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一晚。还要更早。”和皓皓说。假如没有那么多的牵绊和隔阂,今天会不会不一样?只可惜世上所有的“假如”,面临的都是一地破镜难圆的碎片。“皓皓。”恩窈自己拔下了针头。输液器还在手背上,白色的透明的小管子,颤巍巍的。“嗯?”和皓皓背对着恩窈。“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啊。”恩窈平静的说。皓皓一动不动的背影,看上去很寂寞。“事到如今,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这一篇儿,我们揭过去吧。”他想要的……他忍住没回头。唐恩窈,比他想象的,要更了解他。只是,她一直都不揭穿他。但是他特别想要告诉她,他真正想要的,并没有得到。不过,想必这一点,她就算知道,也绝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不说也好。不说,以后他们还能是、也只能是,朋友了。出了病房,贾阿姨过来推他的轮椅。他强作笑颜,跟唐伯母告辞。在走廊上慢慢的移动着,他忽然跟阿姨说,让我在这里静一会儿。贾阿姨说皓皓,别伤心了,一切总有定数。是的一切总有定数……他特别愿意用“定数”来安慰自己,可过多的理智总是在提醒他,不是的,一切后果都有起因,一切起因都有后果。他没有告诉唐恩窈,就在皇甫峻死去的那个时候,在医院里的和音音,成功的瞒过了护士、将自己了结在了卫生间的窗棂上,用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丝袜……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总对他没有好脸色的音音,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掩上一本书,忽然对他说:“假如有一天我生无可恋,便也用一条丝袜勒死自己……我想想要不要写遗嘱、写了遗嘱又给谁呢……也许到时候我根本没有话可说……谁说不是呢,死都死了,说那么多做什么……非要有什么话,还是活着的时候都说尽了吧……你这个笨小子,怎么像看鬼一样看着我?”她拿着手里的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书丢在一边就走开了。他拿起那本书来看。第一次知道了一个作家,和他曾经看过的漫画书的那个只有三根头发的小孩儿同名的……后来他有一个女朋友,偶然间说起来这个作家结局,原来就是用丝袜结束了生命。那时候可以一笑置之,原来?女孩子。并不曾想真的有这么一天,他要这样面对亲人的死亡。他希望真的有天堂,或者哪怕是有地狱——还有个地方,能让他跟逝去的亲人重逢。贾阿姨把音音在医院留下的一张纸片带过来给他。他从没有从音音那里得到过只字片语。如果说有什么特别深刻的记忆,是他能从音音作为他的姐姐那儿获得的温暖,那要算他出国之后。他出国念书的时候年纪也不大。第一次离家万里,时差那么多,他有阵子不能适应。上课的方式、语言的隔阂……还有为了那点点自尊心,非要在强手如林的环境里面不输给人,就特别的用功些。有时候念书到很晚。那天早上电话响了,室友接了,喊他的名字,他朦朦胧胧的从床上跳起来去接,急三火四的问是谁啊,这么早打来……有些不耐烦,因为偶尔妈妈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想起了他就给他打,可被他说过几次之后,就懂得收敛了。室友是个金发的德国男孩,英文生硬不次于他,却也会跟他开玩笑,说声音很甜是你的中国女友吧?彼时正是这个男孩子课业上给他无数的压力、为了那点儿东方人的骄傲,他正折磨自己,听到了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女友还是“中国”女友……他恶狠狠的“喂”了一声。紧接着问“谁啊”?特别没有礼貌。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他简直以为这是谁专门打给他来恶作剧的,就说“再不讲话我扣了”,就听到那边叫他“皓皓”……直到现在想起来,那不确定的声音,他还觉得自己也许是在做梦,但当时惊讶到半晌说不出话来。是音音。会不会是她拨错了电话?可是国际长途,拨号都要多拨不少数字,怎么可能打错了……再说,如果错了,也不会等这么久了。他其实是不愿意,接到音音的电话,结果只是“打错了”。存着点儿幻想。总是好的。她好像也特别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问了问,住的还习惯嘛吃的还行嘛学习累不累?跟妈妈问的一样。女人,都不会想到说别的,只会问人吃喝拉撒睡这些。他心里抱怨,倒觉得温暖。只说都还好,犹豫了一下,才说,别担心。因为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担心这个。还有点儿担心她又在恶作剧……就像更小的时候,她总是陷害他,比如在沙滩上哄他说用沙子盖住身体不会晒的发疼却用沙子给他堵住嘴巴差点儿闷死他……他们就是这么彼此别扭、躲避甚至在一方仇恨着另一方的情况下长大了。那时候他想也许以后他们还会有很多问题,但是这是他的姐姐。应该是唯一的一次,音音那么平和且正经的给他电话。然后平和而正经的挂了电话。收了线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坐到了地板上,然而抱住电话机半晌都不想动弹,后来想想也许他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梦,一动,也许就像美丽的泡沫一样,碎了,毫无痕迹。妈妈打电话来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问,妈你记性真是好,这么长的号码你都怎么记得的?妈妈说哪儿啊,我把你的号码写在纸片上,就压在玻璃板下面,我想拨你的号儿,一低头就行了……他微笑。原来如此。过了许久他知道了,那个电话,是在音音因为恋爱受阻而割腕之前打的。他很震动,不止是因为音音试图自杀,而是,在她自杀之前,还能记得给他打个电话。他头一次觉得,也许对她来说,自己是非常重要的。他愿意这么认为。尽管之后,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疏离、越来越敌对。父亲去世之后,他回国。起初根本没有想到要打官司,可是到后来,不能不打。多多少少的是为了一口气——他从不认为父亲会这样做,正如他从不认为父亲会不爱他;他一直追求的不是自己比音音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更多,而是要一种“公平”,起码,应该是同等的爱……这一时意气,纠缠良久,早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从此只有利益,没有亲情。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他应该知道,音音给他的那个保险箱里的东西,正是她在世上弥留之际,觉得唯一要托付和交代的了——有她并不甘心夭折的、后来又陷入泥淖的爱情;有她一生爱恨悲喜都混杂其内的亲情——前者只是一本日记,后者是两份书于不同时期的父亲的遗嘱。第一份遗嘱父亲将名下的财产做了均衡的分配。公司的经营权归了儿子,但是等值的房产股权赠予女儿,一碗水端平,没有厚此薄彼;第二份遗嘱便是他们日日对簿公堂的证据,原件归了档案,复印件,音音把它收在这里……她在复印件上用红色的墨水笔勾勒出来四个字,不知道她用了多久,才琢磨出了父亲在被绑架之后迫于无奈写成的遗嘱里,暗藏的玄机,这四个字,与遗嘱中其他的字体,略有变化,那就是,每个字的“钩”都写的长,组合起来看,便是——“音音救我”……必剩客的春天 第十五章 (二十四)[VIP]笔迹的鉴定,百密一疏。因为实实在在的,全是“和宏远手迹”。却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在冥冥之中,得到指引;可音音知道的,太晚了。他知道的,也太晚了……和皓皓一只手,病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纸片来:“皓皓:我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请将我和舒儿埋在一处。我想有我在他身边,他不会怕黑。另,将日记交给邹涛。希望我所有的罪孽,都因我的离去而得到救赎。姐字。”肋字迹娟好,若她容貌。和皓皓掩面。泪水从指缝里不断的涌出。在这个世上,他爱的,和爱他的,已经或正在,用他永远都赶不上的速度离开,而他束手无策……****************“好大的雾。”唐恩窈望着窗外。大雾弥漫,乳白色的纱一样,近处的医院大楼都已经看不清楚了。不时传来的汽笛声,是远处的船在互相试探航线。“嗯。我刚来的时候,广播里说,今年咱们可以叫‘雾都’了。最近不是雾就是雨的。”杨小树过来,拉了椅子坐在恩窈床前,“可我们这个季节就是雾多没错儿啊。我倒是喜欢有雾的天气,看什么都带点儿朦朦胧胧的意思。”恩窈懒洋洋的靠在床头上。这几天她脸上的浮肿已经消退了,吃着各种各样的补品,人却瘦了不少,谁来看她,都要说她瘦,弄的唐太很是心烦。她倒安之若素,安慰妈妈说,人家想瘦都瘦不下来呢……唐太堵她一句:狗瘦主人羞。镬杨小树见恩窈嘴角挂着一点儿微笑,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摆弄恩窈那台平板电脑的许雷波,问:“还没弄好?”“喂,这玩意儿……游戏机一样,恩窈你没事儿弄这么个东西干嘛?”许雷波一双大手,却半天搞不定这新上手的东西,又不想承认,只好嘴硬。杨小树对着恩窈嘟了嘟嘴,“瞧瞧,人笨就罢了,还不乐意人家说——要不你快弄本儿上吧,本儿上看不更方便。”“我还就不服气了,凭啥我就搞不定这个。”许雷波摆摆手。恩窈笑。挠了一下眉心。看着他们俩斗嘴——他们俩嚷嚷着说要给她看新鲜出炉的婚纱照,其实是特地空出时间来,让她妈妈回家好好儿的休息一下的。其实这里的护士都拿她当活宝贝,她一个人在这里也没有关系的。但是这会儿她觉得她不如坦然接受他们的好意。她忽然之间变的懒而娇气了。心里是明白的,这种感觉不能放纵,若恣意发展下去,想必会一发而不可收拾。可就是想,贪恋来自家人的宠溺和温柔。再多也不嫌多。杨小树暂时不理雷波,让他专心去鼓捣,回过头来问恩窈,问的比付医生还要仔细,恩窈不耐烦的对着她翻白眼,说:“你烦不烦啊?付医生来问一遍,你们那些实习的博士生谁想起来就过来问我一遍……间或的姑父来了也问,你来了还问……啊呀,我好好儿的都给你们问出毛病来了,老觉得这儿疼那儿痒的哪儿哪儿的都不对劲儿。”杨小树一巴掌拍在恩窈的腿上。“唷!”恩窈瞪眼,“你还来劲了——你说,你不好好儿的筹备婚礼去,来打扰我睡觉,我还指着过两天能被批准出院去观礼呢。”杨小树眨了眨眼。恩窈笑了。小树一直戴眼镜的。她有她的一套道理,始终觉得隐形眼镜对眼睛并不好。可因为拍婚纱照,再加上过些日子要穿礼服走红毯,实在是不能不从了这个俗,配了隐形眼镜。在恩窈看来,摘了镜架的小树,好像把一种隐藏的美淘了出来似的,沥干了水分,摆在面前。这些日子她闲了无聊,在网络上看小说;不但爱看小说,也爱看小说后的评论——就像逛天涯,最好玩儿的永远是帖子后面那些掐架的言论,看的人总是格外的兴奋——有人评她喜欢的一个女主:戴着眼镜影响风情……她此时对着小树,忍不住要笑。这委实不假,是两种风情。若要她选,她还是喜欢戴着眼镜的姐姐。那种书卷气,是流动着的美。小树说:“你还说呢,我们俩可不可怜啊,伴娘,给我们来了个出其不意,临阵换将——还好,临阵换将,换的是良将;伴郎,伴郎到现在影子都不给我们出现……”听小树说,许雷波笑了下,下巴一抬,对着窗外,说:“这几日连续大雾,铁定困在外面了,原定的时间是返不回来了。而且也联络不上……什么时候,CM也能覆盖到那些小岛子上就好了,那句话就成了真——神州行,我看行。”小树笑,说:“我就说,一点儿都不奇怪,我们有一次,计划出去两个周,因为遇到暴风,四十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满嘴溃疡……痛苦的。”小树看恩窈。恩窈不接茬儿。倒像在想什么事儿似的。“那要真赶不回来,我们只好让西溪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儿了……”许雷波歪着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好了,恩窈你来看照片。”他把小桌子推到恩窈面前。恩窈还没看照片,眼珠子先转了转,说:“要是,回不来,我倒有个主意……”她还没说完,杨小树又拍了她腿一下子,说“你胡说什么呢”,她忙摆手,说:“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有个主意,你们听我说啊……”她把自己的想法儿跟杨小树和许雷波说了。那俩人面面相觑。小树说:“行是行,可,靠谱儿嘛?”“你听我的没错儿。”唐恩窈拍着胸口。雷波看恩窈那打包票的样子,忍不住想要笑,就对小树说:“你就听恩窈的吧。我觉得这事儿挺好。”他很自然的揽住小树的肩膀,微笑的样子,很是好看。小树说:“你就听她的吧……有人来了。”她推了一下雷波。许雷波走到门边去。见到门外站着的人,他愣了一下。——————————————————————————————————-各位亲:今日更毕。抱歉第二更晚点儿了。谢谢阅读。大家晚安。必剩客的春天 第十五章 (二十五)[VIP]外的人正对着他微笑,他们俩一同往病房里看去。那边小树跟恩窈正低头一起看照片。小树给恩窈指点着,“我们俩选了罗曼庭最便宜的套餐……西溪说我们俩可真能省钱,可是我觉得已经很贵啦……你知道吗,我只有四件礼服可以选,可是四件礼服的总价值就超过50万……店里说可以出租,问要不要……我才不要,我淘宝买一件,才几千块钱……万一给把纱上的水晶啊什么的弄掉了……”小树说着,恩窈没有回应,她的手指滑到其中一幅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劲儿,歪着头看恩窈,“你怎么不说话?”肋唐恩窈人已经愣了。这时许雷波对着小树招招手,小树会意,直起身子,跟恩窈说她出去一下。走过来,对着站在门口的郑子桓,她微笑了一下,说:“您好。”打量了一下他。许雷波说:“这是恩窈的朋友……”“郑子桓。”子桓温和的说。小树轻声的说:“她不能太长时间讲话。”郑子桓当然明白杨小树话里的含义。许雷波拉了一下小树,把病房门关上。“你干吗?”小树翘脚,看着郑子桓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往病床那边走。这男人腰背挺直、模样端庄,难怪……许雷波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别看啦。”小树笑,拉下他的手,仍凑过去。镬“咱这边儿等着,有时间咱商量一下……”许雷波说。“不急、不急……”小树摆手。“我说,你要再八卦我要使绝招儿了啊。”许雷波无奈的说。杨小树顿了下,果然乖乖的回身,“好了好了,不看了还不行。”看她白皙的脸上一抹红晕浮起,许雷波就叹了口气。“你说,要是舅舅和舅妈在这儿会怎么样?”小树靠着雷波,两人倚墙而立。都是雪白的夏装,比墙面还白,让人看上去,顿时觉得清爽。“也就是你这样的反应吧。”雷波笑着说。“我的反应怎么了?”小树白他一眼。“你要相信恩窈,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雷波说。“知道。只不过,我看这回她伤了之后,总有点儿怪怪的。”小树说着。“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雷波闷笑。“要命,妈妈这么说,舅舅也这么说。她以后要都这样,那还不得全赖我?”小树笑。雷波沉默一会儿,才说:“我倒是觉得,她这样才算正常。再坚强,也还是女孩子。换了谁,经历那样的场面,不得七荤八素好久?”小树想想。也是。现在唐恩窈最明显的症状,就是安静了。而且安静的时候很多。没人在跟前的时候安静就罢了,有人在跟前,她也随时陷入沉默。问她是不是伤口疼,她就笑笑说不是。当然不是。“就是很不习惯她这样。”小树说。“会好起来的。”许雷波说,低头看小树的手指,“你又没戴戒指?”小树抖了一下军装,反问:“你不也没戴?”一副理直气壮的口吻。“你不戴戒指人家怎么知道你订婚了?”许雷波眯眯眼。“哎,我这个年纪,人家开口都问:你孩子几岁了……”小树抬手,握了雷波的手。“不会啊,那天去拍照,那个孔雀摄影师就一个劲儿的对着你开屏啊。”杨小树松开手,捏了许雷波的两腮,“许雷波。”“嗯?”雷波腮上微酸,看着小树水汪汪的眼睛。“你真够可以的。”手上的劲儿越使越大,小树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她手掌摊平,搓着许雷波的脸,磨的手心疼。“放心啦。”她说。雷波不说话。“里面好安静。”小树听了一会儿,隔壁病房有人在放音乐,在这个雾霭沉沉的下午,这音乐忧伤的恰如其分……许雷波低叹一声。小树又翘了一下脚,不过这回她不是去看玻璃窗,而是左右看了一下,没有人,她轻轻的在雷波唇上亲了一下……病房里,郑子桓望着光头的恩窈。瘦多了。听说她伤在了后脑勺,他站在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她头上罩着纱网。瘦瘦的脸,大大的眼,紧抿的唇,看着他,不说话,小小的身子藏在宽大的病服里,像个茫然的小孩——等反应过来,对着他一笑,那笑容又是他曾经熟悉的,让小了一圈儿的脸,顿时显得俏皮而生动起来。“我没想到你会来——请坐。”恩窈原本盘腿坐在床上,这会儿顺手把电脑仍在桌上,推了一下,就想下床。“不用……你别动。”郑子桓忙说。他想阻止恩窈,但又觉得眼下他们的关系,实在是不方便伸手。只好自己先坐下,“你别动,我坐这儿好了。”恩窈见他瞬间红了脸,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合适,便笑着说:“那好。”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便问:“给我的嘛?”子桓“哦”了一声,“瞧我。”他把手里拎着的袋子给恩窈,“我也不知道该给你带什么……你好像什么都不缺。就去挑了个……我又觉得,这个不太合适,你好像现在应该休息为主,费脑子的事情少做……”郑子桓看着恩窈从袋子里拿出那个大大的盒子,伸手摸着。“我记得你说过挺喜欢玩儿这个的。”恩窈抬起头,对着子桓。他安静下来。“谢谢你。”她说,拿起来摇了摇那个盒子,“我就是很喜欢。多少块?”“1200呢。我选了最大的。”子桓说。“你可真够狠的!”恩窈把盒子抱在怀里,故意夸张的说,“我得拼多久啊?我这么没耐性的人……这下可有事儿干了,出院以前我一定拼好了。”“什么时候能出院?”子桓问。“很快。医生说我体质好,恢复的很快。你看我现在,脸上、后面伤口,都已经消肿了……我姐技术很好的,你看她人凶巴巴的,很大拿呢,别介意啊,大拿都脾气大……我在跟医生争取,过两天放我出去……我姐要结婚,这个月16号。”她笑嘻嘻的说。一边说,还转头给子桓看她后脑勺上的伤。纱布覆盖着,鼓鼓的一处。“那很快了。”子桓看那伤处,心里一沉,表情还是不变,并不显出担心的样子来。“别担心啦,我很快就好的。”恩窈却这么说。郑子桓这人,心思很重,她知道。见他沉默,她问:“林方晓跟你说的?他嘴太快了。”子桓点头,又笑:“得谢谢他嘴快。”隔壁的音乐声强了一些。“每天下午会放这张碟。”恩窈说,“有时候明明艳阳高照,却仍然是《今夜无人入眠》。”“你晚上睡的还好?”子桓问。他的声音一直轻柔着。恩窈也忍不住轻柔了声音:“你说话声音大点儿没关系,我现在不怕声音刺激的。”他是这么妥帖的一个人,特别会为人着想。“头会不会疼?”他又问。“现在疼起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儿疼,好像这儿、这儿、这儿,处处都疼。”恩窈坦白的说。她在子桓面前,说话一贯的坦白。“医生说也许会有后遗症,偶尔给我来点儿颜色瞧瞧;也许不会有——谁知道呢。医生惯会吓唬人。老是会说,科学之外也有奇迹。这样。”子桓看着这个刚刚还说“别担心我”的女孩子,这会儿又开始吓唬他,他双手扣在一起,“你以后……多想想家人,万一真有事情发生,他们该怎么办?”恩窈的下巴搁在拼图盒子上。那塑胶的外封有种特别的温暖。她看着子桓,这个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也许就成为“家人”的男子……她伸手过来。细瘦的手背上,有针管,亮晶晶的。子桓握住她的手。“我会好好的。”她微笑。头疼,也不让你知道。不让你担心。让你,唯一能记住的,是我在别的地方,也生活的很好。也许有一天,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我们偶尔相遇……我一定,是那个笑容满面的唐恩窈;因此也希望你是,幸福的郑子桓……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她知道他会明白;他也的确明白。手心里她的手,滑的像鱼,微凉。“我该走了,恩窈。”他站起来,把她的手,稳妥的放回床上。她点头。两只手抱紧了怀里的盒子。看着他,走出病房去。她刚刚没有看清楚,这盒子上到底是什么图案。现在,她正好看一看……就是外面的雾从窗子缝隙里飘进来,飘进眼睛里了吧……郑子桓急匆匆的开着车子离开医院,闯进了一团迷雾中去。他没有告诉恩窈,林方晓在她出事后、他能打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告诉了他。这些日子,他夜不成寐。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在脑海里一帧一帧的闪回,就像他也在现场一般。很多个理由劝他不要再见她了,但是只要那个理由冒出来,其他的理由便都不成为理由:想亲眼确认她平安……临来之前他跟方晓说了一声。有点儿莫名其妙,本来这跟方晓实在是没有什么关系了。方晓说去吧,也许她正等你。方晓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让他觉得有些伤感。方晓没有再问他什么。最近发生的事,他不主动说,方晓便没有问了。只不过方晓接着说,咱哥儿俩有必要来一个不醉不归……最近的事情都tm太cd了。他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不好。方晓说好。这会儿他开着车子,在迷雾中兜兜转转,还是提早到了他跟方晓约定的地点。他以为他到的太早了,想必他要等方晓好一会儿;走进去却发现方晓已经在了,而方晓还不是一个人。————————————————————————————各位亲:今日更毕。谢谢阅读。晚安。必剩客的春天 第十五章 (二十六)[VIP]看到他进来,方晓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打招呼。他见方晓脸上神色严肃,想必在和人谈的事情很重要。他没有上前去,只走到门边的小桌子上先坐下。抬头瞧瞧,陈奶奶正坐在柜台里打瞌睡呢……林方晓那一桌坐了三个人。两位长者都背对着他,他只靠背影,能认出其中一位穿着店里的白褂子戴着围裙的是陈伯,另一位衣着考究,辨不出模样。肋小店里飘着沉郁的肉香味。想着这么多年来,不知道他们哥儿几个一起在这儿消耗了多少肉、消耗了多少酒……子桓转了下头,看着窗外。浅蓝色的铁桥、美术馆暗红色的围墙和金色的琉璃瓦,在雾中默默的立着。他正出神,忽听的陈奶奶叫他,忙答应一声过去。坐在林方晓对面的陈伯看到走过去的子桓,笑了笑,说:“老唐,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不如咱俩换个地儿聊聊?我前儿得了一特好的壶,想给你显摆显摆。”唐锦生哈哈一笑,说:“还显摆?你不怕我给你顺走?”陈伯也笑,笑声爽朗,点着唐锦生,说:“我还真就不怕你……当年我倒是很怕荣耀,荣耀是看上了什么绝不客气。方晓你还记得吗?你爸爸带你来我家,看上了我那个紫砂壶,非要拿他的那个换,我说不换,他说这么着吧,我一壶加一儿子,换你这个!”镬方晓笑着摇头。陈伯继续说:“打量我们家只有一丫头,稀罕他这个捣蛋鬼呢!”唐锦生哈哈大笑,说:“荣耀就这点儿好,率性。”说着伸手拍了下方晓的肩膀,“方晓,论性情、论忍耐,你要强过你父亲。”言语中有赞许之意。也带着对林荣耀的尊重。方晓没吭声。“走吧,你还啰嗦。”陈伯看到方晓的样子,提醒唐锦生。唐锦生会意,看看时间,说:“老陈,咱也改日吧。我还得去医院看我那宝贝女儿。”“窈窈怎么样了?”陈伯问。“恢复的还不错,终于能老实几日了。”唐锦生说。他说着看了方晓一眼,却没有说的更详细。似乎有回避之意。林方晓一直没有在唐锦生面前提恩窈受伤的事情。对唐锦生来说,女儿受伤是非常难过的;而这事的前因后果,则是更令他痛心的。他知道唐锦生最近很忙,除了工作,皇甫峻的身后事,作为师父,唐锦生出面处理了。这其中滋味,即便不曾参与其中,也不难体会。“那要她好好儿养着,我回头去看看她……”陈伯说。“你是长辈,哪儿有让你去看她的道理啊,等她好了,咱们两家子一起吃饭……还有,千万别让老太太知道了,回头跟着着急,可不得了。我先走。”唐锦生说着站起来。特地过去跟陈奶奶道别。陈奶奶心情很好的说过几天要去锦一加姑娘的婚宴呢,还问小唐你家丫头什么时候结婚怎么老没信儿?唐锦生笑着说您老人家这下可把我问着了,就是她要什么时候结婚我一定最先来跟您老说。林方晓转头想找郑子桓,子桓却不见踪影。唐锦生跟陈奶奶道了别就要走,他只好跟陈伯一起送唐锦生出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