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脚之下,两个年轻的苗族士兵拦住了他。鬼厉默默停下脚步,向他们看去,这两个人,手持长矛身披铠甲,但却只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就连身上的铠甲看起来,都要比他们的身材宽大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曾经的英勇的战士遗留下来的。 “咕噜几几呼?”一个人用苗语问道。 鬼厉听不懂,但多少猜到他会问什么,便也不说话,只是抬头向半山腰间示意看去。他没有用手指,是因为他还记得,苗人视这种行为为大不敬的举动。 两个少年怔了一下,对望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少年似乎是稍长一些,摇了摇头,两个人都没有让开身子。鬼厉心中微感焦灼,但却又委实不愿与曾经帮过自己的大巫师族人动手,而且看到这七里峒中惨象,他也无法出手。 他沉默许久,在那两个少年眼中敌意越来越重的时候,他叹息一声,转过了身子,便欲离开。 只是他才走出几步,忽然山上传来一阵骚动,他转头看去,片刻之后有一个人从山腰上快步跑了下来,先是用苗语对那两个少年说了几句,那两个少年连连点头,站到了一旁,随后,这个看去四十左右的祭司模样的人,用有些蹩脚的中土语言对鬼厉道: “你……好,大、大……巫师请你上去。” 鬼厉吃了一惊,皱眉道:“大巫师?” 那人连连点头,鬼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跟着那人走上了山坡。 那个山洞依然还在原处,但洞口的建筑和石台,却都已经面目全非,乱石碎裂,滚了一地都是。在乱石之中,有一个年轻的苗人,看去竟不过只有三十左右,身着大巫师袍,微笑着看着鬼厉走来。 他的眼神,隐隐发亮,仿佛自有股热情火焰在其中燃烧一般,与山下那些苗人截然不同。 鬼厉走到了他的跟前,那年轻人微微一笑,赫然开口用极流利的中土话道:“你好,鬼厉先生,我是南疆苗族新一代的大巫师,久仰你的大名了。” 鬼厉怔了一下,点头还礼,还未及说话,那年轻的大巫师已经微笑道: “请进吧,我带你去看看上任大巫师。” 说罢,他头前带路,走进了那依然昏暗的山洞。鬼厉跟在他的身后,也慢慢融进了黑暗中。 山洞里还是一样的黑暗,年轻大巫师的身影在前方微微晃动,不知怎么,鬼厉觉得他有些眼熟,仔细回想之后,才想起来自己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大巫师曾经叫出过这个年轻人,没想过短短时日之后,他竟然已经接任了大巫师的位置。 和上次一样,这个年轻的大巫师带着鬼厉还是来到了山洞深处那供奉着犬神的屋子,巨大的火堆还在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只是再不见了那苍老枯槁的身影。 年轻人走上前去,向着犬神雕像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随即从犬神雕像的狗嘴之中,拿出了一个木雕盒子,恭恭敬敬放在地上,然后对鬼厉道:“我们苗人习俗,历代大巫师去世之后,都要在犬神神像之下,供奉一年,这便是他老人家的骨灰了。” 鬼厉默然,向那个小小木盒望去,整个盒子平实无华,并不见有丝毫修饰,连所用木料,也是南疆最常见的树木,大巫师就像无数苗人一样,安静地长眠于此。 鬼厉曲身,深深行礼。 猴子小灰吱的一声,从他身上跳下,自己跑到一边去了。 那个年轻的大巫师按照中土习俗,同样弯腰还礼,然后珍重地将那平实的木盒托起,再次放入了犬神神像的口中。 两个人在火堆旁,席地而坐,火光倒映在他们眼中,在黑暗中十分明亮。 不等鬼厉问起,这个年轻人已经淡淡说道:“我是他老人家在世时候的弟子,而当可怕的灾祸过后,这里所有的长辈祭司们都死去了,所以,我继承了大巫师的位置。” 鬼厉默然点头,目光不期然又向远处那个犬神神像望去,缓缓道:“大巫师也算是为我而死,每念及此,我都心中不安。” 那年轻大巫师微微欠身,道:“你错了,师父他早就对我说过,他寿限已到,就算不去中原,也只有死路一条,倒是贵派能将师父骨灰送回,便已经是我们全苗族百姓的大幸了。” 鬼厉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些事,也是其他有心人做的,与我并不相干。” 年轻的大巫师笑了笑,显然并不在意鬼厉的话,道:“不过这一次你来我们七里峒,我却不知道你所为何事了?” 鬼厉道:“其实也不为别的,只是过来祭奠一下大巫师前辈。此外,这次灾劫如此剧烈,关于那罪魁祸首兽神,我有意追逐,不知道你是否有什么线索?” 年轻的大巫师脸色微微一变,显然对他来说,兽神这两个字仍然是十分可怕而忌讳的字眼。他很快沉默了下去,半晌之后,鬼厉淡淡道:“你不必在意,天下间无数人想要找他,也未能找到,你不知道也是平常的。我在这里打扰了,就先告辞了罢。” 说罢,他便欲起身,那年轻的大巫师面上有犹豫之色,忽然道:“你要去追踪那个兽神,是真的么?” 鬼厉道:“是。” 年轻的大巫师紧盯着他,道:“你杀的了他。” 鬼厉沉默许久,道:“我没有把握。” 年轻的大巫师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就将我知道的告诉你好了。 如何能够找到兽神,我不知道,但我族内古老传说,这兽神乃是恶魔一般的鬼怪,是杀不死的,只有像万年以前巫女娘娘一般将他镇压封住。要想镇压他,需五样我南疆各族神器从他身体之上夺下。那五神器乃是兽妖生命之源,如果失去,兽妖必定陷入沉眠。此外,还有一个要紧处,当日那兽妖肆虐之时,妖力强盛,所向披靡,多亏巫女娘娘用巫族传下奇阵‘八凶玄火法阵’将之困住,如果你能找到这种阵法,或许……” 鬼厉缓缓点头。 年轻的大巫师想了想,又道:“怎么找到兽妖,我的确是想不到,但是族内传说,当初巫女娘娘镇封兽妖时候,是在十万大山之中深处,一个叫做镇魔古洞的地方。而且传说娘娘自己也化作石像,面向古洞深处,或许,你找到这样一个地方,会有兽妖的蛛丝马迹罢。” 鬼厉一一记在心里,向面前这个年轻的大巫师点了点头,道:“多谢。” 大巫师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两个人走出山洞的时候,鬼厉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为何他眼中竟无悲伤之意。 那年轻的大巫师顿了一下,淡淡道:“我若再颓败悲伤了,七里峒里那些人,怎么办?不是我不悲伤,是我不能悲伤!” 鬼厉听了,默然良久,方告辞而去。 ※ ※ ※ 离开了七里峒,鬼厉并没有着急赶路,一路缓缓走来,口中将那个年轻的大巫师所说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几遍,那个奇异的“八凶玄火法阵”,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人——小白。 当日她愤而离开,从此便再无消息,虽然以她的道行法力,并不用更多担心什么,但念及小白此去的目的,多半是为了找到那个“八凶玄火法阵”,鬼厉心头多少便有些愧疚。 噬血珠妖力困扰他多年,但前一段时间在须弥山天音寺无字玉壁之下,他悟通四卷《天书》,将噬血珠妖力与佛道魔三家真法,甚至还有玄火鉴纯阳之力都融为一体,隐隐已窥视到万法归宗的门榄,噬血珠妖力对他而言,随着他修行日益精进,已非性命交关的大碍。 只是,不知怎么,随着在无字玉壁下的顿悟,他渐渐已经想开了许多事情,往昔想不到的事,也渐渐都在回想中看了出来。 小白对他如此,多半并不都是因为碧瑶与她自己的关系缘故罢? 她独身一人,在当日兽妖浩劫正盛的时候返回南疆寻找法阵,天地渺渺,如今竟是一点她的消息也没有了。鬼厉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莫名一痛,只是这天大地大,实在也不知如何找起。 鬼厉沉思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先暗中前去焚香谷,不为其他,一来听小白曾道,八凶玄火法阵曾在焚香谷玄火坛中出现过,既然如此,小白要找这个法阵,多半也会前去这里,而就算她不在,自己前去看看也是好的。 心意一决,鬼厉便向焚香谷赶去。 焚香谷原本是天下正道三大派阀之一,只是这场浩劫之中,他首当其冲,正好在兽妖肆虐的出口,下场可想而知。也幸好当日焚香谷谷主云易岚率领众弟子先行赶去中土,与青云门等正道联手对付兽妖,是以虽然焚香谷被毁坏的一塌糊涂,但焚香谷门下弟子,却并未伤筋动骨。 只是堂堂正道大派,落得如此下场,不免令人面上无光,而且浩劫过后,许多谣言风言风语都传了出来,意指焚香谷一众人胆小畏事,以正道大派之尊,竟不敢独自面对兽妖灾劫,而是躲在青云门身后去了。 如今青云门和道玄真人在天下正道心中,当真是至高无上,声望尊隆,与之相比,焚香谷等人未免逊色太多了。随着大批正道弟子纷纷进入南疆搜寻兽神下落,焚香谷弟子自然也不会落于人后,不过在平日见面时候,焚香谷门下弟子已然少了一份往日的嚣张气焰。 只是虽然如此,焚香谷毕竟乃是名门大派,加上实力仍在,虽然风言风语颇多,却也没人敢对焚香谷如何当面欺辱。至于焚香谷本身那个山谷之内,却真的是一塌糊涂,至少鬼厉暗中潜入的时候,所见到的,便是如此。 原本清幽秀美的一个山谷,此刻充满了难闻的焦臭和腥味,无数焚香谷弟子在谷中搬运着种种腐烂的垃圾和尸骨,其中既有人类的,也多有动物尸骸。 鬼厉暗中观察,思索片刻之后,已然明白,当日自己深夜潜入焚香谷,仍然被焚香谷中发觉,并非焚香谷中所有弟子都道行高深,而是他们擅长圈养的许多奇异动物,令人防不胜防。 只是云易岚可以带着大部分弟子前往中土,却不能将这些动物也一块带走,而当浩劫来临,那些凶残至极的兽妖狂潮经过此地的时候,这许多动物自然难以幸免。时日一久,尸身腐朽,更是臭味难当。 不过此刻少了这些千奇百怪的动物,却是对鬼厉另有好处,至少他不怕这些屋子拐角旮旯里,阴暗角落中又冒出什么怪物来突然报警,让他身形败露了。 焚香谷弟子众多,不过其中半数都被派出去追踪兽妖下落,无数正道门派想做的事,焚香谷又如何能够不想做。而剩下的一半弟子,多半也是在谷中没好气的干着整理垃圾废墟的活,就算是还有一些长老前辈在谷主,但像云易岚、上官策这样的人物,自然也不可能时时在谷中巡视。是以鬼厉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便潜入了焚香谷中。 此刻天才傍晚,比上一次他来到焚香谷时的深夜要明亮许多,但潜入进来,却不知容易了多少倍。 鬼厉潜入焚香谷之后,并未多想,径直向焚香谷重地玄火坛方向去了,当日小白囚禁在此,那八凶玄火法阵也正是布置在此,自然要前来此处找寻。只是此处毕竟乃是焚香谷禁地,在这等忙乱情况下,玄火坛的看守防御,似乎反比上一次鬼厉来得时候更严密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白脱逃,外人潜入的缘故。 只是鬼厉此时的修行,已然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虽然焚香谷在玄火坛中守卫严密,但鬼厉仔细小心的潜伏行进,终于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掠进了雄伟的玄火坛中。 与他料想中的一样,外面看守虽然严密,但玄火坛之中却并未有人看守,一眼看去,这里仿佛还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地面上仍然还有那古怪的暗红阵势,深深刻在地面,鬼厉心里明白,这便是传说中那诡异神奇的八凶玄火法阵。 不过当日鬼厉和小白逃脱之时所引发的岩浆喷发,造成的伤害也依稀可见。 周围墙壁上到处可以看到被岩浆溅上烧的焦黑的地方,石块崩塌之处更是不可计数,就是地面上的八凶玄火法阵阵图,有些地方也可以看出被那股炽烈之火给烧的微微变形了。 不过若是寻常之地,在那样的灾难之下只怕早就毁了,这周围地界竟然还能大致完好,看来还是这法阵发挥了奇异的效力,这才保存了下来。 抬头望去,原本禁锢小白的二层、三层,机关都已经失去了效力,就那般打开着,露出空荡荡、阴森森的黑暗洞口。整座雄伟的玄火坛中,在微微火光映照之下,只有鬼厉一个人的身影,轻轻闪动。 鬼厉默然良久,摇了摇头,走到八凶玄火法阵跟前,仔细看去,只见那巨大阵图里,所有凶神依旧和记忆里一样,被刻画的清晰无比,栩栩如生,而连接这些凶神的图案,同样诡异而复杂。鬼厉深深呼吸,在这阵图前盘膝坐了下来。 就在他正要静心参悟这传说中诡异的巫族阵法时候,忽然,这寂静而阴森的玄火祭坛中,就在他上方的黑暗里,传来一个女子清脆而回荡的笑声。 鬼厉脸色大变,霍然站起,抬头望去,脱口而出道:“是你么,小白……” 他的话声嘎然而止,一个身影从上方黑暗阴影中飘然而下,曾经熟悉的鹅黄衣裳,清亮而柔媚的目光,仿佛一眼看人便已醉了一般的美丽—— 赫然竟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人,那个传闻中已经死在浩劫之中的女子—— 金瓶儿! ※ ※ ※ 最初的惊愕过后,鬼厉迅速平静了下来,金瓶儿依旧站在那里,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衣裳、容颜还有神情,甚至连她嘴角边,还带着那丝淡淡而媚意无限的笑意。 她望着鬼厉,微微笑着,道:“你好啊。” 鬼厉默默看着她,许久之后才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瓶儿用手轻轻一掠鬓边发丝,小小动作里,仿佛也有无限的风情,柔声道:“我在这里等你啊。” 鬼厉皱起眉头,道:“等我?做什么?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 金瓶儿微笑道:“你难不成已经忘了,上一次你到这里,可是与我一起来的,听说这一次你要追踪兽神,以南疆这里的传说,要镇封兽神,自然是免不了此处的这个法阵了。你不到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她微微眯上眼睛,似乎有些许小小的得意,更是说不出的如水一般的娇媚,笑道:“你看,我聪明吧?” 鬼厉眉头一皱,感觉自己道行大进之后,在金瓶儿这般媚惑之下,竟仍有些许动荡之意,不由得暗暗为之惊心。浩劫过后,这个传说中已死的女子,似乎反而功力更进一层了。 她既然未死,那么其他人呢,那些在浩劫之中覆灭的其他魔教派系高手呢? 难道他们也没有死不成? 鬼厉心头惊疑不定,但面上仍冷冷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等我做什么?” 金瓶儿柔媚一笑,淡淡口气却说出了惊心动魄的话:“我知道兽神被封的镇魔古洞的位置啊,鬼王宗主知道以后,就让我来协助你了。” 鬼厉身躯大震,猛然抬头,向金瓶儿看去,却只见金瓶儿目光如水,笑颜如花,竟是丝毫也没有异样神色。 第九章 异样 落日夕阳,远远挂在天边,在高大险峻、连绵起伏的一道道山脉背后,将残余的温暖洒向南疆大地。昏黄的光线落在静默的大地上,荒野萧萧,一片肃杀。 离开了焚香谷的鬼厉和金瓶儿,站在十万大山之前的荒原之上,面对那看去无穷无尽的高耸群山与广阔大地,他们仿佛只是两个毫不起眼的小小生灵,仰望着天地间巨大的存在,看着那天边残阳,一点一点落在无垠的群山后头,天色缓缓黯淡。 谈吐呼吸间,星辰流转中,还有谁能胜的过时光? 离开焚香谷,是鬼厉的提议,只是当日偶然间听到焚香谷云易岚等三人的对话,已经知道了焚香谷或许还有异法或许可以唤醒“八凶玄火法阵”,正是大好机会,以鬼厉与金瓶儿本来的目的,也应该继续潜藏下去仔细观察才是。 可是,鬼厉不知怎么,一脸漠然之中,还是提出了离开焚香谷,而一向聪敏之极的金瓶儿竟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层,而是很爽快的答应了。 离开了焚香谷,一路下来,鬼厉与金瓶儿很少说话,也没有对接下来如何追查讨论过,但两人似乎有些默契一般,不约而同的都向南而来,直到今日来到了传说之中那恐怖之地“十万大山”的前方,在残阳黑山之下,萧萧荒野之中,两人默默凝望那片山脉。 荒野上的风吹过,没有丝毫的花草芬芳,有的只是远方未知名处隐约的腥臭与嘶吼,在这个地方,就连身旁的风儿,也仿佛是凶厉的。 金瓶儿的发丝轻轻在风里拂动,微微仰头,露出她光滑纤巧的下巴,还有一段白皙的脖子,眺望着远山。黑色的山峰高处,笼罩着灰暗的浓雾,不停地翻涌滚动着,在这些山脉的背后,不知又是怎样的世界? 别人或许在猜测,但金瓶儿那朦胧复杂的眼神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与身旁那个沉默的娇媚女子不同,尽管鬼厉也没有怎么说话,但这一路下来,鬼厉心中所想的,却如惊涛骇浪一般,起伏巨大。 首先便是血祭一事,在他心头触动极大,尽管这许多年来,他自己杀戮也是不少,甚至在魔教中赢的了所谓“血公子”的称呼,但对于数日之前在焚香谷所听闻到的,仿佛是他从小就根植于深心中某处的执着一般,他竟是下意识的觉得排斥与厌恶。而之后,他赫然从金瓶儿似不经意般的一句提醒中,醒悟到往日一直以来竟被自己所忽略的事:魔教之中,甚至就是鬼王,也有可能在做着某些类似于焚香谷将要做的事情…… 取无数活人之血,生祭神明,这神明不用说,自然乃是凶神、恶神之属; 而血祭一事本身,根本就是大伤天和、惨无人道之事,而这些事,偏偏却发生在自己身旁。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间? 莫非这世间人人都疯了么? 还是终究是那个曾经偶遇的妖艳怪异少年说的:人,终究也不过是禽兽的一种而已,并无分别。 鬼厉深深吸气,默然望向远山。在从鬼先生那里听到鬼王交付给他的命令之后,鬼厉早已经从命令中的那只恶兽“饕餮”身上,猜到了自己有过两面之缘的那个怪异少年,赫然竟是给天下苍生造成空前劫难的兽神。 只是,兽神欲杀尽了天下之人,却为何对他网开一面,两次都不过谈笑分手而已,却是鬼厉所不知道的了。 胸口处,还有隐约的温暖,多少年来,这淡淡的温暖一直陪伴的鬼厉,仿佛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甚至大部分的时间里,鬼厉都已经忽略了这份温暖。 只是,数日之前的焚香谷之行,又触动了他深心中的某处,静静躺在他胸口的那块玉诀,也许才是这次南疆之行的关键吧! 从云易岚与上官策的对话中,清清楚楚地说明了焚香谷正是因为失去了这块万火之精,所以才在失去了积蓄数百年的火山灵气之后,再也无法启动八凶玄火法阵。而拥有了这块玄火鉴,是否就可以找到那神秘法阵的秘密呢? 鬼厉默默无言,望着远方残阳,最后一点余光,终于也悄悄消失。 黑色的山峰高处,随着最后一缕阳光的消散,那曾经浓郁的黑雾,似乎突然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开始迅速消散、变薄。 站在一旁的金瓶儿微微一笑,转过头来,道:“可以了,我们走罢。” 鬼厉向她看了一眼,道:“十万大山这里的毒雾变化,往日从来不曾有人传说过,你是如何发现的?” 金瓶儿嫣然一笑,眼中娇媚无限,似挑逗,似狡诘,道:“这个么……我就是不告诉你,你能怎么样?” 鬼厉一怔,只见幽幽渐暗的天色之下,深深群山里,身前的这个女子突然像是在黯淡世间散发出妖艳美丽的光芒一般,耀眼夺目,有了她在,竟是意外的,有着另外一份异样的温暖。 至少,远方那片黑暗中,不必一个人走。 鬼厉嘴角动了动,却是转过了头,淡淡道:“走罢。” 说完,当先行去,背后的金瓶儿望着他的身影,微微笑着,眼光闪烁,轻轻跟了上去。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还有趴在肩头的那只猴子,不时传来的“吱吱”叫声,慢慢都溶入到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 ※ ※ 青云山、通天峰、玉清殿。 远离南疆千万里之外,刚刚挽救了天下苍生的这个仙家圣地,兽妖浩劫带来的混乱如同十年前那场正魔大战后一样,迅速而妥帖的被处理掉了,通天峰上大部分地方都恢复了原来安静缥缈的景色,只除了少数损毁巨大的建筑,还需要慢慢整修,但是没有人怀疑,它们都会快速的回复到原来的样子。 通天峰上所有巨大的建筑中,最重要也是最巨大的,自然非主殿“玉清殿” 莫属了。相比于其他建筑殿堂,玉清殿在那场浩劫中所受的损坏,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看来真是青云门历代祖师有灵,庇护有方。 而此时此刻,正当鬼厉与金瓶儿将要进入神秘诡异的十万大山之中,去追查战败逃亡的兽神的时候,青云山通天峰上神圣的玉清殿里,却是爆发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吵。 青云门除了长门通天峰以外的六脉首座,在兽妖浩劫之后,少见的再度在玉清殿上集会,但最重要的,却是他们此番前来,并非是掌教真人道玄所召唤前来的,而是众人自行前来。大殿之上,招待众位首座的,竟然也不是道玄真人,而是面色微显尴尬的萧逸才。 六脉首座之中,龙首峰首座齐昊与朝阳峰首座楚誉宏二人,在辈分上都是第二代弟子,与萧逸才同辈,自然也不好像另外四位师叔那样说话直接,大部分时间里,他们两人都是沉默不语的。但是其他四脉:大竹峰、小竹峰、风回峰、落霞峰首座,说出的话可就不那么客气了。 大竹峰首座田不易的嗓门在四位首座中是最大的,只见他端坐在紫檀木椅上,冷冷地对萧逸才道:“萧师侄,今日我们六人来到这里,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时辰了,怎么掌门师兄还不出来见见我们,难道在他眼中,我们几个老家伙已经不堪到了这种地步么?” 萧逸才脸色尴尬之极,满脸都是苦笑神色,陪笑道:“您这是哪里话,田师叔,您老在我们青云门中一向德高望重,师尊对您也是一向看重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田不易不等他说完,哼了一声,冷笑道:“原来掌门师兄这么看重我,将我凉在这里两个时辰也不管么?” 萧逸才窒了一下,苦笑道:“田师叔,弟子刚才已经说过了,师尊他老人家的确是在十天之前进入幻月洞府闭关,闭门不出,眼下通天峰上事务,暂且由弟子代为掌管。” 坐在下首的四位长老首座同时冷哼一声,显然都不相信萧逸才的话。坐在一旁的小竹峰水月大师冷冷道:“萧师侄,这十日之中,我虽然在小竹峰,可是数次都听说掌门师兄在通天峰上行径古怪,更有甚者,数日之前的某日深夜,竟有人传闻掌门师兄状若疯狂,在玉清殿殿顶对天长啸,可有此事?” 萧逸才立刻摇头,道:“决无此事,决无此事,水月师叔一定是听错了,师尊他老人家乃是得道高人,天下正道领袖,仙风道骨,如何会做此狂悖不堪之事?” 四位长老首座对望了一眼,都看出其他人对萧逸才的话语大是怀疑。坐在风回峰首座身旁,接任天云道人为落霞峰首座的天日道长,看起来清庸消瘦,身披一件道袍,眉头紧皱地道:“萧师侄,非是我们几个做师叔的为难你这个师侄,实在是掌门师兄乃是我青云门一门重心所在,他若出事,只怕动摇我青云根本,正是如此,我们才一定要上来向你询问,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此刻六脉首座分坐下首,正中原本属于道玄真人的主座,自然是没有人坐的,萧逸才身份辈分都低于几位师叔,只得站在一旁,此刻也是苦笑一声,道:“诸位师叔,弟子无论如何也不敢心里记恨,但、但师尊他老人家的确是闭关去了,并有严令吩咐不可打扰,并非逸才故意阻扰诸位师叔面见师尊。” 田不易怒哼一声,道:“你不要再胡说了,这些日子以来,整个青云门都传遍了,堂堂掌门行径古怪之极,整日在通天峰上时而癫狂,时而茫然,若是掌门师兄他老人家身体有恙,我们做师弟的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为他治病,至少也要探望一下;若是安然无恙,又怎会不肯出来见我们。”说到这里,他陡然提高了声音,怒道:“萧逸才,你老实说,掌门师兄他到底怎么样了?” 萧逸才身子一震,似是被田不易高声吓了一跳,但他脸上却仍然还是微微苦笑,默然不语。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怎么说话的风回峰首座曾叔常看了萧逸才一眼,眉头紧皱,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吧,萧师侄,我们几个老头子也知道你向来敬重师父,不敢违逆,我们也不为难你。如今只要你将我们带到掌门师兄闭关的地方去,我们几个自行向掌门师兄请安,你看如何?” 萧逸才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脸上却现出思索神色,曾叔常回过头来,向身后诸人看了一眼,田不易、水月大师等人都缓缓点了点头。曾叔常咳嗽一声,慢慢站了起来,声调平和,道:“萧师侄,其实我们也只不过是关心掌门师兄而已,对师兄他老人家,我们几个向来都是极为敬重的,此事青云门上下尽人皆知。只要看到了掌门师兄,知道他身体无恙,我们自然就放心了不是。对了,听说掌门师兄近日闭关,按照青云门旧制,不外乎玉清殿关室、祖师祠堂与幻月洞府三地,却不知道他……” 曾叔常话说到最后,声音慢慢变缓,眼光却向萧逸才望去,萧逸才脸色变了几变,半晌之后,向曾叔常众人微微低头,道:“师尊他老人家近年来因为青云多遭变故,所以常常自责,也时常在祖师祠堂那里祭祀历代祖师。” 曾叔常眉头一皱,点了点头,更不多说什么,当先向玉清殿后堂走去,田不易、水月大师和天日道人也跟随其后,齐昊与楚誉宏缓缓站起,走过萧逸才身边时,齐昊面上也是微带苦笑,伸手轻轻拍了拍萧逸才的肩膀,萧逸才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 ※ ※ 青云山后山的祖师祠堂,仍然是隐匿在幽深树林之中,只在翠绿的绿叶树梢间隙,透露出一点点的飞檐。也许真的是青云门历代祖师庇护吧,十年来青云门经历的两场惊心动魄的大劫难,竟然都没有损毁到这里。 和往昔一样,远远看去,灰暗的祠堂里隐隐有香火光点闪动,给人以深不可测的感觉。 一众人很快从玉清殿走到了后山,来到了祖师祠堂前的那个三叉路口。忽然,走在稍后的齐昊“咦”了一声,口气有几分惊讶,紧走了几步上前,众人随他眼光看去,只见逐渐显露出来的祖师祠堂前,却有一个年轻人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眼睛却是看向祠堂深处,背对着齐昊众人的。 齐昊皱了皱眉,喊了一声:“是林师弟么?” 那年轻人身影一震,回过头来,正是林惊羽。 林惊羽陡然间看到齐昊,脸上也是掠过一阵喜色,但随即看到齐昊身后跟着许多人,而且其中尽是青云门各脉首座,不由得为之一怔,脸上现出惊讶神色来。 “齐师兄,你怎么来了……还有诸位师叔师兄,怎么都来这里了?” 齐昊走近林惊羽,微笑道:“刚才一路过来,我就在想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见到你,我们兄弟两个,又是许多日子没见面了啊。” 林惊羽显然看见齐昊也是颇为高兴,展颜笑道:“是啊,我也很想念师兄。 对了,”他看了看其他人,低声向齐昊问道:“师兄,你和这几位首座师叔师兄一起来此,是为何事?” 齐昊向林惊羽背后的祖师祠堂里看了一眼,皱了皱眉,道:“林师弟,那个……嗯,掌教师伯,他可在这祖师祠堂里面么?”不知为何,齐昊说话的时候,却并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反而似乎是让身后的人都听见一般。 林惊羽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显然他也发现事情有些异样,但面对一向德高望重的诸位师叔师兄,他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掌教真人就在祠堂里面。” 齐昊身后传来一阵轻轻骚动,很快又平静了下去,随后,曾叔常平淡而略带些苍老的声音道:“掌门师兄他在里面做什么,闭关么?” 林惊羽似被吓了一跳,道:“闭关,闭什么关?” 齐昊面色一变,田不易更是面色变化之下,向前踏出了一步,但随即被曾叔常拦了下来。曾叔常向田不易使了个颜色,摇了摇头,随即看了齐昊一眼,齐昊会意,皱眉向林惊羽问道:“林师弟,这个、你最近一直都是在通天峰上么?” 林惊羽点了点头,道:“不错。” 齐昊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语句,然后慢慢地道:“你在这通天峰上,有没有见到……唔,或者是听说什么异样的事情呢?” 林惊羽想了想,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的脸庞,眼睛逐渐亮了起来,但他面色却没有怎么变化,还是老实回答道:“回禀师兄,我虽然一直都在通天峰上,但是这段日子以来,我几乎都在这祖师祠堂之中为前辈守灵服丧,所以外面有什么事,我都没有听说。”他顿了顿,看着齐昊,道:“师兄,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齐昊窒了下,苦笑摇头,道:“没有,也没发生什么事。对了,你怎么会大白天的站在这里,你不是要在祠堂里面守灵的么?” 林惊羽向祖师祠堂那黑暗深处看了一眼,道:“是掌教真人叫我站在这里的啊,每次他来,都让我一个人站在外面,然后他独自进入那个祠堂的。” 此言一出,曾叔常等人都是微微变色,齐昊也皱起了眉头,道:“那掌教师伯他现在还在里面?” 林惊羽点头道:“是,他就在祠堂里面。” 齐昊点了点头,向后退了几步,不再开口。 曾叔常、田不易等人相互对望一眼,却是一时无人行动,片刻之后,田不易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来,来到祖师祠堂门口,却没有走上台阶,在石阶下朗声道:“道玄师兄,我是田不易,其他还有水月、天日和曾叔常以及另外两脉的首座师侄,一起来看你了。你可在么?” 他声音嘹亮,中气十足,登时在这林间传了开去,隐约望去,似乎那祠堂深处昏暗地方,连那点点香火都猛然亮了一亮,才又缓缓恢复了正常。 片刻之后,那黑暗之中传出了一个声音,冷冷道:“什么事?” 田不易与其他诸位长老首座都是一震,这声音中阴冷之气极重,隐隐还有几分戾气,哪里有丝毫当初道玄真人清越正气的味道,但他们数人,都是与道玄真人相识超过数百年的人物,这话声只一入耳,他们便分辨了出来,这的的确确就是道玄真人的声音。 这位曾经统领天下正道的道家仙人,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测在他的身上了么? 一念及此,田不易等人的面色都变了。 田不易咳嗽了一声,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朗声道:“师兄,我们几人听说你近日身体抱恙,所以特地前来探望,还请师兄容我们进入拜见一下。” 道玄真人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再出现的时候,却伴随着一声冷笑,寒意刺骨:“见我?见我需要六脉首座一起过来么,我看你们是意图逼宫,窥视我这个掌教真人的位置罢!” 此言一出,几如凭空惊雷,震的是人人变色,便是田不易,也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一脸愕然与惊讶,转头望去,却只见就算往日一向从容冷漠的水月等人,脸上也是不能置信的表情。 曾叔常眼中尽是担忧之意,踏上一步,朗声道:“掌门师兄,你这个话是从何说起,我们这些做师弟师妹的,数百年来,从未有过这个心思,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近日我等前来,只是关心师兄身体似乎无恙,决无二心,师兄万万不可想错了。” 道玄真人声音忽然拔高,冷笑道:“曾叔常,六脉首座之中,向来以你心机最深,当日你早就对龙首峰苍松所谋有所察觉,却一直隐忍不言,莫非以为我不知道吗?” 曾叔常脸色大变,田不易、水月大师还有天日道人等人也是愕然转身,向曾叔常看去。 水月大师盯着曾叔常,半晌道:“此事当真?” 曾叔常面做苦笑,摇头道:“这、这又是从何说起?” 水月大师还待追问,忽然那祖师祠堂里无数昏暗香火无风自亮,黑暗中看不清楚,但不知怎么,却让人感觉那黑暗深处,有某种异样的事物咆哮了一声。 几乎就在同时,道玄真人的话声再度传来,但他所指的对象,已经从曾叔常的身上转移至水月大师:“水月,你又在装了什么样子,你以为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便当真正气凛然了么?”他声音怪异,隐隐有几分凄厉,夹杂着几分沙哑,赫然道,“当年万剑一落到困守祖师祠堂,扫地终老,最后更死于邪魔外道之手,在在都是由你所起,都是拜你所赐的啊!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道玄真人的声音竟仿佛是无法自控一般狂笑起来,更无一丝半点的仙风道骨模样,然而,此时此刻,却是再也无人去关注他了,田不易、曾叔常等众人尽皆失色,愕然望向脸色惨白的水月,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此番短短几句言辞,却委实太过惊心动魄,齐昊等后辈弟子只看的听的是目瞪口呆,而水月大师此刻则是全身发抖,但不知怎么,她眼中竟发出了从未为人所见的近乎狂热的灼热目光,踏前几步,仿佛再也不管其他,大声向那个祠堂之中喊道:“你、你说什么?难道、难道万师兄他、他还活着……” 一语惊醒众人,田不易等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一个个神情激动,跟着向祠堂深处问了出来。 而道玄真人的狂妄笑声,却是越来越癫狂一般,回荡在青云山祖师祠堂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第十章 泄密 南疆,十万大山。越过了黑色山脉,进入到了十万大山之中,鬼厉便感觉自己是进入到了一个真正蛮荒原始的世界。其实在魔教之中,蛮荒本是指神州浩土的极西北处,有一处荒无人烟的广阔地带,那里绝大部分地方都是戈壁沙漠,寸草不生,纵有生命,也俱是极顽强的蛮荒遗种,是以如此命名。而魔教传说中的圣殿,也就在那里的某处,只是鬼厉是从来没有去过的。 但眼前的这个世界,显然与传说中那个蛮荒之地截然不同,十万大山里面,非但不是寸草不生,简直就是寸草杂生才对。一路走来,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简直没有落脚之地,任何一片土地上,都仿佛挤满了争夺生存空间的植物。而在无穷无尽的林木荆棘背后,又似乎是无穷无尽的毒物恶兽。在身旁阴暗处,似乎永远都会有恶意而狰狞的眼神窥探着你,伺机偷袭,要将你置于死地,变做一顿美食。 对鬼厉与金瓶儿这等人物来说,这些普通毒物自然算不上什么特别的威胁,但是无穷无尽这般下来,却着实令人头痛。他们虽然可以御空飞行,但一来这原始森林上空,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升起了瘴气毒雾;二来他们道行虽然精深,但终究也是要有所休息,但被这些外界骚扰,却几乎没有一个停的模样。 几日下来,似乎连猴子小灰也开始烦躁不安了。 此外,除了这些毒雾恶兽的骚扰,十万大山里怪异的天气,也是颇令人难受的一件事。与中土地带又是截然不同的,没有云聚、变天等等的过程,这里的雨几乎就是说下就下,开始还是晴朗一片的天空,转眼间便是倾盆大雨瓢泼而下;要停的时候居然也是说停就停,前一刻电闪雷鸣,下一刻万里无云,令人愕然无言。 而下雨的时间似乎也根本没个准数,短的一时半会,长的数日不止,根本无从捉摸。 此刻,他们两人便是行走在连绵阴雨笼罩下的一片黑色森林之中。 之所以他们二人没有施展法术御空而行,是因为在他们打算这么做的时候,却发现这个诡异的地方就算是在下雨的时候,黑色森林的上方竟然还是升腾着怪异的黑气,相反,反而是森林下面的土地上,空气反而比较正常。 鬼厉与金瓶儿都是在魔教之中浸淫许久的人物,眼力也是非同小可,自然知道其中轻重,商讨之后,便还是甘愿持重一些,从黑色森林之中行走而过。 这片森林与十万大山山脉里很多原始森林一样,树木枝叶都很是茂密,天空中下的雨往往不能直接落到地上,而是从繁密的枝叶树梢顺着树枝流淌滑落,冰凉的气息回荡在整个森林之中,除了他们走路的沙沙声音和遥远的雨水声,整座森林仿佛在雨中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