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其三,词之首句的“天接云涛连晓雾”,倒很像是温州瓯江孤屿水天云雾实景的幻化。道理相仿佛,词之上片的“帝所”、“天语”,字面上是说作者在梦中听到天帝向她发问,实际是她殷切企望追及、陛见高宗心理的幻化:因此,不管李清照的行迹是否到过福州或泉州,这首词的写作契机既与福州(三山)有关,更与“天帝”在人间的代表——宋高宗有关。在这之前一二年中,词人又确实“循城远览”,寻得诸如“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和“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等“惊人”的诗句。此词中的“学诗谩有惊人句”,当是以上创作实绩的带有讽喻和牢骚意味的概括。由此看来,这首一向被认为表达理想的浪漫主义的豪放词作,却有着极为直接而深刻的现实内容。王学初《李清照集校注》卷一曾说:在赵明诚已死、与张汝舟离异后,“清照似曾至闽”。这只是一种猜测,实际上,在现有的资料中,恐已无法找到李清照确曾至闽的根据,只能说她曾有过南去“三山”之意向,其未能成行的根据倒是相当可信的:这是为当时宋、金之战的形势所决定的!在金兵相继攻破明州、定海(均属今浙江)后,原来的势头是继续南侵,可巧风雨大作,加之和州防御使、枢密院提领海船张公裕引大舶击散之。金兵退据明州,像侵占扬州时一样,焚其城,占领七十日遂后撤。不久高宗驻跸越州州治会稽,李清照也随之来到这里。【辑评】一、清黄蓼园《蓼园词选》:此似不甚经意之作,却浑成大雅,无一毫钗粉气,自是北宋风格。二、清梁启超评语:此绝似苏辛派,不类《漱玉词》中语。(见梁令娴《艺蘅馆词选》乙卷)三、夏承焘《唐宋词欣赏》:这首词中就充分表示她对自由的渴望,对光明的追求。但这种愿望在她生活的时代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实现的,因此她只有把这寄托于梦中虚无缥缈的神仙境界,在这境界中寻求出路。然而在那个时代,一个女子而能不安于社会给她安排的命运,大胆地提出冲破束缚、向往自由的要求,确实是很难得的。在历史上,在封建社会的妇女群中是很少见的。这首风格豪放的词,意境阔大,想象丰富,确实是一首浪漫主义的好作品。出之于一位婉约派作家之手,那就更其突出了。其所以有此成就,无疑是决定于作者的实际生活遭遇和她那种渴求冲决这生活的思想感情,这绝不是没有真实生活感情而故作豪语的人所能写得出的。(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年出版)四、周笃文《李清照〈渔家傲〉小析》:与李清照多数词作的清丽、深婉的风格不同,这首《渔家傲》是以粗犷的笔触、奇谲的想象,对一个闪光的梦境所作的完整的叙述。它不仅在《漱玉词》中独具异彩,而且求诸两宋词坛,也是罕见的珍品。首先是构思的奇崛……其次是熔裁的巧妙……章法错综是本词的另一特点。一般中调之词,两片的安排,或写景,或言情,或泛叙,或专写,大致以停匀工稳为常格。此词则不然。从层次上看,先写天河梦游的景色,只用两句带过,这是第一层;后写叙事,一问一答,八句密衔,这是另一层。可是从分片上看,就不同了。问话三句上承写景,合为一片。答问五句却独自为片。然而,究其文意,则自“仿佛”以下八句,一气赶下,词意挺接,中间容不得换头与间隔。而是一种跨片之格。如此处理,便显得错综奇矫而不呆板,能给予读者一种既有条理而又富于变化的美感。“文如看山不喜平”,就从作者对本词章法结构的安排上,我们不是也可以看出一个艺术家的匠心吗!(《中国古典文学鉴赏丛刊·唐宋词鉴赏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5月出版)五、吴熊和《唐宋词通论》:……词人置身于广漠无垠的太空,不顾“路长”、“日暮”,在“九万里风”的推动下泠然作海外之行,反映了李清照不满现状,要求打破沉闷狭小的生活圈子的愿望。她希望对自己的精神世界作一番新的开拓和追求,不能作为一般的游仙之作看待。(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1月出版)六、朱德才《〈渔家傲〉赏析》:“诗言志,词言情”,“诗之境阔,词之言长”,北宋词尤其如此。它通常以写儿女风月为主,以抒发精美幽深之情为主,以写实手法为主,较少记梦游仙之作,罕见浪漫的想象和神奇的色彩。诚然,柳永《乐章集》有《巫山一段云》五首,苏轼《东坡乐府》中也有《水龙吟》以“记子微太白之事”,有《戚氏》以“详叙穆天子西王母事”,但词中并不出现作者自身形象,而纯写仙家故事,类乎游戏笔墨,苏轼的中秋名篇《水调歌头》狂放无羁,奇思幻想,并寓寄着词人的政治感慨和思想矛盾,但其基调仍是立足现实以抒情(下阕尤显),并非典型的游仙之作。因此,记梦游仙以述志,不独为《漱玉词》中所仅有,且也是北宋以来词坛上的一种创格。如果追根溯源,则远绍屈原遗泽,近承太白馀风。《离骚》借神游天际发政治上的牢骚,并且其中就有“叩帝阍”的情节。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把记梦与游仙合而为一,瑰丽神奇,气象万千,诗人则陶然其间,乐而忘忧。李清照把屈子、太白的这种浪漫主义的气质、手法、境界运之以词,不能不说是一种有益的创格:作为一首篇幅短小的令词,清照何以表达如此精湛深沉的诗意呢?其一,艺术构思上的匠心独运。全词以记梦游仙为线索,但是不泛泛着笔,叠层铺叙在仙境的所见所闻,而是就中标出一个中心情节,即与天帝对话,通过奇异的仙凡对话来抒情述志,从而集中笔墨,有力地展现了题旨。起首两句写云天星空,自然也非闲墨,它为仙凡对话创造了神话环境和渲染了奇幻气氛。繁星闪驶,扬帆疾飞,不仅过渡巧妙,将词人“梦魂”送到“帝所”,而且也为下片风吹蓬舟向三山伏笔,首尾呼应,针线严密。其二,词人善于化用前人的诗文,以增强词作的广度和深度,而且用得灵活多变。如“路长日暮”脱胎于《离骚》,重在正面取意,做到以少胜多、言简意赅。“惊人句”本自杜诗,但用“谩有”化去町畦,将诗意透过一层。“风鹏九万里”,则主要借取形象,以喻腾飞之志。(《李清照词鉴赏》,齐鲁书社1986年4月出版)七、徐培均:在词史上,李清照继柳永、秦观、周邦彦之后,被称为婉约之宗。她的词清丽婉转、幽怨凄恻,极富于抒情性。但是这首词却表现出不同的风格,它气势磅礴,音调豪迈,是李词中仅见的浪漫主义名篇。在一般双叠词作中,通常是上片写景,下片抒情,并自成起结。过片处,或宕开一笔,或径承上片意脉,笔断而意不断,然而又有相对的独立性。此词则不同:上下两片之间,一气呵成,联系紧密。上片末二句是写天帝的问话,过片二句是写词人的对答。问答之间,语气衔接,毫不停顿。可称之为“跨片格”。“我报路长嗟日暮”句中的“报”字与上片的“问”字,便是跨越两片的桥梁。“路长日暮”,反映了词人晚年孤独无依的痛苦经历,然亦有所本。《史记·伍子胥列传》有“吾日暮途远”之语……屈原用神话语言,表达他不惮长途远征,寻觅天帝所在的渴望;日将至暮,则勒其缓行,不使马上天黑,以便他上下求索。词人结合自己身世,把它隐括入律,只用“路长”、“日暮”四字,便概括了“上下求索”的意念与过程,语言简净自然,浑化无迹。其意与“学诗谩有惊人句”相连,是词人在天帝面前倾诉自己空有才华而遭逢不幸,奋力挣扎的苦闷……总起来说,这首词把真实的生活感受融入梦境,把屈原《离骚》、庄子《逍遥游》以至神话传说谱入宫商,使梦幻与生活、历史与现实融为一体,构成气度恢弘、格调雄奇的意境……(《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4月出版)八、喻朝刚《宋词精华新解》:本篇黄升《花庵词选》题作“记梦”、今人多据此认为是一首记梦词,全词写的都是梦境。“记梦”之说似是而非,出于黄升的臆断。关键在于对“仿佛梦魂归帝所”一句的理解。这句既可解释为梦中似乎回到了天帝所居之处;也可理解为好象做梦一样,神魂回到了天宫。仔细寻绎,似以后者更符合原意。或谓此句颇有东坡《水调歌头》“我欲乘风归去”之意,词的情调和意境与稼轩《千年调》(左手把青霓)又极相近,故梁启超云:“此绝似苏辛派,不类《漱玉集》中语。”上述苏辛两阕写的都是幻想而非梦境,此阕亦当作如是观。本篇在《漱玉词》中,别具一格,意象飞动,境界壮阔,浪漫主义气息很浓。全词由望星空引起遐想,通过在仙境的见闻,描绘出一个奇幻瑰丽的神话世界,抒发了作者追求理想的豪情壮志。前人称赞李清照“有丈夫气”,“乃闺阁中之苏、辛”(《菌阁琐谈》),试读此词乃知非虚语也。可惜李清照的作品多数均已散佚,像这类“无一毫钗粉气”,风格豪壮疏放之作很可能并非绝无仅有,否则怎么能与苏、辛相提并论呢?(吉林大学出版社1988年8月出版)九、平慧善《李清照诗文词选译》:词人通过舟行大海的奇幻梦境抒发自己的志向。上阕记梦,开头两句由描绘海上景象入梦,接写飘忽回到天宫,开始仙凡对话。“归”字,表现了词人的自负,意为本是天宫中人。又以天帝的关切,开出下阕,反衬在人间的孤独寂寞。下阕连用三个典故。词人答语以求索精神与诗才自负,又借“日暮”、“谩有”,表现悲观迷惘的情绪。接着,“九万里”句振起,表示要像背负青天,志存天地的大鹏鸟一样,乘风高飞远举,奔向理想中的仙境,表现了词人宏大的抱负。(巴蜀书社1988年10月出版)十、靳极苍:关于这首词,《唐宋诸贤绝妙词选》题作“记梦”。词云“问我归何处”,是无可归处时;“路远嗟日暮”是苦无办法时;“蓬舟吹取三山去”,是要一死脱离人世时。依此,此词当作于南渡之次年,即建炎三年八月十八日明诚刚死时。其时乍失伴侣,弥天哀痛,而且国事日非,流离异地,无子无女,身将何依!深痛当前、深忧以后,一死同归,该正是作者当时的思想。据《金石录后序》:“(明诚)夏五月至池阳,被告知湖州,过阕上殿……至行在病。七月末,书报卧病……八月十八日遂不起。葬毕,余无所至!”“无所至”正是当时实际。祭明诚文云:“白日正中,叹庞翁之机捷;坚城自堕,怜杞妇之悲深”。上两句是说,愿先于夫死,后两句是说当以身殉。说“学诗谩有惊人句”,“吹取三山去”,正是要学李贺,意思是李贺有诗才,“帝成白玉楼召为记”,我有惊人句,不是也可到三山和仙女们为侣么?李贺是死后去帝所的,所以这“去三山”也就是死。依上,这首诗不是“记梦”,而是记作者当时痛苦已极的实际思想。(《百家唐宋词新话》,四川文艺出版社1989年5月出版)十一、罗敏中:这是一首言志的词。作者不满足于在文学上所取得成绩,而希望有更高的人生追求。在短短的六十二个字中,或隐或显地引用了屈原、李白、杜甫等人的故实说明自己的抱负。她对实现这一抱负是如此执著。一方面,她嗟叹“路长日暮”;另一方面,却仍要求“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她也明知理想难以实现,因此,词以记梦的形式出现,并归结到缥缈的海上三神山(虚无)。此词突破了闺情和婉约的常格,呈现出豪放之风,故历来为人们称道。(《中国文学宝库·唐宋词精华分卷》,朝华出版社1991年10月出版)十二、刘乃昌《宋词三百首新编》:此为记梦词。开篇描绘乘舟飞升所见,云雾迷茫,星移转,仙舟在银河破浪前进。次写升入天国,上帝殷勤抚问,沐浴到人间无从领略的温暖关切。过片回答上帝之语,反映词人才高运蹇、年华迟暮,包蕴无限人生坎坷与艰辛。末尾宕开笔锋,表达一己欲乘长风高飞远举、驰入天界仙境之壮怀奇思。全词场境宏阔,意象奇幻,笔力劲拔,气度恢弘,一气呵成,体现出作者不甘庸碌的胸襟。气韵豪迈,前人有“绝似苏辛”之评。(岳麓书社1994年出版)好事近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①。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②。 酒阑歌罢玉尊空③,青缸暗明灭④。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鴂⑤。【注释】①“风定”二句:意谓大风过后,落花满地。深:犹厚。拥红堆雪:指飘落而堆积的红、白花瓣。②“长记”二句:这里当是词人对其少女时期所作咏海棠的“绿肥红瘦”《如梦令》一词写作心态的追忆。③酒阑歌罢:语见毛文锡《恋情深》二首其二:“酒阑歌罢两沉沉,一笑动君心。”酒阑:酒残。玉尊:玉制酒杯,泛指精美贵重的酒杯。尊,同樽。④青缸:这里指油灯。⑤啼鴂:亦作“鹈鴂”、“鶗鴂”等。其名初见于屈赋的“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离骚》)。一说“鶗鴂”即子规、杜鹃。一说与杜鹃不是同一种鸟。辛弃疾《贺新郎》词:“绿树听鵜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辛氏自注云:“鵜鴂、杜鹃实两物,见《离骚补注》(洪兴祖注)。”此处当泛指催春之鸟。【讲解】此首写作时间大致与《渔家傲·记梦》一词差同,均系在赵明诚谢世的翌年春天所作。亦有论者谓此词系作于赵明诚离家出仕期间。现已考定,赵明诚之离家出仕,不是在汴京,而是在“屏居乡里(青州)十年”之后,倘把此首系于词人的中年时期,即从宋徽宗大观二年至宋高宗建炎三年(1108~1129年),这段时间也可称作青、莱、淄、宁时期亦无不可。因为在此期间,李清照曾经历过人生极为难堪而痛心的时日,这段时间,其词作之基调皆不胜悲苦,其“幽怨”程度,比之此词则有过之而无不及。惟因此词之下片给人以较明显的幻灭感,姑将其系于后期。词之上片写大风过后,地上满处是飘落而堆积的红、白花瓣儿。不由得使作者想起少女时代、写作《如梦令》咏海棠词时的心情。那虽然也是一个“花事”将了的“正伤春时节”,如与眼下的况味相比,岂不正是唐代诗人刘禹锡所云“不应有恨事,娇甚却成愁”!此片结拍的“正”,《乐府雅词》卷下作“正是”。依词律,此句无作六言者,“正”、“是”二字必有一衍;依文意,似取“正”字为胜。兹从多数版本“是”字径删。下片起拍意谓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时光已成过去。接下去的“青缸”之光不仅忽明忽暗,甚至自动熄灭,可见环境之冷寂阴森。其以咏海棠的《如梦令》作对比,或是有意用顺境对逆境,以衬托其人生前后况味之悬殊。词人的丈夫已死,又正值灯熄花落的夜晚,梦中都感到不胜幽怨,作为催春之鸟的啼鴂一声鸣叫,更令人感伤。【辑评】一、清王鹏运四印斋本《漱玉词》:此词上段末句“是”字疑衍。二、赵万里辑《漱玉词》:按此句无作六言者,“正”“是”二字,必有一衍。三、蔡义江《说〈好事近〉》:一首波澜壮阔的诗,如果起句破空而来,常能使文势突兀陡峭,甚至可以产生惊心动魄的效果。但一首风格柔婉、词意含蕴、内容并无任何奇特之处的词,这种长处就不那么显眼了,它很容易被人们所忽略。这首词首句“风定落花深”五字,可谓“看似寻常最奇崛”,其剪裁之妙,实在非工于发端者所不能。因为在常人笔下,既写花不禁风雨吹打而零落,必先写风狂雨骤之状,而作者却偏偏不落窠臼,径直从“风定”起笔。花瓣的漫天飘飞,是表现春光逝去的好镜头。杜甫《曲江》诗起手写“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就极有精神。但词中也偏偏省却了,而透过这一层去,只下一“深”字,来表现花落的结果。寓动于静,静中有动。留下了多少想像馀地,让读者自由地去补足那刚刚过去的狂风无情、落红如雨的纷乱景象。恰似神龙夭矫入云,仅见其尾而不见其首。技巧是相当高明的。“帘外拥红堆雪”,是对“落花深”作具体描绘:红红白白,已遍地拥簇、堆积起来了。以“红”、“雪”代花,造语优雅,色泽鲜明,怜惜之情已从中流露。写的是“帘外”景象,可见人在帘内,并未出门,已为下阕写闺中情景预先作了布置……词紧接着说:“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在落花中特举出了海棠。古人甚重海棠花,如《群芳谱·海棠》称“其株然出尘,俯视众芳,有超群绝类之势,而其花甚丰,其叶甚茂,其枝甚柔,望之绰约如处女,非若他花冶容不正者比……唐相贾耽著《花谱》,以为花中神仙。”唐明皇曾以“海棠睡未足”来比杨妃醉态;杜工部无吟咏海棠诗而竟成后人口实;东坡谪黄州时作海棠诗说:“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满山总粗俗。”又有绝句说:“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爱怜之情,溢于言表。后来的陆游,更被人唤作“海棠颠”(见《花时遍游诸家园》诗其一)。李清照也是极爱海棠的。她的《如梦令》词中脍炙人口的句子“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写的便是海棠。而且它恰好用来作此词的注脚。大概此词作于《如梦令》之后的某一年的春末,故有“长记”云云。海棠农历二月间开花,花落时,春将逝去,所谓“海棠花已谢,春事无多也”(刘似《菩萨蛮》词)。正好借以表现“伤春”。这里的“春”,既指自然界的四时季节,也指人生的青春年华,美好岁月。所以伤春也就是词人的自我感伤。这样,词意就自然地引渡至下阕。(《李清照词鉴赏》,齐鲁书社1986年4月出版)四、平慧善《李清照诗文词选译》:此词先从室内人的视角看室外景,后写室内景、室内人。首句不写狂风形状,从“风定”写起,善于裁剪。“拥红堆雪”,色泽鲜明,于渲染落花美丽中,流露哀惜之情。众花中独举海棠,不特表明时令更迭,而且感慨花木盛衰,万物兴败,在伤春中暗寓伤情。下片写伤情。室内人用饮酒唱歌排遣幽闷,愁绪更集,青灯明灭,正好衬托幽怨魂梦。啼鴂悲啼,用《离骚》诗意暗示春归,不仅诉出玉人的无限幽怨,而且与上片相应,使全词浑然一体。全词景、物、声、情水乳交融。(巴蜀书社1988年10月出版)五、宋谋玚:此首在《漱玉词》中不算很有名,很少有选本选录。它的写作年代是前期还是后期;写作地点是汴京还是建康,也不易确定。不过,词的意境萧瑟,“酒阑”二句也似乎语带双关,暗示凄凉的晚景,与“莫道不销魂”那种娇柔的闺怨不尽相同,看来是南渡以还赵明诚亡后漂泊无依时所作的可能性要大些。 起句不说“风紧”、“风骤”而说“风定”,首先就扩大了时间的容量。“风定”正是“风紧”、“风骤”后的“风定”,是包含着一个相当长的过程的。“落花”而“深”,“风”之狂且骤可见。《武陵春》也是一开头就说“风住尘香花已尽”,不说狂风呼啸、飞红满天的过程,而只写风过后一切皆空的结果,益见词笔之蕴藉,也益见心境之悲凉。这正是易安居士习惯的手法,但这里的“落花深”比那里的“花已尽”更见含蓄。次句“帘外拥红堆雪”不是眼见而是帘内的推测想象之词,和《如梦令》的“应是绿肥红瘦”一样。“拥红堆雪”不及“绿肥红瘦”有名,但修辞手法的旖旎清新是相同的,而那里残红犹缀枝头,这里落蕊堆满庭除,同是感伤,程度大不一样。上片极言景物之凄楚,心境之悲凉,但无论“拥红堆雪”也好,“海棠开后”也好,都还是对“帘外”的推测,对从前的“长记”。而且,到此为止,尚未涉及人事,更未涉及人的忧戚。虽说“伤春”的程度较“应是绿肥红瘦”更深,情调还是相似的。下片却按下“伤春”不表,另起一头,诉说处境的难堪,从帘内的实景着手。“青缸”即青灯,青莹如鬼火的油灯。李白有“青缸凝明照悲啼”之句,那灯是明的,凝而不动;这里却是“暗明灭”,闪烁不定。前人说“一切景语皆情语”,这“青缸暗明灭”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句中没有写抒情主人公怎么样,是不是也和李白所写的那样也在“悲啼”亦未可知,但有前边那一句“酒阑歌罢玉尊空”衬托,也就不言自明,含蓄不尽了。实景之前,这一句仍是虚写。七个字三个主谓结构,“阑”、“罢”、“空”,层层逼进.美好的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落空了,只剩下一盏孤灯,时明时暗。灯犹如此,人何以堪!是写灯其实也是写人。青灯独对,无限凄凉,上片着意渲染的惜花之情,便逐渐被一种浓厚的自伤之感替代了。这样来衔接“梦魂不堪幽怨”,才不显得突兀。这种衔接手法也是易安居士所常用的。(《李清照作品赏析集》,巴蜀书社1992年9月出版)六、孙崇恩《李清照诗词选》:有人说此词是李清照前期的伤春思夫之作,有人说为李清照于赵明诚死后的思国怀乡之作。从全词来看,这首词上阕描写暮春傍晚室外景象和伤春之情,下阕描写夜晚室内情景和孤凄之怀。寓情于景,含意深微,委婉有致,情辞凄怨……李清照前期的词作,抒写的多为惜春惜花,离愁别恨,孤苦寂寞,怀人念远的相思和孤苦之情,不像这首词所写的风定花落,拥红堆雪,景象凄惨。又“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想想过去,看看现在,词人已自感慨万千,更不像这首词酒阑人散,孤灯孤影,魂梦幽怨,鹈鴂悲鸣,凄苦不堪。此词所表现的当是女词人在丈夫死后的孤苦难堪和对家国之恨的凄怨。(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12月出版)七、刘瑜《李清照全词》:李清照《好事近》这首词,从创作时代上说,是属她南渡前的作品,还是南渡后的作品呢?从内容上说,词的主旨是伤春呢?还是思乡呢?或是怀人呢?读者乍看似乎莫衷一是。一首高超的词作,尽管作者极尽委婉含蓄之能事,但还是要有意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暗示其词旨的。我以为此词当属南渡前,写伤春之感及怀念丈夫之情的词作……“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作者是从一场暴风平息之后的春事衰败景象开笔的。“风定”,风停了“落花深”,被暴风狂掠之后,凋零的花瓣积得很厚。从“落花深”一语,我们可以想像得到,狂风肆虐之前的鲜花不仅繁多,并且烂漫,那一定是春色满园,姹紫嫣红,花团锦簇,千姿百态,生机盎然的。从“落花深”一语,我们还可以联想得到,那风势定然是很强的,所以才有偌大的破坏性,或许是黑沉沉的天气,还下着疾雨冰雹。这种开头是颇具匠心,别出机杼的。它是从一件事的结局写起,使读者从结局自然会联想到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及以前事情的状况。结局越惨,意味着造成这种结局的原因就越严重越厉害;观察现场,会使人窥测到事情的本来面貌。一开始就使读者神思飞越,想像驰骋,虽然不言其事,但其事也在不言之中了。此句巧在精练,妙在蕴藉,绝在发人联想。(山东友谊出版社1998年1月出版)摊破浣溪沙①病起萧萧两鬓华②,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煎熟水③,莫分茶④。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酝藉⑤,木犀花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