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点点的空隙,清凉的空气重新注入她的体内,她的手,神经质的伸展了一下。眼前,终于清晰了。许雷波。“啪”的一下,她纤细而薄弱的手掌,狠狠的刮在了许雷波左边的面颊上。狠狠的。“许雷波,你不能这么欺负我。”她的声音,在这沉沉夜色里,是这么的清冷而沉郁。几乎不带一点儿温度。许雷波抓住了她的手掌。她的手很冷,他的手却很热。“杨小树,你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他说。胸口像是有什么在涨上来,压的他喘息缓慢而沉重,压的他声音变的听起来都不像是他了。他看着小树。小树抽手。他攥的更紧。她恼怒。脸上的表情因为恼怒而扭曲,鼻尖额头上都是汗,双唇止不住的颤。“你也不能这么欺负我,杨小树。”许雷波咬着牙关。小树只望着他,指尖深深的掐进了许雷波的手背,他的手,和他的身型稍稍显得不符的手,她曾说过的,裴斐曾经无比羡慕的,修长灵巧干燥稳定的天生便是外科医生的手,此时被她死死的掐住,如果再用力,只怕是血肉模糊……裴斐……裴斐……小树眼睛里全是泪。整个人终于是开始发抖。许雷波眼睁睁的看着小树在抖,他却打定主意要说完了他想说的话。他不想再拖了。“我对你……从来不是因为裴斐。”许雷波缓缓的说出那个名字。已经很久了,他不曾提过这个名字。他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对于她,对于他,都不止是简单的两个字。“许雷波!”杨小树的手腕在许雷波的手中发颤,“不准你提他。”许雷波盯住小树的眼睛。一对漂亮的眼睛,即便是在阴影中,他也知道那眼中的波光潋滟。裴斐第一次看到这对漂亮的眼睛,回来发了好久的呆,他终于开口,说,波子,我怎么办呀……波子,我完了。是吗,他完了……19岁的裴斐,在16岁的杨小树那剪水双瞳的注视下,完了。可谁又知道,同样19岁的许雷波,却在更早、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清楚的算计到了自己的未来……他如果会吊死在哪棵树上,天底下,就只有那一棵,叫做杨小树——因为他的心里,也只容得下那一对漂亮的眼睛。可他总在等着她长大。裴斐呢,杨小树呢?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他许雷波的心意,还是到后来,只能装作不知道了?他无从追究。也知道自己没办法追究了。但至少裴斐,裴斐应该明白的。只是这世上,唯有一个感情,是最最不讲道理。先来后到,那是别处的秩序。就算是他已经等在那里,等她很久了,在她正前方,却不料,当她看到裴斐,站在他身边的裴斐,那一刻,命运的车轮已然悄悄的转变了方向……十年和一秒钟相比,是银河系与一颗星的悬殊距离;但杨小树看裴斐的一眼,足以让一颗星的光芒,掩盖了整个银河系去。许雷波从此和杨小树,是两个轨迹上的星了。一直到裴斐出事。那一天,他看着裴斐在慢慢的闭上眼睛,他在裴斐耳边喊,裴斐你要振作一些、裴斐医院马上就到了……他能想起来的话,都跟裴斐说,裴斐的眼皮仍是越来越沉重。他给血肉模糊的裴斐做心肺复苏,大声说裴斐,裴斐小树在等你,你千万撑住,你们俩不是说好了吗下午那个手术要一起去观摩……裴斐过两天就是小树生日,裴斐你得把你准备的那礼物给她啊……裴斐最后握住了他的手。正文 第九章 “佶屈聱牙”顾斯年 (十七)裴斐断断续续的跟他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雷波,对不起。第二句是,替我照顾小树。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永远的。坤没有等他的回答。裴斐那颗原本是强有力的心脏,在他的掌下停止了跳动。任他疯狂的按压、用尽一切能够使用的办法,裴斐的心脏在到达手术室之前,便已经开始僵硬了。娶老师、同学和教官,反而需要阻止他这疯狂的举动。他们以为他这样的疯狂,只知道他们的感情特别的好。可是对他来说,那一天的黑暗,绝不仅仅因为裴斐是他的兄弟。他许雷波这辈子大概也没有恨过什么人。但是他知道那个时候他恨了裴斐。他看着小树想要痛哭却只能避着人,他看着小树为了不影响裴斐事故的处理、必须一个人生活如常,他看着杨小树偷偷的去看望裴斐的父母,看着她在生日这天收到裴斐给她的生日礼物、那个见鬼的手工制作的陶杯、有着裴斐和她的卡通形象的古朴稚拙的陶杯,一对眼睛红肿的几乎要睁不开眼泪也流不下来……他都陪在她身边。她对他一言不发。那些时候,他真的很恨裴斐。一个人,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爱她,你就好好儿活着,给她幸福。给她你能给的所有的幸福……怎么能说走就走了?他至今清楚的记得他是怎么跟裴斐说的,他用来拉回裴斐的意志的人,都是裴斐最最爱的那些人,裴斐的祖父、裴斐的父母、裴斐的小树……结果一个都没用。他最恨裴斐在那个时候跟他说对不起,更恨裴斐说要他替他照顾小树。他才不呢。这算什么临终遗言?根本就不像话。没提父母没提家庭没提学校没提战友没提……什么都没提就只惦记着杨小树了?!裴斐是为了保护战友,裴斐得是英雄……如果他说,裴斐根本就没那么高尚裴斐满脑子儿女私情裴斐如果自己能站起来说一定会说他只是在推开了战友之后对武器处理不得当想要跑掉已经来不及了才被炸坏了的……要那么说吗?那裴斐的后事会被怎么处理?他不能把这些话告诉裴家父母。他更不能让这些,让裴斐和裴家父母应得的,都得不到。他必须在适当的保持沉默之外,适当的进行修饰,关于裴斐的最后时刻。从那时起,到后来。他都决定要忘记裴斐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他篡改过的,那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几乎成了他的正版记忆。他对自己说,这没有什么错。他跟学校要求,和分管他们的教官一起送裴家父母和裴斐的骨灰回家乡;他看着死死抱住裴斐骨灰的裴妈妈……他想他卑鄙的掩盖了裴斐的本来面目,那是个心地纯净的善良少年,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说自己最想要说的话,不带掩饰;但,那或者是他能为裴家争取到的少有的……利益。对那个家徒四壁的家庭来说,就算是那一点点可怜的利益,也弥足珍贵。他回来的时候和教官一起,放下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教官说有生之年,一定要坚持从自己工资里拿出一点点来,接济裴斐的父母。他一句话都没说。男人,做什么事都不是靠说的,是靠做的。教官之后怎么做的他才不关心,但是他之后每年都会汇钱去。匿名。其余的,他不再想提起。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对裴斐的要求有过承诺。他根本没答应裴斐什么。难道裴斐说对不起雷波,他说过没关系阿裴?难道裴斐说替我照顾小树,他说过好的阿裴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树像你那样甚至比你做的更好?梦里他都没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后来,跟他一起抢救裴斐的同学张大元说,许雷波你别苦自己你别忘了你答应了裴斐什么……他不发一语,爆揍张大元,揍的张大元鼻梁骨骨折眉骨骨裂,他被关了禁闭、给了处分。恰好是在毕业前夕,多亏导师出面其实更多亏学校卖他爹一个面子,没让他拿不到那些学位证毕业证成为学校历史上以学科成绩第一毕不了业的学生。但是他被“流放”到海岛上当了基层卫生员。那恰恰是他需要的。他始终不觉得裴斐有什么对不起他,就算是裴斐明早就知道他喜欢小树却仍然抢在他之前表白也接受了小树的感情,那也只是因为他们两个两情相遇而且第三者难以插足;他也没必要承担这样的义务,对他来说那根本就是扯淡——裴斐有什么权利这样安排小树的生活?杨小树之所以是杨小树不是别人,那是因为她从来都是独立坚强,她完全有可能爱上更好更多更优秀的男人,在裴斐和他许雷波之外的。所以他一个字都没有对小树说起过。就算是小树直直的站在他面前,问他裴斐最后留下什么话没有?除了……你报告的那些官方语言。他也直直的看着她,说没有。她追问,是不是真的没有。他仍是说,真的没有。她便没有再追究。她大概是猜得到的。裴斐是什么样的人,她最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也了解。那么,她这是怎么会说出了那样的话,她是怎么知道裴斐到底说了什么的?他明明在打断张大元的鼻梁骨之后警告过张大元这些话必须烂在肚子里,为了裴斐,这话从此不要再提。可这到现在,也无关紧要了。他许雷波,绝对不是因为裴斐,才一再一再的,像这样,对杨小树好。他对杨小树好,就只是因为他想要对她好。仅此而已。他此时看着小树,冷静而又沉着的,一字一句的,说:“杨小树,你把你自己和裴斐合葬了。你就只管住在你自己修的那个坟墓里吧,你好好儿的住在里面!”正文 第九章 “佶屈聱牙”顾斯年 (十八)“许雷波!你住口!”杨小树气的浑身发颤,长时间的与许雷波对峙,让她有种精力耗尽的痛感。她的手腕子被许雷波捏的那么紧,都要被捏断了似的,他的掌心贴着她的皮肤,那渗出的冷汗,像是粘合剂一般,把两个人身体的这部分牢牢的粘在了一起,这种感觉让她慌乱甚至有些恐惧,于是她死命的用自己空着的那只手试图去掰开许雷波的掌握,嘴里更是语无伦次起来:“许雷波你给我放开!你!你干嘛要打扰我!我过的好好儿的,你干嘛要打扰我……”她一贯讲话轻声细语,这会儿对着许雷波,性子里的那股狠绝,都给她漾了起来。她恨许雷波的打扰,恨许雷波的一切……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却撼不动许雷波分毫。他依然那么稳妥而牢固的站在那里,看着她挣扎。“许雷波你这个卑鄙的家伙!”“我卑鄙吗?”许雷波收了一下手,小树整个人向他撞过来,被他扶住,扶近了些,“我卑鄙?!”坤“你卑鄙!”小树的下巴都在颤,“许雷波,你卑鄙。你,把裴斐变成了个小丑……”“杨小树!”许雷波厉声断喝。“你一手将他变成小丑的。许雷波,裴斐是什么样的人啊,他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真正配得上白衣的,他是从心到灵的纯净,你却在他死后,把他……”小树说着,眼里泪光闪动,嘴角抽搐,似乎是想要笑却又要哭,那脸上的肌肉线条整个的都扭曲了,不成样子。她说:“许雷波你别跟我说你身不由己,那即便不是你一个人的成就,至少你参与其中你推波助澜!可你,许雷波,你不该这么对裴斐。你是他活着的时候,最信任的朋友。”娶许雷波沉默好久,才问:“你这么看我的?”小树扭开了脸。许雷波慢慢的松开了手,“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小树,我如果是把他变成小丑的推手,你就是帮凶!”小树猛的转回头来,几乎是立刻的,她再度扬起了手掌,许雷波却更快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牢牢的制住,迅速的一推,令她靠在了树干上。他压制住她的力气,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是帮凶,杨小树。我所做的一切,你都看到了。你知道,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也一定会这样做……你却把这道德的枷锁给我戴上了——这样你的裴斐就成了受害者,你就有了永远自怜自哀的理由,而我也合情合理的被你打入十八层地狱至少此生不得翻身。杨小树你才是真残忍。”他的手扶在了杨小树的颈子上,低低的,痛苦的,说:“我可以告诉你,我曾经非常的嫉妒裴斐,嫉妒的发疯,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是那个和你站在一起是那个可以一起过下半生的人……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嫉妒他,而去毁了他的名誉他的信仰和他所珍视的一切。杨小树你看过他那个贫穷的家庭……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小树闭了闭眼睛。。她当然知道许雷波说的是什么。那是一个看着让人心生苍凉的地方,那是一个贫穷的让人有些绝望的家……但那是裴斐生长的地方。就是那样的地方那样的家,长出了空灵秀美的裴斐。小树的喉在颤。“裴斐……”这是从身体的深处,轻柔而又哀伤的呼唤。许雷波终于松开了她,她的颈子上一凉。好久好久,他们两个人,就那么站着。“我应该承认你说我卑鄙有道理,我应该让你安静的住在那个坟墓里,可我忍不住,我是个挖坟掘墓的主儿……为什么他都走了那么多年了,还占据着你的心……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是我先爱上你的!”“许雷波你住口!”杨小树大叫。“我爱你!”许雷波声音更大。“我让你住口!”小树几乎是在喊了。“我爱你……啊!”杨小树终于出手了。许雷波应声倒地,眼前一黑,疼的几乎发晕。小树转身跑掉了。许雷波一动不动。听到唐家的铁门开了又关上。嗯……她回家了。好。草地湿湿的,冰冷。“喂,哥,你还能动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雷波哥,雷波哥……你给我揪片叶子……”“地上不是有嘛,干嘛还要揪树上的?”他问。火红的枫叶,好看极了。好看的不像真的。她个子矮,踮着脚尖儿都够不到。“你要来干嘛?”“做书签……”她小声的说。许雷波睁开了眼睛,月色下那张略有稚气的脸,不是那一个人的。唐恩窈伸出手去,在许雷波的眼前晃着,“怎样?能起来了嘛?”许雷波没动。恩窈蹲下来,微笑道:“给女人磕一下,死不了人的。再说,我姐攻的是下盘,你不该是脑震荡的反应啊。”许雷波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反手去抓恩窈的手腕,恩窈反应快,借势翻了一个跟头,倒把许雷波给拽了起来。“丫头,不错啊。”许雷波身上仍隐隐作痛,但已然行动自如。“你也不错。”恩窈笑了下,“站起来跳两下。据说这样伤了,有点儿帮助。”许雷波抬手便打了她一下子,“鬼丫头,真是什么都能说出口——你不要这么口无遮拦,不然好男孩子都给你吓跑了。”恩窈嗤嗤一笑,说:“你不也没给吓跑?我姐都没把你吓跑。”许雷波怔了一怔,沉默片刻,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恩窈没说自己老早就被爷爷撵出来看看他们俩什么状况了……呃,该是从那个远远的看上去就很强悍的拥抱开始的吧……“没多久。”许雷波平静的点点头。他可以肯定的是唐恩窈没说实话。“哥。”恩窈叫他。“我可能是,太急于求成了……”许雷波说。“我不是想说那个。”恩窈打断他,“你能帮我个忙嘛?”许雷波眉头一皱,“什么?”“我们去玩个警察抓小偷的游戏。”恩窈笑笑。她看到许雷波的身手和块头,忽然之间想到的,“我提供目标,可以当你的人肉沙袋——不过我们需要快一点儿。”许雷波看着恩窈,虽然不知道恩窈需要他做什么,他有些冰凉的身体里,却忽然像被注入了一股热力。。正文 第九章 “佶屈聱牙”顾斯年 (十九)许雷波看着恩窈,虽然不知道恩窈需要他做什么,他有些冰凉的身体里,却忽然像被注入了一股热力。他干脆的回答:“好。”“走。”恩窈敏捷的从草地上跳起来,“跟我来——哥,开我的车,你那个不行,太扎眼,回头遇到稽查要耽误事儿的。”许雷波跟着恩窈上了车。溃四十多分钟的飙车之后,许雷波发现,车子已经开到了城乡结合部。恩窈给车子熄了火。车灯一灭,四周暗了下来。许雷波看着前方,眼睛慢慢适应着黑暗。隐隐约约的,远处有点点星光。他辨认着,大概看得出有光的地方是一处宅院。他看看恩窈,恩窈并不出声,连呼吸声都细微的几乎听不到。绥“这什么……”他开口想问。“嘘!”恩窈嘘了一声,下巴微抬,说,“你看。”他们的车子停靠的比较隐蔽,扶疏的花木成了盾牌,遮挡着,后面是树林,再往前是一条小路——这时候小路上驶过一辆车,接着车灯,许雷波看清楚那车子,低低的“咦”了一声。眼看着那车往前方宅院去了,光一闪,想必是大门合上了。像黑色的幕布,一合,光全都遮挡了。也遮挡了外界的窥探。四周再度安静下来。只是这安静持续不久,小路上又驶过来一辆车。又是一辆好车。“你来带我看车展啊?”许雷波懒洋洋的问。“我带你来散散心。”恩窈声音轻而又轻。许雷波听了,忍不住闷笑一声,“那里面是干嘛的?难不成是八大胡同、勾栏的干活?”恩窈猫一样的眼睛眯了一下,才说:“比那要带劲多了。等着瞧哈。”许雷波于是不出声了。他似乎听得到自己的骨骼在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就像春天里,被春雨浇灌过的树木,想要舒展一下了。既是这样,那就,等着瞧吧。他双目微阖。郊外的气温比市区内低了几度。时间久了,还是有些冷。他抱着手臂,脑子里慢慢的转着,转了半晌,他回过味儿来,竟是在想明日的手术步骤……“窈窈?”他侧了下脸。一道光晃过来,前面小路上,又一辆车子驶过来,速度不像前面的那些,那么快。借着这一点光,许雷波看到唐恩窈脸上的表情——如果用看到耗子的猫来形容不算过分的话,此时他几乎听到了这只猫腔子里的咆哮声……嘿!恩窈低头看了一下表,此时是晚上十点四十七分了。“等一会儿,大概二十分钟。”她说。语气尽管沉静,有那么一丝丝的兴奋,并不加掩饰。她低下身子,用手机发着信息。“哥,”恩窈轻声说,“注意保护好你那双手啊……我说带你来散散心,松散松散筋骨,你可别伤了手,不然回头我姐知道了,饶不了我。”许雷波把手伸到面前,黑暗里,看不清楚自己的手——她会关心他伤不伤了手?是,会关心,因为这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她说过,这样的手天生该拿手术刀,裴斐也说过,什么都不羡慕他许雷波,就羡慕他这双手……他收回手来。“我姐呢,提起你来,话总是很少。可别的男人,我还真没听她挂到舌尖儿上。”恩窈似乎是在笑,她看着表,掐算时间。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心跳有点儿快了。。说的好像是无关紧要的话题,好舒缓一下目前的紧张。许雷波没回应。他留意到,好长时间没有车再进去了。“该去的都去了,刚那是最后一波儿。”恩窈低声,“得了,是时候了!哥,我先下去,等下你给我把风……”恩窈轻手轻脚的开了车门,弯着腰,摸到小路上去。许雷波也轻手轻脚的跟上。恩窈招了招手,许雷波过去。恩窈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两根棍子,见许雷波跟进,她递给许雷波一条,她指着面前草丛里的一块大石头,打着手势,许雷波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吓!”他低声。很自觉的和恩窈一起,把那块大石头撬到了小路的中央。恩窈四下看看,拉了他,蹲在了车边。恩窈微喘。眼睛是看着远处的院落。许雷波心里有点儿谱儿了,于是他拄着木棍,蹲在恩窈旁边。“说,等下都需要我怎么配合你。”许雷波说。他忽然有种特别兴奋的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儿似的。“看到那个大门了?等下,等刚刚那辆车出来,那车上有我要找的人……哥,回头换你开车,剩下的,你只要听我的就好了。”恩窈清楚的说。“唐恩窈,你这该不是要绑架谁吧?”许雷波问。“放心,哥,犯法的事儿,我会拉着你来嘛?”恩窈轻笑。她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哥,到你了啊,你把车子挪到前面去,等着我……我知道你车技一流,我今儿晚上成不成,全靠你了。注意,速度,速度!”许雷波知道事已至此,他是只能跟着恩窈往前走了,“明白了。”“来了。”恩窈眼睛注视前方,低声说。许雷波上了车,摁了一下方向盘上的键,车子启动,此处是沙地,车轮滚动,声音却极小。车子缓缓移动,像是在水面上漂浮一般。许雷波不禁叹了一句,这丫头……心思还真是的。他将车子后退到树林中,再退到靠近路边的位置,卡住档位,埋伏好了——埋伏。许雷波只觉得手心里都要出汗了。这真是自从小时候玩的那些抓土匪的游戏之后,少有的现实版的刺激游戏了。他几乎要笑出来,这笑马上便顿住了。这毕竟不是游戏。这会儿他看不清恩窈的位置,不知道她潜伏在什么位置;但愿一切如她计划,她不会有危险。这丫头,胆子还不是普通的大……前面有车灯在闪。车速仍是不快。许雷波计算着这个车速,倒觉得有点儿不妙……那车子慢慢的靠近这条狭窄的小路,也在靠近恩窈设下的陷阱。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许雷波握住方向盘的手却越来越紧。那车子在距离大石块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停住了。许雷波的心“咚”的一下。。正文 第九章 “佶屈聱牙”顾斯年 (二十)那车子看上去,比起今晚他观察到的那些,都要普通一点儿,是辆银白色的、很小巧的两座跑车。看上去,车里只有一个人。那人也不着急下车似的,又停了一会儿……这小路很窄,大石块在路中央,若是绕过去,搞不好就掉沟里。许雷波轻轻摇头。恩窈胆儿大,但是这个石头……无端的从天而降,就等着姜太公钓鱼吧。换做他,他也不会贸然下车查看的。果然,他心念未已,跑车轮子在沙地上转动,扬起一阵微尘,意图明显,要后退。昆他差点儿就叫出来:不好,要溜!若不是恩窈叮嘱他静观其变,他简直要踩油门冲过去,拦住那车了!就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如狸猫一般,从低矮的树丛中灵巧的钻了出去,几乎是从天而降一般,在那跑车还没有来得及启动的刹那,车门已经被打开,车轮打着旋儿,片刻,车里的司机已经和那个“小狸猫”扭到了一处……许雷波低低的叹了一声。