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被她呛了回来,呐呐说不出话来,但心里倒不是太生气,毕竟自己要是前去东海流波山,便几乎是与她为敌,她生气倒也算是正常。正好在这个时候石头走到张小凡身后,眼里满是同情,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理解你的样子。 张小凡看着他的模样,张大了嘴,半晌却一个字还是说不出来,只觉得这场面实在尴尬,自己有苦说不出来,真是郁闷。 那一日到了最后,张小凡和石头还是没问出碧瑶要去哪里。其实他二人被碧瑶顶了几句之后,便也不敢再问,反正向东而行,碧瑶却是走在他二人前头。 一路之上,她的心情都不是太好,冷言冷语,不绝於耳,到后来,张小凡与石头简直有些怕她。二人正自聊天聊到高兴处,一见碧瑶转眼看来,他们立刻便噤若寒蝉,或压低声音,或暂时住口。 如此走了两日,三人向东而行,来到一个大城,名唤「昌合城」。 他们走到城里,石头与张小凡分头向人打听了一下,原来这昌合城已经是离东海最近的一个较有规模的大城。离此往东再行四百里,便是东海之滨。 三人行走在昌合城中,只见东海民居,百姓服饰,都与中原之地相差无几。此处本来就是东海一带要冲,往来客商旅人,大都在此歇息贸易。不过这一段时间以来,这城里却多了许多修真之士,便是此刻他们走在街上,也看到许多人身着不同门派服饰,走来走去,不知道是不是也欲往流波山而去? 张小凡与石头在一旁合计了一下,便打算在这里先找个小客栈,住上一晚,明日一早,便出发前往流波山。二人谈定,转眼向站在一旁的碧瑶看去。其实刚才他们二人讲话的时候,声音便特意放大了些,料想碧瑶站在他们旁边,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料碧瑶却彷彿什么也不知道一样,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一双俏目看着街上往来行人,一点反应也没有。无奈,张小凡只得硬起头皮,走上前去,问道:「碧瑶姑娘,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碧瑶身子一动,倒似被吓了一跳,目光这才从街上远处收了回来。 张小凡见她眉头微皱,沉吟不语,不像是故意冷落自己,倒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疑惑之事一般,不禁奇道:「怎么了?」 碧瑶目光一飘,向远处又看了看,张小凡顺着她眼光看去,却见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其中也有不少奇装异服之士,想来都是修真道上的人物,但却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 碧瑶沉默了一下,转过头来,道:「你问我什么?」 张小凡当下小心地把与石头商量说去客栈住上一晚的事告诉了她,见碧瑶没有回答,又转眼看见石头还站在远处,便压低了声音,道:「你、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总不能和我一起去见我师父吧!我看这昌合城中有许多正道之士,你的身分万一败露,那可就危险了!」 碧瑶看了他一眼,忽地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全,还是怕我连累了你?」 张小凡一呆,抬眼向碧瑶看去,见她一双明眸如水,正凝视着自己。他心里深处,忽然一跳。 碧瑶忽地一笑,转身走去,石头在远处走了过来,看了碧瑶一眼,对张小凡道:「怎么样?碧瑶姑娘怎么说?」 张小凡还未回答,碧瑶却已经在前方转过头来,脸上露出这几日来少见的一丝微笑,道:「不是说要去住店吗?还不走?」 张小凡与石头二人都是一怔,然后对望一眼。石头脸上有佩服之色,暗中对张小凡竖起了大拇指,道:「张兄弟,你真有本事,几句话就把这个大小姐给哄得开心了!」 张小凡莫名其妙被石头一夸,欲待分辨,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默默与石头跟在碧瑶后边,但心里却已转过念头:自己与这魔教的女子,牵扯是不是真的已经太深了? 按照张小凡与石头二人的意思,只要找一家小客栈住上一晚便可以了。不料走着走着,二人便看着碧瑶头也不回地走入一家叫做「海云楼」的客栈,而这家客栈怎么看也比他们想像中的「小客栈」要奢华宽大了十倍不止。 张小凡与石头面面相觑,但见碧瑶走了进去,只好也跟了上去。一路上张小凡小声地道:「石大哥,你身上的银两够吗?我可只有四两银子……」 话刚说到这里,张小凡忽地失声,却是想起连这仅有的四两银子,也已经被那个江湖相士周一仙给骗去了。 石头没有注意到张小凡的脸色,苦着脸道:「我比你好一些,但也只多几两。」顿了一下,他小声地道:「我看这里的摆设,起码也要个三、四十两的……」 就在这时,碧瑶已经走到了掌柜的柜台前面,那掌柜抬起头来,脸上堆起笑意,道:「姑娘,请问要住店吗?」 「砰」,一锭小金子抛在掌柜的面前,看了样子,至少也值个百八十两的银子。掌柜立刻笑的连眼睛也圆了,一叠声道:「姑娘放心,本店乃是百年老店,包您宾至如归,放心而来,满意而去……」 碧瑶打断了他的话,道:「给我来一间上房,要乾净的。」 掌柜陪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碧瑶向后看了一眼,道:「你再给站在那里的那两个人找一间房子吧!」 掌柜看了张小凡二人一眼,转头对碧瑶笑道:「那么这两位也是要……」 碧瑶哼了一声,道:「给他们一间柴房就可以了。」 掌柜哑然。 张小凡与石头站在那里,也是一般的哑然。 末了,掌柜招呼夥计,把碧瑶如公主一般招待着进去。至於张小凡与石头二人,掌柜终究还是不敢真的把他们安排到柴房里去,但也只安排了一间普通房间。 张小凡与石头倒不是很在意,毕竟他们谁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物,只是心里对碧瑶那大小姐脾气,又多了几分瞭解。 他们三人进去之后,这间客栈里又恢复了平静,街上行人匆匆,来来往往,眼看着天上风云变幻,渐渐到了黄昏,却又走进了一老一少两人。那老的手上拿着一面布褂,上头写着「仙人指路」四字,那小的是不过十岁的小女孩,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津津有味地吃着。 正是周一仙与他的孙女小环。 周一仙看了看周围,小环同时也在打量这里的环境,见这里装饰的富丽堂皇,倒吸了一口凉气,悄声道:「爷爷,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周一仙面有得意之色,道:「你以为你爷爷这么多年,当真是一无是处吗?」 小环奇道:「难道不是吗?」 周一仙被她问的一窒,瞪了她一眼,道:「你等着看。」 说罢,他转头四望,看到那掌柜的正站在屋角柜台后边算帐,当下一拉小环,走了过去。 掌柜感觉有人走到前头,便抬起头来,正要招呼,忽地一怔,脸上有惊讶表情。 周一仙微笑,整个人鹤骨仙风,要有多像得道高人就有多像,道:「王掌柜,还记得我吗?」 那王掌柜「啊」的一声惊呼,竟是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面色恭谨之极,神色更是惊喜不已,只把旁边的小环看得目瞪口呆。只听他道:「哎呀!是老神仙您啊!您怎么来了?唉!这、这、这有三十年不见了吧!我可时常挂念着您呢!」 周一仙微微一笑,气质超卓,伸手轻拂衣上风尘,淡淡笑道:「我本非俗人,这些年来云游天下,更到名山仙境,拜访仙人,吸取天地灵气,哪有时间过来?」 小环在旁边跌倒在地。 但王掌柜却是深信不疑的样子,频频点头,道:「对,对,老神仙您当然和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了。」 说着,招呼周一仙和小环坐在一张乾净的桌子上,连忙叫过夥计,叫他上最好的茶来。 周一仙微笑着看了看四周,道:「看这样子,这些年来,你的生意应该还不错吧!」 王掌柜恭谨地道:「是,託您老的福。」 周一仙咳嗽一声,道:「我这次前来这里,想要出东海拜访一位道友,想起和你当年还有一段宿缘,便过来看看。那今晚我就住在你这里吧!」 王掌柜连连点头,道:「那当然,您可一定要给小的这个面子,我还打算让内人家小,都来拜见您呢!」 周一仙呵呵一笑,把手伸到怀里,道:「那住宿一晚要多少银两……」 王掌柜立刻摇头,道:「看您说的,您到我这里,我盼都盼不来了,怎么还能收您的钱?」 周一仙手还放在怀中,摇头道:「唉!王掌柜,我知道当年我是指点了你几句,但你做生意,我可不好坏了规矩……」 王掌柜有些激动,道:「老神仙,您看看这算怎么回事,若不是您当年指点迷津,并让我在──」说到这里,他忽然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了声音,道:「若不是你让我在「东海龙穴」种上了财神树,我又怎么可能连发三十年。您来住店,我要是还收您的钱的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周一仙微笑着把手拿了出来,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王掌柜点头不已,当下又聊了几句。夥计过来说,上房已经安排好了,王掌柜便起身,亲自把周一仙二人送了过去。一路到了后堂,只见这房子建得甚怪,三层楼高,却呈六角模样,中间空出一个大庭院,都铺着青石板。 可能是年深月久,到处可见石缝中有青绿小草。只在最中心处,孤零零有一棵白桦树,但枝叶枯槁,瘦骨嶙峋。 王掌柜把他们送到了三层楼一间僻静的上房,陪坐了一会,便知趣的走了,走时还道晚上一定前来请老神仙大吃一顿云云。 「老神仙」自然是百般推脱,说自己得道多年,不沾人间烟火已久。但王掌柜盛情殷殷,真情切切,到最后老神仙终於是看在孙女小环的面上,勉强答应了下来。 待王掌柜走后,小环关上房门,屋里只剩下周一仙与她两人。周一仙嘿嘿一笑,道:「怎样?」 小环却反问道:「刚才你真的是想付给他钱吗?万一他要是真的收你的钱怎么办?」 周一仙正气凛然,道:「那有什么?我周一仙乃得道仙人,岂是在乎那一点身外之物?」 小环哼了一声,道:「你少来这一套,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怀里根本没钱!」 周一仙吓了一跳,道:「你说什么?」 小环道:「你身上钱分了三份,一份藏在你腰带,一份在你靴管,还有一份藏在你那「仙人指路」的布褂里头,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怀里连一分银子也没有。」 周一仙怔了一下,脸上一红,道:「你这小鬼,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小环瞪了他一眼,道:「你三十年前又骗了他什么?」 周一仙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骗他了?」 小环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少来,东海龙穴乃是巨海之源、天地灵境,决然是在飘渺深海之下,如何会在这俗世之中?你这话,也只能骗骗王掌柜这等老实人。」 周一仙尴尬一笑,但接下来,却是叹息了一声,居然颇有几分沧桑淒凉的感觉。 小环皱眉,道:「怎么了?」 周一仙沉默了片刻,道:「其实,这事和你爹有关系。」 小环讶道:「我爹?他不是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吗?」 周一仙点头,道:「三十年前,我带着还是个少年的你爹,一起来到了昌合城中。他虽然年少,但和你一样,真的也是在这相术一道上有天赋之才。那时候王掌柜也不过是个普通客栈里的夥计,但你爹说他面相颇好,额头宽平,脸方却无稜角,眼大却无眉钩,主一生平和,可平安发财。我便……」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我便找了个时间,偷偷指点了他一下,说只要在东海龙穴上种上一棵白桦,通一「发」字,必定能走财运。所以……」 小环接着道:「所以他也就按你说的去做了,而且果然发了财,开了这一家大客栈,生意兴隆,便以为当年都靠你指点迷津,对不对?」 周一仙呵呵一笑。 小环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我倒是颇为好奇,你对他说那东海龙穴,是在什么地方?」 周一仙眉头一挑,笑道:「你过来。」说着拉她走到窗口,往下一指,道:「那不就是了。」 小环吃了一惊,往下一看,却见他指的正是那棵半死不活的白桦树,讶道:「就是这里?怎么这树看起来要死不活的?」 周一仙哂道:「废话,你家的树要是种在青石板上,能活的好吗?」 小环哑然。 周一仙悠然望天,道:「今天天色这么阴沉,怕是晚上要下雨了吧!」 夜渐深沉,从傍晚开始下起的雨,到了这万籁俱静的时候,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碧瑶住在三层的上房,张小凡与石头却一起住在了最低的一楼,下雨之后,便觉得空气中有些潮湿。 张小凡翻来覆去,老是睡不着,不过有一点原因倒也是很明显的。石头是睡着了,但那个粗豪壮汉的呼噜声,居然也和他的身材十分般配,不说惊天动地,也是震的这个床铺隐隐作响。 张小凡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披上衣服,在黑暗里坐了一会,便走过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黑夜之中,他所在的这个庭院,竟彷彿也是深深不可见底。 不知哪里来的幽光,带来隐约的光亮,让他看见庭院深处,那棵在雨中伫立的白桦隐约的影子。 他抬头,看天。 深深呼吸。 清凉而略带一丝冰冷潮湿的空气涌进他的胸膛,虽然站在走廊处,外边的风,却把细细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 他回头把房门带上,沿着这条环形的走廊,漫步走去。 夜正深,风呼啸,雨深沉。 从苍穹落下的雨滴,打在庭院里的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回廊上方的屋檐瓦间,雨水汇聚成流,细细缕缕,轻轻流下,如小小瀑布一般。这一路走来,彷彿也似走在幽深静谧的某个深山水洞之中。 又彷彿,曾几何时,少年记忆之中,曾也有过的这样的── 夜晚! 黑暗里的不知名处,有低低的叹息声! 风吹过,「呜」的一声,漫天的雨势,也那么斜了一斜。 张小凡的衣襟湿了几处,他却全然不曾在意,只愕然向前望去。 风雨中,有人素手撑伞,默默站在雨中树下,静静伫立。 明眸如水,眼波流动,彷彿听到了什么,感觉了什么,那女子轻轻回头。 苍穹沉默,风雨沉默。 他与那个女子,默然而望,悄悄无语。 风雨,依然在吹着,下着…… 第四章 出海 夜色深深,天地间风雨吹打,不知道哪里来的落叶,在风雨中轻轻飘荡,随风掠过。 青绿色的油布伞下,她的衣裳轻轻拂动,有几缕黑发,贴在她雪白的腮边。 张小凡站在原地,却在那么一刹那间,心头有迷惘掠过。在这异乡的深夜,陌生的地方,却有仿佛熟悉的风雨…… 他缓缓的,走了过去,走入了风雨之中。 在他身后,隐约的黑暗深处,有幽深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 走的近了,整个世界,也仿佛悄悄安静了下来。 她的目光,就在前方。 温柔如许。 “你怎么还没有去睡?”张小凡慢慢地道。 碧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明眸如水,倒映着他的影子。 雨水渐渐打湿了他的衣衫,从他的发间,慢慢凝成了小小而晶莹的水珠,流过他的黑发,轻轻滴落,从他的脸庞滑下。 “你呢?”她反问道:“你怎么还没有睡?” 张小凡沉默了一下,道:“石头他睡觉打呼噜,声音太大了,我睡不着。” 碧瑶怔了一下,然后“噗哧”一声,轻笑出来,眼波流动,那隐约围绕着她的淡淡光芒,仿佛也突然亮了起来。 在张小凡的眼中,她就像是一朵在深夜的雨中,轻轻绽放的百合花。 她微笑着,伸出手来,拉住了张小凡的手,张小凡身不由己地向前一步。风雨中,那一把小小的绿伞,横了过来,挡在他的头顶。 伞下,是她轻轻的呼吸声。 张小凡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便移开了目光,不去看她,只是那隐约的仿佛从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却围绕在他的身旁。 “明天,你就要去流波山了吗?”碧瑶静静地道。 张小凡心里一动,道:“是啊!”说着,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你呢?” 碧瑶淡淡一笑,道:“我也去啊!” 张小凡脸色一变,皱了皱眉道:“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那里的正派中人极多,我师父他的脾气更不好,你去了会有危险的。” 碧瑶不说话了,只默默地注视着他。张小凡心里隐约有不安的感觉,却又说不出什么,但心想自己与她这样深夜站在雨中,总是不好,便道:“那我先回去了。” 碧瑶没有回答,张小凡便离开了她的身边,向回走去。 可是就在他走了一半的时候,身后,雨中,忽然传来她的声音。 “小凡!” 张小凡怔住了,这是碧瑶第一次这么亲匿地叫他。 他缓缓转过身子,风雨横在他们之间,仿佛又大了些,于是碧瑶的面容,也显得有些模糊了,但她的声音,却是这般清晰地传了过来。 “刚才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的时候,心里想着,其实若是我们两个人就死在滴血洞中,逃不出来,那也不错。” 张小凡身子一震,随即强笑一声,道:“你别乱开玩笑了。”说着,快步走了开去。 碧瑶望着他的身影,慢慢低头,轻轻的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起码,我不会后悔。” 张小凡走上回廊,离开了风雨,心里仿佛也松了口气。不知道怎么,他面对着碧瑶这个魔教的美丽女子,总是感觉有不知名的紧张感,或许,这就是她的身分所带来的压力吧! 他暗自叹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向后望了一眼,见风雨之中,那女子仍然伫立,摇了摇头,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回去了。 他走后没有多久,碧瑶撑着青绿油伞,也走了上来站在回廊之上,望着他走去的方向,沉默而不言语。 就在这个时候,在她身后的暗处,忽然那黑暗动了一下,却是走出了一个全身黑衣,便是面上也用黑纱遮住的女人,走到了她的身边。 碧瑶转头,淡淡道:“幽姨。” 黑衣女子往张小凡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平静而不带感情地道:“走吧!你爹正在流波山等你呢!” 碧瑶缓缓点头。 清晨,好不容易睡着的张小凡却被石头大声地叫醒:“张兄弟,快起来了。” 张小凡费劲地张开眼睛,只见石头精神奕奕,神充气足,显然昨晚睡得极好! 他苦笑一声,什么也没说,爬了起来,迷糊着眼睛往旁边的脸盆处走去洗脸。石头则坐在他的床上,笑道:“张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年纪这么轻,又是修道之人,一夜醒来,应当精神焕发才对。怎么看你样子,好像一晚上没睡觉似的!” 张小凡在心里念了一句:“有你在谁能睡的着。”但面上却还是只能苦笑点头。 他二人洗漱完毕,石头便拉着张小凡准备叫上碧瑶一起动身。张小凡暗自皱眉,心中却着实不愿,却又不好对石头明说。不料他二人敲了半天的门,却无人应答,再到掌柜那里一问,却是碧瑶昨晚深夜就结帐走了,顺带也把他们二人的住宿费算清楚了。 石头怔了一下,摇头觉得奇怪。张小凡站在一旁,心里一盘算,听王掌柜所说的时间,大概在自己与碧瑶分手后没多久,她就离开了。 其实本来张小凡也一直烦恼碧瑶如果要跟他前去流波山,那该如何是好,但这番她突然不辞而别,他心里却又是一阵惘然。 站在旁边的石头正好过来与张小凡商量,不料此刻王掌柜多看了他几眼,忽然道:“敢问这位阁下,大名可是叫做石头?” 石头一怔,道:“正是,你怎么知道的?” 王掌柜面上有欢喜之色,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一封信,道:“这是一位客人今日早间寄在我这里的,说是给一位身材魁梧名叫石头的年轻人,那一定便是客官你了。” 石头接过信一看,信封上果然写着自己的名字,便打开来看,张小凡这时也回过神瞧了过来。石头看着看着,眉头皱起,失声道:“师父!” 张小凡吃了一惊,道:“你师父怎么了?” 石头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这封信是我师父写的,要我立刻前去城西土地庙见他。张兄弟,我看我们要暂时分开了。”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没关系,那你去好了,我也急着去流波山见我师父他们呢!” 石头笑道:“等我见了师父,与他一说,多半他老人家也一定会去流波山的,我们到时候再见。” 张小凡与他相处时日不少,心中也有几分亲近,笑道:“好啊!” 石头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张小凡送他到了客栈门口,看着他高大的身子消失在人群之中,站在原地怔了一会,便转过头去,独自向东而去。 在他们都走得远了,海云楼的大堂之内,周一仙与他的孙女小环这才慢慢走了出来。 小环悄声道:“好险,差点就碰上冤家了。”说着横了周一仙一眼,道:“还不都是爷爷你,走到哪里,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些被你骗过的人,想来天下间最冤枉的,大概就是我了。” 周一仙白了小环一眼,不去理她。这时王掌柜看到老神仙走了出来,自然是早就迎了上来,殷勤上茶上菜,热情招待。周一仙也不客气,与小环大剌剌坐了下来,与王掌柜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王掌柜道:“老神仙,你知道吗?昨晚我们昌合城外听说出了大事了?” 周一仙一怔,道:“怎么回事?” 王掌柜道:“我也不大清楚,但听说是这些日子聚在这里的正道修真之人,昨晚在城西那头遇上了魔教的人,两边斗法斗了起来,情况很是激烈。听城西的人说,连城墙都在震动呢!” 周一仙讶道:“魔教与正派已经打起来了吗?” 王掌柜耸了耸肩膀,道:“消息都是早上传过来的,但多半不会有假吧!”说着颇为关心地道:“老神仙,正道一脉都是修真之人,听说魔教的一般也不会来找我们平民百姓的晦气。但您道行高深,如果有人要请您出手惩治魔教,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噗”,旁边的小环正喝到一口茶水,一下子忍不住喷了出来。 周一仙瞪了小环一眼。小环强忍住笑,见王掌柜面有关怀之色地看了过来,她颇为辛苦才保住正常口气道:“啊!王掌柜,我、我不要紧,是,呵呵,是喝水呛到,呵呵,呛到的……” 东海流波山(注一),入海七千里,是这世间极东之处,更远处便是茫茫大海,茫无边际。 这里偏僻之极,原本自然是渺无人烟,不料就在张小凡等人进入空桑山几日后,魔教人士忽然从各地冒出,数日间便有数十个修真门派被魔教所灭,一时天下震动。魔教八百年后重新崛起,声势大盛。 正道中以青云门、天音寺、焚香谷为首的诸大门派,急忙商议。便在这时,焚香谷突然传来消息,魔教中大批人物将在东海流波山这荒僻之处聚集,不知所为何事? 所谓道义当头,势不两立,正道中人义愤填膺。未几,便以三大门派为主,派出门下精英弟子,以修行高深的长老带领,浩浩荡荡前往东海流波山。一路之上,更有许多正派之士加入,意图扫清妖人,为天下苍生造福。 张小凡一路之上,着意打听,多少知道了事情经过,胸中热血泛起,更是坚定了往东海去的念头。 然而这极东之地,路途却是极远的。魔教选了该处,只怕也是看到虽然中原为富饶之地,却也是三大门派根深蒂固之处,所以甘愿跑到边荒大岛。只不过万料不到如今正道昌盛,而且在诸位正道人士心中,义字当头,大老远的,依然冲过来要灭之而后快! 这一路上,张小凡心急赶路,除了歇息之外,便都是驾起烧火棍御空飞行。约莫过了二日多,出了海,刚开始还经常能看到些小海岛,又行十日,飞得远了,便只见碧海蓝天,天高云淡。 经常是一日一夜不停飞着,大海清澈蔚蓝,若不是海波荡漾,几乎就像晶莹剔透的美丽宝石在他脚下,可就是没有一点岛屿的影子。 此时张小凡便在半空中傻了眼,海风吹来,扑面凉爽,但他心中却是焦虑不已。 到了今日,他飞出东海已经十日了,这一次更是一日两夜没找到海岛休息了,想不到居然在这渺无边际的大海上迷了路。 不过这些日子来,他餐风露宿,别的没有,御空飞行的本事倒是大大见长,不再像以前那般心惊肉跳了。 此刻,他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脚下湛蓝的大海,不由得苦笑出来。 正自没思量处,张小凡忽然听见一声清脆鸟鸣,在自己前方响起,他抬头一看,却是一只洁白的海鸥,展翅翱翔在大海上空。 张小凡心中一动,出海之初,倒是多有见到这些海鸟的,但飞得远了,海鸟力不能及,便再也看不到了。不料在这大海深处,居然还能看到海鸟,看来附近必定是有岛屿了。 一念及此,张小凡登时兴奋起来,更不迟疑,便往那海鸥方向飞了过去。茫茫大海,渺无边际,远方地平线上,海天一色,如诗如画。 御空飞行在这天地之间,忽忽然竟有出尘之意,心旷神怡,仿佛整个人都与天地化为一体。 眼看着又飞了小半个时辰,果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岛。从天上看下去,整座岛上郁郁葱葱,植被遍布,周围近岛处的海水更是清澈湛蓝,如晶莹剔透的蓝玉一般。 张小凡飞了许久,身子也有些累了,当下便御着烧火棍落了下来,在这岛上歇息一会。脚一踏上实地,张小凡便向四周望,只见在这地上看着,景色又与在天上看着不同,更是清楚。 清澈的海水一波一波地冲刷着洁白的沙滩,近海处,大都生长着一种中土未有的树木,树干高耸,却无旁枝,直插向天空,只在树顶分出大片的枝叶,枝叶下头,正结着如小孩脑袋一般大的果实。 而更往岛里深处,除了这种高大乔木之外,低矮的灌木也渐渐繁茂起来。树林密布,却是看不到有道路,看来这里只怕是千百年来,都未有人到过。 头顶处,海鸥在海岛上空鸣叫盘旋,清新的海风从海平面吹来,凉爽不已。张小凡深深呼吸,在这边荒孤寂之地,一股倦意泛了上来,看看左右,并无什么奇异之处,便找了块干净地方,和衣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倒是颇香,海岛寂静,除了潮汐海风,也没有什么异动,自然更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张小凡直睡到天色黄昏,方才醒来。 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张小凡信步走到沙滩之上,举目眺望,只见这黄昏时分的海景,与日间又是大不一样。夕阳如血,在西边天际海岸线边,映红了老大一片云霞和海水。云霞蒸腾,形状各异,幻化无方。海风从海面上迎面吹来,张小凡忍不住张开了怀抱,深深呼吸。 一种舒畅的感觉,充满了他的身子,在这恍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那一刻,他忍不住地想着,若是能在这清净之地生活,每日与灵儿师姐做伴,看着这夕阳美景,真是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