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休脱了外套丢到地上,“开门!”他挽起了衣袖,声音不由提高几分。 苏又清蹲在地上小声的哭,圆润的指甲死死掐进皮肉里。 “砰!砰!”男人失了耐性,又急又怕,到底是爱她,受不了一丝疏离。 知道了是吗,难过了是吗,犹豫了是吗,不知道怎么选择了吧。 那好,坏人做到底,强硬如他,宁可同归不要殊途! 门板的震动攀上她的背,一阵钝疼,苏又清捂着脸哭的呼吸紊乱。 “够了!”她猛然拉开门,“宋子休!你够了!” “你这个骗子!”苏又清举起拳头用力打在他身上,“你这个骗子!” 女人尖锐的叫声吓住了宋宅所有的人,一双双眼睛惴惴不安的看着楼上争吵的男女,宋子休嘴角抽动,料不到她如此反应。一拳狠狠砸向她身后的墙壁,双目赤红,血一滴一滴从缝隙落下。 “骗子?”他冷笑,“觉得我无耻么?后悔了?” 他凑到她耳边,嗜血的气息,“你想走,除非我死” 苏又清撇过头,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他让她失了一个良人,事到如今,她也不确定,宋子休是不是那个对的人,不知道不代表没发生,隐匿的疤痕被揭开,中间的时光如锋利的刀,划的她苦不堪言。 “你怎么能这样……”苏又清稳了语气,哽咽着:“你好狠心,斩断了我的感情,也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你怎么能这样……” “我以为他不爱我了,却是你做了这一切,宋子休,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苏又清胆怯的看着他,面上的泪珠迟迟不肯腿散,“你好厉害,我怕你,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面对他,不敢相信他,不敢沉溺承诺和他答应过的那些美好风景。 她没了力气,坐在地上抱住膝盖,一个防卫的姿势,哭的太久,脸上都是不正常的潮红,头发贴在面颊上,整个人无比脆弱。 当我用力、努力想要跟你过一生,生儿育女,洗手作羹汤时,却知晓所有秘密,所有的美好,都是你预谋已久,用手段铺垫的。 “宋宋,是不是我不属于你,我的任何感情都是……不堪的吗” 宋子休慢慢蹲下,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清清……” 他笑的温柔,“那我呢?我对你的宠爱,你也要辜负吗” 疼 他笑的温柔:“那我呢?我对你的宠爱,你也要辜负吗” “辜负”苏又清不停重复这两个字,小声的说:“难道不是你先辜负我吗” “清清,你看着我”宋子休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她迷茫的眼睛在他身上失了焦距。 “如果不是我,你会一直快乐,过完年就能和他在一起,你们是不是有过很多计划?结婚?孩子?你喜欢他的温和对不对,如果没有我,你和他会死心塌地,对不对?” 宋子休平静的说出这番话,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他看着苏又清的反应,她迷惑,悲哀,眼珠微转,最后似是认同,神色哀戚。 他轻笑,“呵……那我呢?” “苏又清,我呢?” 他说:“两年时间,我对你好,能给的我都给,脾气不好我改,安全感我给,你第一次留宿宋宅的床单,我现在还留着,你看看这个房间……”他指向主卧,“都是你的气息,窗帘是你上周换的,左边柜子上的第一个相框被我不小心碰在地上,磕了一个角,你为此跟我抱怨了半小时……” “清清……遇见你到现在,我输在时间的早晚,但我没有一天不爱你,不用心对你……” 他捧着她的脸,问她:“舍得吗?你舍得吗……” 她身体深处某块血肉用力缩张,所有画面一下子涌向脑袋,一场青春爱恋,一个男人的脸,杨柳树下最纯真的拥抱,夜深醒来时搂在自己腰间强有力的双手,这些片段交杂,缠出一张细密的网,罩在她身上,怎么挣? 她现在连眼泪都干涸,脑袋垂下不敢再看他,宋子休不再相逼,在她耳边说:“我舍不得……清清,我舍不得……” 于他,这场动情一旦开始,便不打算结束,不知何时起始,所以也算不出何时止步。 宋子休的感情观,我既爱你,便是一生一次的给予,某种程度上,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他的性格和人生,到底是和苏又清不同,男女有别,一个强势的男人,更是不可逆改的坚定。 “苏又清你记住,我不当你人生里的选择题” 宋子休下楼,背对着她说了这句话,手上的伤口鲜血凝固,沾上了浅色的衬衫袖口,新鲜的红和袖扣上的钻石一样夺目。 …… 苏又清睡在床上,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五岁,是她看到妈妈眼泪流的最多的时候,妈妈总是抱着她说:“苏苏乖乖长大,要碰到一个好男人” 她一直记得妈妈说这句话时,眼里藏了太多情绪,“什么是好男人呢?”妈妈似是自言自语,脸上是虚虚的笑,“不要多富贵,只要踏实安稳,真诚待你” 踏实安稳,真诚待人。 这是苏又清感情观的启蒙,是心底最不可撼动的原则。原则之上,牵扯了一场情真意动的旧情,许佑即使成了故人,也是她认真过的人。差一点,就携手共老。 在爱情背后做了假,苏又清不是圣人,她眼里有的不只是感情,这一场真相,绞的她内心血肉模糊。 爱一个人,经得起平淡流年。 而此刻,苏又清失了决心。 半梦半醒,这一夜她睡的极不安稳,身体倦,心更累。梦里是过去与现在的较量,交杂一起让她紧绷的神经更加疼。 下半夜好不容易安睡,朦胧中觉得有什么东西顶在自己身上,苏又清眼睛一睁,就看到宋子休赤着身子,落在胸上的吻无比狂热。 她“唔”了一声,宋子休撑在她身上,急喘的胸膛和赤/裸的眼神宣告他的欲望。 苏又清推不动他,扭头躲避他的吻,无论怎么挣扎,就是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宋子休眼一沉,顶开她嫩嫩的双腿压在膝盖下,一只手轻易压住她的手腕,毯子渐渐滑下她的身,只留薄被虚掩着她的小腹。 这个男人故意厮磨她,又啃又咬,最后重重冲进她身体里,一下比一下野蛮,苏又清从最初的皱眉到后来死咬着唇,呻/吟还是从嘴里哼出。 宋子休敛了狠劲,终觉感觉到了她身体的臣服,自己这一天终于找到了一分存在感。可片刻的满足之后,心里的空虚更加扩张。 “疼……” 苏又清的头一下下撞在床头的板子上,被顶的直往上去,身体已经摆成一个弯曲的姿势,小腹间麻麻的酸疼,没来由的一阵惧怕让她摇着头不停重复“疼……” “疼?”宋子休没有忽略,他猛的贴近她的脸,握住苏又清的腰更快的抽,“我也疼,清清,这里!”他抓起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心,“你如果不要我,我们就一起死” 这近乎孩子气的话,出卖了这个男人的惧怕。 强势如他,可这段感情,他一直把自己置于和她平等的位置,两年来尽心尽力,他私心,也想弥补,所以他宋子休,没有任何优越感和控制权。 事发,一样苦不堪言。 错失,便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苏又清哭了,蓄的一点力气被消磨全尽,“疼,我疼,我求你了”她手乱摸,抓住床边的矮柜一角就开始用力挣扎,下身不停扭动试图摆脱,宋子休倒吸了口气,惧意欲意烧出一把火,恨不得点燃夜晚的黑。 “砰!”玻璃杯被挥倒在地,尖锐的声音划破这互相较劲的气场。 宋子休一愣,意识瞬间复苏,苏又清趴在床上,臀部被他抬高,力量悬殊注定她是弱势。苏又清捂着肚子小声的哭,男人一停下来,她就连忙往一旁爬,扯过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一张小脸苍白的就像死去,柔顺的头发被揉的散乱不堪。 她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眼里都是湿意。 宋子休呆了,胯间的欲望还直挺在空气中,他嘴角动了动,向她伸出一半的手,在看到她的眼神时,无力的收回。 同床共枕,一道伤口蛮横其中,轻轻一拉,撕扯出万丈深渊。 宋子休举起右手,苏又清明显躲闪,他突然笑了,“你怕我了……” 余音未了,“啪!”一巴掌,是宋子休,狠狠扇在自己的脸上。 “苏又清”这个名字深入骨髓,他说:“我对不起你” 他不敢再看一眼,胡乱抓了衣服就往外走。在转身的那一刻,苏又清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一手捂着肚子,一边轻轻拉开薄被,身下的床单,印着一抹血红。 门“咔嚓”闭合的那一刹,她握紧的拳也渐渐松开,心,是那么剧烈的跳动。 …… “喏,喝果汁,雀巢打折,我买了一打……” 陈康递给她杯子,苏又清皱眉,“假货吧,这粉末都没泡开” “凑合吧,十块八一大包,够我晚上上网时消磨了”陈康踢开脚边的凳子,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不够软的沙发也凹进一大块。 “恩”苏又清抿了一口直吐舌头。 “算了算了”陈康叹气,“你这富贵命已经养成了,怎么着,是继续呵护你的富贵呢,还是迷途知返,回归到哥们艰苦朴素的革命道路上?” 苏又清听着这一长溜的话,心里顿时翻涌,只道一个字:“毛!” “哎!我说”陈康凑上前,眼睛眨巴,“姑娘你从了大爷我吧,甩了资本家,跟我回去种田自力更生奔小康?” 陈康看到自家姐姐嫌弃的眼神,顿时阴暗了,小声嘀咕:“其实苏又清你,根本就不适合起伏动荡的感情……” 过山车,你玩不起。陈康的话让苏又清一怔,心里泛起阵阵酸涩。事到如今,能回头吗?既不能先知,也没有时光机,你我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我很烦啊”苏又清感叹,攀着陈康的肩膀,“真想回家,浣河旁的柳树现在一定很漂亮,你的大学生女朋友呢?什么时候带回去” 苏又清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豪迈的拍了拍他的头,“柳树下定情,挑个有月亮的夜晚,姐我当你们的证婚人!” 陈康一巴掌挥开她的手狂吠:“你这只看多了言情小说的猪!” 苏又清嘻嘻笑,陈康直叹气,“生活一大摞的烦心事,真他妈想爆粗口,我丈母娘看不起我,嫌我没学历,没钱,给不了她女儿幸福,老子日,她丫的就是慈禧的鼻祖啊,一句话把我秒杀,我是有多失败啊……” 苏又清“哦”了声,歪着脑袋认真打量他,“真是不识货,我弟弟能摔能扛哪里不好了,凑合一下,还能摆外面当门神” 陈康龇牙咧嘴,苏又清抚摸他的头,神情变的认真,“陈康,你也二十三了,你以前那些少男情怀,什么情书啊,告白啊,穿的跟古惑仔一样吸引隔壁班女孩的注意啊……这些我都知道” “噢,对了,还有英语写情书,被你班主任说成崇洋媚外,语法错误一大堆的那次,虽然有脑袋进水的嫌疑,但还是见证了你春心动荡的青春期……” 陈康被她淡定的语气弄的心情无比复杂,脸上赤橙黄绿逐一过滤。 苏又清继续说:“陈康,我虽只比你大一岁,但这十多年我们也彼此了解,一路走来了,就像你以前说的,我就那点出息,对宋子休,我现在过不去这道坎,但我对他……” 苏又清把头低了下去,陈康明白接下来的话,她对他的感情,不是一朝夕就能颠覆的。 “我说这么多就想你明白,一个人难得在合适的年龄碰到合适的人,更难得的是这个合适的人适合陪你过一生……” 苏又清心头很酸,“算了,好像我讲的也不是很明白,总之你挺住就对了,以后过日子的是你和她,跟你丈母娘没多大关系” “哦”陈康说:“我懂的,我会努力赚钱买房……” 姐弟俩陷入沉默,各怀心思。陈康抬头看了看苏又清,她的脸色已经好转很多了。 “小小酥,你什么时候回去” 她心一晃,表情也变得恍惚,张了张嘴答不出一个字。这个“回去”,她知道陈康所指。 “唉……” 陈康不可闻的叹气,从沙发上跃起,拍了拍手去厨房煮饭。 走到门口时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苏又清,眼里除了担心,还有心疼。 两个星期前,她提着一个袋子坐在门口等他,晚上十一点回来时,看到她抱着膝盖枕着手打盹,察觉到动静立刻醒来,“呵呵,陈康” 她看着一脸惊讶的他,含糊的笑,指了指旁边的袋子说:“收留我噢” 陈康“啊?”了声,摸着后脑勺半天整不明白。 苏又清扶着墙站起,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对他惨淡的笑。 “陈康,你要当舅舅了……” 选 “给!多吃点!”陈康夹了只鸡腿放她碗里,“你尝尝,这半个月我厨艺有进步么” 苏又清咬了一口,“唔,少了盐” “不会吧”陈康皱着眉头吃了一块,“是你胃口变刁了” 他突然憨笑,眼里是雀跃的光,他说:“真的有小小苏了……” 苏又清扒着饭,心尖真是柔软的不像话,孩子,这个词陌生又熟悉,抛去一切,孩子是长在她身上的骨血,一脉相承,是多微妙的感觉。 记得那晚和宋子休不愉快的欢爱,一个张狂,一个沉默以抗,实则两个人都是不认输的较劲。自己老早就有感觉,所以看到裤下的血红时,她迷茫慌乱。 女孩子要学会对自己负责。 苏又清两天后偷偷去了医院,化验单上的结果证实了猜测,那一刻她反而无比心安。 “喏,就这么一点点大噢”苏又清比划着指尖,葱葱手指在陈康眼前晃。看着陈康认真狂喜的神情,苏又清笑的很温柔。 她说了一切事情,欺骗、委屈、恐惧以及一颗陷在沼泽里的心。 苏又清需要一个宣泄,也需要一双耳朵,她怕把自己憋坏。 陈康很平静,在听完所有后只是说了一句话,“他不是好人” 但他是你的良人。 那一晚,苏又清说的累了,趴在沙发上睡着,室内昏黄的光线扫在她脸上,眼睛下浅浅的黑色。陈康弯下腰帮她脱了鞋,鞋带打了死结,他稍费力气才解开。 拿出被子帮她盖着时,熟睡的苏又清动了动肩膀,眉头锁的更深,而后左手护住自己的小腹,潜意识的谨慎。 “你这个傻瓜……”陈康蹲在地上,食指轻点她的鼻尖,“小妈妈,小小苏的妈妈……” 简陋的房,一室的暖,陈康的眼里闪了泪光。 …… 苏又清回去的那晚,天上挂了很多星星,月亮弯成眉,圆润孤单。 她站在夜色里抬头看天,视线里的天空断在众多高楼里,被切割出一块块不规则的形状。 自从她承认对他的思念,就一直没有改变。 宋子休----每场梦醒时,便在脑海浮现的名字。 苏又清想,自己真的不争气呢,耐不住寂寞,熬不过思念,这一生如果他缺席,那么……她晃了晃头,某个器官,好疼。 “你看是这个吗?”陈康小跑过来,“忘记拿的是这个?” 苏又清看了看包装盒上的日期,点了点头。 “快吃完了,你记得去买啊,李医生的电话记好了吧?下个月开始就要定期做检查了,记得提前预约啊!”陈康顿了顿,“预约应该不用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多余,那个男人有什么做不到的,他的女人,他的孩子,除了他宋子休,还有谁敢护之周全。 “我知道了”苏又清看到陈康惆怅的表情,笑着握住他的衣袖,轻轻的摇晃,“小康最好了……” 陈康一愣,她叫他的小名,面前的女人干净笑颜,孩子气的举动人让他突感时光倒流,他叫她第一声“姐姐”,苏又清便是生命里不可被人欺负的女人。 “姐……” “嗯?”她偏着头看他。 陈康笑,“我们回家去看看好不好?去水坝捉鱼,还有杨柳树,你还记得在新街第几棵上刻了字吗?” 苏又清立即伸出五根手指,“第五棵” 两个人相视而笑,杨柳树干上,少女时的苏又清刻过两个名字,苏小姐,陈小弟。那是一段永远被珍藏的时光,是与亲情照面的见证。 出租车开了约莫半小时就到了目的地,陈康拎着行李,“记得啊,7号做检查,前一天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嗯”苏又清直点头,笑呵呵的。 “傻!”陈康鄙视的看了她一眼,拎着包走在前面,宋宅的灯光很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苏又清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跟了上去,把手伸进陈康大大的棉衣口袋里,享受温暖的包围。 离宋宅越来越近,陈康突然慢了脚步,苏又清差点撞在他背上,不满的瞪着他。 陈康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小腹上,瞬间温柔。 他慢慢弯下腰,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散开,就像电影的慢镜头。 “嗨,小小苏”他对着苏又清的小腹摆了摆手,“我叫陈康,我是你妈妈最疼的弟弟,也是最爱你的小舅舅……” 夜色倾城,苏又清差一点红了眼眶。 两人站在宋宅的外坪,离那个男人只有一门之隔,陈康把行李递给她,“不重的,你小心点提” “恩” “他要是再欺负你,我会打死他” “恩” “……苏又清,你原谅他了吗?” “恩”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陈康叹气,那怎么还一副不快乐的样子。 她说:“我走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噢”陈康站在原地不动,就这么看着她, 苏又清也是不走,看了看那扇门,又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陈康你知道吗,我和他之间,没有所谓的原谅” 苏又清似是自言自语,“怎么算的清呢,拿什么去原谅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这个男人……” 直到很久后,陈康才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恍然大悟是需要时间去沉淀的,你有过这样的感情,便能心心相惜,互相理解。 “进去吧”陈康伸出大拇指,对她展现八颗大白牙的笑容。 她会意,转身按了门铃,光亮一点点挤进眼里,开门的管家惊喜若狂的表情,然后苏又清走了进去,门被关上,隔绝了世界。 门外是一个人的守护,门里又是怎样一番景象。陈康的一颗心也悬在半空。 …… “苏小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管家激动不已,额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汗。“我去告诉宋先生,苏小姐你,你吃饭了吗!” 管家连忙接过她手上的行李,就想快步上楼。 “别!”苏又清喊住他,笑了笑,“我吃了饭的,你别去” 她说完就往楼上走,管家心领会神,“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他的表情和语气就像是放下一块大石头,突的轻松。 苏又清上楼,一手扶着栏杆,一手虚掩着自己的肚子。主卧的门关上了,她手停在上面,用力一转,门便松开。 熟悉的地毯,熟悉的床单,熟悉的装横,熟悉的气息,还有倒在床上的,熟悉的男人。 苏又清动作很轻,走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她走近床边,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床头东倒西歪的酒瓶堆成了一堆小山。 “滚开!” 宋子休大力一甩碰触自己的手,蒙着头醉醺醺,也没抬头看一眼。 苏又清踉跄了一下,然后坐在床上,软软的被单凹下去浅浅一圈,宋子休暴躁不堪,抬起脚就要踢走身旁的人。苏又清连忙站起,惊叫:“是我!” 男人的动作瞬间停止,他混沌了几秒,慢慢抬起了头,苏又清重新坐到床边,她看着他,“是我……我回来了……” 宋子休眼里的醉意还未消散,这声音,这身影,还有床微微塌陷的触觉,是她吗。 “你好丑噢”苏又清说,“我不喜欢留胡子的男人……” 她低下了头,把玩着衣角,声音一分一分低了下去,“宋子休,我回家了” 这七个字就像是跋山涉水,万分疲惫后的一场救赎。 宋子休“嗯”了一声,嗓子嘶哑的完全没了平日的底气。 “……回家”他呢喃着,又把头重新埋进被子里,手已经不知道怎么握成拳。 “回家!回家!苏又清你心真狠!” 他突然暴怒,撑起身子,冒火的眼神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女人生吞活剥! “21天,苏又清,你离开了21天,你知道我都过着怎样的日子吗” 宋子休看着她,眼里的愤怒一点点散去,一滴泪就这么重重掉在苏又清的手背上。 她被灼了心,动了动嘴角,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我差一点就想试试那玩意,毒瘾染上了,会不会转移我的注意力?”宋子休颓败着脸,“苏又清,如果这是你的惩罚,那你做到了” 那日回来,便不见了她的身影,这对宋子休来说近乎致命打击。即使后来知道她在陈康那,失败感也无法驱逐,即使知道她需要时间和空间,等待选择和判决,是他一生里最虚空无力的时候,酒精和放纵麻醉了他,以度过没有她的日子。 “宋宋……”苏又清叫他,抖着手碰了碰他的臂。 宋子休动容,他大力把她揉进怀中,恨不得把她刻进骨子里。 他哑声说:“骂我打我要我的命都可以,我只求你,在我身边” 惊蛰 苏又清看着这样的宋子休,她心软,她也认命,“我不走了” 她反手搂着男人精壮的腰,“那你以后不要再骗我,好不好” 他的手臂收的很紧,平复了心情才慢慢开口,“好” 男人身上的酒味似乎也熏了她的心,不然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字,怎么也听得百感交集。 洗完澡出来,宋子休已经睡着了,绷紧的精神和身体骤然放松,他疲惫不堪,宿醉后的头痛让他睡的很沉。侧身躺在床上,双手微合,是个拥抱的姿势。 苏又清被浴室的热气熏的有点发昏,即使很快洗完出来,也没赶上宋子休清醒的时候。她拉开衣柜,粉嫩嫩的睡衣还是之前放这的,摆放的位置、折叠的习惯一点也没改变。 “怎么就不等等我呢”苏又清脱了鞋爬上床,翘着臀部对宋子休撅了撅嘴。 软软的长发倾泻在脸侧,她拿起一撮,轻轻扫着宋子休的脸,男人没有被痒醒,她自己反而笑了。 “好多人都怕你噢……”苏又清撑着头,“你以后不要那么凶” 她握住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腹间,“坏脾气不要遗传给宝宝……” 她嘴角的笑,就像是生命至此,最温柔的一次倾诉。 男人沉睡的脸,收敛了往日气势,他不知道,此刻抚摸在手心的,是一场幸福的延续。 宋子休是被电话惊醒的,养精蓄锐一夜好眠,他按了拒听键,看了看依然熟睡中的苏又清,她在身边,自己就像过山车后突然落地,踏踏实实的存在,这才是他想过的日子。 身边的女人蜷成小虾米状,两只手环着肚子,白嫩的小腿露在被子外。 宋子休笑了笑,“坏习惯”,打了一下她的屁股,摸在上面舍不得放,或轻或重的揉。他哼了一声,自己的胯间,欲望已经直挺。 他看了看时间,真是有要紧事不能再耽搁了,那帮弟兄打了无数次电话,“宋哥,宋爷,宋祖宗,宋氏你还要不要了” 陆炎壮着胆子跑到宋宅吆喝,“你他妈的!是爷们就给我滚去签合同!” 结果,守在宋宅门口的梁叙,燕违卿看到陆炎灰头土脸走出大门,近了才发现,他脸色红红紫紫的伤,正宗的“宋少”标记。 集团事也放了很久了,年初几个工程确实耽搁不了,几万号人养家糊口,就等着他签字。 宋子休是个不管别人死活的人,但是他的人,必要护之周全的。 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担当。 苏又清醒来已是大中午,她揉了揉眼睛,怎么还是这么困,身边空空的,被子的边角被卷到里边,是宋子休,怕她踢被子。 她伸了懒腰,发现衣袖上贴了张小纸条。 “12度,晴,薄雾,外套加厚,不过等你起来,雾已经散了” 宋子休刚劲的笔锋,漂亮的收尾,“老婆”这个称呼,笑了她的眼。 “滴”的一声,电话转到留言信箱,苏又清耸了耸肩,电话不通。宋子休一天行程排的很满,几个会议不得不开,早上知会了管家,好好照顾她。 苏又清把纸条放在桌子上,选衣服的时候听了他的话,浅黄的厚外套,头发扎成一把,脸更小,眉清目秀。 “需要帮助吗?”店里的服务生询问,苏又清摸着质地优良的衣服,笑着说:“没关系,我自己看看” “这是宝宝的卫衣噢,最新出的春天系列,外套和饰品都是配全的”店员很热心,粉嫩的婴儿装握在苏又清手里,她打心眼的喜欢。 “你是准妈妈吧”店员问,她点了点头,“这个还有没有别的花色?” 店员指向另一边的柜台,“白底蓝花,还有一种条纹的” 苏又清一下午的时间都流连在婴幼专卖区,看到一套英伦风的小礼服,格子衬衫,银灰外套,亮噌噌的小皮鞋,她一下子笑了,这不是宋子休的风格吗。 如果是男宝宝,这样穿倒是实在的父子档了。 苏又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是怎样一种微妙的喜悦,她的爱人,给了她一场怦然心动,她还他后半生的安心,以及生命的延续。 五点多的时候,管家打来电话,报了晚饭的菜式,问是否合心意。宋宅所有人,早把她女主人了,她平心气和是她的修养,但宋宅的规矩不能少。 “麻烦李叔了,我等宋先生,和他一起回家……” 苏又清挂了电话,这样柴米油盐的生活,把她的心间灌满了感动和知足,宋宋,我要告诉你,我要看到你狂喜的表情。 …… “靓仔,喝一杯” 冰蓝色的液体在酒杯里晃动,被手一挥,挡出了自己的视线。 “靓仔,交个朋友,恩?”话语间,男人贴近了身,某个部位硬硬的顶着他的侧腰。许佑喝光了手里的啤酒,把杯子摔在桌上,站起来避开,眼里一片厌恶。 酒吧各色人都有,红尘男女,放纵和猎艳,或寂寞或发泄。 换到角落的吧台,许佑随手脱了衣服,温润的面容隐了太多情绪,侍者踩着轮滑,一个漂亮稳当的回旋,托盘里的酒水却是一滴不洒。 许佑比了个手势,猩红的酒递到自己手里,他晃了晃杯身,突然无奈地笑,“你让我不要喝酒的……”他自言自语,摸了摸自己的胃,就算它没了,她也不会再心疼了吧。 不可否认,自己一直心怀侥幸,手里只有旧情这一筹码,却以为能赢得现在。 怎知世上,还有沧海桑田,时过境迁这些词。 与其说宋子休卑鄙,不如说自己懦弱,在江山和美人之间,他选了前者,从那一刻起,便断了所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宋子休这个男人,有心决定,又怎会轻易把手里的东西拱手相让。 商场如此,爱情也是如此,再不耻的手段,也是他抓住了人心,有搏命的资本和底气。 “你要是个男人,就要有个爷们的样子!” 那日父亲刚下飞机便赶到医院,对躺在病床上的他说了这句话,精明的眼里露出了失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枉顾了他对儿子的期待,失了许佑的气概。 “你要幸福”玻璃杯上印出男人迷醉的眼神,许佑举杯,在空气里做了个碰杯的姿势,“苏又清,再见……” 仰头,一饮而尽,喉咙火辣,一路苦涩蔓进心尖。 他的五年,命里最珍贵的五年,感情掏尽,悉数捧给了她。下个五年,他还会不会遇见另一场情动,不是意外,而是专属许佑的命中注定。 头昏沉,趴在桌上渐渐失了意识。 …… 苏又清算好了时间,拦了计程车去宋氏,她忍了一天,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以及亲口告诉他,世界上,已经有了一个小小苏。 窗外浮光掠影,城市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一盏亮光就是一个等待。 街景在她眼里流连而过,红灯时,苏又看着外面,突然皱起了眉。 “师傅前面靠边停,谢谢” 苏又清推门下车,看着马路对面,眼睛里也笼了焦虑,红灯还有四十秒。 “嘿嘿,联系好了,老地方308房,家伙都备好了” 一只手揽着旁边人的腰,男人挂了电话,得意的对同伴笑,“有的爽了” 他贼眉鼠眼的,目光定在许佑身上顿时变猥亵,阴阳怪气的笑。 “哥我盯了他好久,货色不错啊!老刀的药有用啊!麻痹的,装什么清高!” 同行的另一个男人五大三粗,一脸刀疤触目,他“呸”了一声,“润滑剂还剩了半瓶在房里” 贼男吹着口哨,低低的说:“也不知道紧不紧”放在腰上的手下滑,色/情的摸了他一把,两个男人一阵奸笑。 许佑懵着头,完全没了意识,脑里就像只剩一根神经,全身无力任人摆布。酒,那杯酒,腥红耀眼,诡异至极,联想到之前的一幕,他低骂了一句“草”,却也无济于事。 苏又清不是傻瓜,她在计程车上看到了许佑,两个男人扑在他身上,不对劲!出于本能,她下了车,隔着马路也察觉了异常。 红灯亮,苏又清连忙掏出手机,宋子休的电话通畅却没人接。她皱着眉,拨了陈康的电话,“西外路零点酒吧门口,我一个人,你快来” “姓苏的!”陈康的吼声清晰传来,“你他妈的给我站好了,敢出什么幺蛾子,我把你吃了” 苏又清动了动嘴角,陈小弟,食人动物。 她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人也不敢上前阻拦,看这景象再明白不过了,许佑虚弱的模样,两个面生的男人,在人群里却是无比正常,酒吧门口,众多艳遇的出口,只当是你情我愿的游戏罢了,没人觉得不妥。 苏又清在后面默默跟着,从岔路口进了内街,人迹少了,这块片区正在修路,杂乱不堪。 两个男人猥琐的笑声不断冒出,苏又清看到他们的手伸进许佑的衣服,甚至解了他的皮带,他们背对着她,一个男人的手有规律的上下滑动。 苏又清恶心感一下子出来了,就算是一个朋友,任何人都不会袖手旁观,许佑,比普通朋友多了那么一分微妙感情。 她又跟了他们一段路,路过一个小商店时,她灵机一动,乘着稍有路人,故意大叫了一声:“许佑!” 声音划破宁静的夜,商店里的老板还有一个买烟的顾客,都把目光聚在了她身上。她快步跑上前,拦在三个人的前面。 “许佑!孩子在家哭死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不负责任,只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 架着许佑的两个男人愣住,面面相觑。苏又清眼神变的凌厉起来,更加尖声:“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家你还要不要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扯他,许佑看着眼前的苏又清,心下了然,虽然没了力气,还是努力向她身上靠。 “我打死你这个没心肝的!当初你怎么跟我妈保证的!”苏又清当真对他拳打脚踢,也在拉扯之中将许佑从两个男人手上揽了过来。 拼力气,她肯定是弱势,突发状况最能瓦解人的思维,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乘着有几个人,不能再拖!再走远点,陈康必定找她不到。 苏又清意有所指,“什么狗友,一圈货色,我呸!” 她骂骂咧咧,扶住许佑,他全身的重量都倒在她身上,苏又清带着他转身一步步走,骂声依然不消。 两个男人吐了口水,真背时!家里的臭婆娘找上门了,扫兴!于是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苏又清背上都出了薄汗,这一刻才觉得重,许佑靠在她身上,眼神有了一丝清醒,头疼让他痛苦的吭了一声。裤子的皮带、拉链都被扯的凌乱,露出了深灰的内裤,无论怎么看都是狼狈不堪。 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苏又清放他在地上,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系在腰间。然后重新扶起,这一番动作下来,已是气喘吁吁。 许佑意识不清,但认出了她的脸,在灯光下对她虚虚的笑,“不好意思啊……”沙哑着声音含糊不清的说出这几个字。 “恩!”苏又清微喘,认真的说:“今晚你欠我一次” 许佑没力气说话了,苏又清叹气,咬牙把他的手攀在肩上,抱住他的腰吃力地走。 腹上偶尔一阵细微的疼,让她皱眉。 “我靠!你这女人犯什么傻!” 陈康一个转弯,便看到姐姐脸上吃不消的表情,未披外套的单薄身子在春寒料峭的夜晚格外孱弱,他好不容易安下来的心猛然悬空。 苏又清眼睛一亮,龇牙咧嘴:“快来帮我!重量级……” 一句话还未说完,她哽住,目光一跃,宋子休的身影一点一点出现在视线里,向上,是一张捉摸不透的脸。 陈康也有所察觉,疑惑的回头。 许佑,苏又清,扶在他腰上的手,依靠在她怀里的男人,还有,那件浅黄外套,早上他亲手帮她准备的外套,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 互相依偎,多般配,苦情买醉,温柔安慰。多写实的画面。 宋子休慢慢勾起笑容,嘴角的弧度透漏着寡凉。 他优雅的抬起右手,举至太阳穴,用嘴型说了一个字,砰…… 这是个危险的夜,对于刚刚经历一场波折的爱情,实在经不起折腾。 两个人都在慢慢疗伤愈合,受不了一点动荡,无需责怪命运安排,只怪缘分至此,必经忐忑。 “姓宋的你疯了!”陈康大叫,眼里透着惊恐。 “疯了?”宋子休笑容越来越深,他踱步走到许佑面前,许佑软在地上已经恢复了神志,无力的样子只像一个酒醉的人。 他示了眼神,站立在一旁训练有素的手下随即把东西递过,精致的德了手控小枪,银色的枪身在朦胧的光里微闪,诡异至极。 “我草!你想干嘛,把我们抓到这个破仓库里干嘛” 陈康大吼,大步一迈,挡在了苏又清面前。他的外套早脱下,披在她身上。 宋子休利落的玩着手里的枪,收起笑容,周身透着薄凉。“干嘛?”他蹲下身子,手枪在掌心转了一个漂亮的圈,突然大力一扣,死死抵在许佑的额头上。 “我要你死!” 怒吼回荡在空气里,一室肃杀。 陈康吓着了,他不敢叫了!空气都凝固了!一旦打破平衡,便是血肉迸溅。 身后的苏又清推开陈康,一步步走到宋子休面前,她说:“我没有对不起你,也没有对不起自己” “你信不信我……” 最后五个字,是所有问题所在,其实苏又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从他的眼神,他把他们带到这里的举动,他此刻的表情,都透漏了这段感情的脆弱。 真诚二字,在他们之间分外敏感,错一步,便是永失我爱。时间不够,伤痕还来不及修复,硬生生扯出一道更大的口子。 苏又清的眼神过于平静,骨子里透出一股冷,“你信不信我?” 她又重复了一遍,宋子休慢慢开口,“信……” 他的枪指向陈康:“两个人的命,你选一个” 苏又清惨白了脸色,料不到他如此,看向他的眼神不可置信,宋子休走到陈康面前,冰凉的枪口慢慢对准他的太阳穴。 苏又清惊恐的摇头,“不要,你别伤害他!” 她倒在地上,惨白着脸色,“不要,不要,宋宋我求你!”她一路跪向他,扯着他的裤脚哭着说:“我求你!我求你!别伤害他!” “说!你要谁的命!”宋子休眼神一凛,看着她哭湿的脸庞,心里也是刀绞一般的疼,为了一个错,就要恕一辈子的罪吗! 他宋子休不吃这套,对错都他妈滚蛋!他不信命,既然谁都不肯安生度日,那便按照他的方式重新来过! “我求你!我求你!宋子休!” “咔嚓”是枪上膛的声音,苏又清尖叫,小腹一阵剧痛,“宋子休!别逼我恨你一辈子!” “一辈子?”他突然无力的笑,“好,既然能让你记住我一辈子,恨就恨吧……” 苏又清踉跄着站起,伸手就去夺他的枪,使了全身力气,尖锐的疼越来越集中。宋子休巧劲一闪,另只手试图扶住她扑倒的身体。 苏又清却被脚上散了的鞋带绊倒,没有落入他的臂弯,反而是侧身摔在了地上。 她痛的一声惨叫,捂着肚子不停抽气,下身一热,撑着身子往后缩,地上却拖出了血印。 陈康爬到苏又清身边,哭着说:“小小苏,小小苏,你别吓我啊……” 苏又清的表情越来越虚,眉头拧成一个结,陈康回头对着一脸呆滞的宋子休咆哮:“送她去医院!!” 他哭着说:“孩子,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你就去死吧!!” 宋子休扔了手里的枪,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苏又清,一脸茫然无措。 …… 医生手忙脚乱,妇产科的所有专家在最短时间内聚集,手术门外的灯骤然亮起,一扇门,生死之隔,将他置于死地。 23:59分,手术灯灭,门被重重拉开,七十五岁高龄的主刀教授李林生走了出来。 宋子休疾步上前,白着脸,却不敢问。 老人一脸沉重,轻拍了他的肩,三十三年前,宋子休也是他接生的, “孩子没保住,你们还年轻……” 走 苏又清睡在病床上,除了她的头发,好像什么都是白色的。 “你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陈康跪在她身边,小声说:“怎么这么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她闭着的眼睛,都可以看到上面细小的血管,睫毛乖巧的弯着,被子把身子盖的严实,这个房间安静的让陈康惧怕。 “姐……”他哽咽的叫了一声,她好像死了一样。 “你快点好起来啊”陈康伸出手,却不敢碰她身上任何地方,男儿泪夺眶,他胡乱的擦,压抑着哭声说:“昨晚还答应我,要一起回家看杨柳的” “你这个小骗子”他的衣袖被眼泪沁湿一小块,毛衣扎着脸上的皮肤疼,“浣河边的柳树都长开了,你怎么就不等等呢……” 朝气的脸庞,浓浓的哀伤,陈康像丢了珍宝的男孩,指甲掐进皮肤里,眼泪从腮帮落下,在白色床单上晕开一圈湿润。 他的目光定在苏又清的腹部,沙哑着声音说:“小小苏,你不乖噢,舅舅都没握到你的手……” 已是凌晨两点,陈康站起来时,腿都跪麻了,他帮苏又清整了整被子,轻脚走去门边。 “咔”门关上,走廊里的强光挤进眼里,门口坐在地上的男人还未缓过神,陈康经过身边时,宋子休一点一点抬起头,颓败不堪。 陈康向前走了几步,胆怯的眼神只扫了宋子休一眼,他肩膀抖了一下,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姐姐,心跟刀绞一般,事到如今,他终于见识了这个男人的狠劲,也终于明白他和苏又清的世界,终不能与宋子休抗衡。 他要谁死,一句话的事。 太阳穴仿佛还残留了枪口抵在上面的冰凉感觉,清晰在目的,还有苏又清身下的血一点点渗出的画面。 陈康恨不起他,也不敢恨他,怕一不合他眼,自己又如蝼蚁般任人宰割。 经历一场手术的苏又清,该有多疼,陈康想都不敢想。 “你知道吗?”陈康说,“她在我那每天要吃四顿,真的很难伺候,我巴不得她回你身边” 他笑了笑,望着宋子休,“因为我看的出来,她放不下你,她太喜欢你了” “你刚刚怎么舍得逼她呢……”陈康低着头声音很小,“她后天就要去做第一次产检,才那么点大……” 他撇过头说不下去了,想到苏又清不久前盘坐在沙发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对他比划着食指,声音软软的,“就这么一丁点大噢” 她呵呵笑,手一下下的抚摸着小腹,脸上是幸福,眼里是安然和向往。 陈康吸了口气,鼻子堵塞的难受,“宋总,我姐姐不会讨好人,她喜欢你就会一直喜欢,我从来就没看你顺眼过……原来你真的配不上她” 陈康离开好久,宋子休还呆站在原地,这狭窄的走廊就像被无限拉长的镜头,只有黑白两色充斥其中,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所有气场,他望着旁边的门,命如流沙,正一点点消散。 他抖着手把门推开,“吱”声格外突兀,床上的人,只一眼,就把宋子休拉入浓密的网,挣扎不脱。 苏又清已经醒来,张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几小时而已,她憔悴的就像从死亡里走过一遭。 宋子休站在门口不敢靠近,她的眼睛这一刻格外亮,他不敢多看里面的内容。 苏又清突然动了动,她把手慢慢从被子里抽出,向下摩挲着,十指蜷曲,最后定在小腹上,用力一抓,被单皱成一团。 宋子休心酸,张了张嘴喊不出她的名字。高大的身体笼罩在暗色灯光里,遗世孤立。 “你过来……” 苏又清看着宋子休,声音很虚弱,脸上没了半点血色。 他走近,这么几步,是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艰难。 “我想喝水……” 宋子休兑了温水,手上动作很轻,唯恐一点声响会惊动沉默的空气,他用勺子喂她,滋润了干涸的唇,一滴水滑落嘴边,宋子休本能的帮她擦,肌肤相碰,“轰”的一声引爆他心里的压抑。 “清清……”宋子休扔了水杯,握住她的手,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苏又清看着他,眼里再无半点情绪,眼角都是泪淌过的红印。 宋子休把她的手放在嘴边呵着暖气,眼里的难过和失败再无隐藏,他看着苏又清的肚子,嘴唇都咬出青色的印子。 孩子,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什么都没了。 他来不及知道,就已经失去,他世界里最温暖的存在,只是一秒,就已变成存在过。 宋子休看到苏又清的眼神,心一分一分变凉。 他趴在她身上压抑的哭,肩膀不停抖动,再也坚强不起来,眼泪落满她的手心。 苏又清无动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半晌,呢喃了两个字:“……宝宝” 肖小佳陪婆婆在了外游玩,得到消息后当夜赶了飞机回R市,陆炎在机场接她,肖小佳扑在丈夫怀里眼泪不停掉。 “你们把清清怎么了,清清现在好不好”肖小佳又气又急,陆炎沉默以答。 好不好?肖小佳看到病床上的人时,捂住嘴抽泣。 “呐!吃这个”肖小佳坐在床边,把刚削好的苹果递给她,眼睛弯弯,“你以前啊,总是说我不会削皮,说我笨” 肖小佳举着苹果,在她面前晃了晃头,笑嘻嘻的说:“怎么样,现在有进步了吧!” 苏又清“嗯”了一声,没有伸手去接,她淡淡的笑,然后又转头看向窗外。 肖小佳把苹果放在盘子里,低下头鼻子很酸。 她最好的小姐妹,怎么变成这样了,那个朝气善良偶尔欺负她的女孩,现在就像一朵渐渐凋零的花,眼里再无生气,平静的泛不起任何波澜。 一下午,肖小佳不停聊起话题,小时候、高中、大学,这些时光只属于她们两个人,没有陆炎,没有宋子休,没有任何一个外人。 美好如过往,只够收藏,不能停留。 苏又清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肖小佳甚至在猜,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知不知道她在聊些什么。 “清清,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跟我说说话”她握着苏又清的衣袖轻轻摇,苦涩的撒娇,“好不好嘛” “呵呵”苏又清笑了,扣起食指轻敲她的头,“难看死了,要哭就好好哭” 肖小佳举着拳头在空气里挥动,舍不得打在她身上,她哽咽:“你快点好起来,我不准你想不开!我不准你离开!” 苏又清“唔”了声,像是自言自语,“那好像,有点困难噢……”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嘴角的弧度浅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