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主要内容都是编纂、读书、斗茶……在莱州时,赵明诚“每日晚吏散,辄校勘二卷,跋题一卷”。看来工作量相当不轻,而明晨还要早起到任所应卯。思路机敏而又善戏谑的李清照,很可能借《庭燎》中的赞美“君子”之意,夸奖一番自己的丈夫如何勤政笃学,丈夫又如何把自己看做事业上最得力的助手。这一切都意味着她在被丈夫一度疏远后,又恢复了应有的和谐,氛围变得更加温馨难忘。但是眼下,“罗衣”上原来绣的翠绿色的莲蓬,已经磨损得剩下很小的花纹了,用金线绣的藕莲,也是花褪叶稀。虽然每当秋凉之时还总是穿上这件衣服,但心境与从前却大不一样了。也就是说,李清照通过这首词,将思念亡夫的种种“情怀”,寄托在一件绣着莲蓬、藕叶的“罗衣”上,而且写得十分妙合自然,又深情动人。【辑评】一、王学初《李清照集校注·后记》:……词里面的“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如今也,不成怀抱,得似旧时那!”这些句子里的“旧时”“旧家时”,主要是回首她自己的过去,但也并不排斥某一些同时回忆国家民族繁荣景象的成分。李清照这些作品,假使是在北宋时期写的,那就没有多大意义,必须又作别论了。可是,现在还没有理由和根据来怀疑它们不是写于南宋时期的。(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10月出版)二、蔡义江《说〈南歌子〉》:……因而我们有理由认为此词作于南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年)秋赵明诚卒于建康之后,从词中所表露的追怀自伤情绪来看,大概年代不会很晚……“天上星河转”,是说夜深;银河随着时间的逐渐消逝,不断地转移着位子。“人间帘幕垂”,是说人静;家家户户都放下重帘帷幕,悄悄地入睡了,而自己却醒着,不能入梦。这才看到“天上星河转”的景象。写出自己的寂寞孤凄,意兴阑珊。晏几道有《临江仙》词写怀人的苦情说:“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这里“帘幕垂”句,与晏词境界相似,或者正是化用其意的。词人在室内枕上遥望着星河横斜的夜空,心里在想着什么呢?那一定是抛下她而去往“天上”、让她独自留在“人间”的她的丈夫赵明诚了。天上的牛郎、织女还能隔着银河一年一度相会,而他们却永无见面之日,真成“天上人间”了。这起头两句用“天上”与“人间”作对仗,也并非是任意为之的……夜凉与解衣,好像都是随意写到的,其实不然,下阕词意全由此生出,这里先作一逗引,在结构布局上,很有心机,针线也极细密。《诗·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这大概是“夜何其”一语的最早出处。《诗经》说“夜如何其”就是“夜如何”的意思。朱熹《诗集传》解曰:“王将起视朝,不安于寝,而问夜之早晚曰:夜如何哉?”后来诗多五七言,“夜如何其”四字,不便用于诗,便省略为三个字。可以省去语助词“其”,而作“夜如何”,如杜甫《春宿左省》诗:“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也可以省去“如”字,而作“夜何其”,如旧题《苏子卿(武)诗》:“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李清照所借用的就是汉诗中的语词,但与前人的用意都不同。她并非有什么要紧事,必须早起而怕睡过了头,而是出于烦恼,迟迟未能入睡。所以说“聊问”,不过是姑且问问而已。如果探寻她这样问的动机,无非是嫌这难以成寐的秋夜太长了,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些……这罗衣成了往日美好生活的见证。也许,这是深情的丈夫出于爱怜而特意为她购置的;或者是她为了取悦丈夫而亲自精心制作的。它勾起了种种往事的回忆……这里说“旧时”,并非泛指从前任何时候,而是她回忆中与她丈夫在一起的某一特定的时间。那时,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天气,而且自己也穿着这件衣服。“旧时衣”,既点明上两句所描写的是衣服,呼应上阕的“起解罗衣”,又补出这罗衣“旧时”曾著。眼前所接触到的客观事物,与旧时有某种相同,这使回忆变得清晰,联想变得具体,同时也使感情变得更为强烈了。而这种种相同,在文势上又有力地反逼下文情怀之不同,直揭出全词的中心意思:想当初,夫妻恩爱相处,心情是何等欢畅,与此日伶仃孤苦的恶劣情怀相比,真有天壤之别了。全词用笔细腻、缜密、从容、蕴蓄,写得情致宛转,凄恻动人,足以代表李清照词的婉约风格。(《李清照词鉴赏》,齐鲁书社1986年4月出版)三、陈长明:李清照自丈夫赵明诚病卒,避金兵之难,流落江南,所作词皆愁苦之音。此词未详年月地点,属此一类则无可疑……“聊问”是自己心下估量,不必实有此问,不可拘泥。至此词人情状已经写出,心事也已透露,还要看下片如何深入……“翠贴”、“金销”皆倒装,是贴翠和销金的两种工艺,即以翠羽贴成莲蓬样,以金线嵌绣莲叶纹。这是贵妇人的衣裳,词人一直带着,穿着。而今重见,在夜深寂寞之际,不由想起悠悠往事。“旧时天气旧时衣”,这是一句极寻常的口语,惟有身历沧桑之变者才能领会其中所包含的许多内容,许多感情。“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句的“旧家时”也就是“旧时”。秋凉天气如旧,金翠罗衣如旧,穿这罗衣的人也是由从前生活过来的旧人,只有人的“情怀”不似旧时了!读到这里,我们似乎可以听见词人长长的叹息声。末两句连用三个“旧时”,正如前人评刘辰翁《宝鼎现》词所谓的“反反复复,字字悲咽”,言其“不似旧家时”之处,确乎感人至深。(《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4月出版)四、平慧善《李清照诗文词选译》:本词作于南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年)秋赵明诚亡故之后。上阕写秋夜伤感。首句写夜深,次句写人静,接写秋寒夜泣,词境悲怆。然后由“起解罗衣”过渡到下阕写睹物兴叹。罗衣的花纹不仅写得细致精巧,而且与秋色、心境融洽无间。“莲”谐音“怜”,“藕”谐音“偶”,以此来表达词人所引起的感触。最后三句直写,总结词意,以旧时衣物反衬非旧时情怀,悲怆已极。三个“旧”字的运用不仅不显得重复,而是更好地表现了“同中之异”,有强烈的对比作用。(巴蜀书社1988年10月出版)五、刘扬忠:全篇结构,简单而分明。上片由景及事,下片睹物感怀。时间是秋天的夜晚,地点是寡妇的居室。在抒写层次上,因夜长天凉而失眠,因失眠而感孤独,因孤独而流泪,进而因解罗衣而忆旧,最终发出人事沧桑的深沉感喟……依次而下,线索单纯,条理清楚,无起落穿插,不像她的前辈词人周邦彦和秦观那样在结构章法上变化多端、腾挪跌宕。清照在这里所赖以取胜的,主要是思想感情的真挚缠绵和语言表达的明白自然。词以对偶句开头。“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寥寥十字,写出一个极为阔大的境界。用高远的“天上”对照苦难的“人间”,用随季节变化而转换位置的“星河”(银河秋天转向东南方)来映衬莽莽红尘中这一间小小闺房的“帘幕”,其用意在于通过拉开时空距离,以显出下文所抒发的愁恨之绵绵无边。这里虽是写景之句,然而两个动词“转”与“垂”已暗逗抒情端倪。夜深人静,人世间的芸芸众生已经沉沉入睡乡,谁也不会来观察天上银河转不转、地上帘幕垂不垂的。只有悲痛无眠的女词人,才在这万般无奈之中时而抬眼观天,时而低头望地。可见,这两句并非客观地描写自然景物,而是作者的意中之象。她熬不过这漫漫长夜,她耐不住这天高地迥的死寂,她要敞开憋闷已久的胸怀,向这广袤的空间一洒怨情了……(《李清照作品赏析集》,巴蜀书社1992年9月出版)六、孙崇恩《李清照诗词选》:从词意词情来看,这首词应是李清照于建炎三年(1129年)后的词作。上阕描写她孤苦凄凉夜不能眠的情景,下阕抒发她触物伤怀,今不如昔的感慨。全词寓情于景,境界开阔,情调沉郁,含蓄隽永,委婉曲折地表现了词人的身世冷落之悲,和家国沦亡之苦。(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12月出版)七、刘瑜《李清照全词》:此词,作者以凄伤的笔触,抒发了南渡后国破家亡,丧夫身零的悲怆的情怀。上片,写深夜天气依旧,女主人孑然一身,心酸落泪,而怨夜长不尽。下片,写天气依旧,女主人衣服如故,睹物伤情,感慨情怀甚恶。构思精巧。先写“天上星河转”,天气依旧,是下文抒情的伏笔。“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衣服如故,是下文抒情的基础。最后感喟“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卒章显其志”,有水到渠成之妙。上下片开头两句均为对偶句,谐美自然。《词绎》中说:“词中对句正是难处,莫认作衬句。至五言对句,七言对句,使观者不作对疑犹妙”,“不作对疑”正为此词对句的特色及高超之处。此处,衬跌手法及三个“旧”、三个“时”字的巧用,也都表明易安艺术手法的圆熟,精湛。此词,深刻的思想内容与高超的艺术技巧达到完美统一,不失为一首绝妙好词。(山东友谊出版社1998年1月出版)忆秦娥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①。烟光薄,栖鸦归后②,暮天闻角③。 断香残酒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④。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注释】①平野:空旷的原野。②栖鸦:此指乌鸦归巢。③角:见前《菩萨蛮》(归鸿声断)注③。④催衬:催是催促的意思,衬可引申为帮衬。【讲解】此首写作背景与《南歌子》相同,均为悼亡之作。此词旧本或题作“咏桐”,或将其归入“梧桐门”。这是只看字面,不顾内容所造成的误解。也可以把这种误解叫做“见物不见人”,因为此处的“梧桐”是作为“人”,也就是赵明诚的象征。在《漱玉词》中,作者的处境及其丈夫的生存状态,往往从“梧桐”意象的丰富多变的含义中体现出来。比如赵明诚健在时,她所写的《念奴娇》和《声声慢》中,是“清露”中的“新桐”和“细雨”中的秋桐。到了《鹧鸪天》(寒日萧萧上琐窗)一词中,而云:“梧桐应恨夜来霜”。三者程度有所不同,但均不含悼亡之意。而这首词的基调就大不一样了——比如下片的“西风”,其深层语义是指金兵。据记载,在南宋初年,每当秋高马肥之时,金兵便进行南扰、东进之攻势。在李清照看来,就像自然界的西风吹落梧桐一样,赵明诚的谢世与时局和金人的催逼有关。所以“西风”句就是以梧桐的飘落喻指赵明诚的亡故。此词中特别值得玩味的是“梧桐落”二句。因为在古典诗词中,桐死、桐落既可指妻妾的丧亡,亦可指丧夫。前者如贺铸《鹧鸪天》(又名《半死桐》):“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后者如《大唐新语》:“安定公主初降王同皎,后降韦擢,又降崔铣。铣先卒,及公主薨,同皎子繇为附马,奏请与其父合葬,敕旨许之。给事中夏侯銛驳曰:‘公主初昔降婚,梧桐半死;逮乎再醮,琴瑟两亡’……”【辑评】一、王学初《李清照集校注》卷一:四印斋本《〈漱玉词〉补遗》题作“咏桐”。按《全芳备祖》各词,收入何门,即咏何物。惟陈景沂常多牵强附会。此词因内有“梧桐落”句,故收入梧桐门,实非咏桐词。此词又见杨金本《草堂诗馀》前集卷上、《花草粹编》卷三,无撰人姓名。(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出版)二、杨恩成《读〈忆秦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把景物描写分为两类:“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所谓“无我之境”,是指触景生情。而“有我之境”,则是缘情写景。换言之,“无我之境”所表现的感情是由外部景物触发的;而“有我之境”所抒发的情怀则是作者在触景前内心已经具备了的,是融情于景。“乱山”一句,即属于“有我之境”。词人满腹心事,登临送目。遗憾的是,一望无际的“平野”前面却是“乱山”。这个“乱”字,一语双关。夕阳斜照,烟霭纷纷。在夕阳的照射下,使人觉得远山也攒动。此其一。词人本想极目远望,但视线却被远山遮挡,不由人心烦意乱。此其二。因此,一个“乱”字,把视觉上的错觉和感情上的烦乱融为一体:缘情写景,字字关情。“烟光薄”三句,再写登临所见、所闻。“烟光薄”一句,是个“联珠体”的句式。它是“忆秦娥”这个词牌限定的,但又不是形式上的简单重复。特定的形式总是为内容服务的。这种重复,可以起承上启下、层层递进和渲染气氛的作用。词人正是借用这个重复的画面,把自己临高阁时满腹惆怅的情怀再次渲染出来,使景物更富于浓厚的感情色彩,增强了抒情的艺术效果,并以这种情景为纽带,转入另一种境界……词的下片,抒情。“断香”二句,直述情怀。行文到此,人们才明白:词人“临高阁”以后,不仅凭栏纵目,而且还焚香置酒,借以消释忧闷。谁料目睹乱山、平野、烟光、晚归的栖鸦、飘落的梧桐叶,西风飒飒,画角凄鸣,心中反而又生出一股愁情……“点染”,本来是绘画中的一种技法。“点”,就是“点明”;“染”,即“渲染”。这种技巧被借用到词中,往往是先点明某种情事,然后用景物进行渲染。柳永《雨霖铃》说:“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先点明“伤离别”,紧接着用“杨柳岸、晓风残月”来渲染“伤离别”之情。“断香”二句,也运用了“点染”的艺术技巧。上句点明“情怀恶”,下句再用西风催逼梧桐叶落进行环境烘托。虚实相生,情景化一……(《李清照词鉴赏》,齐鲁书社1986年4月出版)三、平慧善《李清照诗文词选译》:本词写秋色。上片先写远景、大景。“乱山平野”句,既写杂乱的野景,又点出时间。接着由远及近,“烟光薄”当指日光淡淡的傍晚。夕阳西下之时,鸦群归宿,人未归来;画角凄清,似诉幽怨。下片写近景、小景。首句由景入情,直言“情怀恶”,借酒也难消愁。写到这里,灰暗的景色同“情怀恶”关系已点明。接着又写西风吹落梧桐叶,显示草木凋零,生机窒息,渲染凄苦之情。末三句“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总括全篇,虚实相生,亦情亦景。(巴蜀书社1988年10月出版)四、肖瑞峰:词的上片写登楼所见所闻。在一个秋天的傍晚,作者怀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愁思,缓步登临高阁,凭栏远眺。跃入她眼帘的竟是那样一些衰飒、悲凉的景象:缭乱的群山,平旷的原野,惨淡的烟光,以及聒噪着归巢的昏鸦。它们拼合为一幅令人伤心惨目的秋晚眺望图。有图若此,难堪已极,而作者偏偏还要给它配上撼人心魄的画外音——那在暮色中久久回荡的悲壮的号角声。号角声,不仅将作者的情思带入更寥廓的空间,而且为我们提供了捕捉作者情思的线索。由这作为背景之一的悲壮的号角声,我们无妨推测那是靖康之变发生后的兵荒马乱岁月。既然如此,联系作者靖康之变后亡国、丧夫、贫病交加、流离失所的遭际,似乎可以断言,渗透在这幅秋晚眺望图中的是一种糅合着国仇家恨的浑灏苍茫的忧伤之情。其实,秋景本不当这般萧瑟;只因为“伤心人别具眼目”,才在作者笔下萧瑟若此。以情役景,景因情设,这本是诗词家的惯技。正因为这样,刘禹锡在《秋词》中用“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壮阔之景来表现志士的豪情,王维在《山居秋暝》中用“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清丽之景来表现隐者的雅致,而李清照则在此词中用“乱山平野烟光薄。烟光薄。栖鸦归后,暮天闻角”这样的萧瑟之景来表现她的忧思。从中,我们似乎也可悟出些“诗家三昧”……“梧桐落”三字的有意重复,虽然主要是为服从词律,却也昭示我们:这一衰歇景象,给予作者怎样深刻的感受,又引起她内心怎样强烈的反响!“又还秋色,又还寂寞”两句便以作者的感受和反响作结。“又还”,表明作者因历览秋色而更感寂寞已非一遭,很难判断她这是第几回逢秋而悲。这就在相当程度上增加了抒情的广度和深度。细绎全词,画面是那样惨淡、萧飒,情感又是那样凝重、沉痛,与作者早期那些抒写相思之情的哀婉却不失明丽的词作有着不同的况味,因而视之为后期的作品,或许并无武断之嫌。(《李清照作品赏析集》,巴蜀书社1992年9月出版)五、孙崇恩《李清照诗词选》:这应是李清照晚年经受国破家亡之痛,颠沛流离之苦后的词作。从内容上看,亦并非“咏桐”。上阕写景。起笔写远望,“乱山平野”,景象不堪;再写近闻,栖鸦聒噪,暮天号角,隐然有山河荒残之痛,喟然有心怀凄凉之悲。下阕言情。先写室内,“断香残酒”,已自心情不好;再写室外,西风萧瑟,梧桐叶落,心怀更加悲凉。全词皆景语、淡语、情语,写景寄情,景中含情,点染烘托,虚实相生,呈现了一幅冷清荒凉的暮天秋色图,表现了女词人触景伤怀、感时伤今和深沉的孤寂凄凉之情。(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12月出版)六、刘瑜《李清照全词》:“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开端起得陡然,把读者带到高高的楼阁之上。女主人登楼眺望,远处那蜿蜒起伏参差错落的群山,近处那辽阔坦平的原野,都被一层灰蒙蒙的薄雾笼罩着。“烟光薄”的凄暗色彩,似乎笼罩全篇,也似涂在读者的心上。作者用了两个“烟光薄”,加深了秋日“乱山平野”的昏冥色彩。前一句最后的词语,恰恰与相接的下一句开头的词语相同,这在修辞格中叫“顶针”,在词中有时这是词调格律的需要……结句:“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用两个“梧桐落”,加深了秋天衰颓的色彩,渲染了凄凉的气氛,衬托女主人悲怆的心境。张炎《清平乐》:“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这是以小见大的写法,由梧桐叶落,而知天下秋色。刘熙载《艺概·诗概》说:“以鸟鸣春,以虫鸣秋,此造物之借端托寓也。绝句之小中见大似之。”女主人公很想到外面去排遣一下心中的缱绻离情,但是不能,外面是一片令人悲伤的秋色。江山凄肃,花木飘落,不仅不会消愁,反而会更增悲哀。于是,还要继续在室内闷坐,形影相吊,一片沉寂。结句由景入情。(山东友谊出版社1998年1月出版)渔家傲记梦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①,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②,学诗谩有惊人句③。九万里风鹏正举④,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⑤。【注释】①帝所:天帝居处。此处当比喻宋高宗驻跸之地。②“我报”句:化用《离骚》:“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等句意。③“惊人句”:杜甫《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诗:“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李清照于此当有所取意。④“九万里”句:典出《庄子·逍遥游》:“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词人借以抒发其南行意向。⑤三山:《史记·封禅书》虽记载渤海有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但此处则兼有别称“三山”的福州之意。旧福州城内东有九仙山、西有闽山(乌石山)、北有越王山,因称其为三山。李清照尝有一女弟子,名曰韩玉父,曾“自钱塘而之三山”,她是从杭州到福州去寻找那位与其“有终身偕老之约”、“得官归闽”、“何其食言”的“林君子建”(《宋椠醉翁谈录》乙集卷之二)。可见宋代人对于“三山”之行,是理解为南去福州的。【讲解】李清照为湔洗“玉壶颁金”之诬,携家中铜器等物欲赴外庭投进,便沿着宋高宗在两浙逃跑的路线追赶,而多次扑空。大约于宋建炎四年(1130年)二三月间,她又追踪来到了今浙江温州。这又是一次御舟前脚离开,她后脚赶到。在高宗曾驻跸江心孤屿的消息传开后,想必李清照也随即来到了被谢灵运描写为:“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登江中孤屿》)的江心屿。这不仅是一个山水相吻抱的风景佳胜之地,且有两塔东西对峙。东塔系唐代咸通十年(869年)所建,刚好一百年后,北宋开宝二年(969年)又建了一座西塔。李清照可能就下榻在西塔近旁的江心寺。这里的景致很优雅,但传来的消息却很惊人:诸如自闽开来大舟二百馀艘,高宗在定海上船,诏以亲军三千馀人相随,政府和枢府亦登舟奏事;宗子及妇女数百人分别至泉州和福州避兵;朝廷已三令五申速将祖宗“神御”(特指帝王遗像)迁往福州;先期逃往今江西的太后在洪州失陷后,又逃到福建……今天看来,上述一切都是见于正史的记载。听到这些消息,李清照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去向。在此之前,婆母的灵柩已从建康迁葬泉州,赵明诚的长兄曾官于广州、次兄已官于泉州并家于是州。这都是促使词人作南去泉州之想的重要因素,也是这首《渔家傲·记梦》写作的时代、政治和家庭背景。词之下片的“风鹏”,显然是李清照上述南去意向的外化和象征。“九万里风鹏正举”一句的出典表明:“鹏”是将徙于“南冥”的,也就是由北海往南海飞,与词人所向往的去泉州的方向是一致的。所以她在词中运用这一典故非常恰当,如果她向往的是北方莱州的“三山”,就不能以南飞之鹏为典。实际上从青州到莱州,并无云雾茫茫上接天际的水路可行,其必经之地则是她写《蝶恋花》(泪湿罗衣脂粉满)时下榻的昌乐驿馆。其由青州至江宁虽系南行,但“三山”不用作江宁的代称,而福州不仅是由温州至泉州的水行所经之地,并且别称“三山”。所以词中“蓬州吹取三山去”的语言意义虽然可能指渤海三神山,而其言语意义则是指福州,此其一;其二,由青州到江宁虽系“连舻渡淮,又渡江”(李清照《后序》语)的水路,但远不及由温至泉舶行所给人的水天相连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