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李洱只觉得胃里翻滚得厉害,偏头挪到床边的痰盂罐,刚刚吃下去的早餐就哇地一下全部吐了出来。一直吐到连一口水都吐不出来的时候,他才端起水杯漱口。整个过程全部落入李懿的眼中。作为十年前的当事人,李懿当然知道李洱是想起了什么才会吐成这样。李懿的脸色也更加阴沉。因为他还看见了李洱脖颈上的红痕。宽大的病号服根本无法遮掩的暧昧痕迹落入李懿的眼中。李洱缓和了一下自己过激的行为。其实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千万不要让他去回想过去。尤其是现在,他希望李懿不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清清冷冷的声音就这样从他的嘴里发出来,完全不似往日,“我不想毁了李家!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你走吧,老头子那边我自己回去说,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所以,从来都不是忘了,也不是原谅。18第17章 厌弃李懿走后,李洱就一个人呆在病房里。倒是请来的两个小护理人特别好,时不时地来病房里逗趣,偶尔还抱怨说你的朋友和家人好恐怖。李洱也只是笑笑,不解释。好在李懿后来没再来过,李洱的日子倒也好过。大年初二的晚上,李洱却突然嚷嚷着要出院。人是林大少给送来的,医院上上下下跟供祖宗似的伺候着,生怕伺候不好李洱,到时候惹得林大少不高兴。本来是要多住几天的,李洱的哮喘再次发作,要想好也不是一半天的功夫。但李洱就是坚持,今天一定要出院。主治医师都拿不下主意,当即拨通了林月笙的电话。这是林月笙走前专门交待过的。接到电话时,林月笙正从一个宴会转场到另一个宴会。一听主治医师说李洱要出院,一口拒绝道,“不准出院,等我过去再说!”挂了电话,林月笙揉着额头吩咐司机,“先去医院一趟。”林月笙赶到的时候,李洱所在的病房里挤了医生和护士,已经炸锅了。他烦躁地挤进去,发现人已经不在这里,脸色也难看起来。一个病人都留不住,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其实真不怪人家医护人员,李洱那么精个人,想溜出去,还不是易如反掌。林月笙也没责怪谁的意思,转身也离开了。来的路上路过李洱喜欢的哪家店,他还特意转进去买了蒸饺。要赶紧送过去,凉了就不好吃了。他上了车,吩咐司机回去四合院。赶回去时,就见李洱家门户大开,灯火通亮的。林月笙下车前吩咐司机直接回去,明天早上过去就好。一直坐在副驾上的助理倒是欲言又止的,“少爷,夫人知道您缺席宴会的话……”“滚——”林月笙没等助理把话说完。若是林月笙自己手下的人,他不会是这样的态度。但眼前这位是林袖女士派来监视他的一条狗,也怨不得他这样的态度。从昨天离开医院,到今天晚上,他已经转场数十个宴会,想不发火都难。助理也没敢再多嘴,和司机一同离开。当然助理离开之后免不了要跟大洋彼岸的林袖女士打个报告,林月笙却觉得无所谓了。林月笙提着蒸饺踏进院子时,李洱正背着他在做什么。走近了,林月笙才看清楚,李洱正在泡黄豆。他也不见外,直接走进去将餐盒放在茶几上,然后往沙发上一坐。这两日转场宴会真的是让他吃不消。李洱并不惊讶林月笙的到来,自顾自地干着手中的活。到手头的事情忙完了,李洱才凉凉地扫了林月笙一眼,“林大少,你走错门了。”院墙是倒了,但大门还在,还不至于走错这么离谱。虽然来之前就知道李洱不会给好脸色,但真来了,被李洱这样瓮声瓮气的对待,林月笙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儿,只是说,“给你带了宵夜,吃了早点睡吧。”李洱却不看茶几上放着的宵夜,一门心思地赶人,口气愈发歹毒,道,“没想到你这么重情义,十年前我都已经把你甩了,十年后你还肯接收我这个二手货。是瞧着我可怜?还是想奚落我?还是说你也想包下我,也给年薪?给多少?看在咱俩过去兄弟一场,我给你打个折扣?”这种自嘲的语气配着李洱消极的神色,那就是在糟践人,还是自己糟践自己。饶是林月笙气度沉稳,也一时火起。巴掌就这么挥了出去,用尽了力气。李洱本就有病在身,这一巴掌直接把李洱甩倒在地上。李洱坐起来,抹了把嘴角,鄙夷道,“这不是十年前,我也不是十二岁。你当你找的人还在青葱岁月等你呢?”林月笙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在林月笙没点明李洱没失忆这件事情之前,李洱好歹还能说人话。现在李洱是完全撕破脸了。林月笙承认自己对现在的李洱很失望。可他也没要求李洱在当年一直等他,他只是对现在的李洱太过失望。李洱倒没什么脸皮。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要将林月笙赶走,赶得越远越好,李洱不介意做得更过分一些。看着茶几上摆着的宵夜,李洱直接一脚过去,踹翻了茶几,自然餐盒跌落在地。李洱冷笑一声,瞧着面色更加阴沉的林月笙。其实林月笙打完就后悔了。林月笙这辈子都没打过李洱。就是小时候李洱失手将林月笙推下楼梯,住院一个月,林月笙都没舍得对李洱说上一句重话。打出去之后,林月笙张口就想道歉,可李洱却没给他机会开口。林月笙很烦躁,自己都已经屈膝到这种程度了。从回国到现在,自己都没半句怨言,也不计较李洱十年前的背叛。可李洱的态度跟林月笙所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竟然开口就谈价钱!据林月笙所知,李洱根本不缺钱。而林月笙也从来不缺钱,李洱这种态度明显就是在让林月笙难堪。林月笙今天也喝了不少,觉得没办法再跟李洱谈下去。林月笙道,“如果这一巴掌没把你打醒的话,我不介意多打你几次。要是你真觉得自己这么廉价,就找我,我不介意高价包下你。只是……别让我瞧不起你!”说完,林月笙站起来离开。人走了之后,李洱跟个废人一样坐在地上。仰着脸,微润的大眼望着天花板。回到十年前,那件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李洱想,我可以没脸没皮地抱着笙哥的大腿说,你是我的,我要跟着你一辈子。可现在,真不行了。但凡能成,但凡能过得了自个儿的心结,李洱就会去找林月笙。这十年里,李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这也是他一装就装了十年的原因。过不了这一关,那就只能逃避。别说一巴掌,就是现在林月笙把李洱吊在房顶上拿鞭子抽,抽死了,都不见得能过得去这一关。所以,李洱觉得还是跟林月笙断个干净的好。不然愧对老黄。老黄对自己那么好,自己都没能接受了老黄。心里那一关始终过不了,都十年了,还是无法过去。那种被自己的亲哥哥强迫的无措,乃至绝望,那种不知不觉间渗入到骨子里的自我厌弃,逼得他将自我封闭。19第18章 别守寡了林月笙当晚上的飞机,直飞美国。本来是特意去跟李洱交代一声的,谁知李洱几句话堵得林月笙心口疼,最后只得愤愤离去。林月笙是想趁着自己出国看望母亲时,给李洱一些时间冷静一下。可他前脚走,后脚贵客就上门了。白少回京了。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白玺下飞机的时候,大厅里候了不少人,全是白玺的旧部。白玺坐了几个钟头的飞机,脸上不显疲惫,却是愈发神采奕奕。四年了,外放四年,我白玺终于回来了。跟过来迎接的人一一点头示意后,白玺便上了车,吩咐司机去处。白玺所坐的那辆车在最前方引路,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赶去李洱所在的四合院。连这次主办洗尘宴的裴婴都没料到白玺这么性急。洗尘宴的地点是定在京华俱乐部,而此时的目的地却是停在了一方小院门前。裴婴率先一步从副驾上下车,给白玺开了车门。白玺淡淡地扫了一眼院门,院门上贴着大红的对联,字迹雅致。旁人不识,白玺却是认得的,李洱从小大字便写得好。林月笙走的时候,大门没关。李洱这时候还在厅里坐着,也没想到去关门。白玺只是嘱咐了裴婴在外面候着,他一个人走了进去。走到门口时,白玺看见厅里杂乱倒地的茶几,还有低着头安静如斯的李洱。距离林月笙离开没多久,李洱以为是林月笙去而复返,开口便是讥讽,“难不成林大少还想再来一巴掌吗?”没得到回音。李洱抬头时,白玺已经走到他跟前,一只手小心地抚上被林月笙打得肿起的脸,沉声问道,“林月笙打的?”李洱厌恶的挥开白玺,恨恨道,“干你甚事!”白玺却是笑了,笑得冰渣落地一样。有些人阴森惯了,猛地一笑,就让人觉得阴寒,比如白玺。但这回白玺是真的笑得欢快。看着李洱那毫不掩饰的厌恶,白玺顿时觉得心情大好。心道,果真没变,与以前一样,连眉头皱起的形状都没变。白玺笑着道,“怎么不装了呢?我倒是听说林月笙回来这一月你听话得很。他前脚走,后脚你就原形毕露了?”在林月笙面前温顺的像只猫,到他跟前就伸爪牙了。不过白玺喜欢,爪牙越是尖利的,他越是喜欢。李洱心情不好。因为假装失忆的事情被林月笙戳穿了。要是没戳穿,他还可以继续若无其事地跟林月笙做邻居,不用费心想过去的许多事情。但现在不能了,再加上好久不见的白玺回来了,李洱能高兴才怪!要说白玺算不上多坏的人,对李洱也不差。但错就错在老黄刚想下葬那会儿,白玺上门来要包了李洱。当时有这个想法的也不只白玺一个人。但只有白玺大摇大摆地上门了。白玺是单枪匹马过来的。话刚说完,李洱就去厨房拿了菜刀。是真砍!当时白玺躲避不及,左手的小拇指被砍到,到现在用起来都不灵活。这还是白玺身手灵活,段数比李洱高了不知多少。要白玺说,当时李洱是发疯了。现在应该不会再疯了。白玺谄媚道,“赏个脸,去我的洗尘宴上喝一杯?”李洱冷哼一声,鄙夷道,“你有脸吗?不赏!”想起当年白玺不要脸的上门来充大爷,李洱就觉得恶心。当时老黄还尸骨未寒呢,白玺就欺负上门来。真令人心寒。被李洱一通鄙视,白玺依旧好脾气地说,“我都已经忏悔四年了,你总不能因为我一句口误就判我死刑吧?”李洱高声道,“你真不要脸!你那是口误吗!”“真是口误,我当时是想跟你表白来着……”白玺嘟囔着说。这是后来白玺想通的,其实是肖想李洱肖想了好几年,赶上老黄过世,李洱没主儿的时候,他就赶紧地想动手。谁知道李洱那么疯。白玺见李洱面色稍缓,又道,“真的,你考虑考虑我。再怎么说我也算得上年富力强,你也正值壮年,法律都不要求你给老黄守寡,你干嘛没事当了四年的贞洁烈夫啊!”就算是性冷淡,四年也该有一次性生活啊,白玺留下来在李洱身边照应着的人这四年来给白玺的就是这么一个消息:无欲无求,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李洱冷笑,“老早就告诉过你了,爷对出来卖没兴趣!你也别整天喊着要爷跟你,你要真想让我跟你,你现在躺平了给爷上,把爷伺候好了,爷有赏!”不愿意就别整天唧唧歪歪的,搞得全京城的人都当爷是出来卖的。尤其是白玺,最可恶的就是他。旁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白玺倒是胆大包天,亏他们还是兄弟,白玺竟然第一时间站出来瞎喊。导致这四年来不少人跑来拉皮条,又是年薪,又是上位的,靠,爷怎么说也是爷,名声全被白玺给毁了,真当爷是出来卖的了。想到这,李洱憋着气,朝白玺踹了一脚,“靠!白玺,你得给爷正名!”白玺不像朱可臻那么实在,朱可臻那样的,李洱想踹就踹都不带躲的,白玺闪得快,李洱连他的边都没沾到。见李洱又要踹,白玺笑着哄道,“这不就是为了给你正名才叫你去,痛快给句话,你到底去不去吧?我这刚下飞机就过来请你了,你要是不去,我这脸以后就没地儿放了。”只能先哄着,总不好把人给惹恼了。至于躺平了给他上,白玺以为这绝对不可能。李洱哼了一声。心道,你本来就没脸。可人还是站了起来。白玺立刻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出了门。守在车门旁的裴婴见二人出来,殷勤地给白玺开了车门往里迎。白玺凉了裴婴一眼,小心地把李洱送上了车。裴婴受了白玺那一眼,浑身都是恶寒的。跟了白玺混了这么多年,裴婴一直都知道白玺是个冷暴力。一直到后来白玺挨了李洱那一刀之后,就变了个人。当着他们这些人的面还是冷暴力,当着李洱的面就违和了。裴婴颤着小心肝退到身后的那辆车,不敢跟两人同乘一辆。主要是防不住白玺笑,太渗人,凉到骨子里了。20第19章 白少回京白玺回京,洗尘宴设在京华,机场的这群人是死忠跑腿,客人都还在俱乐部里等着。白玺一行人到的时候,客人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李洱已经很久不参加这种聚会,老黄去世之后,他就已经远离了这个圈子。场上坐着的许多人都是眼熟,大多都叫不出来名字。不是李洱傲气,而是当年老黄活着的时候巴结他的人太多,那时候他所记得的名字都是些小王,小张之类代称,正经名字都没记住。好在有白玺撑着场子,一路走到席位上也没显得太尴尬。可众人那香艳的目光却没逃过李洱的眼睛。李洱觉得很烦躁,似乎从他跟着老黄离开李家之后,大家看向他的目光就多是这般。说句不好听的,这群牲口的看他的眼神就跟古代看怡红院的头牌一样。啊……呸,这群牲口才是头牌。很早,老黄还活着的时候,李洱就跟老黄提过这事儿,可老黄不在意,也没当回事儿。李洱又是个随性的人,老黄都不在乎自己的老脸了,自己也不管了。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谁想到了如今,这影子不光斜,已经扭曲了……在场的人低着头小声议论着,议论的话传不到李洱的耳中,但不外乎是说白少这回是要公开跟林大少叫板了。什么?你不知道林少是谁,就黄家那位,这人家爹走了,你想抢人家爹的小情人,人不可能给你抢了。听说林大少已经搬到李洱隔壁去了,这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那什么嘛。且不说将来这两位大神谁输谁赢,这几年里那群蠢蠢欲动的小喽啰们就得先退场了。没看林大少回京之后,李洱的古董铺子已经一个月没生意了吗。如今更是连白少都回来了,以后更是不敢上门光顾生意,那不是闲着找抽嘛。只是这么重要的场合,林大少在哪里?——林少在哪?其实多少人都是抱着这个想法跑来的,想看看这两尊大神的神级碰撞。一直寻不到林大少,众人颇有些失望。白玺风度翩翩地走上台,目光凉凉地扫了全场。场上纷纷噤声,朝着台上看去,整个大厅温度骤降,连李洱都感觉到几分冰冷的渗意。李洱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瞪了台上的白玺一眼,没事儿就喜欢面瘫吓人,这人欠抽吧。白玺的眼睛一直是随着李洱转动的,这时见李洱看他,一时间欣喜,便裂开嘴笑了起来。呼——场上低气压,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能别让白少笑吗!尼玛,这是在笑吗?这是白少独创的秘制招魂术吧!一笑能把人渗死。李洱向来对白玺的一切攻击免疫,当场撇撇嘴,扭过头不再搭理白玺。这时裴婴又殷勤地跑了过来,道,“小少,白少吩咐给您现磨的豆浆,您先喝点儿。”李洱在李家排行最末,往常大家见面也都叫他一声小少。关系亲近的叫声李子,而裴婴明显算不上亲近。李洱抬了抬眼皮,没拒绝。裴婴将精致的青瓷碗放在桌上,给李洱倒了一碗豆浆。而后将豆浆壶小心地放在桌上子,人却是站在李洱旁边,也没坐。李洱伸出左手,露出削长的骨节,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捧起瓷碗,送到嘴边尝了一口,味道与家中磨制的不差毫几,便又多喝了几口。裴婴见李洱眯着眼,似乎是很满意,便又给碗里添满,狗腿道,“还是小少您懂得享受,现在京城里都在跟风。好多家饭店都特意搞来了衢州常山青石石磨,全搞现磨豆浆。您觉得这味道还行吧?”李洱抬眼看向裴婴说,“你坐啊。”裴婴愣了下,小心地坐了下来。刚才不坐,那是因为白少都还在台上站着呢,没得到吩咐他还真的是不好坐下来。等裴婴坐下来,李洱才附到裴婴耳边小声道,“其实我不喜欢喝石磨磨出来的豆浆,磨出来的太粗,我嗓子受过伤,喝这个特别不舒服。但好像老黄特别喜欢磨石磨,我是不忍心辜负他的好意。哎……”我真的是个好孩子,不懂得如何拒绝人家的好意。所以才会忍着喝了六年的豆浆。裴婴的嘴巴张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想骂人有木有!不喜欢喝不早说,先不说当年黄爷苦心不辍地伺候你六年,现在京城里但凡跟白少有点儿关系的饭店营生都已经专门装上了石磨,就为了讨好祖宗您。结果,您一句不喜欢——神呐,裴婴回过神来,瞧着一脸漫不经心的李洱,询问道,“那我改天送您个豆浆机?豆浆机榨出来的细。”李洱指尖磨着瓷碗,闻言,快活地笑起来道,“好啊。”裴婴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汗。想白少一掷千金,眼前这位小祖宗都没给个好脸色,现在一个豆浆机就乐坏了。这简直,不可思议。李洱却在心中沾沾自喜,他一向是得过且过的人,没想过给家里买进什么东西,但送上门来的他一向见好就收。比如说朱可臻当年送上门来做饭,比如说黄毛他爹送上门来待宰,比如说眼前这个豆浆机。说白了就是咱李小少是个好占便宜的主儿啊。他那间古董铺子你当怎么来的,那全是底下人巴结奉承送到他手里的,要不就是老黄当年送他的小玩意。别人家的铺子都是以货易货,钱货两讫,只李洱的铺子只进不出。从老黄活着就开始积累的物件,积累到现在弄了个不大不小的古董铺。偏宠他的人多,这便宜一直占不完,他也就狐假虎威,一路这么晃了过来。白玺在台上致辞结束,就回到自己的席位,瞧见李洱乐不可支,问道,“聊什么呢,这么高兴?”李洱很嫌弃地看了白玺一眼,没搭理他。要早知道白玺叫他来就是为了听这些没劲的致辞,他才不会来。裴婴赶紧站起来给白玺拉开椅子,待白玺坐下了,才开口解释了因果。白少听了也禁不住莞尔。裴婴跟老黄没有过多接触,知道的不多,但白少却了解。换到当年,喊黄爷,其实多数人心里喊的是一句‘皇爷’。京城里玩字辈的,老黄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能让这位京城的皇爷心甘情愿地服侍六年的人,可想而知,李洱这些年多出名。本身身为李家二子,李洱长得又漂亮,便颇得喜爱。后来皇爷领着人带出了李家,供祖宗一样供着,李洱在京城里简直红得发紫。白少当时跟老黄接触过不少,对李洱的印象止步于漂亮,脾气坏。漂亮那是真的漂亮,又是被皇爷骄纵宠着的宝贝,骨子里都是贵气。尽管如此,白玺也从没打过李洱的主意,说白了脾气太坏,不好养。皇爷能六年如一日地宠着,换到白玺手里,白玺不抽丫的都算好了。后来去嚷着要包下李洱也是因为白少在赌桌上输了一把被众人起哄逼去的。李洱抡起菜刀那拼命的架势,白少至今都历历在目。白少低头不经意地扫了眼小拇指,再度莞尔。重情,这是白少当时对李洱下的结论。那时候白玺就在想,如果自己死了,一定是树倒猢狲散,情人们只多抹滴泪,更甚者直接就提着钱财跑了。谁又会在自己死后安静地守着自己呢。况且,李洱这样一守四年。若是老夫老妻倒也罢了,偏生是两个男人,李洱又这样年轻,老黄过世时,李洱才十八,正是玩性大的时候,就这样收了心,经营一间小铺子,这在当时让很多人大跌眼镜。要知道,李洱是十八,不是四十八,也不是六十八,每天守着院子,要不就守着铺子,毫无娱乐生活可言,也不是,至少他还喜欢听个戏,听个评书。这种清苦的日子,换个老大爷倒也算惬意,换个青春年少的那简直是禁欲主义!以至于这些年没人再怀疑过皇爷的眼光,皇爷养出来的人,那才是真性情。就是脾气坏了点儿,不过,白玺摸着下巴瞧着李洱漂亮的脸蛋,觉得自己可以接受。就算做不到当年老黄那样宠,但是愿意真心待李洱。李洱却是一脸恶寒,在桌子底下踹了白玺一脚,“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地看我,笑得那么荡。”白玺忙坐正身子,掩嘴轻咳一声道,“走神了。”这一番对视,看在外人眼里那叫含情脉脉。尤其是已经走到桌前的赵家老三,走上前来时,见白玺看李洱时那生吞活剥的眼神,赵鑫竟也忍不住一番恶寒。可见白少平素多么重口味,能被他喜欢上,只能说一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白玺起了身,寒暄道,“三少,别来无恙啊。”“真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赵鑫随口道,不温不火的。却一句话戳痛了白玺。要说当年不过是去喊了一声要包下李洱,后来就被外放到边疆历练去了。要不是这两年白家势大,自家老爷子又升了一级,白玺守边要守到猴年马月了。所以,对当年的事情白玺是心有余恨的。此时被赵鑫故意提起,白玺说不恼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能给赵鑫脸色,只能回道,“拖三少的福,我回来了。”赵鑫这时将目光转向李洱,李洱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见了赵鑫,连招呼都懒得打。赵鑫也不多在意,心知李洱是被老黄宠坏了,早已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他再次转向白玺道,“我来是替林大少带个话。林大少上飞机前说了,这宴会李洱要是没来,往日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但若是李洱来了——”21第20章 强强相对赵鑫话锋一转,这下连李洱都紧张起来。白玺肃杀着一张脸,冷冷道,“他待如何?”赵鑫笑着说,“白少,我先说好,我不是来砸场的,我就是来带话的。林大少的原话是,李洱来了,你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话里话外都透着嚣张。白玺脸色有些发白,沉沉喝道,“多谢三少带话了!若这次他能让我离开京城,我白玺保证这一生都不再回京!”“白玺!”李洱站起来阻止道。这话说得太重了,而且这次本就是李洱找白玺帮忙的,要是害了白玺,那他岂不是罪人?白玺将李洱按回座位上,哄道,“听话坐好,这不关你的事儿,这是我和林月笙之间的恩怨。”狗屁!李洱内心嘶嚎道。四年前白玺被赶出去的时候,李洱还觉得痛快。毕竟白玺当时把他给惹疯了。但后来白玺屡次忏悔,每逢夜里打电话过来哭诉边疆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再加上得知白玺也是被一群人给算计了,李洱已经不怨白玺了。要是白玺因为自己再被弄回去……李洱烦躁地挥开白玺按着他肩膀的手,没好气地对着赵鑫道,“赵三金,你要么坐下喝酒,要么走人。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你烦不烦啊!”赵鑫耸耸肩,无奈道,“我都说了,我是来带话的。你要吼,去找林大少吼,这事儿跟我没关系。”赵鑫端起一杯酒,又道,“白少,话我带到了。这一杯酒我敬你,庆祝白少返京,也希望白少能站稳脚跟。”白玺面瘫着一张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赵鑫便告辞。临走时,赵鑫好心提醒李洱道,“迪迪也来了。”李洱一个机灵,汗毛都竖起来了,仓促起身道,“在哪里?在哪里!靠,你不早说,她来了我怎么办?”“活该!”赵鑫冷冷道,而后扬长而去。李洱心神不稳地瞧着周围,生怕王迪迪一个急冲刺将他给扑倒在地。说起王迪迪,那简直不是女人,赵鑫的未婚妻,还是定的娃娃亲的那种。李洱从懂事起到十二岁,每次遇见王迪迪都要被她给蹂躏到哭。王迪迪是悍妇,李洱再度在心里重申确认。白玺却被李洱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逗得一乐,安慰道,“别找了,她一会儿自己会过来的。而且听说她最近寻了个漂亮的小男生,你应该安全了。”李洱仍是不放心,阴影太重。白玺笑着俯下身,轻佻道,“你觉得有我在,还护不了你吗?”被白玺欺近身时的热气喷到,李洱有些别扭,往后仰着身子。白玺无声地退回到座位上,他并不打算当着众人的面表演一些限制级,只不过适当地表现一些亲昵,给在场的人提个醒。这是白玺的行事作风,好面子,回京这事儿又赶上自家老头子升官,老头子默许了白玺操办洗尘宴。不同于白玺,林月笙回国是低调的,该打点的打点,却没有大张旗鼓。如白玺回京,风风火火地将李洱接到洗尘宴上。林月笙却只是私下里去见了李洱,连相认都不曾。李洱此时正坐立不安,一心想到王迪迪会突然跳出来。白玺暂时也顾不上李洱,他要来回地招呼客人,打点着几年不见的人脉。只有裴婴在一旁照应着李洱。李洱实在觉得无聊,便起身离开。走到白玺身边招呼了一声,作为东道主的白玺实在是走不开,就吩咐裴婴将李洱送回去。上车之后,李洱从透过窗户看到了王迪迪,妖冶窈窕的美人从车上下来,吸引了俱乐部门口不少的围观。这时候李洱无比庆幸自己提前逃离了现场,才免遭王迪迪此女的毒害。李洱的目光转向王迪迪的男伴,只有一个颀长挺直的背影。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人绝对不是赵鑫,又想起白玺所说的迪迪最近寻了个漂亮的小男生,李洱也只是笑笑,吩咐裴婴开车。裴婴有意笼络李洱,毕竟是自己老大的心上人,见李洱盯着王迪迪看,八卦道,“小少有所不知,眼前这位据说是王小姐跟前的红人。名字没记住,好像是朱家的少爷。以前没见过,是王小姐领着进圈子的。”裴婴笑得很荡漾,毕竟能被香艳妖冶的王迪迪相中,那也是一个男人的福气啊。李洱却是神色一僵。他再回头看过去时,王迪迪和男伴已经携手进场,只粗略地看见一抹背影。李洱的指节已经握得发白。裴婴继续不知死活道,“话说三少跟王小姐真是一对模范未婚妻,谁玩谁的,还能处处合作愉快。”“闭嘴!”李洱厌恶地呵斥裴婴。那个玩字让李洱听着极是不舒服。裴婴还不知这哪里得罪了这位小爷,一个劲儿地赔不是,但见李洱面色越来越差,只能严谨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到家后,裴婴下车从后备箱里提出准备好的豆浆机,小心陪道,“小少,您要的豆浆机,给您放屋里?”李洱看都没看一眼,“放厨房里吧。”裴婴把东西提到厨房里,小心翼翼地告辞离开。一直到回到车上还在嘀咕着,到底是哪句话惹得小少不快了?一直到晚上散席,裴婴陪在白玺身旁时,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原来是嘴快,王小姐身旁那位朱少爷跟李洱是朋友。白玺沉着声,“你最近别去李洱跟前晃了,他看见你铁定心烦。”裴婴小心地应着是。突然想起临回来时李家小少的话,犹豫着要不要说,“那,白少,小少有话要我转达……”白玺眉毛上挑,却是回道,“没什么好话吧?”裴婴点头。“说来听听。”“小少说让你最近别在他跟前晃了,看见你心烦!”“滚!”白玺一脚踹到裴婴后背上,喝道。白玺倒不是恼裴婴说这话,而是想到李洱说这话时瞪着眼睛苦恼又烦躁的表情,突然觉得有趣。他知道今晚没招待好李洱,惹得这小爷无聊了,发牢骚是肯定的。这还是因为跟去的人是裴婴,要是自己跟去了,少不了要骂几句。裴婴见到自家老大疑似微笑,擦着冷汗落荒而逃。宁愿挨几脚,不愿见你笑,这是裴婴面对白玺时的准则。22第21章 “宠妃”第二天,大年初三,李洱早起用院子里的石磨磨了豆浆,用保温桶装着去墓园看了老黄。在那里跟老黄说了几句贴己话,同时告诉老黄,林月笙回来了。墓碑上的照片用的是老黄年轻时候的,笑得极是妖性。李洱摸了摸,跪在墓碑前,在那勾魂的笑前,虔诚地印下一吻。“老黄,我想你了。还有就是……没用啊!我试了,跟笙哥也不成,我好像真的没法跟人做那种事。哎呀,要你活着就好了,我能跟你试试看成不成。”可没机会了。李洱又呆了会儿,将豆浆倒在碗里,便提着来时的保温桶离开。墓碑前,勾起的唇角妖娆自信,彰显着男人生前的尊贵和骄傲。没有花,没有装饰物,只有一只素洁的青瓷花纹碗,里面盛着浓浓的豆浆,还冒着热气,渐渐氤氲了那个尊贵一生的男人的影像。被这一代人私下里称作皇爷的男人,这辈子风流韵事数之不尽,真正宠过的,让人记住的只有李洱一人。甚至李洱自己都知道,私下里有人叫自己宠妃,可那又如何,那是老黄留给他的殊荣,他承着。从墓园回去,李洱在床上躺了三天,啃掉了几盒点心。每年都是如此,看完老黄回来就要这样颓废很久。第三天的时候,李洱接到了老张的电话。老张是李崇光的警卫员,在电话里焦急说着,“首长让你去一趟京华把大少爷领回来。”“李懿出的是什么事?”听到说的是李懿,李洱毫不掩饰地厌恶。这些年他总是装着兄友弟恭的模样,可知他的内心多煎熬。若不是林月笙一语道破,他还要继续装下去。又问道,“得罪的什么人?”老张在电话那头说道,“白玺!所以首长吩咐你去处理一下,务必把事情处理干净,别留后患。”“知道了。”李洱挂了电话。先给白玺打了一通电话,白玺电话里什么都不肯说说,只说要解决就让他自己过来。李洱无奈地洗了澡,换了衣服。等到他出门时,裴婴已经西装革履地候在车门口,殷勤地开车门道,“白少让我来接你过去。”李洱上车后一言不发,连一向话多的裴婴都不敢开口,兢兢业业地将人送到了京华十九楼的高级套间里。低奢的沙发上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李懿,一个是白玺。还有一抹纤瘦的身子半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看得出是刚被人狠狠宠爱过的模样,从脖颈开始往下扩大的咬痕昭然着宠幸之人的凶狠。“抬起头!”李洱对跪着的人吩咐道。尹华小心地抬起头,看向对他下命令的人。这一刻,两人对视的眸中尽是惊讶愕然。尹华没见过李洱,但他知道自己跟李洱长得像,却不知,也只是像了六分。曾以为自己姿色绝不比李洱差多少的尹华,在真正见到李洱时不得不承认,自己万万比不过这人。李洱却没想到跪在地上这人与自己这么相像。如果不是出生时母亲难产过世,李洱或许会以为眼前这个俊俏的青年是自己的兄弟。李洱蹲下身去,皱眉问,“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