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里张小凡叫苦不迭,另一侧陆雪琪心里却也是吃惊不小,对方其貌不扬的烧火棍法宝竟然有可以与天玡相抗衡的灵力不说,而且还似乎隐隐有一种吸嘬之力,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自己体内灵力精血,若不是根基坚固,只怕首先压不下体内翻腾的热血了。 念及此处,陆雪琪心头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浮在半空中的身子几乎差点失去平衡,她心头惊怒焦急,从交手情况来看,她直觉地发现对手在太极玄清道上修行其实并不高,远远不如自己,但不知为何他运用着这根古怪法宝威力竟如此之大,连天玡也只能在表面上占了上风。 陆雪琪银牙一咬,粉脸生煞,全身衣衫无风自飘,只见天玡在半空中与烧火棍重重一击之后,张小凡全身大震,烧火棍也慢了片刻。 趁着此时,天玡霍然飞回,陆雪琪疾探右手,握住天玡。 在她玉一般的手掌与天玡相触的那一刻,刹那间蓝光万道,吞没了她的身影,天玡剑身一震,发出如龙吟一般的巨响,扶摇上天,陆雪琪竟似与天玡人剑合一,冲霄而起,直上青天。 张小凡此刻心中早已忘了什么身外之事,只感觉到自己与半空中身前的烧火棍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愈发浓烈,甚至感觉出这烧火棍就像一个活物,此刻正兴奋不已,一股莫名的煞气直冲上脑海。 他在半空之中,仰天长啸。 声动四野,天地变色! 黑色青光,直上天际,狂风大作,云气沸腾! 忽地,蓝光一闪,一声尖啸从远及近,从悄不可闻迅速增大,直到震耳欲聋,让人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万道蓝光,此刻竟都合为一体,成一巨大光柱当头击下,看这气势几乎欲将青云山脉斩为两半。 张小凡面孔扭曲,五官七窍在这片刻间突然全都流出血来,但看他神色之间,竟无丝毫畏惧之意,目光炯炯,同样伸手一探抓住烧火棍,瞬间漫天青光黑气如握在他手中一般,直直迎向下冲而来的蓝色光柱。 外围,年轻的青云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看直了眼,再无一人对张小凡有任何轻蔑之意,而老一辈的长老首座之中,也纷纷变了脸色。 这一场比试,竟已是生死之争。 但不知为何,却没有人出来制止? “轰”,如天际惊雷,炸响人世,仿佛整座通天峰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蓝光倒折而回,陆雪琪现身天际,紧握天玡,但嘴边却缓缓流出了一道鲜血。 台下,水月大师霍然站起。 半空之中,张小凡耳边只剩下了狂风呼啸的声音,眼前一片模糊,殷红的鲜血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如果他听得到外界的呼喊的话,就会听见在他下方,大竹峰众人的惊呼之声。 苏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看着半空中那几乎已成了一个血人的小徒弟,急促而低声地向田不易道:“不易,让小凡认输罢,快让他认输罢。” 田不易身子抖了一下,死死盯着半空之中,慢慢摇了摇头。 感觉不到痛楚了,张小凡在那瞬息万变的空中,心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甚至忽然想到:我死了之后,师姐她会不会来看我呢!许多年后,她过着幸福日子的时候,是不是也把我忘了呢? 他伸手擦去了眼角的血和水! 陆雪琪只觉得浑身剧痛,体内气血在剧烈震动的经脉中到处冲突,仿佛要破体而出,欢呼着冲向前方那恐怖的青光黑气之中的狰狞恶魔。 这已是生死时刻! 这已是永恒瞬间! 这美丽女子,在狂风中傲然伫立,任凭风力如刀,竟不肯稍退半分。她昂首,望天。 风,突然停了,凝固在半空之中。 天地,突然静了,停在了这个时刻。 “轰隆!”低沉的呼啸仿佛从天边传来,回荡在整个天地之间。 陆雪琪反手,拔出了“天玡神剑”。 顿时,漫天的蓝光消散了,收缩了,仿佛如巨龙吸水一般都被吸到那如秋水一般的剑刃之上。 通天峰上,一片寂静! 传说千年的天玡终于出鞘! 陆雪琪面如寒霜,手握剑诀,竟然在悬空的状态下脚踏七星方位,凌空连行七步,长剑霍然刺天,玉颜在刹那间再无一丝一毫的血色,口中诵咒:“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片刻之间,原本晴朗的青天黑了下来,天际突然出现的乌云翻涌不止,雷声隆隆,黑云边缘不断有电光闪动,驰骋天地间,一片肃杀,狂风大作。 大风扑面而来,张小凡微微张开了口,这个情景,仿佛在久远之前的记忆中曾经出现过一次。 地面之上,上至道玄真人下至各脉首座长老,个个脸上都是惊骇莫名,齐齐站了起来,又转而看向小竹峰的水月大师。 半晌,田不易涩声道:“你教出的好徒弟啊!” 水月大师却是全然不理众人,一向淡漠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担忧,望着在天空中的那两个人。 “神剑御雷真诀!” 道玄真人缓缓收回了目光,心中大为震动,想不到青云门下,年轻一辈之中,竟有了如此了不起的人才。 只是,看着那女弟子脸色,虽然勉力施展出这等盖世奇术,但身子颤抖,面白如纸,只怕是力不从心了。 天空之中,雷声愈急,张小凡分明感觉到,自从天玡出鞘的那一刻起,手中烧火棍上顿时腾起了一股充沛无比的力量,就像是这与自己血肉相连的法宝从内心深处深深呐喊一般。 仿佛它等待这一刻,已有千年! 天空更黑,乌云压顶,厚厚云层中缓缓出现了一个巨大漩涡。 第七章 怀疑 像是幽冥的通道,漆黑一片深深不可见底的巨大漩涡倒挂在天际,如九幽妖魔张开了恐怖大嘴,要吞噬世间一切。狂风凛冽,风卷残云,雷声隆隆,电芒窜动。 张小凡欺身飞进,烧火棍玄青光芒闪动,在漫天黑云之下显得引人注目。陆雪琪望著张小凡裹在青光中冲来的身影,玉脸煞白。 “神剑御雷真诀”是道家仙法中的无上奇术,以凡人之身引发天地至威,可以想见陆雪琪身体此刻所承受的压力之巨。 “天琊”乃不世出的神兵,本来正是用来施展“神剑御雷真诀”的绝好兵刃,但与之相比,陆雪琪本人的道法修行却是不足。 此刻,她只觉得天际乌云之中,无限的巨力如汹涌澎湃的怒涛般向她身体里涌来,全身上下外人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体内血气翻腾,几乎都要被这股大力涨破一般。 若不是天琊不断吸走了这汇聚而来的汹涌巨力,陆雪琪只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风声呼啸,雷电轰鸣,她凌空而立,恍惚中几乎以为自己像是风中无力的小草,下一刻,她想起了师父水月传她这奇术时的话:“雪琪,你资质之佳,是我生平仅见,但这真诀威力太大,故反噬之威更是沛不可当。你修道之日尚浅,虽能勉强掌握,但千万不可随意施法,免遭灭顶之灾。” “轰!” 一声炸雷,几乎就是从通天峰当头天空炸响,每个人都隐约感觉到脚下土地轻轻晃动了一下,彷佛上古雷神被人惊扰了沉眠,狂怒嘶吼! 一时间人人变色! 张小凡此刻距离陆雪琪只有两丈,看了这威势,任谁都知道一旦陆雪琪施法完成,只怕他便要灰飞烟灭。 只是他突然全身一紧,身子竟如撞到一面软墙一般停了下来,前进不得。 张小凡在刹那间面如死灰。“神剑御雷真诀”是青云门镇山奇术之一,何等神妙,在施法时通过神兵自然而然在施法者身边布下一层无形护罩,张小凡竟不得进。 烧火棍光芒更盛,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或许在灵力威势上,张小凡的烧火棍并不逊於天琊,但在功法上却相差太远,他只是以本身灵力催发烧火棍威力,绝然比不上陆雪琪那经过了千百年青云门各代祖师千锤百炼的无上奇术。 但就在这绝望一刻,眼看天空中那巨大漩涡旋转更急,雷电大作,天琊神剑光芒越来越亮,这绝世仙法就要施展完成的时刻,陆雪琪却忽然身子一震,原本雪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哇” 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几乎在身前成了一道血雾。 天琊神剑登时光亮摇晃,似有不稳,陆雪琪银牙紧咬,闭上眼睛,将全部心力灵性全部集中到天琊之上,片刻之後,天琊光亮稳定了下来,反而更胜从前,灿烂夺目,不可逼视。 乌云中一声巨响,那巨大漩涡最深处出现了一道亮光,那是无数闪电汇集成一,隐隐正对著陆雪琪手中的天琊神剑。 只是,陆雪琪心里却是一阵绝望,风声中,果然传来了一阵尖锐呼啸。 她全力护卫天琊,却再也无力顾及身畔护罩,张小凡大喜之下,与那烧火棍化做一道玄青光柱,划过天际,冲向这在风中摇摆的美丽女子。 就这样了吗? 一切都到这里为止了吗? 她心头忽然平静了下来,在那一个瞬间心头这么淡淡地想著。 这个瞬间,短短的瞬间,天地是安静的,凝固的,所有的东西都定在那里,只有她立在风中,衣衫飘飘,黑发拂动,睁开了闭上的眼,望向前方那道疾驰而来的青光。 那一刻彷佛永恒! 张小凡望见了她,和她的眼神! 她在风中雨中独自伫立,面对天地巨威却如此安详,只是她脸色微微苍白,眼中竟有一分哀伤,还有一丝惊惶。 风雨呼啸,凄凉天地,这美丽女子,与他静静相望。 那是谁的眼神,哀伤而这般凄凉,彷佛昨夜,那个人为情所伤!那一种痛,深深入了骨髓,深深入了魂魄。 深深!深深! 是你吗?那个爱恋著别人的女子? 你斩钉截铁一生不悔地念著他吗? 张小凡忽然笑了笑,带著一分哀伤与心死,恍如昨夜。 烧火棍溶入到天琊神剑光芒之中,所有人都再也看不清他们二人身影,也看不到烧火棍的光芒忽然黯淡了下来。 此刻,天际巨响,一道无比巨大的电柱从天而降,落到天琊之上。 整个天地,满天神佛,彷佛在同一时刻,一同吟唱。 巨大的光柱从天琊上折射而出,带了毁天灭地的气势,冲向了张小凡,生死关头,烧火棍腾空而起,挡在了主人的身前。 下一刻,张小凡被光芒吞没了。 许久!许久!许久! 天空乌云散去,光芒消失。 人们怔怔地看著天空,看著那一个少年,紧紧握著一根黑色的烧火棍,如一颗受尽折磨、遍体伤痕的石头一般,直直掉了下来。 他没有掉到地上,田不易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下,接住了他。 只见田不易脸色凝重,出手如风,立刻撬开已毫无知觉的张小凡的嘴,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也不管多少,把倒出的黄色药丸直接倒到了张小凡的嘴里。 那药丸入口即化,田不易一声不吭,腾身而起,一道赤芒立刻升起,载著他风驰电掣而去,竟是不再向场上看上一眼,看那方向,是回大竹峰去了。 苏茹等大竹峰一脉众人,也纷纷跟了上去。 这时,脸色苍白的陆雪琪落了下来,立刻被狂喜的小竹峰众人包围,在师姐妹们簇拥下,她却一言不发地抬起头,望著天空中渐渐远去而消失的那道赤芒,怔怔不语。 他彷佛在黑暗中沉眠千年,渴望苏醒却无法睁眼,在沉沉无边的黑暗中,只有他孤独一人。 他便在这黑暗中孑然独行,然而除了黑暗,竟是无路可走。 於是他悲愤,深心处有熊熊大火焚烧不止,於是便向那九幽魔神许下重誓:就算他身体魂魄一起化为灰烬,也要点亮这一点光亮,哪怕为此将世间所有,与他一同埋葬。 亘古以来的那一丝戾气,竟是桀骜如初! 张小凡缓缓睁开了眼睛。 柔和的光线映入了他的眼廉,熟悉的居所的味道,飘浮在这个房间。 这里,似乎没有人在。 他缓缓坐起,刚想抬手擦去额头上的一点汗水,便只觉得肩膀胸口小腹处一起剧痛,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脸色发白。 他坐在床上,不敢再动,过了良久,这钻心疼痛才缓缓散去。 这时该是午後了,房门虚掩著,两扇窗子支起,隐约可以看见庭院中依旧青翠的青草修竹。一向跟著他的小灰和一向跟著小灰的大黄都不见了,会不会是又找到肉骨头了呢? 他笑了一下,对著这个空荡荡的屋子,自己对自己笑了一下。 “吱呀”,门推开了,端庄美丽的苏茹走了进来,张小凡身子一动,叫了一声“师娘”,还没起身,脸上登时又抽搐了起来。 苏茹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柔声道:“你别动,小凡。” 张小凡待痛感稍退,才向苏茹道:“弟子不知道师娘你来……” 苏茹嗔了他一眼,道:“命都去了大半,你倒还有心思记得这个!别废话了,坐好吧!” 张小凡讪笑一下,苏茹替他查看了一番,点了点头,道:“你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体内经络损伤太重,不安心静养是不成的。” 张小凡道:“是,徒儿给师父、师娘丢脸了,真是对不住……” 苏茹截道:“你给你师父大大长脸了才对,近三百年来除了当初你师父自己参加的七脉会武,大竹峰一脉再没有比你更出色的弟子了。” 张小凡脸上一红,低头道:“那、那都是弟子运气好。” 苏茹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小凡随即想起,道:“比试结束了吧!最後是谁夺魁,是那位陆师姐吗?” 苏茹微微摇头,道:“不是,是龙首峰的齐昊。” 张小凡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阵酸楚,低声道:“原来是齐师兄,他真是厉害,连拥有天琊的陆师姐也败在了他手下。” 苏茹听他这么一说,彷佛也触动了什么心思,低低地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你这一次伤得可不轻,你师父费了老大心力救治,听他说了,以天琊神剑运用神剑御雷真诀,虽然陆雪琪修行不够,但若不是你那烧、烧……你那法宝替你挡了一下,只怕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张小凡听了她的话,忽然想起,向四下一看,却找不到那根黑色难看的烧火棍。 苏茹看著他的样子,淡淡道:“你那件法宝被你师父拿去了。” 张小凡怔了一下,低声道:“是。”随即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道:“师父他老人家……” 苏茹道:“你昏迷了五天五夜,到昨晚伤势才稳定下来,今天一早,通天峰的掌门师兄传信过来,让你师父去一趟,此刻应该在通天峰吧!” 张小凡慢慢点了点头,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己也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但这两年来那根烧火棍第一次离开自己,却总有些隐约失落的感觉。 苏茹看了他一眼,眼中彷佛也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但还是道:“你刚刚才醒,不要太累了,要多多休息。我吩咐过了,让他们不要过来打扰你,三餐让必书送来就是了。” 张小凡道:“多谢师娘了。” 苏茹点头道:“那你休息吧!回头我让必书把饭菜送来。”说著回过身子,向外走去,就在她正要走出房门时,忽然听到身後张小凡叫了一声:“师娘。” 苏茹转身,道:“什么?” 张小凡看著她,似乎迟疑了一下,才道:“师娘,我想问一下,你知道龙首峰的林惊羽这次比试结果如何了,当时我在通天峰上,实在无暇去找他问了清楚。” 苏茹又看了看他,道:“他进了前八,但败在了同门师兄齐昊手下。” 张小凡怔了一下,道:“原来他也……谢谢师娘。” 苏茹微微摇头,道:“你休息吧!”说著转身走了出去。 张小凡缓缓躺了下来,望著房间的天花板,默然不语。 青云山通天峰上,玉清殿内。 道玄真人居中坐著,其余六脉首座也赫然在座,此外,大殿之上再无他人。 众人皆默然不语,道玄真人低眉垂目,看著手中把玩著的一根黑色的烧火棍。 “田师弟,”道玄真人打破了沉默,道:“你怎么看?” 田不易沉默片刻,道:“张小凡上山之始,并无此物,多半是这些年中机缘巧合,在哪里偶然得到这等宝物。” 苍松道人在一旁冷冷道:“此棍可与天琊相抗,已是神兵之属,但遍观天下,从未听说有这等宝物。” 田不易脸色一沉,冷然道:“神州浩土,何等广大,不知道还有多少不世出的奇珍异宝,你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苍松道人脸上怒色一闪,还未发作,却听小竹峰的水月大师冷冰冰地道:“我们自然是井底之蛙,但这黑棍施法时妖气腾腾,明明便是一件邪物,倒不知道为何田师兄却看不出来?”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发些黑气便是妖气了吗?有些红丝便是邪物了吗?若如此,我回去把脸涂黑了,诸位是不是也把我当做魔教妖人给斩了?” 道玄真人眉头一皱,道:“田师弟,你不要这么说话,怎么好端端的说自己是魔教妖人!” 田不易冷哼一声,甩过头去,不再说话。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把手中那烧火棍放到手边茶几上,道:“今日请诸位前来,便是商议一下,一来此次七脉会武之中,大竹峰弟子张小凡手中多了这一件古怪法宝,来历不明而威力绝大。二来当初我等商议派前四位弟子去空桑山万蝠古窟查探,另三位大家都没意见了,唯有这张小凡……” 田不易越听越怒,本来他对张小凡修行忽然突飞猛进也有些困惑,对这烧火棍亦有疑心,但在这玉清殿上,别人不说,偏偏对自己门下弟子诸般挑剔,他如何不怒,当下沉著脸,刷地起身,大声道:“掌门师兄,你欲待如何?” 道玄真人没想到田不易竟有这么大的反应,吃了一惊,众人纷纷侧目。坐他田不易身旁,一向与他关系还算不错的风回峰首座曾叔常拉了拉田不易的袖子,道:“不易,掌门师兄也没说什么,你先坐下。” 道玄真人脸色微沉,道:“田师弟,此间事的确有些古怪,我为一门之长,自会秉公处理,你放心好了。” 田不易脸上怒色依然,但看著道玄真人脸色以及身旁曾叔常劝了两句,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道玄真人缓缓道:“诸位,此棍刚才大家也都看过了,外表平平无气,内里却隐有煞气。但最紧要的是,以我等修行,都不能掌控此物,反而是那一个顶多只有玉清境第四层境界小弟子可以驱用,这是何理?” 众人包括田不易都是默然,他们都是一等一的修真高人,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有人愿意说出口来。 最後还是道玄真人道:“以我看来,这黑棍多半便是『血炼』之物。”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座各位首座还是微微变了脸色,所谓血炼之物,便是以人本身精血化入炼造宝物之中。 这等奇术,方法诡异艰险不说,法宝材质更是苛刻无比,万中无一。而且炼造过程凶险之极,一个不小心便为法宝凶煞血厉之气反噬,死状苦不堪言。 当然,若能成功,则此法宝必定是威力绝伦,而且更有一个好处,便是宝物与主人血气相连,除非有炼造人血脉,旁人皆不能用之,但也因为是以鲜血为引,往往便有了凶煞之气。 传说中这血炼之法,传於上古魔神,自古以来在魔教妖人中代代相传,却并未听说有什么出名的血炼法宝,多半是这法子太过凶险,连魔教中人也不敢轻易尝试。 只是,如今竟在青云门一个少年弟子身上,出现了这等法宝。 道玄真人望向田不易,田不易脸色铁青,缓缓站起身来,道:“师兄,你说的或许有理,但我还是要说,张小凡年不过十六,如何懂得这血炼之术?而且他自上山以来,五年中从未下山,来时更是身无长物,又去哪里找这举世难寻的法宝材质?” 苍松道人忽地冷冷道:“或许他是魔教中人处心积虑安插进我青云门下,也不足为奇!” 田不易大怒,道:“若他真有如此心机,又怎会在七脉会武大试中,在近千人眼皮底下驱用此物?再有,若他真是魔教奸细,嘿嘿,苍松师兄,你门下那个林惊羽怕也不乾净吧!” 苍松道人似被刺到痛处,起身怒道:“你说什么,惊羽怎么能和你那笨徒弟相提并论?” 田不易脸色更黑,哼了一声,斜眼看去,道:“是啊!我那徒弟是笨,但听说还进了前四,倒不知道苍松师兄门下那叫林惊羽的奇才此次名次又是多少?” 苍松怒道:“他是运气不佳,遇到了他师兄齐昊,若非如此,又怎会进不了前四!”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道:“反正他是没有某人运气那么好,一路之上,都靠著别人弃权轮空才得以晋级,居然还敢大言不惭!” 田不易大声道:“难道他与陆雪琪那一场也是运气?” 苍松道人接道:“不错,就是因为不是运气,所以他就败了,而且败得那么惨,几乎连命都没了!” 田不易越发愤怒,他口舌一向不甚灵活,说不过苍松,但心中怒气更大,脸色涨得通红,怒道:“你要怎样,是否也想看看我是不是浪得虚名?” 苍松道人竟是丝毫无意退让,当即站起,傲然道:“那我就领教一下田师兄你的赤芒仙剑!” 田不易更不说话,踏上一步,右手已握住了剑诀,大殿之上,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了一般。 “放肆!”一声大响,却是道玄真人一掌拍在手边茶几之上,满脸怒容,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可是当我这个掌门死了不成!” 道玄登上掌门宝座已近三百年,德高望重,平日里虽然和蔼,但这一下发怒,田不易与苍松道人都是吃惊非小,心中震汤,随即退了下去,低声道:“是,掌门师兄息怒。” 道玄真人看了看这些首座,脸上怒容过了半晌方才缓缓退去,沉吟了一下,道:“田师弟。” 田不易走出一步,道:“掌门师兄。” 道玄真人看著他,道:“无论如何,这黑棍来历古怪,若真是魔教之物,那张小凡与魔教有何牵连,我们便不能容他,你可知道?” 田不易微微低头,默然许久,才道:“是。” 道玄真人又道:“田师弟,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滋事体大,我们不可不慎重行事。你今日且先回去,待那张小凡病势稍好,你便仔细盘问,再带到此处,我等再行商议,如何?” 田不易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忽然间重重顿了顿脚,点了点头,连话也不说一句,转身便走了出去。 门外一声呼啸,多半是御剑去了。 大殿之上,曾叔常向道玄真人道:“掌门师兄,田不易师兄的大竹峰一脉难得出现一个人才,却出了这等事,他自然心里不甚痛快,你莫要放在心上。”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自然不会在意,田师弟为人我是知道的,也是信得过的。” 说到此处,他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对小竹峰水月大师道:“水月师妹,这几日你门下那女弟子陆雪琪……” 水月淡淡道:“多谢师兄关怀,雪琪身体已经大致恢复。若不是田不易师兄门下出了那等怪人怪宝,一场比斗中耗去了雪琪大半元气,她本也不会输给别人的!” 苍松脸色一变,道玄真人却已抢先摇手道:“哎呀!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计较了。” 苍松和水月彼此瞪了一眼,转过头去,道玄真人看在眼里,心中叹息不已,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身旁茶几之上,只见那根黑色而难看的烧火棍,正静静地躺在茶几上面。 第八章 正道 大黄躺在地上,眯著眼睛,尾巴不时摇上一下,猴子小灰则趴在他的床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看著脸色显得憔悴的张小凡。张小凡瞪了它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看什么看?” 小灰自然不会对著张小凡说什么人话,却“吱吱”叫了两声,看它猴脸,主人受了伤,非但未有什么担忧之色,看著反而幸灾乐祸的样子多了些。 张小凡心中有些恼火,不耐烦地道:“去、去、去,到一边去!” 这时脚步声响了起来,未待他进门,张小凡已然听到,笑著道:“六师兄,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送饭……” 他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只见田不易矮胖的身子从房门处缓缓踱了进来。 张小凡吃了一惊,这些日子以来,苏茹只让他安心静养,其他各位师兄包括田灵儿在内只来看过他一次,其余时间都只有杜必书三餐为他送饭来,根本想不到田不易会突然出现。 他在床上愣了一会,忽然醒悟,连忙爬了起来,下了床就要行大礼,田不易心思重重,脸色阴晴不定,挥了挥手,道:“罢了。” 张小凡应了一声,起身立於一旁,看著田不易走过来坐在桌旁,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田不易看了这徒弟一眼,从刚才那反应看,这小徒弟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像是个内涵锦绣的奇才,反而比普通人似乎都差了一些,但偏偏…… 田不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老七,你过来坐下吧!” 张小凡又是一惊,从来田不易对他都是不假颜色,今日对他和蔼了一些,他反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田不易等了一会,却见张小凡惊疑不定地看著自己,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心中又是一阵生气,微怒道:“是不是要让我请你坐下?” 他这一骂,气势十足,张小凡登时找到了往日师父威严的感觉,居然立刻反应了过来,乖乖坐了下来。 田不易看他样子,反而窒了窒,又多看了他一眼,随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你身子怎么样了?” 张小凡恭恭敬敬地道:“回禀师父,从通天峰回来以後,蒙师父、师娘救治,还有各位师兄的照料,已差不多都好了。” 田不易看著他,淡淡道:“七脉会武已过去一月有余,看来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有几句话,现在要问问你。” 张小凡心下一沉,隐隐觉得自己一直害怕的事情终於来了,但事在眼前却只能道:“是,师父请说。” 田不易缓缓道:“你那根黑色棍子,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