过分影响她的想法,当下鬼厉轻轻咳嗽了一下,道:"师娘,请恕弟子大胆,弟子明白师娘对师父过世......" 话说到这里,鬼厉目光不期然向田不易遗容望了一眼,忍不住心中也是一酸,片刻之后才继续道:"只是,弟子恳请师娘无论如何也要节哀才是.此外,虽然师娘哀伤,但师父后事也宜早日操办,何况灵儿师姐在情在理,也当要知会她回来祭奠师父才是." 苏茹没有回头,没有说话. 鬼厉心中忐忑不安,微微垂首,低声道:"师娘,的自若有所说大胆妄言之处,请您莫要在意." 苏茹摇了摇头,缓缓转过了身子,看着鬼厉,道:"你没说错什么,逆说的都对." 鬼厉向苏茹看去,心中却是吃了一惊,苏茹今日打扮的与前几日颇为不同,虽然还是一身丧服,但面上却看得出曾打扮过了,精神了许多,更显出几分美丽之色,令人动心. 鬼厉的下了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迟疑半晌,才道:"师娘,弟子还有一时,斗胆请教师娘." 苏茹淡淡道:"你说吧." 鬼厉道:"师父亡故,弟子与师娘同感悲切,只是师父遗体,实不宜妄自轻动,更不宜移至这后山......" 苏茹忽然截道:"你是在教训我么?" 鬼厉连忙摇头,道:"弟子不敢!" 苏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脸色却慢慢转为缓和,似乎也想到什么,忽然脸上露出凄切之意,道:"老七,你知道你师父与我成婚多少年了?" 鬼厉心头一震,隐隐感觉师娘此话里似蕴涵着深深的悲切,大有哀伤之意,只是虽然明知如此,他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当下心头担忧,口中却只得低声道:"弟子不知." 苏茹笑了笑,回过了身,缓缓在田不易身旁坐下了,低声道:"其实何止是你不知,连我自己也都忘了,这山中岁月,我与他二人相守共度,于我心足矣,却又怎会去想过了多少日子了?他每每笑我痴傻,说将来若是我们修道不成,难登仙录而重陷轮回,到了那生离死别之刻,却不知怎样的光景." 她声音渐渐低沉,道:"我当日便问过他,他想怎样,他便说并无他求,若是他先我而去,修道之人也不想什么风光大葬了,甚至连棺木也可以不要,自然而来,自然而去,只求在大主峰后山之上一壤黄土,足矣,这样他便可以日夜守望前山之人,不怕寂寞了." 话未说完,她却已悄悄泪流满面. 鬼厉紧咬牙关,口不能言. 趴在一旁的大黄脑袋微微抬起了一下,对着苏茹看了看,随后有匍匐了下去,尾巴轻轻摇了摇. 苏茹凝望田不易许久,忽地挥了挥手,道:"你且现下山去,半个时辰之后再来吧!" 鬼厉吃了一惊,不觉有些迟疑,叫了一声:"师娘......" 苏茹道:"怎么?" 鬼厉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大着胆子道:"师娘,师父他老人家生前于您的约定,弟子们自然不敢违逆,只是在师父入土之前,是否仍该知会灵儿师姐一声......" 苏茹默然片刻,低声道:"也好,你下山便去告诉大仁,让他悄悄去龙首峰叫灵儿回来吧!" 鬼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到路口石阶时,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之间苏茹默默坐在田不易遗体身旁,身影孤独,看上去委实令人伤怀.他心中又是为之一酸,连忙回过头来,不敢再看,走了下去." 这一路走来,他心神略定,不觉有想起这几天一样情景来.苏茹不叫宋大仁等人知会青云山各脉噩耗,这本身就是奇怪之极,连田灵儿也不让通知,更是不合情理之处.今日如此这般处理田不易后事,虽然是田不易生前曾有约定,但也总归失于草率. 鬼厉心中软了口气,甩了甩,其实修道之人本也不看重往后之事,骨肉皮囊,埋之于青土黄土之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了. 他这般默默想着,也懒得驭风而行,顺着山路一路走了下来,不知不觉到了半山.要想当年,他初上大竹峰时,跟随着大师兄宋大仁和小师姐田灵儿到那后山,这一段路可走的不知多么辛苦,往事历历,犹在心头. 却不知那位灵儿师姐,这些年来过得还好么? 他嘴角浮现出一个淡淡的苦笑,摇了摇头,随后,他忽地停住了脚步,有些讶异的向前方看去. 山道之上,前方一个白色身影忽然出钱,窈窕清丽,默然宁立,在晨光重不似犹半分尘世之气,默默凝望着他. 鬼厉也望着她,二人相视良久,却仿佛都无话可说. 山风习习吹来,吹动了她的秀发衣裳,随风轻轻飘动. 终于,还是鬼厉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这里?" 陆雪琪低声道:"我师父唤我前来拜见苏师叔." 鬼厉默默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到:"师娘正在这后山治伤,只是此刻她正想一人单独待着,并不愿有人前去打扰,嘱咐我半个时辰之后才能上去." 陆雪琪也点了点头,道:"无妨,那我等着就是了." 鬼厉应了一声,沉默下来,那边的陆雪琪似乎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之间,在这渐渐变得沉默的时候,虽然站着不动,却似乎距离更远了." 过了半晌,陆雪琪轻轻道:"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鬼厉轻声道:"好多了,"说着,他抬了头看了看陆雪琪,道:"当日若非你救我,我只怕也不能站在这里,说来该当谢谢你才是." 陆雪琪怔了一下,看着鬼厉,道:"当日我,我那一剑..." 鬼厉忽然截道:"你别说了." 陆雪琪神色一黯,顿住了寇,默然垂首. 只听鬼厉哪里似乎有些迟疑,又跟着继续道:"那些事...师娘都跟我说了,她说是我错怪了你,对不住了." 陆雪琪身子一震,抬起头来,之间鬼厉面上又悲伤之意,目光也肯看着她,但饶是如此,他仍是一字一字缓缓道:"师娘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师父他老人家毕竟乃是养我教我的恩师,我知道或许是我私心太重,只望你多给我一些时日,我也好..." "我明白,我等你!"陆雪琪忽然打断了他. 鬼厉有些讶异,抬头向她看去,之间那清丽女子贝齿咬着唇,眼中似有泪光,但原先那看似一只给你以紧紧绷住的身子,却似乎在一瞬间都放松了下来,嘴角边,有淡淡的一丝欣慰和微笑. 望着那个深情的女子,他嘴角动了一下,心底忽地涌起一阵柔情,正想微笑着对她说些什么,谁知便在这个时候,忽然从他们身后那山顶竹林之上,远远的竟传来一阵狂躁的狗吠之声. 他的身子忽然僵硬了. 那是大黄的叫声,从他带着恩师田不易的遗体回到大竹峰之后,大黄救一只沉默着跟着主人的遗体,再也没有大声喧哗过,但此刻听来,大黄的吠叫这声虽然隔了老远而显得有些微弱,但听来几如疯狂,叫声中绝望之极,更是他十数年来从未听闻过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大黄忽然间变得如此歇斯底里的疯狂吠叫? 那心头一直深埋的隐隐担忧,忽然全部涌上心头,鬼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甚至于连他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陆雪琪也是吃惊不小,但看了鬼厉的神情更是迷惑,惊道:“怎么了?” 鬼厉没有回答,他只是身子微微颤抖,猛然大声嘶吼了一声:“师娘!”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折冲而上,如风驰雷掣一般,向那后山竹林深处冲去了。 陆雪琪何等冰雪聪明,转眼便料知了一二,一时间她脸色也是惨白,身子轻颤,若是万一因为田不易的亡故,苏茹伤心之极时再生变故...鬼厉会怎样,她不敢想像,而到时候他们两人究竟要怎样面对,她也根本无法想像了! 望着那个疯狂掠去的身影,她忽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如庞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身旁,她有心要追去,可是这身躯脚步,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随束缚,一点也动弹不得。只有在内心深处,她拼命地对着自己喊着:“不要...不要..." 二十四集 第一章 无憾 萧鼎 第二十四集第一章无憾 鬼厉心急如焚,全力掠去,以他如今之道行,一时之间道路两侧花草树木尽数为之倾倒,如海水之中劈开了一条缝隙。迎面之风,因为他速度太快而刮得面孔隐隐生疼,然而他却丝毫也没有在意。 此刻在他心中,只有后山竹林里那位苏茹的身影了。 大黄的吠声犹在耳边,狂躁之极。鬼厉的身影从山下石阶上霍然冲天而起,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冲上了石阶。人还在半空,鬼厉的心中却是猛然一寒,几乎不能自控,险些掉了下来。 地面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一人多长宽的洞穴,旁边堆着两堆泥土,看那泥土兀自带着湿气,想来必定是苏茹刚刚自行挖掘的。一想到这两个洞穴的用处,鬼厉就面无人色,头皮发麻。而田不易的遗体还是安静地躺在原处并没有动弹,但是此刻鬼厉最担忧的苏茹,却是扑在了田不易的胸口处,一动不动。 旁边,大黄正是对着苏茹,不停地大声狂吠着。 鬼厉心中直沉了下去,看着那不久之前还在眼前的苗条身影,他竟有种不敢面对不敢靠近的胆怯。这个时候,在他的身后的石阶上,缓缓出现了面色苍白的陆雪琪,她远远地站在那里,默默凝视着这一切。 鬼厉压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轻轻叫了一声:“师娘?” 苏茹的身体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回应。 鬼厉的脚步缓缓向前迈去,每走一步都显得很是吃力,大黄的吠叫声仍然不绝于耳。终于,他靠近了苏茹的身体,口中低声地道:“师娘……你别吓我……” 微显得颤抖的手碰在了苏茹的肩膀,鬼厉咬了咬牙,手上用力,将苏茹的身体翻转过来:一张意外的略带着微笑的脸庞,呈现在他的眼前。 苏茹微笑着,嘴角似乎有一丝欣慰,也许是和丈夫在一起了吧。 她的身体还是温暖的,她的神情依然恬静而端庄,只是没了生气。 大黄的吠声还在狂叫着,但声音已然渐渐沙哑! 鬼厉的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瞬间之后,脑海中一片空白。 “师娘也去了……” 这是他脑海中惟一的呐喊声,在他的心中无止境地回荡着。 翌日,青云门其余各脉都接到了大竹峰一脉传来的噩耗,首座田不易与其夫人苏茹,双双离世。 田不易夫妇在青云门中地位非同小可,素有人望。这个噩耗转眼间震动了青云门上下,一时飞来大竹峰悼念的同门无数。从龙首峰匆匆赶回的田灵儿在父母灵前哭成了泪人。而其余各脉长老念及旧日情谊,虽然都是修道有成之人,却也多有落泪的,其中尤以向来与苏茹最要好的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最为伤心。 在这一片肃穆悲切的气氛里,却仍然还有些不太正常的蛛丝马迹,以田不易夫妇的地位人望,其余各脉尽皆到场,惟独长门通天峰内,虽然上一辈的长老来了不少,但偏偏一门之主、青云掌教的道玄真人,反不见踪影,这不免显得通天峰有些轻视大竹峰一脉的意思。 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诸人都是一身重孝,面有哀容,往来接送同门,无不恭恭敬敬,但看到萧逸才等长门弟子时,却是面有怒容,言谈间也冷淡了许多,萧逸才等人心里有愧,也不好说什么,除了苦笑之外,也只得站在一旁闭嘴不言。 香火缭绕,哭声不绝,这一片哀切之意,大抵是对故人逝去的伤怀,在原先清秀静谧的大竹峰山头飘飘不去。人活一世,却不知死去之后是否当真有灵,若果然如是,则故人在玄冥中看着这一切,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不过想必那田不易,是不会作伤心状的吧! 一个身影,从青云山方向飘了下来,看上去似乎有些茫然,在午间的时候,独自一人进入了河阳城内。 大街上人来人往,虽不比往日热闹景象,却看得出这座城池正在缓缓恢复生气,有人在浩劫中故去了,也有人幸存下来,更有新的孩子长大成人,一世一代,生生不息。 鬼厉站在街头,默默望着这街头人群,陌生的人们从身旁经过,如潮水一波一波永无止歇。他置身于人海,这周围的一切都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们,他们生、老、病、死,在轮回中安静地活着。 可是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鬼厉忽然这么想着。 师父和师娘都去世了,死在了自己的面前,痛彻心肺之后,他剩下的除了麻木便只有疲惫了。 这一生,他仿佛觉得自己正在走着一条远远比别人长得多的路,而这条路,还看不到尽头。 他木然迈步走去,身外不停有声音传来,叫卖声,呼喊声,甚至只要他愿意,连隔了一条街远处的妇人教训孩子的声音,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这一切,他却觉得离自己如此遥远,恍惚中,只觉得自己已不似这人世之人。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一处,抬眼看去,只见那似曾相识的酒楼牌子,他心底深处,忽然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 酒楼里的客人少得可怜,显然这里的生意仍然还未从那一场浩劫之中恢复过来。店小二迎了过来,笑容可掬地问道:“客官,要吃饭还是喝酒啊?” 鬼厉沉默了一下,一时却说不出话来。从青云山上下来之后,他整个人浑浑噩噩,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那种感觉,带着几分绝望,就像十年前亲眼目睹了碧瑶替他挡了那一剑。然而这十年之后,他却似乎少了那一份疯狂,多了的是疲累。 “客官,客官?” 店小二微微提高的声音叫醒了鬼厉,他木然摇了摇头,走到一边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了下来。 店小二跟了过来,依然是带着笑容,道:“客官,要吃些什么?” “你这里……”他缓缓地说着,忽然从记忆深处某个地方,有个东西闪了一下,“你这里,还有没有‘清蒸寐鱼’?” 店小二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道:“客官,莫非你以前是我们山海苑的常客吗,这道清蒸寐鱼乃是我们当初的招牌菜,不过现在是吃不到了。” 鬼厉怔了一下,道:“这是为何?” 店小二耸了耸肩膀,道:“还不是要怪那些杀千刀的兽妖,当日那些兽妖占据这里时,方圆数百里内都遭了殃,就连城外河里的那些鱼儿,竟也被一卷而空,时至今日,莫说可以做菜的寐鱼,便是鱼苗,也难得见上一尾了。” 鬼厉若有所失,面色不知怎么,又黯淡了几分,店小二感叹了半晌,才记起正事,连忙问道:“客官,你不如点些其他的菜吧?” 鬼厉怔怔望着别处,随口道:“算了,你看着来几样酒菜吧。” 店小二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走到一半,那门口却又进来了三人,店小二心中吃了一惊,暗想今日生意居然好转了吗,连忙迎了上去,不料那三人只在这店里打量了一下,忽然看到鬼厉,其中一人便叫了出来,声音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意外。 鬼厉听到异声,且这声音听来有几分熟悉,转头看去,也是一怔,所谓天涯何处不相逢,站在那边的三人正是周一仙、小环还有野狗三人,叫出声来的正是周一仙。 不知怎么,看到这三人,鬼厉心中突然没来由的有一阵亲切,虽然并非至交好友,但他此刻的心境,却真是为之一轻。 只见周一仙脸上错愕神情转眼消失,随即满脸堆笑,快步走了过来,手中那根竹竿挂着的“仙人指路”布幔迎风飘舞,来到鬼厉身前,呵呵笑道:“真是想不到啊,我们又在这里相见了。” 鬼厉嘴角露出淡淡一丝笑意,虽然转眼消失了,但还是道:“前辈请坐吧。” 周一仙点了点头,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店小二站在一旁,笑声问道:“几位是一起的吗?” 周一仙白了他一眼,道:“废话,不是一起的能坐到一起吗?”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是,是,那诸位请坐,我去准备酒菜,马上就来。” 周一仙嘿嘿笑个不停,却拉过了店小二,随口又点了七八道菜肴,要了三四壶美酒,店小二点头不迭,忙自去准备了。 一旁的小环脸色却并没有她爷爷那么高兴了,相反,看去她的脸色黑黑的,颇为难看。尤其是看到周一仙后来又拉过店小二点菜要酒的时候,更是显得阴沉,几番想说话,但还是忍了下来。待到店小二离开之后,她才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爷爷,你要了那么多菜,莫非是看见救命恩人在这里,想好好请客报答人家吗?” 周一仙面色一沉,怒道:“小环,你胡说什么,我等与这位鬼厉兄弟是什么样的交情,岂能用这些酒菜来相提并论的?”说着,他回过头对着鬼厉笑了一下,然后叹息了一声,摇头道:“你看看这个河阳城,浩劫过后,人心不古,一个个都不肯开看相了,世道艰难啊……” 小环脸色一变,看了一眼鬼厉,又狠狠盯了周一仙一眼,脸色微红。鬼厉却似乎什么也没感觉到,只淡淡道:“是啊,老丈放心,当初我曾蒙你照顾多日,这次便算是我请你们答谢了。” 小环脸上登时红了,但周一仙却大为欣慰,点头颔首微笑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野狗道人看了看小环,又看了看鬼厉,欲言又止。 这时店小二端了几盘凉菜上来,又上了两壶酒。周一仙老实不客气地拿过酒壶,便给在座的人斟满了,举杯道:“我们都是浪迹天涯的人物,能够相遇在此,实在是难得的缘分,就干了此杯。”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微微晃脑,看来对这美酒味道颇为满意。鬼厉看着他的样子,嘴角动了动,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但他面上肌肉看去僵硬无比,只怕笑了也显示不出来。他缓缓也端起了酒杯,放在唇边,只是片刻之后,他忽然一声叹息,,带着几许无奈苦楚,似乎手中所持的,竟是最苦涩之物,饮之不下,缓缓又放回了桌上。 这时,坐在周一仙旁边的小环实在忍不住,刺了周一仙一句道:“还难得的缘分呢,不知是谁在大街上远远看到别人的身影,便大呼小叫地赶了上来盘算着吃白食呢!” 周一仙面不变色,只白了一眼小环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鬼厉似乎也没将小环的话放在心上,他看去仿佛一直都心不在焉、若有所想的样子,小环认识他多年,却还是第一次看见鬼厉这般神情,不觉得有些担忧起来,忍不住向鬼厉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鬼厉沉默了片刻,却没有回答小环,而是向着周一仙道:“前辈。” 周一仙刚刚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闻言笑道:“何事?” 鬼厉目光略显空洞,低声道:“我记得十年之前,我还是刚刚从青云山上下来的一个少年时,就在这河阳城里,你曾经替我算过一次命相吧?” 周一仙、小环都是一怔,野狗道人则是莫名其妙,当年那档旧事,他自然是一无所知。周一仙微皱起眉头,想了想,道:“唔,我还记得几分的样子,怎么了,好好的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当年的事?” 说到这里,他脸上突然露出神秘之色,压低了声音对鬼厉道:“你该不会在这十年之后,还要说当初我们算得不灵光,打算要回当日的算命钱吧?” “爷爷!”小环嗔了周一仙一句,看来是忍无可忍了,一把将周一仙推到一旁,对鬼厉道,“鬼厉大哥,你有什么心事吗,或许……可以跟我说说。” 鬼厉看了小环一眼,眼神中的疲倦里,难得露出了一份暖意,但他还是轻轻要了摇头,道:“我没什么,我只是想问老先生几句话。” 周一仙整理了一下身上衣物,咳嗽了一声,登时那股道古仙风的气派涌了出来,一时这小小酒楼殿堂似蓬荜生辉,唯他独尊。 “你说吧。”他淡淡道,“以你我的交情,大可无话不说的,不过算命钱可是要照样给哦。”说到最后,他不顾旁边小环涨红的脸,对着鬼厉眨了眨眼睛。 鬼厉淡淡笑了笑,带着几分安慰拍了拍看去因为自觉丢脸到快要发作的小环,然后转向周一仙,面上露出几分迷惘之色,道:“前辈你游戏人间,见识非凡,我有一事,困惑于心,请问前辈,你说我们人活一世,所为何来?” 此言一出,小环与野狗都是一怔,看着鬼厉有不解之色。周一仙却是皱了皱眉,面上戏谑之色渐渐隐去,神情也庄重起来。他并没有信口回答,而是沉吟了半晌之后,才缓缓道:“你神色异常,不比往日,可是又遇见什么不如意事了吗?” 鬼厉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恩师、师娘,日前过世了。” “啊!”小环与野狗道人都是一惊,失声而呼,周一仙皱起眉头,叹息一声,低声道:“田不易也去了吗,可惜了。” 鬼厉漠然,周一仙微微合眼,随后神色如常,道:“难怪你面有伤痛之色,只是生离死别,乃是人之常情,无人可免,你本非凡俗之人,又何必沉迷其中?” 鬼厉面上痛楚之色更重,道:“可是他们二人故去,实与我有脱不去的干系!” 周一仙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师父师娘过世之时,可有怨恨于你?” 鬼厉的头缓缓垂下,半晌之后缓缓道:“没有,恩师与师娘对我恩重如山,直到临终前,仍记挂于我,将我这不肖弟子收归门下……”话说到后面,已是微带哽咽了。 旁边的小环看着鬼厉的样子,不知不觉她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周一仙微微一笑,眼中淡淡精光流转,似跳出了这凡俗世间,看透了这世情,道:“那我再问你,你师父师娘过世之时,可有什么悔恨之意吗?” 鬼厉迟疑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周一仙微笑道:“那便是了,你本该为他们高兴才是,死而无憾,岂非是他们最好的下场?” 鬼厉抬头向周一仙看去,嘴唇微动,神情迷惘。 二十四集 第二章 困惑 第二十四集第二章困惑 入夜,从河阳城头上向城内望去,万家灯火虽然是说不上了,但星星点点的光亮,仍然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对于鬼厉来说,或者正是他最为陌生的所在了吧? 他默默凝望着那一片灯火,然后转过了身子.并不高大也不坚固的城墙上,此刻空无一人.萧瑟的晚风从河阳城外空旷的原野上吹了过来,掠过城头那些在兽妖浩劫中伤害累累的城墙,吹在他和周一仙的身上. 不知为何,小环和野狗道人没有在这里,只有周一仙和鬼厉在这个夜晚时分,站在了河阳城头.不过周一仙看来泰然自若,手中兀自拿着那一跟"仙人指路"的竹竿布幔,另一只手上则多了一只酒壶,此刻正饮下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好酒啊"他略带着几分笑意,然后对鬼厉道,"这酒还有些温热,你要不要来一口?" 鬼厉默默摇了摇头,道:"前辈你自己喝吧" 周一仙嘿嘿笑了一声,又自顾自仰喝了一口.只是这一口下去之后,他摇了摇酒壶,顺手就将这酒壶丢下了城墙.看来方才这酒壶之中只剩下了最后一口美酒,大概是心中过意不去,这才问了问鬼厉的. 这一晚,月明星稀,月光如水,僻静的城墙之上被月光照得颇为光亮,周一仙喝了酒之后,便仰首望天,怔怔出神,一时没有话说了.鬼厉缓步走到城墙边上,目光随即落在了城砖上的某处,那里有熟道深深的爪痕,爪痕的附近,是更多的爪痕密布在那一片砖墙上. 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