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凝视著他,轻轻道:“你可不要有事啊!” 张小凡笑了笑,抬头看看天色,道:“你来这里很久了,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我们以后有缘的话……再见吧!” 碧瑶身子抖了抖,张小凡心中不觉也有些苦涩,明日通天峰之行,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他心中实在是没有把握。 当下他转过身子,慢慢向竹林外头走去。 就在他走出了数丈之后,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碧瑶的声音:“小凡,我问你一件事。” 张小凡转过身来,讶道:“什么?” 碧瑶仿佛也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道:“当初在小池镇外那个树林里,你曾经在满月之夜看过一口古井,我想知道,你在古井里面,看到了什么?” 张小凡一呆,奇道:“你怎么也想知道这个?” 碧瑶不自觉的有些紧张,嗔道:“你说嘛!” 张小凡皱眉道:“那口古井究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们都这么感兴趣?” 碧瑶笑而不答。 张小凡张口欲言,但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又红了一下,居然没说出口,半晌才道:“我,我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告诉你。” 碧瑶怔了一下,随即微笑,毕竟听著张小凡的意思,还没有什么甘心受师门摆布的意思,当下微笑道:“好啊!你要记得哦!” 张小凡呵呵一笑,与碧瑶这一番相遇谈心,他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整个人也轻松不少,伸出手向碧瑶挥了挥,转过身走出了竹林。 没走多远,猴子小灰不知道从哪棵大竹顶上跳了下来,落到张小凡的肩头,还回头看了看碧瑶。 竹林深处,碧瑶怔怔望著渐渐远去的那个背影,一动不动。 隔日,清晨。 山间带著湿润的空气还在大竹峰上飘荡的时候,大竹峰众人却都已经起来了。 田不易整束停当,与苏茹一起缓步走到守静堂前的空地上,只见众人都已经在此等候,张小凡站在众人中最后的位置。 田不易淡淡道:“大仁,你带著老七,其他人就不用去了。” 宋大仁点头应了一声,其他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失望神色,唯独田灵儿却站了出来,向著田不易道:“爹,我也要去。” 田不易皱眉道:“你去做什么,添乱!” 田灵儿贝齿紧咬,以哀求的目光看了苏茹一眼,叫了一声:“娘。” 苏茹叹息一声,对田不易道:“算了,就让她去吧!” 田不易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勉强点了点头,随即不再看她,向著远处的张小凡看了一眼,道:“走吧!” 说著,袖袍一甩,驭起了仙剑,当先飞走了,苏茹随即跟了上去。 地面之上,众弟子围了过来,何大智咳嗽一声,对张小凡道:“嗯,小师弟,你、你自己当心点。” 张小凡这些天来,头一次见到众位师兄脸上都有关怀神色,心中一阵感动,低声道:“是。” 宋大仁叹了口气,道:“小师弟,我们走吧!” 张小凡应了一声,走到宋大仁身边,忍不住向站在旁边的田灵儿看去,却见她也正好向他看来,一双眼中满是关切之意,但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唰唰两声,张小凡再一次地站在宋大仁的背后,腾空而起,直上青天。 看著天空里愈来愈蓝的颜色,仿佛一切又像是当初七脉会武时候的开始,只是,却没有了当初的那分激动。 通天峰,高耸入云,巍峨屹立,依然那么仙气缥缈,依然那么不曾沾染半分人间俗气,仿佛也张开怀抱,欢迎著他们的到来。 宋大仁带著张小凡,与田灵儿一起落在云海之上,远处山颠的玉清殿上,还飘荡传出悠远的钟鸣声。 田不易与苏茹此刻都已看不到人影,多半已经先上玉清殿去了,倒是云海之上,聚集了许多长门和其他各脉的弟子,此时一看到宋大仁等人到来,登时一阵骚动,许多目光,便转到了站在后边的张小凡身上。 无数的窃窃私语,在云海之上,如那些飘荡的云气一般,飘来荡去。 宋大仁与田灵儿都是紧绷著脸,装著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片刻之后,从人群里走出一人,向著他们三人走来。 张小凡向他看去,认得此人,便是上次到通天峰时见过的长门弟子常箭,也是在七脉会武中曾与宋大仁交过手的人。 宋大仁自也识得此人,见他走了过来,一拱手道:“常师兄,别来无恙?” 常箭连忙还礼,但眼角余光,还是瞄了张小凡几眼,随即道:“宋师兄,刚才田不易田师叔已经先到了此处,特地嘱咐小弟,一旦几位到此,就让我引著直接到玉清殿去。” 宋大仁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常师兄了。” 常箭淡淡一笑,侧身道:“那几位请跟我来吧!” 说著他当先走去,宋大仁、田灵儿和张小凡跟在他的后面,穿过云海,穿过无数青云弟子的目光,来到了虹桥边上,走了上去。 这时,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终于射向了人间,柔和的洒在通天峰上,虹桥两边清澈的水波,又在层层荡漾的涟漪中,浮现出美丽的彩虹。 张小凡深深呼吸,向著远方望去,那无垠的天地,如不可思议的巨大图画,而自己,终究不过是它里面的一个小小点缀。 他们这般走著,一直走过了虹桥,来到了碧水潭边,也看到了那条直通玉清殿上的宽大台阶,只是没看到青云门镇山的灵兽水麒麟,想来多半还在碧水潭里吧! “铛!……” 山顶的玉清殿里,又传来一下清脆的钟鼎之声。 常箭向他们笑了笑,道:“快到了,我们走吧!” 宋大仁应了一声,却忍不住向张小凡看了一眼,却见小师弟怔怔地望著山顶,面无表情。 这里远比云海那里清静,一路之上,几乎都看不到青云弟子。几个打扫的年轻小道,看到常箭,都竖掌问候。 一步,一个台阶。 张小凡缓缓向上走著,人越走越高,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沉。前方那个仙气缥缈的地方,越是接近,却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未知而莫名的紧张笼罩了他。而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通天峰玉清殿上,又传来一声悠远的钟鸣,飘荡在山峰之间…… 青云山下,一个偏僻的地方,并排站立著四个人,三男一女,静静地望著青云山。 半晌,年纪最大的毒神忽然笑了笑,道:“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还会回到这里。” 站在他身边的鬼王淡淡微笑,道:“有前辈你主持大局,何止能够回到这里,再过一会,我们就算到了通天峰顶上,也不足为奇。” 毒神立刻摇头,笑道:“鬼王老弟,我们不是早就已经商量好了吗?这次大事,由长生堂的玉阳子道兄主持大局,我们都是马前卒而已。” 说著,他转过头,向著另一侧的那个男子道:“没错吧!玉阳子老弟,呵呵。” 魔教四大宗派之一,长生堂的门主玉阳子,双眉入鬓,相貌极是英俊,看去如三十出头的人,其实已经是修炼数百年的魔教之士。 在魔教之中,长生堂是一支极特殊的派系,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派系负责在蛮荒守卫魔教最重要的圣地──圣殿,而这一脉的专旨,也如它的名字一般,只为追求长生。只不过他们名列魔教四大派系,行事之时,多不择手段,与正道中相传求长生之道截然相反,这个日后再说。 此次魔教暗中大举前来青云山,玉阳子到了此地,经过几次暗中商议,被众人推举为此次魔教大事的主事人,心中难免有些得意,当下笑道:“青云门这百年来处处欺压我们圣教,今日定要向他们讨个公道。” 鬼王笑道:“说的好。” 说完,他转过头,对著一直站在旁边那个女子,也就是四大宗派中唯一的女门主、合欢派的三妙仙子微笑道:“等一会,也要看仙子你的神妙道法了。” 三妙仙子出身于魔教中声名最是狼藉之一的合欢派,容貌自是极美,但看过去却丝毫没有淫荡之意,面色淡淡,不施脂粉,反而竟有种冰霜出尘的美丽,倒是和青云山上小竹峰的陆雪琪有几分相似。 听到鬼王的话,三妙仙子淡淡一笑,道:“三位道兄都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远胜于我这个小小女子,只是我们都在圣母明王座前立了重誓,此次务必要同心协力,一雪当年圣殿被辱之耻,还望三位道兄一起抛弃前嫌,莫要辜负前言才好。” 鬼王三人对望一眼,都道:“仙子放心,我们并无二心。” 三妙仙子微微一笑,随即转过身对著鬼王,道:“鬼王道兄,我来这里已经数日,怎么不见侄女啊?” 鬼王一怔,道:“你说碧瑶那个丫头,小孩子贪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知道仙子找她有什么事吗?” 三妙仙子淡淡道:“倒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我最近听说,令千金得到了一件宝物,乃是金铃夫人传下的异宝合欢铃,可有此事?” 毒神与玉阳子都是微微动容,显然金铃夫人这个名字,就算是对他们这样的魔道巨擘来说,也是不能不慎重对待的。 鬼王脸色一变,眼中隐隐有精光闪动,道:“倒不知仙子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三妙仙子伸出玉也似的手,在自己发鬓轻轻梳理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我自然是听来的。鬼王道兄,金铃夫人乃是八百年前,我们合欢派的前辈祖师,她遗留下的合欢铃,更始终是我们合欢派的镇派之宝,这个,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鬼王不说话了,但他负手而立,气度端然,没有一丝一毫退避之色,刚才还一片和谐的气氛,转眼间竟有些剑拔弩张了。 玉阳子咳嗽一声,向毒神看了一眼,不料毒神转过头去,眺望远方青云山颠,显然不想多管闲事。玉阳子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若是换了往日,他自己也是巴不得这两大对头先行打个你死我活才好,但眼前他身分既然已是此次的主事人,只得往前走了一步,道:“二位,怎么说著说著就生气了?两位也是得道高人,而且如今大事当前,不如先把此事压一压,待此间事了,二位再自行解决,如何?” 三妙仙子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移开了目光;鬼王面无表情,但心里却是冷笑一声:这玉阳子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碍著自己身分不得不劝,却又隐隐有在大事之后,挑拨两派互斗之意。 但那合欢铃实在是非同小可的宝物,向来与鬼王宗的“伏龙鼎”、炼血堂的“噬血珠”以及万毒门的“万毒归宗袋”并称为魔教四大奇宝,更有甚者,魔教中一直传闻,合欢派里的许多奇法异术,都是要以这合欢铃为媒,才能发挥最大的奇效。 这等重宝,鬼王再笨也不会甘心交出去,而且碧瑶从死灵渊下的滴血洞中得到此异宝之后,他还特意嘱咐过不能声张,却不知道这三妙仙子神通不小,居然也打听到了此事。 鬼王在这片刻之间,便把自己身边众人想了一遍过去,但面上却微微露出笑容,道:“玉阳子道兄说的甚是,此事我们不妨在此间事过之后,我们再说。” 玉阳子见这两个往日里一向桀骜的人今次居然听了自己的话,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得意。 便在这个时候,毒神忽然道:“啊!太阳出来了。” 众人闻言,一起向青云山望去,果然见一轮红日光芒大放,缓缓从远方青云山顶升了起来,把阳光洒向世间。 那和煦的阳光也同样照在这四人的身上,在他们的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走完了最后一层台阶,张小凡终于再一次来到了玉清殿外。这一座高大庄严的殿堂,耸立在他的身前,气势雄伟,人站在它的面前,仿佛如同蚂蚁一般。 常箭道:“我们进去吧!” 宋大仁与田灵儿都点头称是,张小凡迈步刚想走去,忽然身子一震,目光向旁边望去,只见在台阶的另一角落,有一个人靠著栏杆坐在地上,身上衣物倒还干净,但因为他随意坐到地上,下摆处沾了些尘埃,一双眼睛茫然看著张小凡这里,嘴里低声念叨著什么? 他正是疯了许多年的王二叔。 张小凡心中一酸,正想走过去,却被宋大仁拉住,低声道:“小师弟,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别让各位师长等久了。至于王二叔,等你……等你出来再来探望他也不迟。” 张小凡停下了脚步,心中一阵难过,但终究知道宋大仁说的乃是实话,自己此刻是待罪之身,当下点了点头,对著宋大仁强笑了笑。站在一边的常箭看在眼里,低声道:“二位,如果没什么事,我们进去觐见众位师长前辈吧!” 宋大仁答应一声,和张小凡向前走去,田灵儿却是皱了皱眉,道:“师长前辈?常师兄,难道还有什么别派的前辈来了吗?” 常箭犹豫了一下,道:“是,天音寺来了几位神僧,此外,还有焚香谷的前辈,都来向我们询问张……张师弟的情况。” 田灵儿失色,脸色刷地白了下来,宋大仁亦是眉头紧皱。 张小凡默默地走上前,道:“常师兄,我们进去吧!” 常箭看了看他,点头道:“好,你们跟我来。” 说著,他当先走了进去,张小凡深深呼吸,迈开自己显得有些沉重的步伐跟了进去,在他后面,宋大仁与田灵儿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焦虑与担忧,但同样的还有无奈,只得也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刚刚走进玉清殿的时候,原本一直坐在角落的王二叔,目光就看著张小凡的身影,这时见张小凡消失在了玉清殿里,不知怎么,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像一个小孩般有些困惑地抓了抓脑袋,居然也向著玉清殿里走去。 这些年来,王二叔一直被青云门照顾,他的疯病也从来没有好过,整日就在这通天峰上游荡,便是这在普通青云弟子眼中神圣的玉清殿,他也时常进去,不过从来也不曾弄出过大乱子,日子久了,也无人去理会他。 这时候,他居然也就顺顺利利地走了进去,消失在玉清殿中。 第四章 跨过门槛,顿时一股庄严肃穆之气迎面而来,青云门中最神圣的地方,依然如往日一般的气势雄伟,让人惊叹。 巨大的大殿之上,站着坐着有许多人,但不知怎么,张小凡第一眼望去的,却都不是这些人们,而是在这个大殿的最深处,看去那么遥远的在阴影中的三清神像。 大殿前方,点燃的香烛沉默的燃烧着,飘起一缕缕的轻烟。 大殿正中,主位之上,德高望重、鹤骨仙风的道玄真人坐在那里,在他座位的旁边,有一张小茶几,桌面上摆放着的,赫然正是张小凡的法宝烧火棍。 在他的右手边一排,是青云门各脉的首座,包括田不易在内的所有人,全部都坐在那里。 而青云门其余各脉的长老弟子,或坐或站,都在他们身后。至于他们熟悉的齐昊、林惊羽等人也都在场,而陆雪琪此刻也默默地站在水月大师的身后,旁边站着宋大仁思慕的文敏,一双明眸中眼波流动,凝视着张小凡的身影。 在道玄真人左手边的,却是很多张小凡从未见过的人,有相貌慈祥的和尚,有面色阴沉的老人。张小凡目光扫去,在那一群人中只看到几个熟悉面孔,其中天音寺法相、法善也在,都恭谨的站在一位坐在最上首的老和尚身后,看来这位相貌慈祥的老僧,多半也是天音寺的神僧。 常箭带着宋大仁、张小凡还有田灵儿走了过去,向道玄真人行了一礼,道:“师父,大竹峰的张师弟已经到了。” 周围的人一阵耸动,目光刷的一下都移了过来,非但张小凡,连带着宋大仁和田灵儿都有些不自在。 坐在田不易旁边的苏茹皱了皱眉,对他们道:“你们站过来。” 宋大仁等人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走过来,就在这个时候,坐在田不易上头的苍松道人忽然咳嗽了一声。 田不易脸上肌肉一动,眼角也微微有些抽搐,但终于还是冷冷地道:“老七,你站在那里,掌门真人和各位前辈有话要问你。” 张小凡刚刚迈开的脚步,却像是撞到了一面墙上,生生停了下来,半晌才低声道:“是。” 宋大仁与田灵儿对望一眼,向张小凡看了看,眼中都有担忧之色,但终究知道此刻不是时候,只得老老实实走到了田不易身后站着。 道玄真人面无表情地向下望去,只见在两边人群之间,一个少年孤零零站在那里,眼光中有微微的紧张和畏惧,甚至连他的双手,也紧紧握拳。 这个当真便是当年草庙村里那个资质平凡的遗孤吗? 他在深心处,叹息了一声。 “张小凡。”道玄真人缓缓地叫了一声。 张小凡身子彷彿轻颤了一下,慢慢跪了下来,低声道:“弟子在。” 道玄真人看着他,道:“旁边这些前辈,都是我正道中的高人,今次也是为你而来的。这位就是天音寺的主持普泓神僧,坐在他旁边是也是天音寺的神僧普空上人,还有焚香谷的上官……” 道玄真人不能失了礼数,自然要把后面那些大名鼎鼎的人名都说上一遍,但张小凡却没有心思听下去了。一时之间,他的目光都落在了坐在最前方那两个面目慈和的老和尚身上,那一身金丝贴烫的红色僧袍,白眉如雪,此刻也正向着他看来。 普泓神僧位列天音寺四大神僧之首,在天下素来与青云门的道玄真人,以及焚香谷谷主并列为三大高人,地位之高,远非他人可比。 寻常修道之人,想要见他一面都难上加难,但此次却意外地破了百年之例,惊动无上法驾到了青云山上。 不要说是张小凡愕然,便是得到消息的青云门也是惊讶不已,由此可见天音寺对着意外出现的“大梵般若”真法外传,竟是何等的重视! 大殿之上,道玄真人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片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影。 张小凡缓缓低下了头,注视着自己面前地下的青砖,深心处忽然幽幽地想着:这些和尚,便是当年和那个普智一样的人吗? 远处,安静地躺在道玄真人旁边茶几上的烧火棍,彷彿也感应到主人心思一般,轻轻地有青光淡淡闪过。 “张小凡,”道玄真人缓缓地道:“现在我问你几件事情,你要老实作答。” 张小凡低声道:“是。” 道玄真人彷彿在斟酌着语句,半晌,慢慢道:“此次东海流波山之行,有天音寺道友指认你在和奇兽夔牛交手之时所用的道法,竟是天音寺从不外传的”大梵般若“真法,可有此事?” 张小凡没有说话,顿时玉清殿上的气氛,彷彿也有些微微的紧张。 田不易不舒服地转了转头,却发现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盯着张小凡。 空气中,彷彿也有些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轻轻地跳动着。 半晌,张小凡的声音慢慢地道:“是。” “什么?” 顿时,大殿之上一片哗然,虽然早也料想到了这个答案,但从张小凡口中说出之后,天音寺僧人之中却依然是神色激动,只有坐在前面的普泓、普空,包括站在他们身后的法相,脸色丝毫不变,默然无语。 而青云门这里,田不易的脸色越发难看,田灵儿等人的脸色也是苍白之极。 在一片惊愕之中,只有陆雪琪望着那个沉默的身影,一言不发。 道玄真人皱了皱眉,目光微微向天音寺普泓神僧处扫了一眼,却只见在众门人的激动神色中,普泓上人却缓缓合上了眼睛,摆明了暂时不会开口。 道玄真人在心中冷冷哼了一声,转过对着张小凡,抬起手向着喧哗的众人示意安静。 他毕竟身分非同小可,很快的无论青云门下还是其他各派人物,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道玄真人缓缓道:“此外,还有人说,你手中的这根烧火棍,”说着,他伸手拿起了那根黑色的棒子,继续道: “上有魔教的邪物噬血珠,可是真的?” 又是一阵沉默,张小凡低低的道:“是。” 这一次,众人却意外地保持了沉默。噬血珠,这个充满血腥邪恶的字眼,竟然会出现在一个青云门弟子的身上! 道玄真人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尽管早已经想到了要面对今日的局面,但张小凡此刻的心中,却依然一片空白,对于未知而可能受到的惩罚的畏惧,让他的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我、我、我……” 彷彿大海中绝望却依然拚命挣扎的小舟,他茫然说着简单的话,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道玄真人面色严峻,道:“这噬血珠是怎么来的?” 声音到了最后突然拔高,音调转厉,张小凡被他一喝,脑海里嗡的一声,顿时一阵混乱,终于开口说了起来,这一开头,后面的话自然就跟了上去:从小时候被猴子小灰戏耍,到后来与田灵儿一起追到后山幽谷,噬血珠与黑色怪棒突然两相争斗,最后竟变作这种形状… … 大殿之上,众人面面相觑,连道玄真人和普泓、普空,包括焚香谷的那个上官老人都皱起了眉头。 噬血珠与摄魂以血为媒熔炼之事,便是他们这些修道大成之士,也是头一次听说,可见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众人或有怀疑之心的,也为数不少,但看张小凡目光微微呆滞,神情失落,却也不像说谎。 道玄真人沉吟片刻,随后看着张小凡,道:“好,我姑且信你这意外熔炼之说,但在这之前,噬血珠却已然在你身上,你一个小小孩子,怎么会有这等邪物?还有,噬血珠向来吸噬活物精血,而那时又未和摄魂熔炼,你又怎么可能安然无事?” 张小凡哑口无言,事情的真正原因,自然便是当初普智用佛门真法将噬血珠暂时禁制起来,而且当日普智也叮嘱他要找个无人且偏僻的悬崖丢掉,却是张小凡自己把这珠子收了起来当作纪念。 而此刻说出普智,自然也就等于说出了一切,只是,这却是张小凡深心之中,深深不愿说出的话。 那个慈和的老和尚,和自己其实也不过只有一个晚上的缘分,自己不过是在他油尽灯枯的时候,叫了他唯一的一声“师父”,可是这许多年来,他无论如何竟是忘不了那个人。 刹那间,彷彿周围的人的目光、声音,都变得那么遥远,眼前的景色彷彿又回到了多年之前,自己面对着那个老和尚,小小少年倔强而坚定地对他道:“知道了,我死也不说!” 死也不说! 死也不说……死也不说……死也不说…… “说!” 一声大喝,声震四下,却赫然是田不易紧皱眉头,愤然站起,吓了众人一跳。只见他面色严峻之极,但目光中担忧之色越来越重,此刻张小凡已经承认了的,尽是大犯青云门和正道大忌之事,若按常理,只怕非死不可。 田不易心中又惊又怒,却见这小徒弟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尤其是天音寺和焚香谷的人都在此处,青云门便是有心维护,也无计可施,再这般下去,只怕张小凡真的是小命难保! 无奈张小凡此刻如中邪一般,慢慢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其他人倒也罢了,苏茹等大竹峰的人看着他长大的,一时尽皆哑然失色,张小凡性子向来沉默坚韧,此刻在这关键时分,竟彷彿是不顾一切都不说的样子。 田不易霍然踏上一步,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做什么,一直沉默无言的天音寺主持普泓神僧,突然睁眼道:“田施主,有事我们慢慢商量,不要动粗罢。 ” 田不易一怔,没想到普泓上人会突然开口为张小凡说话,但普泓神僧德高望重,便是连他这般青云门一脉首座,也不敢不尊重他的意思,当下只得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道玄真人淡淡看了普泓一眼,眉头微皱,似有所想,随即向张小凡道:“还有,你身上的大梵般若真法,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紧张了起来,这其中关键,隐约牵动了当今正道两大派系私底的暗流,这个答案,必定乃是石破天惊! 可是张小凡,依然沉默地跪在那里,许久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道玄真人瞳孔收缩,冷冷道:“你还不从实说来?” 从头到尾,一直注视着张小凡的法相,突然垂下了头不再看他,便是坐在他前方的普泓普空,此刻也对望了一眼,眼光中隐隐有光芒闪动,也不知是想些什么? 周围的世界,一片沉默,但却彷彿化作了无边巨大的无形之墙,把自己夹在中间,冷冷地挤压着。 张小凡慢慢觉得喘不过气来,可是,他始终还是没有说话。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吧? “砰!” 一声大响,众人吃了一惊,张小凡也抬头看去,却见是道玄真人重重把烧火棍往茶几上一拍,霍然站起,眉头紧皱,显然动了真怒,喝道:“孽障!你莫要以为你不开口,我就拿你没办法!” 张小凡身子一颤,脸上神色复杂之极,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道玄更怒,气极反笑,道:“好,好,好,你这个孽障,今日我就让你……” “掌门息怒!” 突然,一声呼喊从青云门弟子中发出,顿时青云门中一片耸动,众人失色。道玄真人坐镇青云垂百年之久,威势向来无人敢当,不料今日竟有人胆敢拦阻于他,此时连张小凡也转头看去。 在一片哗然声中,赫然只见陆雪琪决然排众而出,走到中间,站在张小凡身边,跪了下去。 道玄真人一阵错愕,水月大师也是惊讶之极,站了起来,急道: “琪儿,你疯了?快回来!” 陆雪琪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她跪在张小凡身边的身子,竟无丝毫退缩之意,那无双美丽的容颜之上,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淡淡的下唇,静静地道:“掌门师伯,小竹峰弟子陆雪琪,有话要说。 ” 水月皱眉,喝道:“琪儿,张小凡乃是大竹峰弟子,身犯重罪,掌门自有定夺,你不要多嘴,快快回来!” 陆雪琪嘴角彷彿也抽动了一下,在她身边的张小凡,此刻也分明听到了她突然沉重的呼吸声,显然在众人面前,此时此刻跪在他的身边,那份压力绝对非同小可。 只是,在这个庄严而肃穆的大殿之上,在所有人陌生的眼光之中,这美丽的女子依然不曾退后。 玉清殿外的山风,不知什么时候吹了进来。 掠起了她的几丝秀发,轻轻飘动。 张小凡凝望着身边这个女子,没有说话。 “掌门师伯,请容弟子说上几句。” 道玄真人向周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其他门派的道友目光纷纷看来,只得冷冷道:“好,你说罢。 ” 陆雪琪点头道:“多谢掌门。 掌门师伯,诸位师伯师叔,我与张小凡张师弟并无深交,但在七脉会武之后,也曾与他一同下山,在空桑山万蝠古窟和东海流波山上,亲眼见到张师弟与魔教余孽殊死争斗,绝非是魔教内奸。此刻外人在场,张师弟或有难言之隐,请掌门师伯三思而行,千万不要……” “等等!”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陆雪琪的话。众人看去,却是坐在天音寺两位神僧下首,焚香谷那位复姓上官的老人,刚才张小凡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天音寺两位神僧身上,没有注意看他,此刻看去,只见他面容瘦削,身材颇为瘦长,连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尖锐。 “这位姑娘说的外人,多半便是指我,还有普泓道兄、普空道兄以及众位同道吧?嘿嘿,青云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亏你们还自居天下正宗,难道连个交代也不要让我们看到吗?” 道玄真人与其他各脉首座长老的脸色,顿时都难看下来,坐在旁边的苍松道人冷冷道:“上官策道兄,今日我们掌门既然决定了要在诸位面前公审此人,就是为了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上官策嘿嘿冷笑了两声,阴声道:“苍松道长,你们青云门这个叫张小凡的弟子身上,隐情实在太多,除了身怀魔教邪物,居然还会天音寺的不传真法,而且多半还与我们焚香谷的无上神器玄火鉴脱不了关系。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道玄真人,道:“我话先摆在前头,玄火鉴乃我焚香谷至宝,我们可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田不易越听越怒,冷笑一声,道:“上官道兄,既然这宝物如此重要,你们焚香谷怎么也不看好,随便乱丢,居然会与我这徒弟搭上关系了?这么说来,你们看守宝物的人,只怕也是废物吧?” 上官策大怒,霍地站起,田不易毫不示弱,刷的也站了起来,场中气氛突然紧张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道玄喝道:“田师弟,你做什么?坐下!” 田不易狠狠瞪了上官策一眼,但终究不敢当众违逆掌门,只得缓缓坐下。道玄转头对上官策道:“上官道兄,我们自然会给你个交代,你放心就是。” 上官策冷笑一声,也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